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龍穴
2024-07-12 03:13:45 1
尋龍點穴
正午剛過,毒日頭正掛在腦袋頂上。我背著一身裝備,滿身臭汗,活像是在烤箱裡掙扎的童子雞。
「怎麼還沒到?」我擦了一把汗,抱怨著。
龍陵手裡拿著羅盤,比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別急,這地兒我冬天來過。那時候都是雪,不好定穴。」
附近的山脈連綿起伏,龍穴頗多,又間隔小溪暗河,暗藏殺機,實在不太好找。
「霜降水涸尋不見,春夏水高龍背現。此是平洋看龍法,過處如絲或如線。高水一寸即是山,低水一寸水迴環。水纏便是山纏樣,纏得真龍如仰掌。窠心掌裡或乳頭,端然有穴明天象。」
龍陵嘴裡叨叨咕咕的,我也聽不太懂,就在嘴裡叼了根草,手裡把玩著護身符,四處看風景。那護身符是師父傳下來的,我和龍陵一人一塊。
這時候,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趕著牛車的老大爺。龍陵一看他,拍著大腿和我說:「有門兒」。
還沒等我叫他,他就已經跑到老大爺跟前攔人家的牛車了。
「大爺,這附近有沒有小溪或者是河啊?」龍陵有些激動地問道。
「有撒,有撒!這裡過去有條河灣灣,別看冬天沒水,要是現在過去,那水可大哩!」老大爺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石頭山。
龍陵道過謝,直衝我招手。我雖然不通風水,但是多少也能看得出來,這座石頭山並不是什麼絕佳的風水龍穴。
但是在外倒鬥,龍陵負責尋龍點穴,這是我們兩個的默契。於是,我緊跟兩步,往那座石頭山走去。
又過了約摸一個多小時,我們倆才翻過那座石頭山。我原以為這是一條死路,沒想到翻過來之後,竟然豁然開朗,難怪那趕牛車的老頭會突然出現。
眼前儘是一片蔥蘢的樹林,樹林的盡頭處是一處淺灘,一條河蜿蜒著從淺灘流過。河的對面是另一座山,依稀看得出,這條河是繞山而行的。
「就是這兒了!」龍陵喜出望外,指著對面的山叫道。
可這條河水流湍急,我們兩個肯定遊不過去。
龍陵想了半天,之後對我說: 「相信我,這裡一定有船。」
我頗為信任地對他點了點頭,和他一起手牽手走向了淺灘。
天黑之後,我們兩個終於等來了第一艘船。說是船,其實就是一個竹筏子。撐船的是一個老頭,憨憨厚厚的,一聽說我們要過河,立刻表示可以渡我們過去。
我和龍陵也樂得省錢,安安心心地上了筏子。
河面並不寬,只是水下面的暗流和礁石比較多,短短五分鐘的路程也足夠我和龍陵心驚膽戰了。
那撐筏子的老頭「嘿嘿」笑道: 「這就把你們嚇成這樣,到了對岸可咋個辦呦?」
我們兩個也只是賠笑一下,並沒有說話。
龍陵背過身子,掏出羅盤衝我招招手。我湊過去一看,不禁大驚失色:那羅盤上的指針正瘋狂地旋轉,也不知道指向哪裡了,最後居然乾脆罷工,怎麼也不動了。
龍陵衝我點了點頭,又指了指河對岸的那座山。
五龍文曲星
從筏子上下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了。龍陵從兜裡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塞給撐筏子的老頭,並且叮囑他千萬不要說出去。老頭接過錢,千恩萬謝地走了。
我開始審視面前的這座山:連綿起伏,竟然是由五座峰嶺形成。這在風水上叫五龍文曲星,專埋達官貴人,將相王侯。
龍陵又拿著羅盤看了半天,突然跺了跺腳:「這老雞賊,居然把穴眼定在這兒。」
說完,也沒等我,徑直下了一鏟子。幾分鐘之後,這鏟子已經下到十幾節了。我往下探了探,竟然紋絲不動,可見已經觸底。
把鏟子拉上來,只見鏟子裡面竟然是一杯黑的發亮的土。俗話說「土帶血,屍帶金」,但是,這後面還有一句話,叫做「土帶墨,金用簸」。看來,這下面的寶貝還真是得用簸箕裝了。
龍陵笑嘻嘻地開始打洞,垂直向下,然後再向周圍擴展。不多時,一個深不見底的盜洞便出現了。
我和龍陵往腰上栓了登山繩,龍陵的腰裡別著一個土耗子,栓好就往下面順。幾分鐘之後,我們算是落了地。
