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中神秘死亡的母女
2023-10-13 04:47:19 1
旅館中神秘死亡的母女
接到通知說青州市發生了命案,我們立刻前往現場。馬支隊長說,「今天中午,有人報案,說這間旅館的老闆娘被殺害了,經確認這確實是一起命案,兩名死者,是這間旅館的老闆娘葛凡和她的女兒於婷婷。」「那是誰報案的呢?」我問。「是今天中午將近一點鐘,一對大學生情侶來這裡開房。」馬支隊長說,「因為是熟客,所以知道小窗口是老闆的『吧檯』,於是就敲窗,沒有反應,結果發現房門其實是虛掩的。進去一看,就見兩人死在房間中央的床上。」
現場位於一排門面房的二樓。二樓的第一間,就是中心現場的位置。我和同事大寶沿著旅館的走廊走到另一端的盡頭,有一間自建的小屋,小屋裡放著一臺高溫消毒的機器和許多毛巾。「樓梯口有監控攝像頭嗎?」同事林濤問。馬支隊長搖搖頭,說:「這一帶幾乎都沒有監控攝像頭。」
中心現場是個很狹小的房間。從防盜門進去後,看到的是一個放在門口的矮櫃,矮柜上方放著一把水果刀。我小心地捏起水果刀左右看了看,沒見什麼異常。小窗戶的旁邊桌上,擺放著一臺電腦,屏幕是黑的。我動了動滑鼠,桌面顯現出來,是一個播放器的界面,正在播放電視劇,不過被點擊了暫停。書柜上倒著一塊木板,上面釘著幾排釘子,木板附近凌亂地掉著一堆鑰匙。顯然,這是個掛房間鑰匙的木板,因為搏鬥,導致木板倒伏。從收銀房間外面看,小窗是被一個窗簾遮住的。但從裡面看,才知道窗簾並沒有被拉起來,而是因為有打鬥現象,窗簾上方的羅馬杆被拉斷,一端吊在屋頂,一端垂在半空,窗簾滑落正好遮住了小窗。
兩具屍體平行躺在大床上。老闆娘葛凡穿著一身黑色套裝,仰臥在大床的床頭。她七八歲的女兒仰臥在她身側一米左右的位置,面部蓋著一條毛巾。辦公桌的側面柜子上,還掛著一把鑰匙。我轉動鑰匙,打開了柜子,見柜子裡是一個小小的保險柜。可想而知,旅館的日常營業額就在這裡了。我招呼了一名技術開鎖的痕檢員,打開了這個保險柜,裡面有兩捆百元大鈔,還有一些零散的錢。可見,保險柜並沒有被人動過。
力量懸殊
接著我們前往殯儀館進行屍檢。衣服一脫,少了襯衫領口的遮擋,死者葛凡的頸部可以看到幾處皮下出血。「死因出來了。」大寶說,「屍體的窒息徵象還是很明顯的,現在看又有頸部損傷,死因基本明確了。」我點頭認可,除了頸部的損傷,其他部位沒有發現明顯的損傷。
「居然沒有約束傷!」馬支隊長說。「說明這個兇手的控制力很強。」我說,「因為體力懸殊,他可以輕易控制被害人。」「可是,他是怎麼控制被害人的?」馬支隊長問。
我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想到死者胸口的一塊出血,說:「把屍體翻過來,我們檢驗一下屍體的背部。」死者的雙側肩胛窩內,都有明確的出血痕跡。肩胛窩位於肩胛骨和後肋骨之間,不可能直接受力。只有在身體被力量壓迫的情況下,因為肩胛骨的上下活動,引起這裡的出血。「可見,」我眯著眼睛說,「死者是被人用膝蓋頂住了胸口,然後扼死的。肩胛窩的出血提示死者有過劇烈的掙扎,但是因為這一頂一扼,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
和葛凡的屍體一樣,於婷婷的損傷也集中在頸部,尤其是頸部舌骨、甲狀軟骨的粉碎性骨折,更加確信兇手是一個力量很大的男人,這個八歲的女孩肯定不是兇手的對手。在屍體解剖即將結束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死者雙手的異常。死者的幾個烏黑的指甲中間,有白色的橫線,這顯然不是正常的現象。這是指甲有翻折的跡象。「死者的指甲為什麼會翻折?」我問。 「說明她在用力抓什麼東西。難道是在抓兇手?」大寶說。
「對!」我說,「小女孩是有反抗動作的。說明兇手在殺害其母親的時候,她進行了反抗。只不過她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住兇手的攻擊。這個現象明確提示我們,兇手殺害葛凡的時候,於婷婷是沒有人控制的。」
既不謀財也不謀人
屍檢結束後,我們去專案組進行了匯報。「現場是不是有激烈搏鬥的痕跡?」邢斌局長問。我說:「我們進入現場的時候,會覺得現場有打鬥的痕跡,其實再次觀察現場的情況,根本就沒有打鬥。」
林濤說,「我們通過現場勘查,現場的鞋印很簡單,不符合有打鬥的痕跡。」邢斌局長說道,「聽說謀財和謀性都不太像,現在我們主張是因仇,不知道對不對?」「我不同意因仇的觀點。」我說,「首先,兇手選擇殺人的時間是上午,不是尋仇的好時間。其次,兇手沒有攜帶任何作案工具,難道他就這麼自信可以殺死兩人?再次,現場一進門,就可以看到一把水果刀,但他為什麼不用刀,而選擇了徒手?」「排除了謀性和謀財,沒有準備的謀人,就是激情殺人。」大寶補充道。
