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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故事人死後的事兒(故事心上人死後)

2023-10-31 20:58:34 3

本故事已由作者:長安公子,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帳號「深夜奇譚」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夜色寂靜,寒風陣陣,匆匆趕路的書生錯過了投宿,不覺走的有些遠了。

「公子,前方是……是一片墳地,我們……我們改道吧……」隨行的小廝頭上冒了汗。

公子一身正氣,凜然而立,抬頭看看天色,朗聲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gui敲門。」

他看一眼小廝,壓低聲音:「再者,這半夜三更的,我們從哪裡找到新路呢?不若就從這裡穿過去,花不了一刻的功夫。」

小廝尚自猶疑:「可是,臨行前,娘子囑託您三不入……」

「不入黑店,不入墳地,不入歡場,」公子點點頭,「宛娘是囑咐過,但你可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我不懂什麼受不受,總之…總之……您還是聽娘子的話好。」

公子一撩袍子,「區區墳地,我何懼之」,大步向前,跨了出去。

漆黑之夜,月光隱在雲後,風聲簌簌,貓頭鷹在頭頂盤旋叫擾,枕旁的樹根無由晃動,似要拔地而起,一股馨香悠悠傳入鼻端。

她驀的睜開了眼睛。

冰冷的石棺,在地之深處已幾百年,潮溼的泥土散出冷氣,參天的古樹始終佇立在側,歲月不顯,一晃三百年了。

漫長的等待不過是閉眼睜眼之間,無常地醒來,只因為——他來了。

他來了,跨越三百年的時光,他翩然而至,這一縷幽魂便在此刻醒來。

頓時狂風大作,塵土亂舞,月色徹底隱默,天地間一片漆黑。

「公子,這裡,這裡不對勁……」小廝拉著公子的袖子,躲在後面。

梁曉生此刻也有些怕了,但觀望四周卻看不到迴路,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嘿,你來了。」一個沙啞厚重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梁曉生慌亂抬頭,四處看去,卻沒發現什麼人,只有夜色漆黑像要將人吞噬。

「她等了你三百年了,你終於來了。」沙啞的厚重嘆氣聲迴蕩在夜色中。

梁曉生只覺得自己渾身像定住一般,眨眼間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醒來,已是紅簾帳內,軟玉溫香,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陪在身側。

「相公。」那女子柳眉星目,含情脈脈,正合當前世宿緣,還他個雲雨雙修。

只留下曠野裡一個小廝戰戰兢兢,語不成調的喊著:「公子,你在哪裡,別丟下我呀……」

2

「啪!」

八骨扇一折,拍在手心,臺上說書人微微停頓,一雙桃花眼眯起,顧盼間風華無邊。

「哎呀,這是遇上gui了呀,這gui等了這人300年,可真是有情!」

「沒聽嗎?這人家中還有娘子呢!」

「對呀!那這可……一言難盡了,那後來呢?」

聽客們議論紛紛,手中的茶都忘了喝。

這是八角街人氣最旺的茶館了,說書人是近兩日才來的,說得那個精彩,街民們慕名而來,倒不為一口茶,就想聽這人說故事。

白玉蘇微一頷首,打開摺扇:「那後來呀,這書生進京趕考,一舉奪魁,考了個狀元,沒成想,被丞相看中,做了東床快婿。」

「啊?」看客們頂著滿臉疑惑臉,這是什麼劇情!

「那女gui呢?」「他髮妻呢?」

眾人又一番議論,對此劇情頗為不滿。

白玉蘇噙著笑,吊足了眾人胃口,又道:

「從此,這書生高官厚祿,娶了丞相之女,接來糟糠髮妻,請來野地孤gui,自此二人一gui共侍一夫,那梁曉生過上了神仙日子呀。」

在人群一片譁然時,餘魚氣得一拍桌子,仰頭將茶一口灌在嘴裡,茶杯落桌,又是一聲脆響,眾人紛紛將疑惑的視線移向她,白玉蘇也抬眼看過來。

一個圓臉姑娘,一雙眼睛清澈明亮,臉蛋因生氣鼓鼓的,穿著一身圓領襦裙,因不是流行的款式,雖是靚麗卻有些微老氣。

白玉蘇眼中精光一閃,迅速移到餘魚身邊,他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笑道:「姑娘打斷小生,是為何故?」