我打著強光手電往四周看。也不知道這是一座什麼年代的墓,整個造型非常奇特,是我們兩個沒有見過的。
整座大墓全都由青磚壘築,要不是用上了炸藥,估計一般的土夫子打不開。穹頂被我們倆炸出一個坑,不時地還會有土石往下掉。
我們頭頂上方約摸兩三米的地方是一個走廊,這走廊環繞墓室一周,四角都刻著鎮墓獸。一口看上去頗為寒酸的棺材放在正中間,與整間墓室顯得格格不入。還有幾具骸骨跪在角落裡,應該是殉葬的。
在這間墓室的八個方位上各有一扇小門,雕花都非常精緻。其中有三扇已經被打開過了,裡面的墓道黑洞洞的,像是隨時會把人吸進去一樣。門旁邊是已經開始腐爛的朱漆大箱子,看得出來,裡面是一些古卷。
「壞了,有人截胡!」龍陵用手電晃了晃我。
我回過神來,看向龍陵,龍陵衝著棺材裡面指了指。
這棺材蓋被人推開了一條細縫,我晃著手電往裡面看去,只見棺材裡面的屍體已經不翼而飛,防盜的機括也彈了出來。棺材裡面還有一隻新鮮的斷手,正呼呼地冒著血。
「咱們得快一點兒了,這墓裡還不一定有什麼變故。」我警惕地環視四周,對龍陵說道。
龍陵點了點頭,仔細向那八扇門看去: 「尋龍千萬看纏山,一重纏山一重關,纏山若有八重險,定有王侯居此間。」
這幾句話正是出自《撼龍經》。這玩意兒雖然是我們土夫子的必修課,但是真正能融會貫通的,可沒有幾個人。
「這撥人恐怕是遇到了什麼變故,慌不擇路,隨便開了一扇門進去。結果裡面又是機關,只能退出來,一個一個試過去的。」龍陵眉頭緊鎖,對我說道。
我心下暗嘆:這撥人恐怕是有去無回了。中國的古人都很奇怪,他們喜歡「三六九」這樣的數字,甚至把這些數字運用到機關裡面,試錯三次就危險了。
我正皺著眉頭思索哪扇門才是正確的,龍陵卻研究起了四角的鎮墓獸: 「青龍成池,朱雀玄武,獨缺成池……往西走!」說完,龍陵三兩步來到西邊的門前。
我也趕緊跟上去。
我們原以為這扇門會相當厚重,所以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結果沒想到,這扇門輕飄飄的,我們倆頓時失去重心往前一撲,重重摔進了墓道之中。
蜂窩
龍陵摔得比較有技術含量,這貨直接趴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覺得苦膽都要被他壓碎了。
強光手電被我扔出去幾米遠,晃晃悠悠的,照到我們不遠處有一個人,正靠坐在石壁上。
「我去,果然有人截胡!」我大喊一聲。
龍陵趕緊捂住我的嘴: 「噓!」
那人被強光手電晃了一下,有些木訥地朝我們看過來,而後露出一個非常驚喜的表情,發瘋一樣朝我們爬了過來。
我細眯起眼睛看過去,那是個約摸二十幾歲的女人,少了一隻手掌,斷腕處正往下淌著血,在她身後拖成長長的一道。看來,棺材裡面的那隻手就是這個女人的。
龍陵安下了心,從我身上爬起來,試探著走到那人身邊。
那個人因為失血過多,已經臉色發青,她的雙唇翕動著,絲毫沒有血色。
根據女人的描述,這座墓中葬的是一位女將軍。這位女將軍又為摸金校尉,專幹倒鬥的營生。女將軍手裡有一本《馴龍經》,記載著她探出的所有古墓的地形和位置。她生前沒有孩子,就到處找剛生下來的嬰孩,抱在懷裡說是自己的孩子。她死後,《馴龍經》就當做陪葬。她所帶的隊伍也全都葬在了這裡,所以這座墓裡面有大量的陰兵。
這個女人的小隊就是來找《馴龍經》的,而她的手斷在了墓主手裡的一個匣子裡面。
龍陵點了點頭,而後指了指墓道前方: 「咱們往那邊走!」
那女人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我和龍陵兩個人半拖半拽地帶著她不斷前行。
這條墓道斜斜向下,只有十幾米。轉過一個彎道後,前方就隱隱有燈火的光亮。
龍陵對我們擺了擺手,示意我們停下來。
「看來咱們是掏著祖師爺的墳了!」龍陵笑了笑,聲音裡透出抑制不住的興奮。
我探著腦袋往墓室裡面看過去。長明燈明明滅滅,墓室正中間是一座兩人高的高臺,兩頭粗、中間細的圓柱形底座上面刻著浮雕。仔細一看,竟然都是陰兵小鬼。它們從地府裡面爬出來,順著一個蟒蛇形狀的雕塑,簇擁著正中間高臺上的東西。我仰著頭往上看,只見那竟然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玩意兒:提溜圓的一塊大石頭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蜂窩狀的孔洞。
