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的誓言
2024-10-06 11:23:11 1
張正的老婆死了。
凌晨四點多鐘兒,正是北方冬季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也是人們睡眠狀態最佳的時候,清掃工老王頭正在打掃街道,忽聽「砰」的一聲悶響,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雪地上,濺得雪屑亂飛。
老王頭嚇了一跳,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望過去,看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誰這麼不講公德,從窗戶往外扔垃圾,砸著人怎麼辦?真該罰!」老王頭氣呼呼地嘟囔著走過去,借著昏暗的路燈,他發現那個物體存在汩汩地向外面流淌著液體,液體瞬間滲進了積雪,白雪染上了鮮豔的色彩。那是……血的顏色!
老王頭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個人,一個女人,確切一點兒說,是一具女屍。她的頭部已經摔得變了形兒,鮮血和腦漿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熱氣緩緩地向外流淌著。老王頭哆嗦了半天,才想起應該報警。
她是從臨街的七樓跳下來的,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事發當晚,家裡沒有其他人。當警方找到張正的時候,他正雙眼通紅地在網吧裡玩得熱火朝天。
聽到這個噩耗,他先是不信,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說:「你們一定搞錯了,她剛剛還給我打過電話的。」看見屍體,他才傻了,用雙手捂住臉頰,不敢再看第二眼。因為那張臉實在太恐怖,怎麼了也不能同他再熟悉不過的沁怡聯繫起來。
他們結婚已經四年多了,張正始終就沒有玩兒夠,先是搓麻將鬥地主,後來沉迷於老虎機,曾經一次就輸光了上萬元。沁怡一次次地原諒他,一次次地為他還賭債,因為她很愛張正,希望以自己的溫柔和善良來感化他。
終於有一天,張正指天立誓再也不去賭了。可是僅僅過了半年,張正竟又無可救藥地迷戀上了網路遊戲,從此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尤其是近一年來,張正幾乎沒在家裡過夜,差不多每天都是下班回家吃完飯,嘴巴一抹就直奔網吧而去。實在太乏了,就在網吧或者單位眯上一覺兒。為此,他早已成為網吧裡人人稱羨的「鋼鐵戰士」。
沁怡哀怨的目光、纏綿的淚水以及夜半時分打來的電話,對張正來說早已習以為常,絲毫動搖不了他在網吧包宿的意志。但他萬萬沒有料到,沁怡會選擇自殺這條不歸路。
他努力回憶著沁怡最後一次給他掛電話的情形:「回來吧,我好孤獨。」近乎於哀求的語氣,似乎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異常。對了,他突然記起了她講的最後一句:「不回來,你……會後悔的!」語氣竟然出奇的平靜。
現在,張正真的後悔了。他回到家裡,年頭空蕩蕩的房間,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是愧疚?是傷感?還是恐懼抑或是別的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隱隱地感到惴惴不安。
夜裡,他破天荒地沒有去上網。躺在床上,一合上眼,便仿佛又看到了沁怡那具血肉模糊的軀體。張正強迫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卻仍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桌上的座鐘已然敲了十二下,張正開始數綿羊:「一、二、三……」剛數到「十」,忽然眼前閃耀起一道刺目的白光,緊接著又消失了,倏忽間又亮了,倏忽間又滅了,如此反覆。張正心中一緊,急忙睜開雙眼,只見天花板上的燈忽明忽暗地閃爍不定。怎麼回事?難道有鬼?張正想到這裡,連頭髮根都豎起來了。
隨著燈管的急速閃爍,張正的腦子也在飛速地閃念。他突然想起這隻燈管是壞的,還沒有換掉,那麼是不是忘記關燈了?他壯著膽子爬起來,下了床,摸到開關,果然是忘記關燈了。他暗自鬆了一口氣,不禁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可笑:世上哪有什麼鬼啊?
撳下開關,上了床,他感覺黑暗之中好象觸到了一件冰冷冷的東西。伸手去摸,竟然摸到了一隻手,一隻冷如冰塊、寒氣侵骨的手!張正「媽呀」一聲,滾落到地板上。他趴在床下,體如篩糠,不敢往床上看,卻分明能夠感覺得到那兩束悽怨的目光的逼視。
「你……你饒了我吧,沁怡……我、我知道你恨我,我、我一定給你燒很多很多冥幣……我保證,我再也不去上網了,我向你保證,我發誓!」張正好不容易從不住顫抖的嘴唇和上下碰撞的牙齒中擠出這樣幾句語無倫次的話來。
「回——來——吧、回——來——吧、我——好——孤——獨——啊——」冰冷而悽慘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但又特別清晰。慘白慘白的月光灑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那殘缺不全的身影兒搖曳於地板和四壁之間,如風中的燭火一般。
整個屋子剎時間變得冰冷刺骨,張正感到自己好象已經凍僵。一滴鹹腥而粘稠的液體落在他的臉上,慢慢地流進嘴裡,並且還在連續不斷地滴落下來,地板、牆壁、家俱……所有的一切都漸漸變成紅色。一片血紅!
張正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太陽正暖洋洋地照射進來。房間裡沒有任何異樣,一切如故。難道昨夜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場惡夢而已?張正擦去額頭上的冷汗,仍然禁不住回想著那恐怖的一幕,因為它太真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