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斷怡心屋
2023-10-15 10:06:14
一
今年夏天的一個傍晚,崔國成去上海出差回到廣州,前去迎接的專車司機早已等在機場外。司機問:「崔總,您先回家還是回公司?」崔國成說:「都不,先去菊園小區看望一個朋友。」司機於是調轉車頭,朝著與公司相反的方向駛去。
菊園小區地處廣州東郊,是個花園式住宅小區。由於環境優雅,交通便捷,一套普通居室少則七八十萬,多則一二百萬,所以,這片商品房的主人多為市內有錢的私企老闆。崔國成算不上有錢人,但傾其所有,還是悄悄擁有了一套,他給它取名為「怡心屋」。今天他要看望的「朋友」,就是住在這套房裡的小情人區芸。
崔國成半躺在汽車後排座位上,摸了摸衣袋裡那個小禮包,閉上眼,很快陶醉在一刻鐘之後那幸福美妙的情境之中……
在崔國成眼裡,區芸是個美麗的妖精。她的嬌豔嫵媚,她的似水柔情,簡直要把他融化!分別才十天,他就有了如隔三秋的焦渴,他相信區芸也有這種感受。昨晚,他給她打過電話,告訴她今天回來,區芸馬上激動地說:「快回來吧,我想死你了!」崔國成聽了激動不已。想到兩天後便是區芸的20歲生日,想到她已經懷上了自己的孩子,崔國成花了六千多元,買了一條精美的白金項鍊,還配了個精緻的生日小禮包。他知道區芸見了一定高興,而情人的高興就是他的幸福。
一眨眼,小車已進入菊園小區。崔國成吩咐司機回公司,自己徑直朝「怡心屋」走去。
他想像區芸正在等著他,她打扮得那樣妖豔迷人,一見他,肯定像小兔子一樣扎進他的懷抱,瘋狂地親熱,長久地相擁,說不盡綿綿情話……走到門口,他輕輕按響門鈴,許久,無人開門。他又喊:「區芸,我回來了!」許久,無人應答。他想,莫非區芸故意逗我玩兒?他用鑰匙打開門,門邊依然沒有區芸鮮花般的笑臉。他急急地找著,忽然,一股血腥味從臥室飄來!推開房門,他嚇呆了!只見區芸赤裸著身子趴在床上,口和鼻子裡的血已經凝固。他發瘋似的抱著她的頭,哭著呼喚她的名字,可她再也不會回答了。
崔國成驚恐地倒在沙發上,仰天長嘆:完了,我的一切全完了!
二
崔國成祖籍湖南瀏陽,年幼時隨父母遷往江西萍鄉市一個小鎮落戶。上個世紀90年代末,他大學畢業後在市郊一所中學任教,不久,在同學幫助下到廣州去發展。
他先到老同學所在的報社當記者。由於是編外記者,他的正常工作不是寫稿編稿,而是拉廣告。他不能享受正式記者的福利待遇,也沒有固定工資,他的收入來源僅僅是廣告費的提成。為了生存,他每天不停地跑啊跑,幾個月下來,掙到了一些錢,也漸漸摸清了文化人在大都市打工的門道。
半年後,他跳槽到一家新辦的雜誌社,同樣先做拉廣告的「記者」。不過,這家刊物由於發行量不大,廣告客戶不多,刊社為了生存,將廣告提成比例升高不少。一年下來,崔國成做得最好,他不僅掙到了近10萬元,還贏得了一份無形資產———領導對他能力的賞識。不久,他乾脆將刊物的全部廣告承包下來。他邀了幾個像自己一樣的「打工記者」,一方面到處跑廣告,一方面又為有實力的單位寫新聞,通過新聞宣傳聯絡感情,然後動員他們做廣告。地處西郊的一家小醫院,就因為崔國成寫的幾篇系列報導聲名鵲起。那位姓蔡的院長一高興,答應每年給60萬在他們刊物做廣告。
不幸的是,這家刊物由於創辦手續不齊全,在次年的報刊整頓中被勒令停刊。崔國成剛剛崛起的事業受到沉重打擊,他把這個消息告訴已成為朋友的蔡院長。蔡院長說:「別喪氣,你這樣的人才還愁沒去處?到我表兄許村富的公司去幹吧!」
在蔡院長推薦下,崔國成來到流花園附近的早發貿易公司,這一幹就是整整三年。他從公司文員做起,一路頑強打拼,經歷了宣傳幹事、辦公室秘書、副主任、主任等職位,最後躍上公司副總經理的寶座。