龍陵從腰裡面抽出土耗子, 「嗖」的一聲,土耗子就勾住了上面一個小鬼的舌頭。龍陵拉了拉,感覺還算結實,然後手腳並用,幾下就爬到了正中間。
「喂!」龍陵衝著我們喊道, 「一會兒我上去後,就把你們拉上來!」
龍陵身手矯健,說話間就已經到了石臺子上面。
「別、別上去……」我身邊的這個女人突然一把抓住我,原本緊閉的雙眼驀然睜開,驚恐地看著臺子上面的龍陵。
「什麼?」龍陵沒有聽清她說什麼,趴在臺子邊上衝著我們嘁道。
就在這個時候,所有的長明燈突然晃了一下,火光從最初的明黃變成了幽藍色。
「壞了,趕緊下來!」我急得直跳。
只是為時已晚,龍陵身後的那個石頭蜂窩開始躁動起來。不多時,一個個的鬼頭便從那蜂窩裡面鑽了出來。
龍陵回頭一看,也是臉色慘白,伸手就去抓那土耗子的繩子。而那小鬼的舌頭緩緩地縮回嘴裡,繩子一下就禿嚕了。龍陵沒有防備,重重地摔了下來。
那高臺離地面足有四五米,這一下可夠龍陵喝一壺的了。
「跑,快跑!」龍陵顧不得查看哪裡摔傷,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朝我聲嘶力竭地喊道。
我一聽,轉身就跑,只不過帶著這個女人,我也是有心無力。還沒跑幾步,就覺得背上一疼,整個人瞬間失去重心,朝前面跌過去。
小棺材
我們自知這一次恐怕是難以逃出生天,不過就算有一線希望,我們也總是要搏一下的。
龍陵一把扯下護身符,跪在臺子下面磕了三個響頭: 「晚輩冒昧,不知倒了祖師爺的鬥。我們這就退出去,還望祖師爺放晚輩一條生路!」
龍陵話音剛落,那長明燈的燭火竟然漸漸恢復了正常。
一切歸於平靜,龍陵又等了好一會兒,確認並沒有什麼異動之後才敢起身: 「這回是祖師爺開恩,咱們趕緊走!」
我點了點頭,想伸手去扶那個女人,卻發現身邊已經空空蕩蕩的。
「壞了,那個娘們兒呢?」龍陵臉都白了,四下尋找。
「那兒呢!」我抬頭看過去,只見那個女人已經順著高臺爬到蜂窩跟前了。
龍陵一看,已經被嚇傻了。這女人究竟想千嘛我們不得而知,只是再這麼下去,我們都會給她陪葬!
我徑直衝過去,也順著那高臺往上爬,想要把那個女人拉下來。
我不像龍陵那麼靈巧,爬上去著實費了一番工夫。
「趕緊給我下去!」我衝著那個女人喊道。話音剛落,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蜂窩的每一個坑洞裡面,竟然都有一口小小的棺材,純金鑲嵌著珠寶玉石,取出去一個都是價值連城。
我看得直流口水,一時之間,貪念大過了理智。我自欺欺人地以為我的行為不會有人知道,於是,我悄悄地伸手,拿起了一口小棺材。
不想,這小棺材下面都連著活卡機括,我一動,那原本託著小棺材的石頭就往下一沉,發出一陣「咔拉拉」的響聲。
「別動!」那個女人衝我大喊,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個蜂窩在巨大的聲響之中瞬間粉碎坍塌,高臺上雕刻的小鬼頃刻活了過來。它們身上的土石掉落,竟然露出一具具已經風乾的軀體,腦袋頂上也不知道被穿鑿了什麼,用一根藤牽著,掛在臺子上左右搖晃。
我被巨大的搖晃弄得身體不穩,險些從高臺上摔下來。
一時之間,我們三個都傻了眼。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那一具具乾屍開始抓撓高臺的土石。我一看事情不妙,趕緊一腳把那個女人踢下去,而後自己也跟著跳了下來。
「原路回去!」龍陵一邊跑一邊朝我招手。
我跌跌撞撞地跟上去。這一路,比我想像得要輕鬆,我們幾乎沒費什麼工夫就回到了下來的那間墓室。
墓室還是原來的樣子,只不過,中間的那口棺材正往外飄出一股幽香的味道。
「龍陵,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我問道。
龍陵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上面。我抬頭一看,好傢夥!那雕花的走廊上面居然密密麻麻地排滿了陰兵!
