夏季閒談―獨立的位置
2024-02-26 21:51:15 2
父親問我;「生命萌動之初,你去人世間有了自己的位置,然而生命獨立以後,你的位置在哪裡」
一、
空氣是悶熱的,而天空,我生平沒見過它這樣,奇怪而低,陰慘慘的。陽臺下那棵高大的樹似乎很貪婪,不肯停止生長,像我想像中的氫彈爆炸,蘑菇雲般的漸漸擴散開,仿佛要吞沒低矮的世界。
這個時候是七月的天,看得出,雷雨就要來了。風在顫抖,隱隱的吹,大樹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得詭異。我趿著鞋,把地板踩得啪啪響,很是氣憤。
「管大樹的人死到哪裡去了,枝椏都長到家裡來了,還有大青蟲呢!真是一天吃了飯鬼晃!」
因為害怕一會吹風把我才種的粉花吹倒,我到陽臺來搬開花盆,撥弄著少有的幾朵花,不屑的嘟囔著:「溫室裡的花朵。」然後趿著鞋啪啪的走了。
這天的晚上,果然是打了好幾個振奮人心的雷,但並不像某人說的「像一千個喝醉了酒的詩人在天上熱情澎湃的誦著詩歌。」倒是很像一千個喇叭在空中念著深奧的梵文,梵唄瀰漫,甚是煩人。我心理默默的想,找人砍了那樹。
二、
第二天清早,天氣很晴朗,可以看見練劍的老人絡繹不絕。我喊來樓下的李大爺,一起砍掉了伸進陽臺的枝椏。斷口處映著陽光,泛著刺眼的仇恨,張牙舞爪的威嚇著我。我探出頭看著底樓的斷枝:「這裡不是屬於你的位置,安分點。」接著轉身準備離去。
轉頭的一剎那,我眼角的餘光被一團粉白粉白的色彩鉤住,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穿著淡雅石榴裙的妙齡少女微揚著頭,嘟起隱約看不見的嘴,用力舒展著身體,纖細的手指輕輕鉤住瑟縮著的傘花,額前的碎發整齊而清新,微微蕩漾開來,用很完美的飄揚詮釋著滿足的表情。
我用力眨了眨眼,疾步上前,懷抱羞澀的少女:露珠兒似的臉,紅裡透白,嫩嫩的,強硬地穿透了遮在面上的傘花!她露出剛才那副模樣,而後盛夏的陽臺,陽光不再屬於逝去的傘,我震撼在斷枝的側面、少女的眼光裡,直到一陣電話的響起……
「阿姨,什麼事?」
「………………」
「好的,我下午就過來。拜拜」
直到這時,我還在想剛才那一瞬間,雖然只是一個花骨朵頂破了頭上早已綻開的花,但是這感覺讓我震撼:「原來完美的位置是自己給自己爭取的,正像這個傘下的少女……」
三、
兩天過後,我回來了。迫不及待的放下手中的行李,來不及洗臉,就搭著一根毛巾去澆那些只有我會搭理的花。
還好,天氣不是很大,花雖然有一點倦意,但大多比我想像中的好。我記憶性的窺探著穿著淡雅石榴裙的妙齡少女,卻意料之外的在一隻青莖暴起的乾枯的手下發現一個扭曲的妖怪,歪歪的心,大張的嘴撕咬著那隻不肯丟開的手。
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糾纏下去,伸手摘下了他們短暫的生命、辛苦的位置。
剛才那一剎那,李大爺正在樓下呵呵的看著我笑:「嵐嵐,才回家嗎?那天的斷枝被園丁掃去了,你該不會再生氣了吧,這次沒有大青蟲啦!」
我支吾的回答著李大爺的話,看著手裡這被我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結束掉的悲劇,心裡默默的,很痛:「穿著淡雅石榴裙的妙齡少女和一個扭曲的妖怪的距離:是兩天!一棵蘑菇雲般的大樹和張牙舞爪的斷枝的距離是:十分鐘!而結束掉生命:是一瞬間!眼看自己的殘體被銷毀:只是一眨眼……」
四、
天空又是陰慘慘的,壓下來了,我推開父親的門:「爸爸,位置是自己給的,然而,也只有不去破壞別人辛苦努力來的位置,我們的生命才能永久並安寧的獨立。」
「隆隆隆隆…」
雷來得很爽快,這次像一千個喝醉了酒的詩人在天上熱情澎湃的誦著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