餘魚仰頭怒視道:「我想問問你,你在這裡胡說八道,毀人名聲,為何故?」

白玉蘇嗤笑一聲:「我只是個說書人,講個故事而已,哪裡談的上胡說八道,更說不上毀人名聲。」

他漆黑的眸子盯著餘魚,一眨不眨:「莫非,姑娘以為小生所講之人事,確為真實?」

餘魚被懟的面紅耳赤,她能說什麼?說她就是那gui?那梁曉生進京趕考後卻再無蹤跡,她此番出門正是為了尋他。

卻遇到個說書人在這裡瞎說。

不過,詭異的是,他是如何知曉她等了梁曉聲三百年。她還知道他闖入墳地,她驀然醒來……

不對!他知道個屁,什麼紅衣女子,什麼一夜雲雨,明明不是……

害,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此人對他們的事知之甚多,定是知曉梁曉生的下落。

「你是誰?」她問。

白玉蘇輕輕煽動扇子,道:「說書人。」

「可是……」餘魚欲要問他如何知曉她的事情,問他梁曉生在哪裡。

可她看了看四周看熱鬧的人群,不想自己被當成白痴看待,只能壓低聲音:「你在這裡講這些意欲何為?」

白玉蘇眼睛眯起來,白屏桃花扇輕巧遮住嘴巴,餘魚只看到他狹長的眼睛中透出一股神秘。

「等你呀!」他語氣如絲。

餘魚驚得一跳。

這時,外面忽然一陣喧嚷,由遠及近有鈴聲叮叮噹噹響起。

「在這裡,就是在這裡……」

3

官兵闖入茶館時,白玉蘇一收扇子,健步一移已擋在餘魚面前。

為首的官兵手中握著一個小巧的銀色風鈴,此刻鈴鐺正叮叮作響。

「有妖怪!」茶館圍觀的人群看到此景紛紛四散,餘魚從白玉蘇身後探了探腦袋,鈴聲驟然大作,鈴鐺尾部搖得厲害,像是拼命要掙脫那手的束縛。

那官兵看一眼鈴鐺,對手下一揮手:「抓住那個女人!」

白玉蘇邊護著餘魚邊後退,笑對官兵道:「官爺,莫非是弄錯了?」

那官兵舉了舉鈴鐺:「風妖鈴不會弄錯,你若不想死就讓開!」

白玉蘇眯起眼睛,是他失誤了,此茶館正處城中,不遠處便是府衙,沒想到竟有一隻風妖鈴在此,餘魚非人,進入此處範圍便被發現了。

他沉思片刻:「好吧。」裝作無奈的鬆了手,卻在驟然間手腕轉動,摺扇鋪開,白色扇面旋轉,幾排鋼針嗖嗖射出,眾官兵舉刀來擋,乒桌球乓中鋼針四射。

同時他使了個眼色讓餘魚先走,餘魚先是疑惑地看著他擠眉弄眼,間隙中見一隻鋼針正朝一角落射去,而那裡正蹲著一個未來得及逃出的小孩。

她不及思考,已飛身奔去,待將小孩救出送入安全地方,忽然劇痛傳來,一隻鋼針正插入她肩頭。

「射我做什麼?」她向白玉蘇吼道。

一個恍惚,白玉蘇已到跟前,將她一拎:「鋼針無眼,誰讓你到處亂跑。」

說完,又是一排鋼針射出,趁著混亂,他拎著她從門口衝了出去。

「我讓你先走,你倒跑去救人,自身都難保了還有那閒心!」角落裡,白玉蘇一邊給餘魚包紮傷口一邊說。

餘魚翻了個白眼,誰知道你擠眉弄眼那是讓我先走啊?而且,逃跑雖重要,但傷及無辜更不行。

她道:「你沒看見要射到小孩子了嗎?」

白玉蘇嗤笑一聲:「算你走運,沒傷到要害,就你這心軟性子,沒有我,你寸步難行。」

餘魚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忽然她問:「官兵到底捉你還是捉我?」

聽到此話,白玉蘇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望著她:「我死裡逃生把你救出來,你在懷疑是抓我?」

沒等白玉蘇回答,叮鈴鈴的鈴聲又響起,官兵又追來了。

「怎麼來得那麼快?」餘魚匆忙起身收拾。

「因為你妖質獨特,我們跑出這麼遠了,風妖鈴竟沒有跟丟。」白玉蘇也是沒有想到,他迅速起身拉起她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4

