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毒死了她
2023-04-02 04:30:09 3
1.
那天一大早,志紅剛剛把家裡的老黃牛送到南坡上返回,看到了弟弟志軍。
志軍騎著他那輛幸福125摩託車,「突突突」地一路呼嘯著迎面而來。志紅晃悠著手裡的趕牛鞭子沒來得及躲開,硬著頭皮問了一句:去哪兒去呀?志軍遲疑了一下,丁兒啷噹地說了句:沒事兒,隨便轉轉。就一腳油門踩下去,「突突突」地一溜煙走了。
志紅尷尬地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往家裡走去。這五黃六月天的,一大堆事兒等著她呢。老黃牛送到草坡上,還得回來伺候著那群雞鴨和那頭大母豬。眼看著過兩天就要下豬仔了。
「突突突」摩託車的聲音又近了。志紅回頭,看到志軍整個人匍匐在摩託車上,風一般又回來了。
「姐,我想到城裡轉轉,你不順便去二姐家轉轉?」 遊手好閒的志軍難得想起她這個大姐。志紅竟有點兒感動了。
「我哪有閒工夫轉悠,家裡豬呀雞呀一大堆等著呢。」志紅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家走著。
「姐,姐,只去一會兒,咱下午就回來。家裡先讓姐夫搭照一下。」志軍一腳油門又緊跟了過來。
自從那件事兒之後,姐弟兩個已半年多沒說過一句話了。志軍今天這是怎麼了?
看著像小時候一樣露出討好表情的弟弟,志紅心軟了。想想好久沒看到妹妹志華了,她這個做大姐的應該去看看了。猶豫了一下說:「那你等等,我回去和你姐夫安頓一下。」
志紅回到家,男人趙剛剛剛把家裡的五十多隻羊趕到張三家。村裡原先的老羊倌死了後,年輕人都跑到縣城市裡打小工去了,沒有人願意風吹日曬地放羊了。幾家鄰居不得不一家家輪流地放羊。
志紅麻利地餵了豬雞,翻出身兒乾淨的衣服換了。趙剛奇怪地看著她,她趕緊說了要進城裡去看看志華。
「你自個兒去?」
「和志軍相跟著。」
趙剛更奇怪了。這姐弟兩個翻了臉不來往半年多了,哪天又來往上了?
「哦,那你去吧,順便記得回來時買幾袋子醋。」
志紅答應著,急急忙忙地出了家門,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一口。遠遠地看到志軍懶懶地斜挎在摩託車上。
誰也沒想到,這一去,竟成了志紅與人世的永別。
2.
男人二狗下鄉收牛羊走了兩天了,估摸著今天差不多要回來。送孩子上學走後,志華急急慌慌地去了鄰居家,昨天和牌友約好了上午繼續麻將。
今天志華的手氣不錯,剛開張沒多久連著自摸了兩次。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
聽到門外有人喊她時志華是誰,志華以為男人二狗回來了。嘴裡「昂昂」地答應著,手裡麻利地碼著長城,眼睛盯著牌友,怎也捨不得扔下手裡的「三萬」「一條」。
門外的人急了,大喊著:你姐和弟弟來你家串門了。志華才在牌友的嘈鬧聲中慌忙地推了牌回家。
看到姐姐志紅和弟弟志軍站在家門口,志華心裡一驚:不會是這兩人又吵架了吧?他們可是有一陣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了,何況現在五黃六月的,農事兒正忙的時候。
志紅看到妹妹擔憂、疑問的神色,趕緊紅著臉訕訕地解釋:志軍進城有事兒,我搭他的車來看看你。
志軍手指上套著摩託車鑰匙,百無聊懶地轉來轉去。
這個不成器的傢伙,都快三十歲了,還這麼沒個正形。志華在心裡狠狠地說。
姐妹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嘮著嗑,這是自從母親離世後,第一次姐弟三人心平氣和地嘮家常,時光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時候。
眼看著快中午了,志華冰箱裡取了羊肉餡解凍著,吩咐志軍去門口的便利店買兩瓶白酒和飲料。
看著志軍出去了,志華捅了捅志紅:姐,你們和好了?