「我靠!」我嚇得差點兒坐在地上。
龍陵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徑直走向那口棺材。他兩手扣住棺蓋,使勁兒一掀,棺蓋便被掀了過去。
我趕緊湊過去往棺材裡面看,只見那裡面的斷手不見了,而是躺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手裡還抱著一口和蜂窩裡面一模一樣的小棺材。
墓主觀身
我看得清楚,棺材裡面的那個女人確確實實就是我和龍陵遇到的那個斷掌的女人。只不過現在,她的手完好無損地接在她的胳膊上,穿著也並不是我們剛開始見到她時的樣子,而是蓋著一床錦被,掀開錦被,下面是一身素布麻衣。
「這、這是什麼情況?」我驚詫地問道。
龍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她,就是墓主!」
「不可能!她剛才還和咱們……」
龍陵繼續說道: 「照現在的情形看來,那個蜂窩是一個陪葬,那些價值連城的小棺材裡面封著的,就是這些陰兵。墓主算準了咱們會抵不住貪念,去動那些小棺材,所以才有這個陷阱。但是這個墓主為什麼會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
陰兵已經蠢蠢欲動,若是再不逃出去,我和龍陵恐怕都要折在這兒了。
我們倆正無所適從,那個女人拖著一條腿,突然從我們過來的那條路上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顯然,她已經受傷了。
龍陵警惕地看著她。她則一直衝我們招手,意思是讓我們別碰那口棺材。
我突然意識到,如果那些小棺材裡面關著的都是陰兵的話,那現在墓主手裡的這個,就可能是陰兵中的大Boss。
正想著,那個女人已經來到我們跟前:「我們就是著了這玩意兒的道兒,你們千萬別碰!」
話音剛落,我就覺得後背涼涼的,就像是一盆涼水潑在身上一樣,緊接著,這感覺就被火辣辣的疼痛所取代。龍陵和那個女人已經開始冒冷汗,我也意識到不大對勁兒,緩緩地回過頭,發現我的身後竟然站著一個穿著鎧甲的陰兵。我回手一摸,後背竟然連皮帶肉地被削掉了一大塊,現在正淌著血!
「我靠!」我紅了眼,也顧不得什麼章法,順手抄起女屍手裡抱著的盒子,就朝砍我的那個陰兵砸了過去。
盒子穿過陰兵的身體,骨碌碌地滾了好遠。盒蓋被摔開,從裡面滾出一個八寶鑲金的玉葫蘆。那玉葫蘆被摔成兩半,裡面隱約還有一個肉粉色的東西。我定睛一看,那玩意兒居然是一個還沒成型的胎兒!
如果這個嬰孩是墓主女人的孩子,那可真是麻煩了!
也不知是哪來的陰風,瞬間將長明燈全部吹滅,我們幾個頓時陷入黑暗中。
「往我這邊靠。」那個女人突然開口。
我下意識地朝著那個女人靠過去。
「我的,孩子呢?」
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我一個激靈,我趕緊打開強光手電往身後晃。那個女人,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棺材裡面的女屍,慘白的臉顯得無比猙獰。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摸摸索索地抓起那個玉葫蘆: 「這兒呢,在這兒呢!」
我從包裡摸出一個黑驢蹄子,盤算著它要是敢撲過來,我就砸過去。
周圍靜得恐怖,除了那個女屍的尖叫聲之外,再無任何聲音。我這才發現,龍陵和那個女人都不見了!
不是真相的真相
「我去,這什麼情況?」我手裡死死地抱著那個玉葫蘆,卯足勁兒嘁了一嗓子, 「龍陵!」
回應我的仍然是死寂。
墓主一步一步地逼近我,兩隻手上的指甲老長。它的手死死地卡住我的脖子,而我,無力反抗。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過去的,只是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了,手上腿上都打著石膏,手裡還死死地抱著那個葫蘆。
護士說,我是被救援隊搬出來的。山體塌方,發現一座朝代不明的墓葬。我謊稱自己是走散了的驢友,正趕上山體塌方,被掩埋進去了。
出院之後,我的記憶力開始一天不如一天,具體的細節根本記不清楚,就連龍陵都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像。我記得有一個女人,卻記不起她的名字。
讀過這個故事的各位,你們還記得,那個女人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