餘魚確實說得上妖質獨特,她非人非gui,算個妖精,世界多有動物修煉成精做妖,她是什麼呢?她是少見的人身成精。

十六歲碧玉年華的豆蔻少女,正是懷春年紀,在夜沉月朗的某一晚突然成精了。

就像忽然開了鴻蒙,腦中驚雷一閃,從此她便不是人了。

「你似乎很了解我?」餘魚對拉著他奔跑的白玉蘇道。

「自然,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衣袂翻飛中白玉蘇道。

「那你知道你戲文中所講的梁曉生在哪嗎?」風在耳邊呼嘯,她問得小心翼翼,她等了三百年的的愛人,她找不到他了。

那一世的梁曉生,名字叫蘇玉。

餘魚成精後並無什麼特殊的神通,唯有魂魄可離體,寂寞之時她便夜夜在睡後飄搖著閒逛,魂魄可瞬間至千裡之外。

她本與蘇玉毫無交集,卻在某一夜忽然闖入一似夢非夢之地,在那裡見到了一男子。

她曾於在家中書架讀過一本名為《還魂記》的書,書中所載有女子夢中與書生相會,二人情意相投私定終身,自己這番竟是相似的際遇。

他們二人亦同書中一般相愛相許,但餘魚並非每晚都能見他,他出現在不同的地方,她想大概是因為夢的緣故。

後來她怎麼也找不到他了,他大概是不做夢了,她到處尋他,直到看到一張通緝令上畫著他的像,她才知曉,他是蘇將軍家的公子蘇玉。

蘇家因功高蓋主被人構陷,滿門抄斬,蘇玉出逃,滿城都在抓他。

她想幫他,可大概是她成精不久,竟無什麼可堪大用的妖力,除了吹散幾處通緝令的告示,竟什麼也做不了,她也找不到他。

而當她終於見到他時,卻是他已被捕,她只看到斷頭臺上那玉面公子滿臉血汙,卻從容至極。

最後的一刻,他朝她在的方向看過來,溫柔至死的一個眼神讓她捂住嘴哭的零落如雨。

她忘不了那眼神,每想起他便像有一隻手攥住自己的心,令她無法呼吸。

在他走後五日,她便一隻腳踏入未生湖中,自行了斷,可她在水中泡了一天,竟怎麼也泡不死。

難道是特殊的精怪體質令她長生不死?可是活著有什麼意義呢?她父母雙亡,沒有親人,偌大的一個家中除了書便只有她自己。

所幸,她作為人精意外開發出一個新神通,她能將部分魂魄抽離,印在一人魂魄上,便能生生世世永遠相連。

斷頭臺上蘇玉斬首,魂魄離體的瞬間,她就已給他種下了魂印,魂魄相依,不論轉生幾世,她都能尋到他。

既然死不了,那她就等著他,等他轉生,再續前緣。

她找了一塊墓地,取了上好的金絲楠木打了一口棺材,自己躺進去,陷入沉睡,只要魂印進入墓地幾裡,便能將她喚醒,她要等著他。

心上人死後,她給自己選好墓地,用金絲楠木打了棺材躺進去。

三百年一晃而過,他終於來了。

醒來後她引他入了她的幻境,幾世已過,他自然不再認識她,她以知己身份先讓他認識她,並無逾越。

他們聊詩論文,相談甚歡,知道他要進京趕考,便送他出了幻境,並約好歸路時再見,為求保險,她將魂印加固,以求一路她均能感應到他。

可是她等啊等卻未等到他回來。

她出來尋找,卻發現再也感受不到魂印的痕跡,她十分心慌,不知他出了什麼事,卻又沒有方向,漫無目的走進那茶館,遇到這說書人白玉蘇。

未等打聽明白卻又遇官府追殺,她預感此番尋梁曉生必是千難萬險,唯一的機會便落到眼前白玉蘇身上了。

白玉蘇步履不停,對她的問話恍若未聞,他拉著她,衣袂帶起微風,仿佛這一刻她只屬於她,不會想著任何其他人。

直到遠處追兵再不可見,他停下來,望著她:「你非要找到他嗎?」

餘魚快速抽出被他拉著的手,垂下頭:

「雖然不知道你編排那些戲文是什麼目的,但他是我這三百年來唯一的念想了,如果你知道他的下落,請一定告訴我。」

白玉蘇看一眼她抽出的手目光隨即移到一側,道了句:「放心,你跟著我,我幫你找你的心上人。」

一聲「咕嚕咕嚕」響起,餘魚捂著肚子尷尬地別過頭。

白玉蘇輕笑一聲,拉起她的手:「走,先帶你吃飽肚子。」

餛飩攤前,白玉蘇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人,笑道:「你是有多久沒吃飯了?」

餘魚嘴裡塞得滿滿的,言語不清:「好久了。」

有三百多年了啊。

5

三百年後的世界繁華又新奇,餘魚卻來不及多看,白玉蘇對她講了現今形勢,如今國師花流雲掌控朝局,皇帝只是他的傀儡。

他有一癖好,捉拿世間妖怪以助修煉,一個風妖鈴將世間妖精追的無路可逃,現存的妖精要麼躲起來要麼尋一個強大的靠山,大搖大擺出現在街頭的幾乎沒有了。

白玉蘇打算先帶餘魚躲起來。

「這裡地處偏僻,有能妖在這裡做了一個簡陋的結界,官兵暫時找不到這裡,很多妖精選擇在這裡藏身,你只要在這裡不出去便很安全。」

這是個窮山惡水的小村,到處是斷壁殘垣,道路泥濘也不見有人修,居住的人卻不少。

但看衣著卻都是些生存艱難的底層小民,在破得遮不住簷的屋中居住,白日裡去繁華地界行乞之人也不在少數。

白玉蘇挑來住的屋子雖然破舊但還是能遮風擋雨,在這個地界算是好的,一應家具竟是齊全,床上被褥乾淨鬆軟,在這舊牆爛瓦的小屋中她卻是睡得香甜。

第二天未等睜開眼,一股飯香便鑽入鼻中,她起身看到白玉蘇正蹲在地上撥弄柴火,鍋中盛著香噴噴的雞蛋飯。

她看著他熟練地添柴,用飯勺在將熟的飯中攪拌,背影清濯,灑脫又帶著地氣,像是謫仙下凡人間。

她倚在門框上看著他,漸漸思緒恍惚,她八歲父母皆亡,再沒有人為她做過飯,再未見過如此煙火人間。

如果,她能和梁曉生在今世也這樣生活該多好……

梁曉生,你到底在哪裡呢?

筷子敲擊飯碗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餘魚眼神複雜地看著眼前端著飯碗的白玉蘇。

她扒拉著飯粒,試著問他:「你為什麼幫我呢?你到底是什麼人呀?」

「因為我心悅你。」

聽到這話餘魚愕然抬頭,眼前之人噙著玩世不恭的笑,似是認真似是玩笑,難辨真假。

她垂下頭:「怎麼可能,我們才剛剛認識。」

白玉蘇笑而不語。

「你是怎麼知道我和梁曉生之間的事情的?」她又問道。

他依舊笑著,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掏出一塊赤色石頭放在桌上。

「這是?」

「三生石。」

掌天下姻緣的三生石,得到者可有機會「問石」,他問了她的下落,得到了那幅畫面,方知她竟在棺中等了那人三百年,枉他卻在苦苦尋找。

「哈,你尋我做甚?難不成你認識我?」不應該呀,她抬頭望他,忽被他眼中濃烈的情緒所驚。

而那情緒轉瞬即逝,似從未存在,白玉蘇低下頭,輕啜一飲,道:「認識的。」

「?」餘魚只在世十八年,那一世孤苦寂寞,無一朋友知己,除了蘇玉,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我可是你的情郎呢。」語氣輕快戲謔,似在逗弄她。

餘魚一筷子敲過去,「拿我尋開心?」她在蘇玉身上種了魂印,斷不會認錯。

「認真點,我問你,你那三生石,能幫我找到梁曉生嗎?」餘魚問。

白玉蘇挑挑眉,拿起三生石在手中轉動,良久,他答:「能,不過需要機緣,如今機緣未到,你先在此地安心待著吧。」

6

小村莊的日子安靜祥和,她清晨即起,日落而息,日子過得規律從容。

白玉蘇住在側屋,看不出他翩翩佳公子卻廚藝驚人,一日三餐掌勺,把餘魚餵的肚兒渾圓。

此處雖物資匱乏,但白玉蘇出入自由,時常從外邊帶些新鮮蔬菜,瓜果零食,日子竟不全太難過,還過出了一種煙火人生之感,同她前世十八年的孤寂截然不同。

日子一長,她還交到了幾個朋友。

他們有幾位不入流的鄰居,左臨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爺爺,每當餘魚這裡升起炊煙,便見他拄著拐棍在門口徘徊,餘魚少不得給他端些飯食。