志紅沒好氣地說:不知道這個傢伙發什麼神經,今天硬讓我和他來看你,要不我才懶得搭理他。
志華拉了拉志紅的手:姐,我和二狗都知道你委屈,志軍當時一定是豬油蒙了心了,犯起了倔。咱們這樣做也是為了他好。你說他每天丁兒啷噹的還不得咱們把著點兒?哪天成器呀,這個軍軍。他最小,咱就姐三個,還不得讓著點兒他?
志紅紅了眼:媽媽那樣的走了,就為了那幾個錢,他又這樣鬧騰著。唉,我是疼他呢。雖然快三十歲了,還是沒成個家,沒爹沒娘的。也只有咱姐倆疼他了。
志華也紅了眼。姐妹倆好久沒有說話。直到志軍拎著酒和飲料進來。
他悶著頭,把一個麵包遞到志紅手裡:早晨沒吃飯,吃點兒麵包墊補一下,要不又要胃疼了。
志紅愣了一下,默默地接過來,眼圈又紅了。志華假裝沒看到,大聲地說:姐也是,沒吃早飯不早點兒說,家裡有得剩飯。
志紅心說,肯定是弟弟路上聽到她肚子咕嚕咕嚕叫了。這個悶葫蘆心還挺細的。
3.
餃子包好了,要炒的菜也備好了料。志華打電話問詢二狗,他們正從鄉下返回的路上,估計半小時後到家。
二狗到家時,姐妹倆早已備好了下酒菜:一小碟油炸花生米,大拌涼菜,豬肉芹菜,素炒口蘑。鍋裡的水沸騰著,等著下羊肉胡蘿蔔餡餃子。
二狗和志軍哥兩個早已推杯換盞地喝上了,敞口的大玻璃杯,一瓶白酒幾乎見底。志紅、志華姐倆小口地抿著飲料,嘮著。
「姐,你沒吃早飯,多吃點熱菜。」志軍大著舌頭,臉紅脖子粗地叮囑著。
志華說:「你喝你的酒,我照顧姐。」順手端來盤子,把豬肉芹菜倒了大半碗。一邊嘀咕著:我知道姐愛吃這個菜。」
哥倆兩瓶酒見底時,熱氣騰騰的羊肉餃子上桌了。
剛吃了兩個餃子,志紅放下了碗筷。
「不愛吃嗎?」志華問。
「不是,肚子有點兒疼,可能是吃得太急了吧。」志紅不在意地說。「你們吃吧,我去屋裡歇歇再吃。」
直到哥倆個酒足飯飽,志華洗鍋刷碗、餵了門外的大黃狗,進屋裡看看姐姐志紅,才發現她強忍著疼痛,豆大的汗珠從頭上滾下。
「疼得厲害嗎?姐,要不咱們去醫院吧?」志華不放心地問。
「不要緊,一會兒好了。」志紅咬著牙說,臉色煞白。
志華到廚房倒了一杯熱水進來,看到志紅口吐白沫倒在床上。嚇得大叫起來。客廳裡醉意朦朧的志軍和二狗跑了進來。手忙腳亂地抱著志紅跑出門外,一路向附近的縣醫院跑去。
沒等到進了醫院,志紅就閉上了眼睛。醫院大夫檢查後,宣布人已死亡,可能是急性藥物中毒。
半小時後,縣刑警大隊人員趕到。
4.
經過屍體解刨分析,基本確定志紅死於一種老鼠藥。這種藥毒性不是太大,食量大了也會致人死亡。
志華抱著志紅屍體,哭的死去活來。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姐姐,怎麼一眨眼就沒了呢,還是死在自己家裡。
志軍和二狗整個懵了,極度刺激下酒也醒過來了。志軍不哭不喊,一個勁兒地問志華:二姐。這是不是夢呢?
根據志華姐弟及二狗的回憶,刑警隊回到案發現場——志華二狗的家裡。餐桌上,半碟花生米還在,吃剩的餃子、涼菜、飲料都一一被取樣化驗。
結論是沒有任何問題。
刑警繼續訊問三個當事人,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志紅在吃飯前還吃過什麼。
志華一激靈,是那個麵包嗎?她把疑問的目光投向了志軍。這個丁兒啷噹的弟弟徹底蔫了,鬍子拉碴地不成樣子。
麵包被志紅都吃光了,外包裝扔在了門外的垃圾桶。還好沒有倒到附近垃圾點兒。
突然,門外的大黃狗嗚嗚咽咽地叫了起來。志華奇怪地說:剛剛餵了食兒的,又餓了?
