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奇的左手故事
2025-01-18 13:01:09
1968年,我16歲。因為父母在文化大革命中雙雙被打倒並被安排到「五七幹校」學習和勞動,我一個人無法在城裡生活,舅舅和舅媽就把我接到了鄉下。
舅舅的家住在一個叫向陽村的山溝裡,到了那裡以後,我插班進了初中三年級。沒想到,剛剛過了幾個月,紅色風暴也同樣席捲了這個偏僻的地方。我們學校成立了「紅星」和「海燕」兩個紅衛兵造反派。那時候因為年紀小,對運動有一種莫名的憧憬和狂熱,我也加入了海燕派。當時農村的學校還沒有大規模地揪鬥「反革命」,我們做的最多的還是「批四舊」。紅星派的人搗毀了所有墳地上的墓碑,他們的口號是:「無論是輕於鴻毛的人,還是重於泰山的人,都不要留下名字」。他們還把村裡惟一的會跳大神的孫婆婆遊街示眾。相對而言,我們海燕派的人就落後了很多。當我們發現一件「四舊」並準備動手時,往往已經來晚了,紅星的人早就提前下手了,真是沒有面子。
一天,我和王睿、於洪洋、毛森四個好朋友在一起商量怎麼幹點「大事兒」時,年齡最小的毛森問我們:「明淨寺的佛像算不算四舊?」一句話提醒了我:「怎麼不算?凡是與迷信有關的東西都算。世界上本來沒有鬼。也沒有神仙皇帝,幹嗎要給它磕頭作揖?」這時,王睿說:「前幾天聽說紅星的頭頭準備帶人上山燒掉寺廟的。可是他的爸媽死活不讓。我要去砸神像,我媽也不能讓啊!」我一聽,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沒準紅星的人也在準備動手呢,咱要是下手晚了,那就徹底輸給了他們。」聽我說完,他們幾個人不再反駁,我們商定晚上八點天黑了以後就動手。
明淨寺位於向陽村的後山上,據說還是晚清時候修建的。它有一座大殿,兩座偏殿,供奉著一尊我們說不上名字的菩薩塑像。我來這裡之前,廟裡還有三四個和尚,香火很旺。後來,大概是和尚們聽到了別處的寺廟被紅衛兵小將搗毀的消息。他們就都先後離開了這裡,去向不明。雖然沒有和尚了,但是這座廟香火未斷,村裡的人誰家婚喪嫁娶,還是有人偷偷來這裡燒香上供;或者誰家有了病人,出了災禍,到這裡燒香許願。聽村裡人說。這是一座靈廟,只要你心地善良,沒有非分要求,菩薩是每求必應。當然,對我們這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紅衛兵小將來說,那都是一派胡言。
晚上八點,我們四個人悄悄地匯聚到村口。然後小心翼翼地上山。說實話,要是我一個人幹這件事,我還真的有些不敢。可是四個人,膽子就大多了。幾十分鐘後,我們借著月光來到了明淨寺的大殿。到了這裡我們才發現,那座大殿正中的佛像實在是太大了,而且高高在上,手無寸鐵的我們幾乎無從下手。更沒想到的是,平時就有些老實巴交的於洪洋還有些臨場怯陣。這時候,我有些生氣地說:「你們怕什麼?人家紅星的人砸墓碑都不怕,我們砸一座泥菩薩還不敢?」說完,我抄起身邊一根好像是鐵釺的東西,掄田了向菩薩的腦袋打去。大概是我個子太矮的原因,我沒有打到菩薩的腦袋。只是打到了佛像的左手。只聽「喀嚓」一聲,佛像的左手掉了下來。我深吸一口氣,準備來第二下。可不知為什麼,毛森他們三個人卻發出了「媽呀」一聲驚恐的叫聲,然後扔下我沒命地向寺院外面跑去。我不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麼,嚇得也趕緊扔下手裡的傢伙,隨著他們跑了出來。
一直跑到了山下,他們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我回頭向山上張望,沒發現有什麼東西在追趕我們。我趕緊問他們跑什麼,毛森說:「嚇死我了,你一打佛像,那個佛像竟然哎喲了一聲,好像很疼的樣子……」毛森還沒有說完,於洪洋接著說:「不對呀,我聽到的是一聲老人的嘆息……」這時王睿說:「你倆說的都不對,我聽到的是佛像在低吼……」聽了他們的話。我有些傻了,因為我聽到的就是佛像的手被我打折的聲音,和踩折一根樹枝差不多。
當晚,驚魂未定的我們各自回家了。第二天一早,天剛麻麻亮,我就被左手的一陣劇痛搞醒了。我以為是舅舅家的貓咬我了,可是睜開眼睛一看,差點兒沒把我自己嚇哭了:我的左手已經紅腫得像饅頭一樣!一剎那間,我意識到:壞了,我遭到神靈的報應了!