他吃得滿嘴流油,走之前不忘對餘魚諄諄教導:「姑娘,好姑娘,小夥,好小夥,珍惜眼前人吶。」

右臨是個乞丐,平日裡出門乞討,交往不算多,但即是鄰居,有些剩菜剩飯他也不嫌,算是有剩飯之交。

對門是位妙齡女子,卻是臉皮頗厚,常自行敲門而入,大大方方登堂入室,與餘魚姐妹相稱,順便蹭些飯食。

他們相處甚歡。

可以說,白玉蘇以一己之廚力,養活了餘魚與周遭這幾位。

餘魚同對門女子最是投緣,女子自報姓名小妖,很是奇異,言談舉止活潑有趣,給餘魚生活添色頗多。

「別人都有門路討到飯,只這一位,是只狐狸精,別看一身光鮮,都是變化而來,她出不得村,只能這樣討些吃的。」

白玉蘇同餘魚說著閒話,便聊起來,日久相處,餘魚與他越發熟稔。

「那你是什麼呢?是人是gui呀?」

餘魚順勢問了一嘴,本沒打算得到答覆,但白玉蘇看起來心情很好,他笑眯眯彈了彈餘魚的額頭:「我當然是妖了,不然怎麼養得了你這隻妖。」

「那你怎麼能出村呢,你不怕被捉住嗎?」

白玉蘇在陽光下眯起眼,似陷入回憶,半晌,他答:「我有國師花流雲給我的護身令牌。」

他還有這種門路?

「借給我用一用可好?」餘魚滿臉期待。

白玉蘇瞧她一眼:「你用做甚?」一會捂到懷裡:「你不能用的,這東西認主,只有我才能用。」

「摳門!」

餘魚也並不是真的想用,除了找梁曉生這件事,她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想出村,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下去,溫和平靜的生活,日日煙火氣漸漸消磨她想闖出去的衝動。

而找到梁曉生,也變得似乎不是那麼重要,但她終究不能忘記,三百年的執念也不會輕易抹去。

「什麼時候幫我找梁曉生啊?」她閒來問一嘴。

白玉蘇卻立刻變了臉色:「你現在過得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但我終究是來找他的啊。」

「他要是今世有了妻子呢?你還要找他?」白玉蘇冷著一張臉問。

餘魚臉色變了變,三百年等待,一切總得找到他再說。

她開口道:「我不奢求他今世記得我,但他曾是我刻骨銘心的戀人,是緣是劫,我總得找到他。」

她說道:「你可是說過幫我的。」

白玉蘇眼神閃爍下,忽然耍賴般道:「可惜機緣未到,到了,一定通知你。」

「好吧。」她接受了他的說辭,繼續過著平穩順和的日子。

白玉蘇此人雖秘密很多,時不時還愛冷個臉,但生活卻是個好手,他會某個在清晨給餘魚帶來一簇未散露水的花枝,也會帶些有趣的話本子回來。

還會經常帶些新鮮的吃食,桂花糕,灌藕餅,春卷,丁香餛飩……雖未出門小街上的吃食她基本吃了個遍。

她最喜歡他帶來的桂花糕,那甜膩軟糯的味道在口中輾轉,似化得掉幾百年的孤寂。

她在嫋嫋炊煙中看夕陽落山,看忙碌著的白玉蘇,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梁曉生。

她時常會想,如果這輩子再也找不到梁曉生,那麼在這裡過一生也不是多麼難過的事情吧。

7

她又感受到了梁曉生的魂印。

那一日,陽光明媚,她將被褥抱出來正往院子扯的繩上掛,近日天氣潮溼,被褥需經常晾曬。

忽然心口一陣悸動,陽光下她捂住胸口,魂印像絲線一般拉扯,告訴他,梁曉生就在附近,且越來越近。

她愣了一愣,下一瞬心跳加速,心中清靜霎時被打亂,三百年等待,那曾無邊無際的渴望像狂風襲來,吞噬所有的理智,湮滅心的寧靜。

她扔下手中被褥,狂奔出門,向著魂印的方向跑去,跑到半路,梁曉生沒見到,卻迎上了滿身是血,踉蹌奔來的白玉蘇。

她扶住他,他在她懷中幾近癱倒,往日潔白勝雪的衣衫掛滿血跡,破舊不堪,胸口正插一把桃木劍,血滴落,他狂發凌亂,眼底滿是戾氣。

餘魚看到此景,震驚擔憂下一時忘記了追魂印,她扶著氣息奄奄的白玉蘇,腦中一片空白。

她顫抖著問:「怎麼了?你……怎麼了?」

白玉蘇咬著牙,「沒事,我死不了,」他喘口氣,「扶我回家。」

到了家門口,白玉蘇卻未進門,他推開餘魚,單手撐地,另一手扶住胸口桃木劍,猛地一拔。

鮮血噴湧的同時,餘魚看到他站起來,接著眼前一道殘影掠過,已不見他身影。

餘魚驚恐望著他消失的地方,他傷成這樣,還要去哪裡?