二狗取了幾個餃子吆喝著出去。一會兒大叫起來:快來人看看,這狗怎回事兒?
刑警隊一眾人出去,看到大黃狗流著哈喇子,痛苦地躺在地上,嗚嗚咽咽在哭泣。難道大黃也中毒了?
5.
發案兩天後,刑警隊化驗後認定志紅和大黃狗中的是同一種毒。可能大黃攝入量少,沒有被毒死,躺了兩天餵了解毒藥,又活蹦亂跳了。
麵包外包裝的化驗結果沒發現有毒成分。這毒藥從哪兒來?是誰下的?刑警隊一干人等一籌莫展。
通過外圍走訪,姊妹三人,志紅和志軍半年前因為母親車禍的賠償金弄的很不愉快。志軍責怪姐姐貪了本該給他的賠償金,曾揚言要斷絕姐弟關係。
姐夫趙剛紅著眼,說肯定是志軍報復志紅,下毒毒死了她。要不他們姐弟半年多不說話了,為什麼那天偏偏好心地帶姐姐進縣城?不存壞心眼才怪呢。
嫌疑人志軍被帶到刑警隊詢問,24小時過去了,除了哭泣,只有一句話:我怎麼能下得了手殺親姐姐呢?
案件一度陷入僵局。
6.
志軍回到了村裡。刑警隊證據不足不得不釋放。村裡的風言風語和姐夫趙剛及外甥的目光,讓他覺得自己就是毒死姐姐的兇手,只是苦於沒有鐵證逍遙法外而已。
他每天躲著七鄰八舍的目光和吐沫星子過日子。
這一天,志軍意外地接到了同學鳳嬌的電話。一番寒暄之後,鳳嬌問詢了志軍姐姐的事兒,吞吞吐吐地說:「那……那保險的事兒怎麼辦?」
「什麼保險的事兒?」志軍懵了。
「你給你姐買的那個意外保險……」鳳嬌低聲地說。
志軍想起來了。
半個月前同學聚會,在保險公司上班的鳳嬌央求同學們幫忙買保險完成任務。志軍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買了保險不知道受益人是誰,一口回絕了鳳嬌。
回家後想著半年來和姐姐的關係一直沒有緩和,覺得自己魯莽對不起她,諮詢了鳳嬌給姐姐買了份意外險。原想等著哪天帶給姐姐志紅,沒承想……
志軍支支吾吾:「我姐的事兒還沒有定論,這事兒再說吧……」
7.
兩個多月過去了,案件沒有任何進展。刑警隊。生活還得繼續,每一家似乎都恢復到正常。
因為志紅的事兒,二狗和別人合夥販豬羊的生意耽擱了不少。
這天,同伴打來電話,邀他下鄉收購一波生豬和羊。二狗收拾收拾準備出門。同伴的電話又打來了:「二狗,把那什麼帶上點兒,天氣冷了,好幾個飯館要狗肉,順便捎帶幾個回來。」
二狗掛了電話,在自家冰櫃裡翻來翻去,怎麼都找不著要找的東西。正急得滿頭大汗,志華推門進來,二狗一邊抱怨一邊問:「每天只顧著打麻將,不能把冰櫃裡的肉好好整整嗎?那個……那點兒肉放在什麼地方了?」
「還在冰櫃裡,又不是什麼好東西,誰還偷吃不成?」志華沒好氣地說。
二狗把所有冰櫃裡的東西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著。「奇了個怪,長腿了?」嘀嘀咕咕地說。
志華嘴裡嚷嚷著這個男人太粗心,一件件把冰櫃裡的東西又拿出來:羊肉卷,羊骨頭,豬後座,粉條,豆沙……還是沒有要找的。
二狗直直地盯著志華,志華也愣愣地盯著二狗,他們都想說一句話,可是誰也不敢說出來,似乎那句話是一顆炸彈。
8.
