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時請乘坐幽靈馬車
2025-01-15 21:46:09
20年前,正是捕獲松雞的季節。我扛著獵槍,已經出來一整天了。這時我所處的位置,是英格蘭北部的荒野。現在是12月的冬季,下午5點30分,寒冷刺骨的風從東北方向吹來,灌進我的衣領,我感覺自己快凍成皮襖下的冰棍了。說了這麼多,那是因為我迷路了。這時候迷路真不是時候,黑夜即將降臨,而暴風雪來臨前的第一片雪花已飄落在我的肩上。
我用手遮在眼睛的上方,以免冷風吹進,然後四顧觀察起來。暮色越來越濃,紫紅色的荒原逐漸溶入四處的群山之中。沒有炊煙、沒有羊跡、沒有籬笆、沒有農民修起來的機耕路,什麼都沒有。我所能做的,就是將槍扛在肩上,繼續向前走。從早晨天色放亮的一小時後,我一直沒有停歇,除了早上吃了點東西以外,到現在我顆粒未進。
寒風越來越猛烈,雪也越來越大。只消一個時辰,我敢肯定,地面上的雪就會有一英尺厚。冷、餓,胃壁一陣陣緊縮。我如同一隻螞蟻,置身於一個水平的鏡框裡,爬來爬去就是找不到邊緣。我想到了死。
可我不想死,我和妻子結婚才4個月,此時的她,一定駐足在小旅館的窗戶邊,一個勁兒地向外眺望著。早晨我出來的時候,她還叮囑我,一定要在夜幕降臨之前回去。可現在,我連具體置身何處都不清楚。
只要一頓晚餐、一個時辰的休息、一名嚮導,我堅信一定能在午夜前趕到妻子的身邊。前提是,先找到一個可以遮身之地。我在雪地裡盲目地走動,不停地呼喊著,迫切地需要看到一個行人。當然,一無所獲。
恐懼就在這個時候悄然而至。旅途中,曾有人精疲力竭,最後摔倒在厚厚的積雪中,死了多日後,才在融雪後的大地上找到屍體。這樣的故事,我曾聽過無數遍,難道現在我即將成為日後故事裡的主角了嗎?
我不甘心,我又一次狂吼起來。力竭之後的呼喊,在這個一望無際的荒野裡,是那麼的軟弱無力。甚至連可憐的回聲也沒有。
就在這時,一束光線閃爍了一下。希望在我內心深處油然升起。我揉了揉眼睛,果然,有一束移動的光線在上下跳動著,我疾步向那裡奔去。越來越近了,我看到了一個燈籠,燈籠後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再近一些,我看清了,那是一個老人。
「謝天謝地!」我欣喜地叫出聲來。那個老人沒有應答,我忽然感覺他皺起了眉。他的衣服很怪異,黑色的長袍直拖到地。但這些對於我來說算不上什麼,畢竟我看到了活生生的人。哪怕他不是本地的居民,能和我結個伴也好啊。
「怎麼了?」老人問道,他的腔音帶著一點點地方的土味兒,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我迷路了,」我答道。他提起燈籠來照了照我的臉,我也藉機打量著他的面孔,上面沒有半點表情。「這個地方的確容易走失。可是,我有事在身,主人不會同意我與人結伴的。」
「可是,你能告訴我這裡離杜沃林有多遠嗎?」我急切地問道,生怕他一轉身就不見了蹤影。
「大約有20英裡吧。」他有些不耐煩了。
「那最近的村莊呢?」我緊跟著他走去的步伐。「12英裡左右。」
「你住在哪裡?」「約頓鎮的外圍。」
「你回去吧?讓我和你一道,如何?」我無論如何也得跟著他。
老人突然停下了,他緊緊地盯著我,然後十二分不情願地答道:「不行,我的主人不會讓你進門的。」
我拉了拉身上的槍,不卑不亢地說,「您的主人是誰?」
老人一下變得怒氣衝衝起來,「這與你無關,我說了,他不會同意的。」
「這你不用管,你負責帶路就行。我會試著說服他,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一頓飯,休息一下就走。」我的聲音變得蠻橫起來,紳士風度也蕩然無存了。
「那你就試試吧,祝你好運。」他瞟了一眼我身上的那杆獵槍,懶懶地向前走著。走了沒多遠,一幢小屋出現在燈光的前面。老人從衣兜裡掏出鑰匙,他剛打開門,我就走了進去。這時我注意到,門上有鐵環,還有監獄大門一般的外飾。
老人點燃了大廳裡的蠟燭,我看到大廳的一角放著穀物,另一角的上端懸掛著醃製的火腿肉,還有一些準備過冬的食物。靠裡的拐角處,還有一臺顯微鏡。這讓我很是好奇,走過去一看,只見那臺顯微鏡放在一個平臺上,平臺的下面還有四個小輪子,平臺是木製的,看不出什麼年代,外面包著一層薄薄的鐵皮。這個平臺很大,半徑足有15英寸吧,為什麼放這個東西呢?
我正胡思亂想之際,猛聽到一聲鈴聲。
「都是因為你,我說過,這裡是他的。」老人煩躁地衝我說道,「他很少叫我的,除非要吃的。」他疾步向另一個角落走去,我也緊跟著走了過去。老人輕輕叩門,然後推門走了進去,我也緊隨其後,沒有客套地等待著什麼邀請。
一個身形高大,頭髮雪白的老人從桌邊站起身來,審視著我,他的面部表情很是嚴肅:「約伯,我說過了,不要帶人來。」他的雙手,正在合攏一本厚書。
約伯打了個寒噤,「我,我不是他的對手,再說……」約伯沒有說下去,他的眼睛瞟了瞟我肩膀上的槍。這時,約伯身上的長袍已經脫去,長袍下竟然是裸露的上半身,肌肉很結實,真難以想像他已是老邁之人了。最令我驚訝的是他後背上的傷疤,那裡顯然傷得很重,長出的肉綴成了一個圈,是槍傷。
「先生,我不想要什麼,只要有肉,一杯喝的,外加休息一會兒就行。」我彬彬有禮地鞠了一個躬。
「什麼,你當這裡是什麼?是供你娛樂的場所?」老人發怒了。
「不,我就像行將溺水之人,之所以搭上你的船,是因為自我救護。你可以看看外面的積雪,如果我還在外面,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被埋在下面。」
老人推開窗戶看了一眼,臉色好看了些,「約伯,為我們弄些吃的吧。」然後他沒有再理我,又埋頭看他剛才那本書去了。
我放下槍,打量著這間屋子。壁爐裡,柴火還在燃燒著。這裡有一種很是怪異的氣氛,可我就是說不上來。房頂呈穹形,四角有致。地面卻十分潮溼,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堆放於各處的書,書簡直無所不在。還有地圖、紙張之類的,放滿了這個小房間。
吃過晚餐,我感覺體力恢復了很多。這時,主人卻有些興致了,他示意我坐到壁爐邊,說:「你是從外面來的,能否告訴我外界最新的情況?我叫白約翰,躲到這裡已有23年了,最近4年來,幾乎沒有和外面的人說過話。」
我當然不會拒絕他的要求,然而,他感興趣的卻是科學技術方面的問題,我對這些沒有研究,談話很快就陷入了僵局。倒是他變被動為主動,饒有興趣地談了起來。從實用科學談到精神世界,從電器應用談到腦神經網,哲學、美學、建築學,幾乎無所不包,最後他談到了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