也就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回來了,左右手各拎著一個人,近了餘魚看清原來是小妖與那乞丐。

「進屋。」他強撐著一口氣,拎著兩人踏進院內。

「關緊門。」他吩咐道。

餘魚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此刻,還是聽他的話將門緊緊關上。

白玉蘇將二人扔到地上,乞丐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

餘魚欲要扶起小妖,卻被白玉蘇擋住,此刻他似修羅,紅著眼,對著小妖厲聲道:「東西拿出來!」

小妖滾了滾眼珠:「什麼東西呀?我不知道呀?」

話音剛落,她飛速起身向院門跑去,白玉蘇頭也未回,一把摺扇迴旋向後飛去,正正插中小妖后心,連叫聲也未來得及發出,小妖已經瞪大眼睛,倒在地上。

白玉蘇一刻未停,拎起乞丐,大步踏入屋中,只留下餘魚一人對著小妖的屍體留在院內。

一連串的驚變令餘魚一片混亂,她顫顫巍巍走到小妖屍體旁邊,蹲下身看著剛剛活蹦亂跳的人此刻再一絲聲息,想起平日裡與小妖的相處,悲傷之外一絲憤怒湧上心頭。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渾身顫抖著,她想問問他,白玉蘇?為什麼?

她想起與他的相識相處,他整個人都像蒙著一層迷霧,不識面目,不辯真假,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一點也不清楚啊。

心頭忽然一陣痛,剛剛被悲傷憤怒掩蓋了得痛一點點又扯著她,是魂印!

很近很近,就在眼前。

她抹乾淚水,向四周望去,地上除了小妖的屍體沒有別人。在哪裡?梁曉生到底在哪裡?

她捂著心口靜靜感受,最後她將目光凝在了小妖身後,那把插進她後心的桃花扇上。

此刻她清楚感知到,那絲牽引,是從那把扇子上傳來的。

她握住扇柄,猛得一抽,將那扇抽了出來,雖殺一人那扇面上卻一絲血跡也無,整個材質光彩華麗,此刻隱隱有不穩定的白光變幻漂浮片片於上。

她緩緩打開,扇面上畫有一片緋紅的桃林,片片花瓣清晰雅麗。

她想起她與梁曉生前世第一次相遇的場景。

就是在這樣一片桃林,那時,她剛剛離魂不久,四處飄蕩中闖入一片緋紅桃林,桃林花瓣飛舞,如幻似夢,幽幽樂聲傳來。

她順著聲音行走,直至桃林深處,一白衣男子十指飛舞,一首古箏曲在他手底下彈出仙音渺樂之感,餘魚聽得呆了。

待一曲終了,餘魚忍不住拍手叫好,那男子嘴角微微一笑,對她說:「再給你彈一首?」

餘魚忙不迭得點頭,就這樣,她聽了他一曲又一曲,直到離魂結束,她回到家躺到床上,回味無窮。

往後幾日,她夜夜離魂尋他,尋到便是聽他彈琴,漸漸得她從關注那聲音轉為關注那張臉。

她看著那張從容的臉在她的注視下漸漸變紅,看見他的侷促窘迫,每日便有了期待,期待見到那片桃林。

那桃林刻在她骨子中,如今白玉蘇扇中所畫,仔細看下,竟與那桃林一般與二。

而魂印又發自這裡,難道?梁曉生在這扇中?

她曾聽聞有一種法器,內有乾坤,可納世間百物,是否這桃花扇便是這樣一件法器?將梁曉生禁錮其中。

梁曉生就在白玉蘇的摺扇中,他不可能不知曉,他,一直在騙她!

她心中一片冰涼,手中摺扇光芒一暗,霎那間,她再也感應不到魂印。

而恰在此時,室門吱呀一聲來了,她抬起頭,有人踏步而出,一身風華入骨,而那張臉……那臉卻並不是她看慣的臉,細看下竟有那乞丐的影子,只是更乾淨,眼神更銳利。

「你是……」

眼前之人露出魅惑眾生的一個笑:「是我呀,餘魚,只是換了張臉就不認識了嗎?」

「可是,可是……你怎麼……」明明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傷,可此刻他一身利落清爽,再無一絲受傷痕跡,這怎麼可能。

他拍拍自己身子,「不過是奪魂之術而已,他這具身子倒是好用。」他抬頭看餘魚手中桃花扇,目光一閃,卻不動聲色,只是笑著走向她。

餘魚後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往日情誼從眼中破碎裂開成冰:「乞丐死了?你殺了他?用了他的身體?」

她語氣迷茫,看向地上躺著屍體:「小妖,乞丐,不過一刻功夫,都死了。」

她用扇指著厲聲問他:「你到底是什麼厲gui託生?怎能如此歹毒?」

白玉蘇張了張口,欲解釋,可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

小妖偷了他的護身令牌,他出門即遭到追殺,一場大戰後本該全身而退,卻不妨一隻桃木劍透體而入,他這具練了幾百年的身體是不能用了,只能用奪舍之術奪了那乞丐身體。

但那乞丐終究是無辜的,他怎麼解釋呢?

血腥味在空氣中飄蕩,他絕望地閉上眼。

三百年來他為了尋她,為了像人一樣有個軀體活下去,他在黑暗中掙扎,與魔gui做過交易,殺過無數人,早以將殺人當做吃飯一樣自然的事情。

可他忘了,她不一樣,她一直是三百年前那個單純善良的少女啊,看到他這樣的面目,她又怎麼會原諒他?

他看著她眼神中的驚恐,忽覺疲憊從全身襲來。

她拿著那扇子問他:「那這個呢?梁曉生是不是被你囚禁?」

他閉了閉眼,厭厭道,「如果我說是,又如何呢?」

一行淚從餘魚眼中滾落:

「你曾說過會幫我找到梁曉生,我信任你,依賴你,而你卻一路推脫,耍我,騙我,謊話連篇,白玉蘇,你到底為何要對我這樣一個早該做古的人費這樣的心思,你到底想要什麼?」

白玉蘇臉偏向一邊,眼光望著虛空,久久不語。

他要什麼呀,他自始至終不過想取代那個人,成為最終陪在她身邊的人,為什麼這麼難呢?難道他們朝夕相處的情誼到底比不過那些那人同她的過往嗎?