刑警隊接到保險公司舉報,投毒案被害者志紅在幾個月以前曾被以「被保險人」身份買過一份人身意外險,保險購買者是他的弟弟志軍。
於是。志軍再次進入警方視線。作案動機明顯充分:
一、一年以前,因為母親車禍理賠賠償金10萬元,志軍曾與姐姐志紅大打出手。有長達半年之久姐弟關係形同陌路。正是在志紅被毒死當天,姐弟倆才重歸於好。這不的不讓人聯想到什麼。
二、落魄漢志軍在幾個月前給姐姐志紅買了人身意外險,保險支付金額1500元,保險額度30萬元。
刑警隊再次走訪姐妹三家及鄰居,對於姐弟反目的事兒一致認同,也有人聽到被姐夫痛打的志軍曾揚言不會放過姐姐一家。但對於志軍下毒殺害姐姐一事兒,眾人都認為不可能。
眼看著這姐弟長大的街坊鄰居們反映:志軍有時候混蛋,不成器,愛賭錢,但不至於因為這點兒錢毒殺姐姐。
警方找到志華了解母親理賠金的事兒,志華說這事兒她都知道,怨不得姐姐。母親的理賠金除去處理後事等雜七雜八花費,還餘下5萬不到。姐姐和她合計全部留給弟弟志軍,因為志軍丁兒啷噹、好賭成性,姊妹倆決定錢先不給志軍,以志華的名義存到銀行,等志軍成家需要時一併給他。志軍多次鬧騰著要錢,都被姐倆拒絕了。志軍為此怨恨志紅,認為是一家之主的大姐從中作梗。
志華還取出存摺讓警方細看。
至於志軍給姐姐買保險一事兒,志華一點兒不知。但是,她一口咬定不可能是弟弟殺死姐姐。「這一定是個意外。」志華恍恍惚惚地嘟囔著。
問到二狗,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只說他們姐弟的事兒他不參乎,至於志軍「不可能幹那事兒。」
9.
眼看著到了年關,刑警隊辦案人員還是一籌莫展。案件發生大半年了,總是在嫌疑人志軍身上徘徊。而實際證據又不足以支持「弟弟殺死姐姐」的結論。如果不破此案,這個年估計也過得窩窩囊囊地鬧心。
這一天下午,忽然有人來報案,說知道半年前轟動縣城的投毒案是誰作案。
一個醉醺醺的傢伙,口齒不清地敘述過程:我中午在「狗肉香」飯館吃飯,聽到鄰桌几個人再喝酒,酒店老闆過去給他們敬酒,讓他們年前多收點兒狗肉來,過年好多人都預訂了狗肉火鍋。
其中一個人帶著明顯的醉意大聲嚷嚷:「還吃什麼狗肉,TMD,人都吃死了。」
有人問什麼意思志華是誰,那個人嘟嘟囔囔趴在了桌子上睡著了。後來一問,那個大嚷著「吃死人」的是二狗。
正在家裡呼呼大睡的二狗被帶到了刑警隊,起初還罵罵咧咧擾了他的好覺,聽到問他「吃狗肉吃死誰了」時,一激靈醒過來了。
他紅著眼睛、痛哭流涕地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二狗和夥伴下鄉收購生豬生羊,順帶著收購村裡土狗,高價賣給縣城幾家狗肉館。後來,發展成乘村裡農忙時沒人,偷偷摸摸偷家狗。
有的家狗生猛護家,不好下手。有人出主意買點兒藥蒙汗了再下手。所以,二狗家常備著浸了毒藥的豬肉備用。放在冰櫃的一角,袋子上做了記號,二狗和志華都知道,誰也不去碰它。
趕巧了,那天志紅姐弟到家,志華忙著調餃子餡,讓姐姐去冰櫃取了豬肉炒芹菜;偏偏,志紅拿了那一塊豬肉;巧得很,志華心疼姐姐沒吃早飯,給她多撥了豬肉……悲劇就在那一瞬間釀成了。
後來,志華二狗發現那塊豬肉不見了。雖然心存疑慮,夫妻倆誰也不敢說出來。過了一段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直到二狗酒後吐真言。
真相大白後,人們噓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