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蘭次與洪昇，曲終人未散，共賞桃花雨

2023-04-01 12:03:23 3

　　湖光山色楊柳綠，旖旎風光惹人愁。一位紫衣少年臨水而立，眉峰緊鎖望向煙波浩渺處。紫衣少年名叫洪昇，出生於浙江杭州官宦世家，兒時的洪昇聰明伶俐，15歲時就已詩文俱佳，每每與文人墨客填詞作賦，佳句迭出舉座皆驚。翩翩少年文採斐然，恰似一棵梧桐樹，引無數鳳凰爭相棲息。多少名門望族少女以嫁洪昇為榮，而洪家也在商議娶親之事。

　　情有所依，方能一往情深，而讓洪昇一往情深的卻是表妹。洪昇的表妹名叫黃蘭次，洪家與黃家是近親也是近鄰，洪昇與表妹是青梅伴竹馬，兩小無嫌猜。黃蘭次嬌俏可愛刁蠻任性，洪昇性喜豁達懂得謙讓。

　　洪家後堂有一座戲園，常請戲班前來唱戲，耳濡目染，洪昇也漸漸喜歡看戲聽戲，每有戲曲演出，必定拉著黃蘭次躲在角落裡偷偷觀看。有一次，兩人在花園裡模仿唱戲，黃蘭次唱「郎有情來妾有意，」 洪昇接下唱「從此恩愛不相疑，」結果被洪昇父親聽到，於是將洪昇罰跪。黃蘭次年紀雖小，卻也懂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道理，也跪在庭院當中受罰。兩人稚氣未脫卻彼此呵護，讓洪父哭笑不得只好免罰。

　　隨著年齡漸長，情愫暗暗滋生。洪昇深情款款嘴角含笑，黃蘭次眉眼盈盈藏柔情。雖不曾言明，彼此早已心意相通。黃蘭次青絲一縷入香囊，送與洪昇貼身系。洪昇則許下「此生與你終老溫柔，定不負相思意。」

　　緣分如一朵並蒂蓮，綻放在彼此心中。怎奈封建禮教家規極嚴，斷不能時時相見。清風明月中，洪昇吹簫寄相思。黃蘭次倚窗而坐，一曲琵琶和簫鳴。「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相愛而不得，徒勞度光陰。

　　一場桃花雨，淋溼了衣衫，洪昇怏怏不樂而返。父母在堂上商議親事，卻不曾提到表妹，讓洪昇心裡七上八下。如果此時不表心意，恐此生將與表妹無緣。洪昇急忙堂前跪下，向父母言明：「娶妻當娶表妹，心中再無他人。」

　　堂上父母相視而笑。原來，父母也有意為洪昇娶表妹為妻，只是不知洪昇心意，故而試之。洪昇羞紅了臉，疾步跑出廳堂。此後洪家前去提親，黃家也無異議，只是提出，洪昇婚後務必求取功名。

　　洪昇十裡紅裝鋪就，終於娶得如意妻。洞房花燭夜，夫妻展顏歡笑。黃蘭次嬌羞如桃花，洪昇便是那護花使者。一窗昏曉，幾度飛花，婚後的生活搖曳生香。為了求取功名，洪昇朝則伏案書寫，夜則把卷誦讀，而黃蘭次研墨以待添香烹茶。

　　相比於枯燥的八股文，洪昇更喜歡戲文，讀書倦怠時，便清清嗓子唱上幾段，黃蘭次琵琶伴奏，夫唱婦隨情意融融。洪昇終究是不自由的，功名如枷鎖捆綁於身。知夫莫若妻，每天操持家務之餘，黃蘭次吟誦填詞，撫琴和之，在洪昇神思倦怠之時，清唱給洪昇解悶。妻子淡泊名利，不以身份地位來衡量自己，讓洪昇倍感欣慰。

　　公元1668年，洪昇春風得意赴京趕考，原以為能金榜題名得以進入仕途，結果卻落第而歸。出身於名門望族，少年時便已才名遠播，而今未得官職，讓洪昇很失落。困境之時，黃蘭次卻對洪昇軟語寬慰，且無絲毫嫌棄之意。即使面對家庭壓力，黃蘭次依然不離不棄，始終溫柔相待。怎奈落第加上族人挑撥，洪家父母也開始對洪昇不滿，洪昇被迫搬家。

　　洪昇是一介書生，寫戲文信手拈來，養家餬口卻是舉步維艱。黃蘭次褪去綺羅裙，換上粗布衫，除釵環，素妝顏，每日裡辛苦操持家務。被逐出家門之後，沒有半點經濟來源，黃蘭次並不抱怨，反而將首飾曲當，換錢買柴米度日。彼時洪昇開始戲曲創作，每每寫到情節高潮處，便以酒歌之。

　　那日，卻沒有一滴酒，洪昇在屋內踱來踱去。突然間酒香飄入，原是黃蘭次打酒歸來。洪昇驚喜不已，忙問妻子如何有錢打酒，妻子含笑不語，再看妻子腕處，那隻陪嫁的玉鐲不見蹤影。洪昇羞愧不已，感念妻子一片深情卻無以回報。