「他想要你呀!姑娘,他愛你呀,你看不出來嗎?」一陣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響起。

餘魚扭頭望去,院門不知何時已開,門口站著一位一身道袍的少年,一雙眼睛似狡黠又似深藏廣宇,他閒閒站在那裡笑著。

白玉蘇面色大變。

8

餘魚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位唇紅齒白的少年,竟是他們千藏萬躲想要避開的國師大人花流雲。

如今他在白玉蘇戒備的眼神下卻像老朋友一樣聊起了天。

「老白啊,做人最重要的是真誠,欺騙什麼的是最要不得的,尤其是感情!騙來的感情怎麼能叫真感情?」

白玉蘇臉色鐵青:「你怎麼找來這裡?」

花流雲朝地上努努嘴:

「多虧那狐狸呀,那狐狸以為偷了你的護身令符便能躲避風妖鈴的追殺,可她不知道這令符是我為你特質的,她戴著反而更容易暴露行蹤,她被送到我這裡,幾句話便將你們賣了,哈哈……」

餘魚看了一眼小妖的屍體,白玉蘇日日出門她定是豔羨,不知怎麼竟摸透了白玉蘇的秘密。

餘魚不能理解她想出去自由行走的願望,但她為她悲傷,只因為偷了一個令牌,她丟了命,乞丐也沒命了,不知道她若早知道這樣的後果還會不會偷令牌呢。

「你想做什麼?」白玉蘇看著花流雲。

「你偷了我的三生石?還想與美人逍遙自在?」花流雲冷笑一聲,接著他望著餘魚,餘魚在他的注視下打了個寒顫。

「我來,還想取這個寶貝,」他緩緩道,「人身成精,千萬年難得,當年她在棺中,臨著一棵千年樹妖,我沒辦法取她,現在好了,送上門了。」

「你早知道她在棺中,卻騙我說她雲遊四海,若不是我拿了三生石,還被你騙著呢?」白玉蘇兇狠地望著花流雲。

「話不能這麼說,老白,這些年我怎麼教你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嘛,哈哈,你不是也學會了?」說完,他向餘魚走去。

白玉蘇一把攔住:「放過她,可以嗎?」

花流雲拂了兩把唇角並不存在的鬚髮:「我說老白,你怎麼就這麼單純呢……」

「我的命你拿走,放了她。」

花流雲咳嗽兩聲:「說起來,夢魅這種妖,也是難得的大補,不過,你的命我也拿不走啊,」他眼神轉向餘魚,「除非,這位姑娘肯動手。」

餘魚一直處於懵懂之中,忽然見國師望向她,她卻轉向白玉蘇,她問:「你到底是誰?」

白玉蘇不語,倒是花流雲一張八卦臉看著白玉蘇:「呦,你都沒告訴姑娘你身份嗎?」

他熱情地對餘魚道:「他啊,是一隻夢魅,應思念所生,無形無質,一生等待主人,只為解主人思念之苦。」

白玉蘇臉別向一邊,空氣中花流雲絮絮叨叨的聲音仿佛很遠,塵埃在陽光下浮浮落落,像久遠的等待,尋找。

他是一隻夢魅,是一隻因她思念蘇玉所生的夢魅,但他卻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他竟妄想取代蘇玉在她心中的位置。

可是替身終歸是替身,永遠不能代替正主,時至今日,他終於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甘心嗎?

像在努力的爬一座高塔,歷盡艱辛,嘗盡苦楚,將砝碼加盡,在即將成功時,被輕輕一推,人落塔毀。

一切不過是一場笑話。

「夢魅生不易但死也不易,惟有生念之人才能殺掉他,姑娘,你死了他肯定不會獨活的,不如,在此之前,你殺掉他,成全我兩份大補之食?」

花流雲微笑著,自懷中取出一把銀色小刀遞給餘魚,「用這個刺他胸口,他便死了。」

餘魚接過刀在手中摩挲片刻,她望著白玉蘇,白玉蘇也望著她。

忽然她刀口一轉向花流雲刺去,將將離胸口一寸,一股大力將她推開幾米。

花流雲發出譏笑:「就你?還想殺我?」

空中有微微波動,他眼神忽然兇狠,雙手結印,凌厲一掌攜風向餘魚猛烈擊來。

9

桃林深深,香氣氤氳,枝枝丫丫的桃枝上攢滿桃花,一片粉紅如夢似幻。

「我們在乾坤扇中。」白玉蘇的聲音響起。

「就是你那桃花扇?」餘魚問。

「是。」乾坤扇是一個空間法器,是當年花流雲送給他的隨身器物,內中存乾坤,可盛萬物,當時花流雲襲擊餘魚,緊急之下,白玉蘇啟動乾坤扇結界,將餘魚帶到這裡。

餘魚扭過頭看他,他一身白衣站在桃林中,一臉平淡,她想起花流雲的話,思緒恍惚,他真的是她因思念創造出來的夢魅嗎?他……愛她嗎?他又為什麼愛她呢?

「我們打不過他的,藏到這裡,他暫時不能奈我們如何。」白玉蘇不看她,向前走著。

餘魚跟上去,望著眼前白衣翩翩背影,腦中卻閃過與他在村中日日相處的畫面,心中波瀾生。

前面忽然傳來什麼聲音。

白玉蘇面色微變,瞬間恢復正常,他淡淡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隨著走近,兩個人影漸漸清晰,一個是梁曉生無疑,餘魚心中一喜,快步奔過去,走到近前,突然愣住了。

這牽著他手的女子又是誰?

