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微笑
2024-07-07 02:21:46 1
他們說,凍死的人都是面帶微笑的。
我不知道我得了什麼怪病,在這熱得地面都能煮熟雞蛋的夏季,我卻渾身冰冷的像掉進冰窟裡面一樣,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一種面對嚴寒的煎熬。
我漸漸成了別人眼中的怪物,給不了妻兒擁抱的父親,我一度想要自殺,就想離開這個我掛念的人間,但是每每看著年幼的孩子,還有辛苦的妻子,我狠不下心,我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恨我為什麼會這麼倒黴。
我是一間超市冷凍庫的管理員,一個星期前,我因為自己的疏忽,被關進了冷凍庫裡,艱難的熬過有生以來最煎熬的一晚,在自己認為將要被凍死的時候,我終於得救了,只是我卻得了一種無法查出病因的怪病,一種身體日漸冰冷的怪病。
所有醫生們總是說這是因為我凍傷之後出現的後遺症,過段時間就會好了,可是我的情況卻越來越嚴重,我甚至都在擔心,有一天我會不會因為這個怪病慢慢把自己凍死。
剛開始的時候,妻子還跟我打趣,說我們這個夏天可以不用空調了,只要我在的房間就格外涼爽,是的,我就像是一臺可以四處移動的空調,為此,我曾經還洋洋得意過。
女兒天生怕熱,每到夏季,身上總是長出讓她奇癢難忍的痱子,每每看見那些刺眼的紅疙瘩,就像是在嘲笑我一般,訴說著我的沒用。
而我,總是說等我們有錢了,就搬出這個夏季如同火爐一般的城市,可是,我們連個空調都不敢開太久的家庭,除了給自己的自責和沒出息找個理由外,還能有什麼用呢。
但是,這個夏季,我的女兒很快樂,她的痱子不見了,每年夏季難受的表情,也變成了花一般的笑容,溫暖著我冰冷的身體。
每晚,我都能像冬季一樣抱著女兒和妻子入眠,我們不用再開那臺嗡嗡作響,擾人美夢的老空調,我們再也不會因為炎熱的夏季,讓心情變得煩躁,也不會因為夏季,連個家人的擁抱都變成施捨和奢求。
「其實這樣也不錯。」妻子這麼說。
是啊,這樣真的不錯,我們可以將這個夏季的空調錢節省下來,為女兒報她最喜歡的美術班,她是那樣有天賦,我相信她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畫家,她也一定能成為我們一家的驕傲。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夢想,我已記不清我的夢想是什麼了,一個科學家,或是一個商人,至少,我知道自己現在的夢想,那就是為了實現女兒的夢想而努力的夢想,對此,我不惜為她砸鍋賣鐵,為她賣血賣肉,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的遺憾在女兒身上重演。
我們都認為,或許我們就會這樣下去,哪怕治不好,這樣也不錯,就算是冬季,我們也有應對的法子。
可是隨著時間推移,我的症狀卻在逐漸加重,那盆在臥房裡面我最愛的蘭花,在我一覺醒來後,被徹底凍死,女兒也因為寒冷而感冒,我知道,在這還沒過去的夏季裡,那些不久前的幻想和願望,也變得遙不可及。
妻子最終帶著女兒和我分房而睡,我們都知道,這是無奈的選擇,哪怕女兒生著病,還是懂事的說,「爸爸,我不冷,真的,爸爸,我想你和我們一起睡。」
我恨自己的沒用和倒黴,哪怕她們都沒責怪我,哪怕她們一直在給我打氣,哪怕~~
那夜,老舊的空調重新活了過來,帶著它嘈雜的聲音,像是在嘲笑我一樣,嘲笑著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對不起。」
也許只有這三個字才能表達我內心的愧疚和無助,讓那心中無法言喻的絞痛,得到一絲慰藉。
即使得了怪病,但是我的生活還要繼續,公司並沒有解僱我,哪怕這是我自己造成的後果。畢竟幹了這麼多年,公司對我還是放心和信任的,醫療費和補償都很到位,只是不知為何,我卻對那間冷凍庫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每一次進去,心中都無比的疼痛,就像是我在那裡失去了什麼。
「今天真是太熱了,還是這裡面涼快啊。」兩個搬運的同事推著貨物走了進來,滿頭大汗,面色赤紅。
而我卻穿著羽絨服,雙手捧著倒滿熱水的杯子,坐在冷凍室冰冷的鐵門前,冷得直哆嗦,當兩個同事注意到我的時候,兩人急忙閉嘴,空氣中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我勉強的笑笑,雖然他們話裡涼快的意思是這裡的冷氣,但是因為我的怪病,還是造成了那本不該有的尷尬。
「還愣著幹嘛,把進貨單給我,我要核對一下,不然一會那些肉壞了,今天的工資可就沒了,你倆今晚也別想喝酒了,就喝西北風吧。」我打趣的說著。
我知道我打趣的水平有限,至少,大家都露出笑容了,空氣也變得緩和,拿著進貨單,我也跟著他們走進了內心恐懼的冷凍庫。
門口的牆角下,那裡有那晚我留下的痕跡,雖然已經被貨物堆積,看不見任何痕跡,但是我卻能感覺到,它還在那裡,也許永遠也不會消失。
每次我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那裡,每一次我的心裡都是一樣的疼痛,痛的無法呼吸,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痛,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眼眶會紅,我更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落淚,我知道我沒哭,但是淚水卻止不住的想要落下,怎麼也制止不了。
我的心中有了一個空洞,那個空洞告訴我,我在這裡失去了一個東西,一個對我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我失去的是什麼。
但是那種感覺,就像是我失去了摯愛的人一樣,雖然我沒失去過她們,但是,我想我如果沒了她們,心中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
「老唐,快過來看看這些東西放在哪裡?」
他們的聲音將我從思緒裡拉了回來,我擦擦滿臉的淚水,急忙過去。
「老唐啊,今天的冷氣是不是開的有些低了?太冷了。」
「是嗎,一會我去看看。」
兩人哆哆嗦嗦的將貨物放好後,就急忙出去了,那樣子,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
我身體的寒冷,已經感受不了外界的溫度了,就算是再冷、再熱,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等我在清點一遍貨物後,我才來到溫度調節器面前。
果然,我們平時的溫度都固定在冷藏的零下十八度,今天卻突然低到冷凍的零下二十五度,難怪他們會說冷。
我試著重新調節,卻怎麼也調不了,看來是壞了,畢竟我不是專業的,這種說詞也是最好的理由。
等維修人員看了之後,還一個勁的怪我增加他們工作的壓力,完全沒告訴我溫度調節器的好壞,看著他不耐煩的表情,我也沒敢多問,他們前腳一走,我就急忙進去查看。
奇怪了,剛才明明是零下二十五度啊,怎麼就這一會又變成了零下十八度了,奇怪歸奇怪,只要這東西沒壞就行。
冷,依舊的冷,吃了很多不知道是什麼的藥,去過無數間醫院,依舊沒有任何改觀,而羽絨服已經變成了軍大衣,熱水杯,也變成了熱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