三
崔國成在早發公司幹得得心應手,除了憑自己的實力,與總經理許村富的器重是分不開的。早發公司是一家實力雄厚的集體企業,下轄三個分公司,四百多號人。管理人員絕大多數是從基層提拔的,文化素質不高,許總早就想物色一個文化水平高的人才充實到管理層。聽了表弟的介紹,他對崔國成很感興趣,但對其品行還不放心,就先安排崔國成做辦公室文員,以此考察他。崔國成一絲不苟地幹,沒有流露半點大材小用的委屈。半年後他被調到宣傳幹事的崗位,負責企業形象的策劃宣傳,取得顯著成績。
許總覺得他是個有才學有事業心的優秀人才,把他調到總經理辦公室,幹了一個月秘書後提拔為副主任,後又當主任。打從來到辦公室,崔國成幾乎每天都接觸老總,老總走南闖北談生意,少不了要他陪同;老總在家休息,他也經常去請示匯報工作。他善於察言觀色,平衡領導關係,揣摩領導心理。領導沒想到的,他已想到了;領導想到了的,他已做到了。所以崔國成在公司其他領導眼中是個得力助手,在許總心目中更是不可或缺的幹將。不僅如此,就連許總的家人對這個言語不多謙恭能幹的小夥子也頗有好感。許總一家三口,妻子方靜在街道辦事處工作,女兒許欣月在幼兒園做保健醫生。每次崔國成到來,她們母女都會很熱情地讓座、倒茶,遇上許總不在家時,她們還會主動陪他聊天。六年前,許村富調到另一個公司任老總,走前力薦崔國成升任為副總。崔國成因此對許總感激不盡———要知道,他三年前僅僅是個打工仔啊!
雖然與許總不再有工作關係,崔國成還是經常去許家,找許總請教問題、談天,有時買點小禮物或食品讓他們開心。那天,他拎了一袋從蘇州帶來的酸話梅,他知道方靜母女喜歡這種口味。正好許總父女外出了,方靜接過後嘗了一顆,喜上眉梢。她說:「小崔,看得出你喜歡我們家欣月,對嗎?」對這個十分突然的問題,崔國成足足愣了半分鐘,才點了點頭。事實上,崔國成並不喜歡欣月,一是因為她相貌平平,二是聽說她談過很多朋友還墮過胎,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友是這樣的。可是,現在恩人的妻子這麼一說,他哪好拂她的面子讓她掃興?他是無奈中強迫自己點頭的。但他這麼違心地點頭,為後面的不幸婚姻埋下了伏筆。
當晚,方靜把這事告訴了丈夫和女兒。丈夫同意,女兒滿意,一樁沒有愛情的婚姻就這麼敲定了。
婚前,欣月在崔國成面前儘量顯得溫婉柔媚,熱情大方,婚後卻很快暴露了性格的另一面———自私、多疑和潑辣。她知道崔國成對她的「愛」與父親有關,自己對他並沒有多大吸引力,所以,對他的「看管」嚴得不近人情。只要崔國成稍晚一點回家,就大吵大鬧,而崔國成礙於嶽父母的面子,每次都是忍氣吞聲讓著她。
半年後,想抱外甥的方靜見女兒仍沒有懷孕的跡象,就崔促她去醫院做個檢查。檢查後,許欣月對崔國成說一切正常,但崔國成心有疑慮,又悄悄向醫生了解,才得知欣月因多次墮胎已導致不孕。他好不吃驚!原來妻子墮胎並非「一次」而是「多次」!如今不孕了還想瞞天過海!吃驚之後是憤怒,想起自己事業上春風得意,生活中卻娶了個「二手貨」,還常常受她的窩囊氣,心理再也無法保持平衡。他想與其這樣憋屈活著,不如像別人那樣,建個家外之家,到那裡去尋找失落的溫馨與愛情。
有了這個想法,他就悄悄準備著,留意著。一方面他想方設法聚斂錢財,因為沒有金錢作基礎是無從瀟灑的,一方面利用各種機會物色對象。很快,菁菁髮屋的小姐區芸進入了他的視線。區芸年方十九,靚麗可人,一來二去就混成了熟人。當崔國成向她表示欲娶她為妻時,她表現出異常的高興。這位風度翩翩、事業有成的崔先生,正是她夢中的白馬王子!