「誰會激情殺害一個旅館老闆娘呢?」我自問自答,「只有房客!老闆娘的電腦上,正在播放電視劇,但是為什麼現場電腦的播放器暫停了?只有老闆娘自己點擊了暫停。如果突然遇到了危險,怎麼可能還來得及去點暫停?而如果是有人來找的話,就會下意識地先點暫停,再和別人說話。」「也就是說,兇手和老闆娘其實開始是和平談話的。」主辦偵查員說。我點點頭,說:「兇手的情緒是有個漸進的過程的,先是平穩,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被激怒,從而殺人。」
第二天一早我們決定再去仔細看下每個房間。「這些房間怎麼打開啊?」我問。主辦偵查員說:「這只是個小旅館,採用的方式是,來人的時候老闆娘幫助開門,鑰匙不交給房客。因為小旅館不收押金,這樣做可以有效防止房客拖欠房費。」「也就是說,平時所有的鑰匙都掛在這塊木板上?」我指著現場倒伏的木板說。「對。」「還記得嗎?」我說,「我之前說過,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堆鑰匙裡少了一把,而那一把,就是兇手所住的房間!」
大家可能覺得我說得有道理,於是拿起那一堆沒有標註房間號的鑰匙,開始從第一個房間試起。整整花了半個多小時,大家終於把每把鑰匙對應的房門都找清楚了,唯獨少了213房門的鑰匙。
多餘的毛巾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大家看看,每個房間,有沒有哪個房間少了毛巾。」「對啊。」大寶說,「中心現場於婷婷面部蓋著一條毛巾。顯然是賓館常用的毛巾。」「都檢查過了,房間的毛巾一條也沒有少。」林濤說。「會不會,老闆娘就是拿了一條多餘的毛巾,放在中心現場的?」馬支隊長插話道。「多餘的毛巾。」我說,「現場矮櫃毛巾都掛滿了,不應該再拿一條過來的。」我轉身跑向走廊盡頭的陽臺。我竟忘了陽臺上有個清洗房,那裡面,儘是毛巾。
我拿毛巾一條一條地仔細觀察。果然被我找到了!那是一條有一些淺血跡的毛巾。「我們知道小女孩去抓兇手連指甲都翻折了,還能不把兇手抓傷?」我高興地說,「我們又疑問,為什麼兇手不拿中心現場的毛巾,而跑到遠處拿毛巾?原因就在這裡。兇手離開的時候,只是想擦一下流血的抓傷。於是,從消毒房拿了一條毛巾擦血。」
我接著說:「可能是血跡當時沒有完全止住,也可能出於其他原因,兇手又帶了一條毛巾走,走到現場時,可能看見了小孩的屍體,心有不忍,給她蓋住了顏面。」
惻隱之心暴露真相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就得到了好消息:第一,蓋住於婷婷面部的毛巾上,果真發現了潛血痕跡,並且檢出了一個和陽臺消毒櫃裡帶血毛巾的dna一致的基因型。第二,偵查員很快排查出一個名叫黃旗亞的男子。
黃旗亞是青州市人,按理說,他不應該住旅館,他住旅館的惟一理由就是嫖娼。2012年6月1日,黃旗亞中午就來到熟悉的旅館開好了房間。下午時分,他找到了一個賣淫小姐,小姐以最近治安不好,拒絕跟黃旗亞到他開的房間交易。無奈之下,黃旗亞只有跟著賣淫小姐到她的住處進行了交易。6月2日晚上繼續留宿在賣淫小姐家裡。
6月3日上午,黃旗亞想起自己還有好些物件留在旅館,於是返回旅館。老闆娘說他1日開房,3日才退房,要付兩天房費。黃旗亞則認為他沒有在這裡住,怎麼可能還補付一天的房費?沒有談攏,老闆娘就拒絕為黃旗亞開房。黃旗亞一氣之下,把手伸進了小窗戶,想通過拽窗簾的方式洩憤,沒想到僅輕輕一拽,窗簾杆就斷裂了。老闆娘一氣之下罵了起來。這一舉動激怒了黃旗亞,他衝上前去,掐住老闆娘的脖子,把她按在床上直到一動不動。殺人殺紅眼的黃旗亞此時也感覺到了於婷婷對他的抓打,於是反手把於婷婷按在床上掐死。
殺完人後的黃旗亞因為不知道取下鑰匙的技巧,所以在取鑰匙的時候帶倒了鑰匙板。他拿出了自己的東西。走出房間,黃旗亞感覺到了自己胳膊上的疼痛,才發現自己的胳膊在流血。他走到陽臺拿了條毛巾擦拭後,扔進了消毒櫃。胳膊還是很疼,他下意識地又取了條毛巾逃離現場。可是走到門口時,他看到了於婷婷的屍體。這一刻,黃旗亞動了惻隱之心。於是,他把毛巾蓋在了於婷婷的臉上。
黃旗亞萬萬沒有想到,那把被他下意識揣進兜裡的鑰匙出賣了他。
(文/法醫秦明 據《清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