「這是他今世的妻子,」白玉蘇望向她,「即使他今世已有了妻子,你也要堅持和他在一起嗎?」

餘魚腦中一片混亂,她看著梁曉生,聲音破碎道:「你已經有了妻子嗎?」

梁曉生今世在墳地與她有一面之緣,他們談詩論詞,相談甚歡,他朝她輯了一個首,道:

「姑娘,那日墳地一別,因意外橫生,未能赴約再見,這位是我的娘子,宛娘。」

宛娘卻盯著白玉蘇看,她說:「雖然你變了樣子,但我知道你是囚禁我們的人,只要放了我們,你想要什麼,你可以說,我們能幫的一定幫。」

她又對餘魚說:「姑娘,我們與這位公子無冤無仇,不知他為何囚禁我們夫妻二人,你即與我夫君相識,請萬萬幫我們勸勸這位公子。」

「哼,我想要的你們給不了。」

「餘魚,你想和梁曉生在一起,你得先問問他這位夫人同不同意。」

餘魚此刻思緒凌亂,幾乎無法思考,她對白玉蘇道:「你放了他們吧。」

「若我執意不放呢?」

餘魚將手中銀刀對準他,「放了他!你放了他吧!」

白玉蘇傾身向前,將自己胸口對上刀尖:「你殺了我啊,殺了我他們就可以出去了。」

餘魚刀尖縮回一寸,她自然不是真的想殺他。

忽然間,一股大力傳來,花流雲正在試圖破壞乾坤扇,餘魚踉身體踉蹌下,下一秒發現刀沒入白玉蘇體內。

她驚恐大喊:「不!」

已經晚了,白玉蘇身體中的血液涓涓流出,面色卻一片平靜。

他的結局就該如此,他走了太多的路,已經累了,太累了,能死在她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他默默等著自己灰飛煙滅。

可是一刻,兩刻,身上的疼痛在繼續,等待中的湮滅卻遲遲未來。

「你不是會奪舍嗎?奪舍我,你就能活下去了!」餘魚向他喊。

他茫然的望著餘魚,他為什麼還活著?他思考變得緩慢,忽然他胸口一痛,他轉過頭,看到宛娘手握銀簪,正插入他胸口。

餘魚驚恐得睜大了眼,「你在做什麼?」她向宛娘喊道。

宛娘咬著牙將銀簪拔出:「他是妖怪!是惡人,他將我們囚禁至此,只有他死了,我們才能出去。」

白玉蘇感覺渾身的疼痛都消失了,身體越來越輕。

這才是要湮滅的感覺嘛,可是,怎麼會是她?

他望著宛娘,目光明滅起伏,忽然他笑了,怎麼不能是她呢?到最後一刻,他才發現,創造他的人竟不是餘魚,而是宛娘。

原來宛娘才是前世蘇玉的戀人,那餘魚呢?餘魚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忽然間似是想通什麼,他即將湮滅的眼中起了光,像要點燃自己的火花。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運轉全身法力,將三生石打入餘魚體內。

有此石在體,花流雲再也不能奈她如何,這是他走之前,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白玉蘇,你奪舍我啊,你不要死!」餘魚抓著他急切地喊。

可是白玉蘇看起來越來越虛弱,他向她綻出一個燦爛之極的笑,他抓著她的手問:「告訴我,你和蘇玉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裡?」

餘魚淚流滿面。

「是在桃林中,是嗎?」他問。

餘魚流著淚點頭,他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很開心,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知曉,她愛的是他白玉蘇,無關蘇玉,無關宛娘。

他們的一切與他人無關,他笑了,漸漸他脫開那個軀殼,如同新生的那一刻,只是一抹輕朦的意識,而這抹意識也將漸漸消失。

在即將灰飛煙滅的最後一刻,他對餘魚說:「我愛你,忘了我。」

一道光閃過,他化為一顆夢石,掛在餘魚胸前。

殘留的一切湮滅,那隻夢魅從夢中來,往夢深處去,世間再無白玉蘇。

10

他生自桃林中,長自桃林,當意識漸漸清晰時,他知曉自己是一隻因思念而生的夢魘。

他有形無體,不能言語,桃林乃迷境,桃林迷境虛中有實,漂浮不定,如同游離在世外的幻境,他走不出去。

只能等待,等待創造他的那人來見他,因思念而生的夢魘,雖是替代品,亦能解你一時苦思。

他不知道她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但他既被創造出來,唯一能做只能等著。

那一天,她來了,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他使盡一切手段討她歡心,他彈最好的曲子給她聽,他將桃花散成最美的形態給她看。

