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的兩天三夜
2024-09-22 22:44:10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我突然聞到一股捂得很久了的爛蘋果味。
[第一夜]
肚子上刀口的疼痛感把邱晨好似揪到半空再狠狠擲了下來,嘴裡有股說不出的奇怪味道,強咽了幾次口水總算平靜下來。邱晨是開盲腸被送進來的,司空見慣的小手術,可麻醉藥一過還是痛得再無睡覺的念頭,睜開眼睛看病房,病房很黑,襯得外面的走廊燈很亮,燈光像一匹白布一樣從門上的小窗戶處傾瀉下來。
房間裡有一股甜腥腥的爛蘋果的味道,很香,但不好聞。
邱晨看到每個人頭頂上的牆上面都伸出來一個奇怪的裝置,像是個裝了水的塑料瓶,時不時咕嚕嚕冒出一串氣泡來。
下半夜的時候邱晨不知不覺又睡著了,門突然開了一條縫,走廊上的光線把他照醒了,接著一個人影走了進來,他徑直就往邱晨的床走了過來。邱晨一驚睡意全無,問:「你是誰?」那人的相貌在暗中看不清晰,約莫是個十幾歲不過的孩子。然後稚嫩的童聲證明了這一點,「大哥哥,吃糖吧。」隨即遞出的手裡攤開幾枚用彩色玻璃紙包的糖果。邱晨現在倒只覺得奇怪了,「謝謝,我不吃。你那麼晚跑出來幹什麼?」「你睡了我的床,我拿糖果再跟你換回來好不好?」邱晨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床頭的名字登記冊,的確是自己的,便說:「這是我的床。14號。」小孩子沒有再說什麼,「哦」了一聲便出去了。
[第二日]
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開始下雨,陰沉沉的分不出是上午還是下午。腦袋像被鈍物猛擊了一下,嗡嗡地響。
媽媽看見邱晨醒了,不免開始嘮叨這孩子怎麼一點也不懂照顧自己的身體,一邊從保暖壺裡盛出溫熱的雞湯,「你的身子還沒復原,只能吃點流質的。」
而這時邱晨才得空把這個病房好好看清楚。四周是醫院典型的白,應是純淨安詳的意思,可邱晨總覺得那是慘白,就連床單也像要死過去一樣。左邊靠牆開了一扇窗,昨晚窗簾是拉上的所以他沒有發現,樓外有棵特別高大的樹,向屋內投入重重陰影。時間過得寧靜又漫長,像一條不能快也不會慢的水流,無聲無息向前淌去。邱晨在媽媽離開後的時間裡一直愣愣躺在床上,疲倦而乏味。
「唷,小兄弟是怎麼進來的?」邱晨瞥了一眼這搭訕的,怎麼進來的?當然是開刀,難道我還販買人口不成!便沒有回答繼續經營自己的無聊。沒承想那搭訕的自顧自地坐下了,「我是你對床的。呵呵,真是。怎麼又是14號。」
「什麼14號。」
「我是說你這床鋪。」那人伸手指指邱晨的床鋪號。
「14號怎麼了?」
「這床鋪啊,死過人。一個很可愛的小孩子,嘴很甜見誰都叫,還成天拿著糖給別人吃。應該是個很小的手術,可好像得了併發症。上午看著還好好的,下午就不行了,推去手術室的時候就已經死了……說是醫療事故,父母在門口哭了一天一夜。」
邱晨脊背上一陣一陣微微緊著,突然聯想起昨天晚上也是那麼一個小孩子,拿糖給他吃,還說「你睡了我的床」那是什麼意思?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且鼻子一陣發酸,這才明白原來人在感到最恐怖的時候鼻子是會酸的。
待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剛剛搭訕那人不見了。一整天也不見他的人影,也許是快痊癒了?也用不著打針了,誰還願意在這醫院裡呆著啊。
[第二夜]
邱晨怎麼也睡不著,連翻身也不敢大聲,生怕床底下突然生出什麼一樣。
門外邊突然響起一小串腳步聲。邱晨屏住呼吸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門下面的縫隙出現了一雙腳,一個頭從窗外探出來。
門被打開了,那明亮,但又黯淡的日光燈像刀一樣切碎了病房裡的黑暗。腳步聲,一、二、三、四,原來是醫生查房。然後,那扇門關上了,病房的黑暗又合攏起來。
就這樣戰戰兢兢又過了不知多久,邱晨發現喝的雞湯此時還發揮著作用——他想上廁所了。可廁所要到走廊盡頭才有,要是出門正好遇見那小孩子怎麼辦?或者回來正好看見那孩子躺在自己的床上怎麼辦?這些零星混亂,但卻很強烈的發現,使他無法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索性閉眼想忍到早上再衝過去。
可是事情往往這樣,你越是想忘記一件事情就越是記憶深刻,那小腹處的鼓脹一直提醒著邱晨。這時有人拍拍邱晨,「喂,小兄弟,上廁所去麼?」看清楚是早上搭訕的那個人,這傢伙回來應付醫生查房來啦?邱晨立馬說「好」,馬上從床上起來。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邱晨看見樓梯處有一扇高高的鐵柵欄,生了好奇問:「這是做什麼的?」經過剛才的一番事,邱晨覺得眼前這個人倒是親切了不少。
「因為……」那男子壓低嗓門,「這醫院裡的死人啊,在晚上老是亂跑,可萬一要是跑到外面馬路上就不好了。」
邱晨頭皮開始發麻,想到了那孩子不會現在就跑到自己床上去了罷。那男子哈哈大笑:「當然這是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