不久,崔國成就在東郊的菊園小區買了一套住宅,悄悄把區芸「娶」進家門。
四
區芸來自湖南,是崔國成的老鄉。初中畢業後,她先學了兩年縫紉,見掙不到大錢又改學美發,認識崔國成時,她才「出道」兩個月。她厭倦鄉村的貧困生活,心想憑著自己年輕貌美這張通行證,在大都市應該會有立足之地。崔國成的出現,讓她的美夢很快成了現實。
崔國成把自己的家庭情況如實告訴她,說:「我愛你,我是決意娶你為妻的,只不過現在不行。」區芸問為什麼?崔國成說:「我要等妻子先提出離婚,才能順利地分得一半家產,也不會受到來自嶽父母的無形壓力。如果我先提出離婚,社會輿論對我不利。」區芸表示了理解,她說,我十年八年都會等你,只要你最終是我的丈夫。
有了小情人後,崔國成的心情舒暢多了,他此時才真正品嘗到小夫妻生活的甜蜜和幸福。每當擁著嬌柔豐滿青春洋溢的區芸,他就激情奔湧;而回家看到那個「太平公主」(這是他對妻子胸脯平坦的揶揄),再也沒有了任何興趣。為了減輕欣月的疑心,他大部分時間在家呆著,或去嶽父母家走走,每星期只有一兩夜打著出差的名義在「怡心屋」度過。有好多次,當他擁著小情人入睡時,也會冒出一絲不道德或對不起嶽父母的內疚,但很快就被很多的「理由」所淹沒。他想,現在生意場上那些成功人士,有幾個不帶小蜜不養情婦的?他們高喊著「家裡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的口號,一有機會便拈花惹草,無「樂」不作;而我只不過找了個「候補妻子」,要說「彩旗」也僅此一面,算得了什麼!
今年春末,區芸驚慌地告訴崔國成:「我懷孕了,怎麼辦?」崔國成高興地抱起她:「生下來,我要做爸爸!」區芸幸福地依偎著他,她感到崔國成確實是真心愛她的。
6月底,崔國成冒著酷暑去上海洽談一筆業務,臨走時叮囑她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晚上儘量莫出門。下月初就是區芸20歲生日,他答應一定趕回來為她過生日。他哪會想到,十天之後當他興致勃勃趕回來時,迎接他的竟是區芸慘死的場面……
人命關天,崔國成只得報案。
通過現場勘查,警方認定區芸死在10小時內,兇手是先強暴而後將其掐死的。從門鎖完好室內抽屜卻被撬壞的情況分析,兇手應是死者的熟人。這熟人又是誰呢?細心的刑警從死者手機上幾個陌生的號碼推斷,它肯定與此案有關!
經秘密偵查,得知那手機主人叫劉朝旺,是個無業游民,經常出入歌舞廳,靠陪女性跳舞、聊天為生,外號「旺鴨」。此人作案可能性極大,警方決定立即拘捕!命令發出四小時,劉朝旺就在開往外省的夜班車上被擒獲。經連夜突審,劉朝旺交代了勒索殺人的經過。
原來,在崔國成走後第四天,耐不住寂寞的區芸到附近一家歌舞廳散心,被劉朝旺盯上。這個衣冠楚楚的陪舞仔,幾番甜言蜜語就讓涉世未深的區芸放鬆了警惕。他問區芸常出來玩嗎?區芸說:「我不太出來,今天是丈夫到外地出差了才出門的。」劉朝旺聽了露出狡黠的一笑。趁區芸上洗手間的時機,他在區芸喝的飲料裡放了催眠藥。不久,滿臉倦意的區芸起身告辭,劉朝旺扶著她要送她回家,儘管她拒絕護送,但已力不從心了。來到怡心屋,劉朝旺見區芸已沉沉睡去,便從容地架起隨身攜帶的數位相機,而後一件件脫去區芸的衣服,將她姦淫……
一覺醒來,區芸發現上了色狼的當,氣得大哭不止。她要同劉朝旺拼命,可他已經溜之大吉。
第二天,後悔不已的區芸在家閉門思過,不料門鈴響了,又是劉朝旺!
