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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怪談之賭禍

2024-07-15 06:34:45 1

    陳二慶喜歡和人打賭,而且每次打賭都能贏。這在十裡八鄉是眾人皆知的。
    陳二慶是我們村一個四十多歲老光棍,成天好吃懶做,然而生活得卻很滋潤,因為他每個月靠打賭贏來的錢物足夠揮霍了。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說六月六那天。
    六月初六在關中一帶是一個比較特殊的日子。因為剛剛收穫了麥子的緣故,各家各戶都要用新收穫的麥子磨成的面,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做出最好的麵食來招待客人。這個日子對於老光棍陳二慶來說是一年當中除了春節最難得的好日子了。因為這個日子他隨便去誰家裡,都會蹭到一桌好飯,這對於視做飯為洪水猛獸的陳二慶來說,難道不是好日子嗎?
    當天下午,中午飯蹭完之後,陳二慶來到劉元勞家裡,準備在這裡解決掉自己的晚飯。劉元勞老遠就看見了陳二慶,心裡泛起了不屑和厭惡。因為勤勞的劉元勞早就看這個老光棍不順眼了:「他娘,趕緊做飯,多做點,有客人來了。」劉元勞媳婦聽完就立即動手,這媳婦生來一雙巧手,做飯幹活那叫一個麻利!陳二慶進門就大呼小叫:「三哥!您家好收成啊!」這是一句吉祥話,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這句話作為進入主人家的必說話。劉元勞表面熱情地歡迎陳二慶道:「原來是大兄弟啊。來,進來坐!你嫂子正拾掇飯呢。一會兒飯得了,咱們倆整點酒。」
    這陳二慶嘴尖毛長是出了名的,聽說個「酒」字,那口水不知道在嘴裡翻轉了幾次了。他很不見外地坐在廳堂客人的位子,拿起剛沏好的劣質茶水就猛吸了一口,這一下可真給陳二慶燙壞了,他面部表情異常誇張痛苦,吸著舌頭,相當滑稽。這一舉動把陳二慶的小兒子逗笑了,這小子八九歲模樣,正是淘氣的年紀。陳二慶逗他:「狗娃,你叫我一聲叔,叔給你買糖吃。」「不!才不白吃你的東西呢。」狗娃說。
    「滾一邊去!大人說話,你個臭小子插什麼嘴?」劉元勞罵兒子。陳二慶卻不當回事兒,道:「這小子有點衝勁。你說,我怎麼做才能請你吃我的糖?」狗娃從廚房拿來一個老碗(老碗是關中地方特有的一種大碗,當地燒制的,比一般的盆還大),道:「你能吃完這碗裝下的乾拌麵條,我就吃你的糖!」
    陳二慶一看,好嘛!這碗跟洗臉盆一般大了,裝麵條至少能裝二斤半,任憑飯量大的漢子也吃個七分滿的湯麵條就不錯了,一大碗乾拌麵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了的。誰料,這正中了陳二慶的下懷,原本他蹭吃喝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才逗那孩子說給他買糖,還擔心主家管飯不管飽,這下正好,敞開肚子吃吧。「放心,今天請你吃糖吃定了!」陳二慶滿不在乎。
    「老二,這碗可大啊。你吃不了別逞能。」劉元勞勸陳二慶別跟孩子一般見識,可是這陳二慶打賭上癮,今天還沒賭過什麼事兒呢,這會兒正渾身憋得難受,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飯端上來了,陳二慶端起老碗頭也不抬地吃起來,手裡攥著一把剝好的蒜瓣(陝西有話:吃麵不就蒜,等於瞎扯淡),半個小時之後,老碗還剩下一小半,陳二慶鬆了松褲袋,額頭上的汗水已經如同瓢澆的一般。終於吃完了,這陳二慶已經開始翻白眼了。他臉色發青,不停地冒冷汗,六月的大熱天不停地發抖。劉元勞見此情形心想:「這下壞了,病了就麻煩了。」趕緊上來準備扶著陳二慶,誰料陳二慶一擺手:「沒事兒!我還沒事兒。」扭頭對著捂著嘴偷笑的狗娃說:「你小子別忘了,我一會兒給你買糖來。」說完晃晃悠悠地出了門。誰料剛走到門口,陳二慶吐出一口鮮血然後迅速倒地,嘴裡只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了。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似乎一瞬間十裡八鄉的人都知道了。我接到派出所的派遣是在當天晚上六點多。聽說我們村出了事情,我趕緊往回趕。五叔在村口已經迎上我了,我把車停穩,立即在他的帶領下奔赴現場。
    趕到劉元勞家,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院落裡一襲白布,蒙著一個長條形的物件——陳二慶的屍體。旁邊還有一攤血跡,大部分已經滲入了乾燥的土裡。我走過去,揭開蒙在陳二慶屍體上的白布,見到了一張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他的鼻子也出過血,血跡仍然清晰地停留在他稀疏的鬍子上,嘴邊的血跡也未經過清理。嘴大張,裡面殷紅一片。眼睛圓睜,眼球向外過分地凸出,死狀悽慘,場景極端恐怖。