她經常盯著他看,即使知道,她是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他也忍不住的臉紅心跳。

時間久了,他竟以為自己是那本主,而那個漂亮姑娘愛的人是他。

但他很快清醒了,要有多深的思念才能生夢魅呢,她肯定很愛很愛他,定是他不能及之萬一的愛。

他隱藏著心中漸漸生增的愛意,做著一隻夢魅該做的事情。

可忽然有一天,他再也等不到她,樂聲苦澀,桃林的風不再旖旎,桃花依舊,可他的心一日一日荒蕪,天長地久的寂寞令他瘋狂。

後來,他遇到了花流雲。

花流雲乃山間流水成精,已修行千年,神通無數,水能化霧,他於化霧時見到了被困桃林迷境中的白玉蘇,大為驚異,他手握三生石,知曉了餘魚。

他告訴白玉蘇:「那姑娘已人身成精,會活很久的,她如今雲遊四海去了,你若想見她,得先有個身體呀,我帶你離開這桃林,給你一個身體,你幫我做幾件事,怎麼樣?」

他太渴望出去了,他渴望能言語,渴望有個身體,渴望找到她。

他與花流雲做了交易。

他通曉夢境,他與夢中為花流雲引妖,殺妖,也殺人,為了花流雲鞏固俗世的權利,他滿手染上了鮮血。

他一直在尋找餘魚,他走遍了各處,卻再未發現她的蹤跡,他曾問過花流雲,能不能幫他找人。

花流雲卻一直託詞,道三生石暫時沒有發現餘魚的蹤跡,如有發現定會告訴他,反而一而再讓他殺人。

他終於無法忍受,趁花流雲殺妖增進功力時偷了他的三生石,才知曉餘魚一直在棺中等著蘇玉,而近期剛剛甦醒。

梁曉生是蘇玉的轉世,他確實中了狀元,確實有朝中大臣中意他願納他為婿,但他拒絕了,他甚至拒絕了大臣所許諾的高官厚祿,第一時間將他的髮妻接來。

他的髮妻,宛娘,一個看起來十分聰明的女子,她不畏強權,堅定地站在丈夫身邊。

白玉蘇對三生石的掌控尚淺,無法看到梁曉生今世的緣分,在他看來,是梁曉生負了餘魚,枉費了餘魚一番深情。

他憤怒之餘,又覺既然他已娶妻,那他這個替代品會不會在餘魚的心中代替正主?他心中起了算計,他要得到她,他要取代梁曉生。

他將梁曉生和宛娘囚禁在乾坤扇中,他化身說書先生,引她前來,將她帶入安全的村落,期望能通過日久的相處令她忘掉梁曉生。

他就快要成功了,可是最後卻被那個狐狸精毀了,一把桃木劍將他用了幾百年的身體毀了。

他殺了那狐狸,奪舍了乞丐,有了身體,他想同餘魚繼續生活,可是他忘了,乾坤扇以他身體為結界,他身體受傷,便再也遮不住梁曉生的氣息了。

他更忘了,他將殺人視為尋常,而餘魚依舊是三百年前那個單純善良的少女,在她眼前殺了人,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一直在騙她,他殺人,囚禁人,做了那些可能她被厭惡的事情,他怕不騙著她,她就恨了他。

可是世事成空,他終於成了她最厭惡的人,唯一只求死在她手中。

可當她的刀插入他胸口時,他卻發現她並不能殺死他,那梁曉生的髮妻,一把銀簪讓他神魂將散。

他才明白一切,原來,宛娘才是創造他的那個人,不知什麼原因,她沒有找他,卻被離魂的餘魚闖進了桃花迷境。

陰錯陽差之下,他以為她愛著蘇玉,而她以為他是蘇玉的夢境。

最後他才知道,她一直尋找的愛人,是他。

桃林,那才是他與她的初遇。

三百年寂寞憑誰訴,縱相愛,終相錯,思夢化成煙。

11

三生石在身體內閃爍,煉化,伴隨著花流雲的罵聲,餘魚清晰地感受到三生石已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她心念微動間,便曉得了梁曉生的三生情緣。

他與宛娘乃宿世情緣,宛娘是蘇玉仇家之女,他二人相愛卻屢遭挫折,宛娘被關在家中,因思念蘇玉生了夢魅。

但她意志堅定,不以虛幻為實,並沒有去見白玉蘇,她一生愛戀蘇玉,在他死後,用一生的時間致力於幫蘇家平反。

那日斷頭臺上,蘇玉那溫柔至死的眼神,看向的是餘魚身邊的宛娘,而餘魚在悲痛之時只當他是留戀自己,為求生生世世,便對著臺上的蘇玉下了魂印。

她哪裡想得到,她愛上的不是眼前的蘇玉,而是那隻被困桃林的夢魅呀。

她緊緊握著胸口的夢石,那是白玉蘇一生的記憶。

那是他,留給她最後的東西。

到了最後一刻,她才知道,她的愛人,那夜尋遊桃花林中的男子,那指尖琴音百轉千回的人一直是那隻夢魅啊,白玉蘇呀。

她想念他的琴音,如同想念他帶給她的桃花酥,想念煙火繚繞下村落中的晚霞。

那時她的愛人,正一點一滴的愛著她,企盼著她甘於這煙火放棄尋找前世的宿緣。

淚滴落,夢石滾燙,她心疼,他作為一隻夢魅曾如何掙扎,如何絕望地想要取代蘇玉,想要變成人,想要愛,想要溫暖。

花流雲來找過她,因著三生石卻不能奈她何,但他想收復她為己作用,他絮叨著老白不地道,一餐也未給他留,還搭上了三生石,許諾餘魚一些什麼好處。

餘魚雖不待見他,但見到他,聽他說老白,似乎就能參與到白玉蘇她不在的那段生命,找到他的只鱗片爪。

梁曉生同宛娘也來同她告別,她看著那張臉,那張前世令她魂牽夢縈的臉,幾番恍惚。

「不曾想我對郎君思念生了夢魅,意外給你造了這一場情劫,只是世事成空,畢竟非人間之物,願姑娘早日走出來,好好生活。」

臨別宛娘溫婉勸誡,勸她走出,可她如何走出?

她回到墳地,繼續躺回棺底,樹影婆娑,那隻與她相伴多年的樹妖問她:「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嗎?」

她說:「找到了。」

「那你怎麼又回來了?」

她握緊夢石,輕輕道:「我帶著他一起呢。」

棺中依舊冰冷如往昔,但她再也不孤獨,她帶著他們的記憶一起,桃花林下,琴音繚繞,村落屋中,煙火一生。(原標題:《夢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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