隔著鐵門,區芸狠狠地說:「你這個流氓,看我不告你讓你坐牢!」劉朝旺嬉皮笑臉:「我喜歡你才這樣做的,我們私了吧!」區芸以為他有什麼賠償,便說:「怎麼個私了法?」劉朝旺說:「你先開門,我們進屋去談。」不知其中有詐的區芸放進了這隻惡狼。進屋後的劉朝旺亮出一張照片,說:「這是我倆昨晚做愛的鏡頭,好刺激啊!」區芸搶過來一看,果然不堪入目!她噙著淚把照片撕成碎片。劉朝旺得意地笑了:「給我1萬元,把底片買去吧,不然,我送給你老公!」區芸被嚇壞了,決定破財消災。她把所有的積蓄都湊上,才8000多元,最後不得不把一對耳環和兩個戒指湊上,才把這惡狼打發走。
被洗劫一空的區芸整日以淚洗面,她不知崔國成回來後怎樣向他交待。所以崔國成在上海打來電話時,她一句也沒提被人勒索的事。
第二天晚上,劉朝旺多次打區芸手機,區芸沒有理睬。第三天上午,不死心的他又出現在怡心屋前。他手持另一張照片騙開門,再次要求「私了」。區芸說:「我被你勒索得身無分文了,你還想怎麼樣?!」劉朝旺說:「只怪我的相機連拍了兩張,這張我也想還給你,只要你答應做我的情人。」說著便色眯眯地撲上來。區芸憤怒地甩給他一個耳光:「無恥!」為了擺脫這惡魔,區芸奮力掙脫他衝向門邊,並高呼「抓流氓!」狗急跳牆的劉朝旺使勁掐住她的脖子,很快將她掐昏。劉朝旺趁機將她姦淫後,又撬開衣櫃和書桌抽屜,企圖尋找值錢的東西。一會兒,醒來的區芸又大喊「救命!」氣急敗壞的劉朝旺撲上去將她掐死,而後倉皇逃離……
五
區芸之死真相大白,殺人兇手免不了抵上一命。
這個兇殺案似乎與崔國成無關,但由此引出的一連串問題卻讓他焦頭爛額。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崔總包養的情婦被殺」的消息,很快在公司上下傳開了。傳到嶽父母家時,他們氣得長籲短嘆,淚眼汪汪,說想不到小崔也染上了這種惡習,他平時可是知書識禮、文質彬彬的啊!最後一個知曉的自然是許欣月。她聲嘶力竭地撕打著丈夫,捶足頓胸地吼著:「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表面裝得人模人樣的,背後卻幹著齷齪勾當,看我跟你沒完!」崔國成自知理虧,打不還手罵不還嘴,任由妻子一家指責。
如果這樣能把事情擺平,崔國成就算洪福齊天了。但他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因為這套房子是他買下的,作為打工仔出身的他,幾年工夫不可能積攢這麼多錢,親戚朋友也沒人借錢給他,有關部門正在追查這筆資金的來源。
不多久,情況查明:崔國成利用分管公司基建的便利條件,從基建專用款中挪用了30萬元;他還在貿易大樓的承建合同和裝修協議中做了手腳,使公司損失近百萬元,兩個包工頭投桃報李,先後各送給他「好處費」20萬元……
為了斂財,為了金屋藏嬌,精明能幹的崔總一不留神觸犯刑律成了階下囚。法院以挪用公款罪和受賄罪對他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他美好的青春年華將要在鐵窗裡荒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