　　曾經錦衣玉食，如今粗茶淡飯。縱然黃蘭次辛苦持家，而生活依然困頓不堪，甚至時時斷炊，洪昇無奈攜妻入京。

　　京城文人墨客齊聚，洪昇的才情得以施展。客居異鄉，塵世滄桑，好在有妻子溫柔相伴，洪昇專心創作，並在友人的幫助下，將詩作整理成《嘯月樓集》出版，詩集得到諸多名流賞識，經濟上漸漸有所好轉。洪昇與妻子終於過上安穩生活，每日裡吟詩聯賦對酒當歌。

　　顛沛流離的生活，讓洪昇的心境發生轉變，曾經醉心於仕途，如今已然淡泊，榮華富貴不長久，唯有真情伴左右。雲淡風清的歲月裡，洪昇與妻子共度晨夕，寫戲曲吟唱詞。

　　有一次，洪昇搖頭晃腦對著妻子唱了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惹得黃蘭次嬌笑不已。黃蘭次不是普通女子，聰慧靈秀的她，從唱詞中捕捉到靈感，於是建議洪昇，寫出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世人只知唐明皇為愛誤國，卻往往忽略了他們之間真正的愛情。洪昇欣喜不已，準備著手創作。

　　平靜如水的生活，卻被現實打亂。遠在杭州的洪父，因事獲罪而被遣戌，家中無人主事。雖然遭父母嫌棄，但洪昇是孝子，心裡牽掛父母，不得不離開妻子回去料理事宜。黃蘭次珠淚盈盈不忍別離，洪昇強忍悲傷安慰妻子，吾此行勿念，必早去早回。

　　在杭州，洪昇四處奔走求人。所幸有人幫忙，其父遇赦得免。洪昇一邊安撫父母，一邊掛念獨居京城的妻子。相思無限，錦書難寄，倍受煎熬的洪昇，將對妻子的思念融入到戲曲之中。「願此生終老溫柔，白雲不羨仙鄉。」寫的是唐明皇的愛情，道的卻是自己的心聲。秋意漸濃時，洪昇終於迴轉京城，他不想妻子獨坐窗前，守著燈花盼郎歸。

　　洪昇雖然回到京城，卻惦念生活拮据的父母，只得常常在杭州與京城間遊走，幾年下來疲憊不堪。而黃蘭次毫無怨言，每次臨行前，總是將包裹細細打點，千叮嚀萬囑咐，讓洪昇保重身體，不要掛念自己。感念妻子飽受離別之苦，洪昇深情寫下「惟願與你，恩愛美滿地久天長。」

　　春色撩人醉，歸雁飛成行，多情自古傷別離，怎能辨紫陌紅塵。黃蘭次十裡長亭送別，一步一回首。兒時的溫馨畫面，瞬間湧入心頭。曾與洪昇藏身於戲臺下，看他俊美的容顏，專注於戲臺之上;也曾與洪昇嬉戲於花叢間，看他為自己採花撲蝶。那些美好的過往，皆在一次次離別中而變得遙不可及。

　　臨別殷勤重寄詞，光陰無情催人老。數年奔波中，洪昇已然兩鬢斑白，黃蘭次也容顏漸老，為了不讓妻子再受離別之苦，洪昇最終捨棄京城，轉而回到浙江老家。「人生行樂無百歲，區區祿利何為乎。遊宦略成須止足，故鄉歸隱攜妻孥。」此詩道出洪昇處境之無奈，也透露出珍愛妻子之意。

　　在此期間，洪昇寫下了《沉香亭》，但在演出時卻反響平平，這讓洪昇很沮喪，在別人的冷嘲熱諷中，黃蘭次卻默默支持洪昇。每天勞作之餘，與洪昇共同研討劇情，每一字每一句，都凝聚著兩人的心血。《沉香亭》最後改名為《霓裳舞》，上演之後獲得成功。

　　半生貧困潦倒的洪昇名聲大噪，昔日親朋舊友紛至沓來，恭維者無所不及，甚至有人為洪昇介紹年輕歌女以悅之。眼前的蜂飛蝶舞，並沒有讓洪昇迷失，與妻溫柔終老，卻是此生不變的承諾。

　　然而世事總無常，洪昇還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之中，卻不知禍事臨頭。因為演出之時，正值國喪期，結果洪昇被抓進獄中。

　　遭此巨變人人自危，親朋舊友盡皆散去。黃蘭次強忍悲傷，每日前往獄中探望。一縷青絲香，與君共滄桑。貧賤不曾移，相守到白頭。黃蘭次輕輕唱與洪昇，洪昇聽罷淚流滿面。

　　憶往昔兩小無猜，攜手後情比金堅。顛沛中不離不棄，苦難時相濡以沫。縱然塵世蒼涼，痴情卻不曾改。洪昇在心中默念著「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黃蘭次忍悲苦候，終於等到洪昇出獄。世態炎涼嘗遍，人間冷眼看透，洪昇決意退出是非之地，攜手黃蘭次歸隱鄉村。

　　又是一年桃花開，絲絲細雨如約而至。楊柳岸邊，風景綺麗，洪昇與黃蘭次撐傘而行。人生如戲，曲終人未散;相濡以沫，共賞桃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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