我趕緊叫起了舅舅,舅舅和舅媽一看我的手,也有些奇怪。他們問我昨天做了什麼,我搖頭說除了上學沒幹別的。吃完早飯後,我的左手疼得已經受不了了,舅舅帶著我去了鄉裡的衛生院。大夫說大概是蚊蟲叮咬的,給我拿了一管藥膏。可是藥膏塗抹上去之後,不但未起任何作用,反而加劇了疼痛。
第二天,我的半條胳膊也紅腫了起來,舅舅帶著我去了縣裡的醫院,可是縣裡的醫院也在忙著鬥「走資派」,一個大夫竟然給我開了和鄉裡醫院同樣的藥膏,就把我們打發了。
其實我心裡知道這件事兒肯定和那天晚上我砸佛像有關,可是我不敢說出來。
又過了兩天,www.guidaye.com我的左手出現了潰瘍,真是難受死了。舅媽四處張羅借錢準備讓我到省城治病,結果借了一大圈,只借到了50元錢,再加上舅舅家的積蓄,總共是120元。舅舅算了一下,他帶我去省城看病,最少需要帶180元錢。現在看,缺的還是太多。我想了一下,就說:「那就讓我自己去吧。」其實,我自小生活在城市裡,對於城市比我舅舅一個農民要熟悉很多。我自己去,就可以省下了舅舅的住宿費和坐車的錢,這樣我看病的錢就差不多了。舅舅和舅媽商量了一下,最後同意了。當然,少不了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他們還把讓我帶的錢分成了兩個口袋:內衣口袋裡裝100元,是治病和住院用的;外衣口袋裡裝20元,是路費和吃飯用的。
第二天一早,我一個人出了村子。剛到公路邊,就碰到了王謇的爸爸開車過來。王叔叔在鄉裡給供銷社開車。他聽說我要去省城之後,馬上讓我上了汽車。我當時心裡高興極了,因為這樣我還可以省下一點車費。三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了一座城鎮,王叔叔的目的地到了。他告訴我再向前走兩公裡,就可以攔到去省城的長途客車。謝過王叔叔之後,我步行向前走去。
二十分鐘後,我走到一座大橋上,忽然看到一大群人固著一個老太太在議論著什麼。我很好奇,就走過去看起熱鬧。聽了一會兒,才知道這個老太太是出門到親戚家借錢的。因為家裡要蓋房子。急需錢用。沒想到,老太太一路著急。不知道什麼時候在路上把借到的100元錢弄丟了。100元錢在那時候應該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老太太一上火,就投河自殺了,幸虧江邊有幾個洗澡的年輕人把她救了起來。可是老太太說:「你們救了我實際是幫了倒忙,一會兒我還要死的。」
看著老太太哭天搶地的樣子,我心裡難受極了,她使我想起了兩年前去世的奶奶。忽然,我的腦袋裡閃過一個念頭:給她100元錢,她不就可以不死了嗎?這個念頭閃過之後,我心裡湧動著一股衝動。那一刻,我想到了雷鋒……是的,在那個年代,這是最自然的思維了。我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自己的內衣口袋……
當我說出給老太太100元錢時,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他們很難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會拿出100元錢。那個老太太看見我塞到她手裡的鈔票時,竟然一下子給我跪了下去:「菩薩啊,我今天遇到活菩薩了……」
我趕緊分開眾人,沿著來時的路跑了回去。因為我知道,我現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事後後悔。
回到小鎮,王叔叔的車正在裝貨,我告訴他:「你再把我捎回去吧。」
回到家裡,我一見舅舅一家人,就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我把看病的1 00元錢弄丟了……」
舅舅一聽,愣了;舅媽一聽,哭了。她拉著我的手說:「孩子,你的手要是保不住了,將來我們怎麼向你的爸爸媽媽交待啊?」
當天晚上,舅舅和舅媽為了給我治病的事兒商量到很晚。我躺在被窩裡不敢說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的時候感覺陽光很刺眼,一看牆上的掛鍾,嚇了一跳:我居然睡到了九點多。舅媽一見我醒了。興奮地說:「小軍,我看你睡得香,就沒有忍心叫你。是不是昨天出門坐車累著了?」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因為每天天不亮的時候,我早就被手疼醒了。我這一看,不禁愣住了:我的左手消腫了一半,潰瘍的地方一夜間竟然結了痴。我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腕,幾乎沒有疼痛的感覺了!
那一刻,我喜極而泣。舅媽拉著我的手也哭了:「真是菩薩保佑啊!」舅媽的話讓我想到了昨天的那個老太太,他們怎麼都想到了菩薩?冥冥之中,我似乎意識到:難道因為昨天我「學雷鋒」的善舉,使菩薩原諒了我?果然不出所料,三天後,我的左手基本痊癒了。
後來,我沒有再參加紅衛兵的任何活動。不過,至今還令我不解的是,後來兩派都鬧得很兇,也批鬥了很多人,包括學校的老師和鄉裡的(那時叫公社)幹部,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明淨寺破四舊。改革開放以後,這座寺院的香火再度旺直起來,政府還撥了很多錢進行修繕。
這件事兒儘管過去了很多年,但是一直叫我刻骨銘心。雖然我至今還不是任何一個宗教的信徒,但我卻記住了一個人應該只做善事不做惡事。
如果說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我想告訴大家另外一件事兒:2004年7月,我去外地出差,在街頭遭遇了車禍。一輛計程車為了躲避一個玩耍的小孩,撞倒了我並且車輪從我的左臂碾過。但是結果是:我的左臂留下了很深的車痕,卻沒有流一滴血。車禍半小時後,我的胳膊恢復了知覺,安然無恙。所有的人包括交警和醫生都說不可思議,只有我心裡知道我是怎麼具有「特異功能」的。那一次,我只接受了肇事司機一袋水果,沒有要他的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