    我找當事人了解情況,劉元勞的小兒子狗娃早已經嚇得躺在炕上說起了胡話,劉元勞的妻子在一幫照料。劉元勞接待了我們,他沉默著,呆滯的眼神已經看不出恐懼和驚訝,只有平靜。而我知道,這種平靜是在經歷了重大的災難性變故之後表現出來的一種極端的情緒,其實劉元勞內心深處的恐懼在一點點地放大。他從兜裡掏出一包新買的劣質煙(這煙對他來說價值不菲),只見他笨拙地拆開包裝,然後掏出來遞給我和五叔,因為掏得急了,加上很不熟練抽這種煙,他抽出兩根竟然連帶出六七根出來,帶出來的煙在他的慌亂中掉在地上,他更囧了,遞煙的手停在半空,卻又很想彎腰下去將掉在地上的煙撿起來。
    我為了儘快進入主題,順手接了他的煙,五叔幫他把煙撿起來,隨後拒絕了他遞過來的煙,五叔剛剛坐定,我的煙早已經點燃,甚至還吐了一個規則的眼圈,五叔白了我一眼。
    再看那劉元勞,在拿著五叔拒絕的香菸之後,思想鬥爭半天,終於把煙裝回煙盒裡,從後腰拿出一根旱菸管,裝上了菸絲,叭叭地抽起來。他斷斷續續講述了陳二慶死掉的前前後後,沒有隱瞞。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當地村民雖然不懂法,但是他們天生不會說瞎話。這是關中人的特質。
    案件瞬間變得簡單起來,逞能打賭致死,雙方都有責任。我提取了筆錄,回到所裡,向領導匯報了之後便走回五叔家了。當時天已經大黑,村子裡沒有路燈,只能依靠家家戶戶窗口透出來的那點微弱的燈光看清楚路面的狀況。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看見五叔門口有一個黑影,因為見過的怪異時間太多了,所以心裡不免「咯噔」一下。我明顯地放慢了腳步。當我剛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個黑影忽然之間站起來了,比我高出半頭!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那影子竟然說話了:「五娃莫怕,是我!」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劉元勞,虛驚一場。「叔,您一個人蹲這兒幹啥呢?咋不進屋?」「怕擾了你叔,他愛看書,喜歡靜。就沒打擾他。」我趕緊把他讓進屋裡。
    在五叔屋裡坐定,劉元勞拿出剛才那包煙,這才問道:「五娃,事兒咋樣?你們派出所的首長咋說的?」我如實告知,這劉元勞才稍稍放心。正在這時,五叔的門被敲得震天響,五叔剛開了門,就見一個女人披頭散髮地衝進來:「他爹,快回去看看,狗娃不行了!」
    劉元勞立即奔了出去,我緊跟其後,五叔卻磨磨蹭蹭。到了劉元勞家裡,那孩子滿臉通紅,呼吸困難。眼見喘不上氣了。我埋怨五叔怎麼還不來,這人命關天的事。正想著,五叔來了,他帶著一個布袋,顧不上狗娃父母急切的眼神,直接走到狗娃跟前。他給孩子號了脈,這才從布袋裡面拿出幾根銀針,對著狗娃的腦袋一通亂扎。
    五叔也沒怎麼看過病啊。我正為他捏一把汗,沒想到狗娃立即恢復了呼吸。一會兒,出了一身汗的狗娃醒過來了。劉元勞夫妻感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雙雙跪下,被五叔趕緊扶了起來:「先問問孩子是怎麼回事吧。狗娃,告訴叔叔,你都看見誰了?」「二慶!」「二慶找你幹啥呢?」「吃糖!」「你吃了沒有?」「沒來得及吃呢就醒了。」
    聽了狗娃這一番話,五叔才稍稍放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喘著粗氣:「拿一根筷子,一隻空碗。」狗娃娘立即去後廚拿了空碗和筷子來,那碗正是陳二慶吃飯的碗。五叔把筷子立在碗裡試了試,一鬆手筷子就倒了。他重新立起筷子,用手扶住了,問:「可是二慶兄弟在呢?」問完之後立即鬆手,拿筷子沒有人扶,竟然直直地站立在碗裡!「這就是了。果然是二慶。他是給狗娃送糖來的。」五叔道。
    請神容易送神難,五叔明白,僅僅知道是誰在作祟是遠遠不夠的,重要的是要把它送走。然而陳二慶剛死,而且是死於非命,並不是正常死亡,心裡多少有些怨氣,加上臨死之前沒有履行完承諾,所以來找狗娃是很正常的。現在雖然用銀針封住了狗娃的魂魄,但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要徹底解決還得重新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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