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心歸零歌詞(田墨龍讓心歸零)
2023-04-21 06:22:40 1
心情不好。
正是晚飯的時間,但沒有食慾。人之所以被稱為高等動物,我想就應該是「高」在這裡吧。
其它動物肯定不會有這種情形。比如豬,吃飽了就等著長大,長大了就等著出欄;再比如狗,為主人跑前跑後,就是因為主人在供養它。它們絕不會因為情緒而影響食慾。
回頭再看看自己:心情不好,飯就不想吃。好像——有點豬狗不如了。
遛彎去吧。這個時段,可以沉浸在城南那個日日相約的公園裡,那裡沒有其他人打擾,那裡和自己孤孤單單的家—— 一樣。
街燈只點亮了一邊。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據說是全球的能源供應都出現了問題。
我走在昏暗之中。昏暗這邊是前行的右側,是正常行走,是遵規守紀。很多時候,遵守規矩的人,都會走在昏暗之中。
紅燈。紅綠燈的警示光刺得眼睛花花搭搭的,我一個高度近視的人只好躲在其背面,等待著能夠前行的許可。
「是舒老師吧?綠燈了,走吧!」
是一個女人,聲音很脆,也有些熟。
但一時還想不起來。
因為年齡的關係,原來很多存儲熟人形象的腦細胞,都在一天比一天多地喪失功能,它們對習以為常的本職工作漸漸地失去了興趣。
「你愣著幹什麼呀?我是冷芮。走啊?」
我想起來了,這個聲音,真的就是冷芮。
冷芮是教外語的。那年她剛到我們學校,學校安排她給我帶的班級代課。
她的課我班的學生們都很喜歡,但她註定不會在此久留。
她是準備從我們這個小城調往省城一所中專做政務工作的,因為調轉手續還有些瑕疵,只好賦閒。聽說我們學校需要一名代課的外語老師,她就主動求職,以疏解暫時的煩悶。
一天晚上,冷芮說請我吃飯。我們坐著「倒騎驢」——那是上世紀8、90年代我們小城的一種人力三輪車,前面兩個並行的輪子撐起一個車廂,後面一個輪子腳踏提供動力——來到城南的一大片蔬菜大棚附近,她說她的父母在那裡有一間簡易的臨時生活用房。
我們到的時候,她的父母已經吃完了,告訴我們菜熱在大鐵鍋裡的蒸簾上,之後就下棚子幹活去了。
我酒量有限,加之又是和一個女同事第一次對飲,也有些矜持。也許是為了陪我,她倒很是爽快,喝得幾乎和我一樣多。
只有兩個人飯局,吃喝也比較快,席間嘮的也大多是班級和學生的事。
回來的時候,她建議步行,說那樣可以醒醒酒。我們一路上說的還是喝酒時沒有說完的那些工作,只是昏暗中她說話的聲音有些低有些淡。
分別的時候,她兩隻手臂抱著我的左胳膊,哭了,哭了好久,但什麼都沒說。
不久她的手續就辦好了。上班的最後一天,要下班的時候,她說要我陪她去北江邊兒嘮會嗑兒。
我們在江邊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子裡吃了點冷飲,然後順著江邊漫步。
說是出來嘮嗑兒,可她的話語很少,我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問什麼,只是近似機械地重複幾句大眾都耳熟能詳的分別後祝願的話。
分別的時候,她仍然是像前次那樣,用兩隻手臂抱著我的左胳膊,也是哭了好久,也是什麼都沒有說。
20多年過去了,那個早已融入大城市的冷老師,冷不丁地出現在我這個小縣城猥瑣的小市民面前,我還真就是手足無措。
我緊走幾步追上她。一條條橫在面前的斑馬線還沒有走完,前面又是標示著「行人禁止通行」字樣的紅燈了。
她問我往哪邊走,我說平時都是去城南的那個公園。她說正好,她也是要去哪裡。
「你看多好!原來一大片的蔬菜大棚,現在成為供市民休閒娛樂的公園了。
「我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應該就是當年我家的那間簡易的臨時生活用房的位置。」
我想了一想,覺得應該差不多。從那邊的大路口往南拐,走過幾棟蔬菜大棚,然後就是我們那次喝酒的地方了。
「我就是來看這個的,沒想到意外地遇見了你,命運讓我幸運地遇見了那個場景中的另一半。想想人的一生,還真就是挺有意思的。我明天就要帶著我的父母回省城了。我退休了,這次是搬家。」
我有些驚詫,「你是要最後來看看我們那次一起喝酒的地方?」
「那怎麼會!」她笑一笑,「只不過是為了尋找往昔的一點生活印記而已。你知道我家是為承包大棚才來到這裡的。那所簡易臨時生活用房是我來到這座小城最開始落腳的地方。」
城南的公園,這個只要天氣正常、我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溜上一圈的地方,原來竟然潛藏著自己年輕時的一個片段。可悲的是,這個片段一直冰凍在生活的冬季。喚醒,竟然需要1000多公裡外的一個女人。
我在心裡笑了一笑:人的一生,不可預見或者想像不到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他在省城的消防隊工作,家也是那裡的。他對我還好,就是話不多,給我的感覺就像我們中間隔著一層無形的膜,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幾年下來,我未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我和他商量過領養,商量過離婚,但是他都沒有同意。
「那天晚上,他要在隊裡值班。臨走的時候,對我說,這段日子一直忙,有些累。等第二天回來,他要休息幾天,也好好陪陪我。
「可就是那天晚上,他率隊去處置一場火災。他從大火裡救出了一個4歲的男孩,然後又返身回去救男孩的母親。可是這次,他沒能回來。他和那個男孩的母親,一起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他的告別儀式上,民警把那個男孩抱給了我。民警說那個孩子一直哭,嘴裡還不停喊著我的名字。
「我驚訝。那是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孩,他怎麼就能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呢?
「那個男孩說,他是和他媽媽在電視上見到的我,那是一次公安部門表彰優秀警嫂的活動。
「他媽媽得了絕症。他媽媽告訴說,他爸爸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車禍去世了。他媽媽告訴說他沒有別的親人。他媽媽告訴說一旦她媽媽離開了人世,就讓他來找我。他媽媽告訴說他一定要記住『冷芮』這個名字。
「後來我就收養了這個孩子,現在他也已經是一個消防隊員了。
「我曾經想偷偷地給他做個親子鑑定,後來想想算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很多事情,想了很久依然糾結,那就不再去想。一種活法,堅持了很久,依然感覺不到快樂,那就選擇改變。珍惜當下的擁有,不去徒增煩惱,你就能找到重生的自己。放下過去,讓心歸零吧。人生不會總是光明,也不會總是昏暗。光明中暗藏著兇險,昏暗裡孕育著生機。」
冷芮一口氣講完了她的故事,也不管我聽沒聽懂,嘮嘮叨叨地就說了這麼一大堆。
我們順著公園北側的大馬路邊,在路燈下,由西到東、由東到西不停地走。我曾經建議說去公園裡邊的凳子上坐一坐,她說那裡太黑了,一男一女兩個人躲在昏暗之處,讓別人看見反倒不好。
「你看,我們現在是走在光明之中,即使別人看到了,也不會有什麼誤解。
「你身體不好,找時間來省城,我領你檢查一下。生命,是要把握機會的。」
分別的時候我們加了微信。
「我明天就走了。」
她仍然是兩隻手臂抱著我的左胳膊,抱了很久。但是這次,在這個晚秋季節,她沒有哭。
只是,我仍舊不懂:她說得讓心歸零,到底是把那些纏繞心頭的煩惱放下對呢?還是不放下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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