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樂單曲推薦(回不去的港樂時代)
2023-05-23 10:50:57
過去一周,先後傳來金庸先生、藍潔瑛驟然離世的噩耗,在社交媒體上引發了網友的關注和討論,也由此引發了一輪頗為傷懷的討論:一個時代的告別。
這裡的時代,特指的是以香港文學、香港影視作品等港派文化進入大陸後最風靡的時期。曾幾何時,內地到處可見同看港片、同追香港偶像、同唱粵語歌的社會景觀。儘管粵語歌地區理所應當包括同為粵語核心的廣東,然而廣東在粵語歌曲甚至語言文化本身的影響力上都不及香港。
黃金年代裡,香港流行音樂搭乘著電視劇、電影的快車,不僅在中國大陸廣受傳播,更在整個亞洲一枝獨秀。時至今日,作為中文流行音樂的重要分支之一,Canton-pop(即粵語流行音樂)已經發展了超過四十年,為中文樂壇輸送了無數優秀的音樂人才,也誕生過無數優秀的經典作品,成就了幾代人的共同回憶。
Canton-pop這四十年上世紀70年代前,香港還只是亞洲音樂文化市場裡的一個小角色,跟隨歐美及日本的音樂潮流,被這些「外來派系」統治。1969年是臺灣歌曲衝擊香港市場的最高峰,而當年本地市場佔有量裡有78%是日本歌曲,15%是歐美歌曲,剩下的7%才是臺灣歌曲和香港本地歌曲。
許冠傑
1974年,許冠傑發行了粵語專輯《鬼馬雙星》,在東南亞的總銷量超過15萬張,而其中由他本人創作的同名主打歌更是成為第一首在英國BBC電臺播放的中文歌曲。
在粵語流行歌曲的大門被打開後,湧現了一批傑出音樂人加入到粵語歌曲的創作中來,包括黃霑、顧嘉輝等。前者寫出了《滄海一聲笑》、《男兒當自強》等多首名作,後者則是《上海灘》、《萬水千山總是情》的作者。
始於這批音樂人,香港流行音樂產業對優秀音樂創作者的欠缺逐漸被彌補,本土流行歌手需要依靠翻唱日本、臺灣、歐美曲目走紅的局面也逐漸得到了改善。也正是這批最早的有著高產量、高質量創作的音樂人決定了香港樂壇其後的主要流行音樂風向,為Canton-pop的發展和巔峰打下了基礎。
80年代中期,香港進入了資本主義工業化時期,正式被冠名為「亞洲四小龍」,已經完全適應了西化的消費社會環境。經濟的高度發展催生人們對精神消費的高要求,也正是在這時,香港流行音樂的商品性、工業化特徵愈發明顯,進入了蓬勃發展的強勢階段。
音樂行業開始對造星概念摩拳擦掌,亞洲最早的偶像工業應運而生。以東亞唱片、英皇娛樂為首的唱片公司成為了一體化娛樂製作巨頭,他們將流行歌曲和歌手本人以品牌形式進行包裝、打造,採用規範現代的運作模式進行統一管理,短短幾年內就培養出了包括譚詠麟、張國榮、梅豔芳在內的眾多偶像歌手。音樂史上著名的譚張爭霸也由此拉開序幕。
張國榮
這個階段內,流行歌星演唱會、卡啦OK、雷射唱片等成為了香港最普遍的潮流文化和最受當地人歡迎的消費方式。據記載,從1983年至1989年,紅磡體育館舉辦的本地流行音樂會場數由18場激增到129場,而入場的觀眾人數同期內也由15萬人次增至驚人的135萬人次。香港流行音樂正式進入人才輩出的巨星時代。
這個時期內,包括關正杰、徐小鳳、甄妮等在內的實力唱功派和以Beyond樂隊、許冠傑、陳百強等為首的全面唱作派也紛紛露出苗頭。儘管從市場表現而言並不能與前文所提的偶像派分庭抗禮,他們豐富多樣的創作風格和演唱類型協同打造了香港樂壇的百花齊放,使Canton-pop富有鮮活的生命力。
beyond
另一方面,香港發達的傳媒產業也為流行音樂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由香港電臺主辦的《十大中文金曲》、TVB主辦的《十大勁歌金曲》、新城電臺主辦的《新城勁爆頒獎禮》以及香港商業電臺舉辦的《叱吒樂壇流行榜》等「四大頒獎禮」,以及香港大小電臺的各類主打推送,這些自帶流量光環的媒體產品讓Canton-pop始終存在於大眾視野中心,幫助港樂度過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多名巨星隱退的斷層期。
1989年,張國榮宣布暫時退出歌壇;1992年,許冠傑與梅豔芳也宣布暫時退出。香港發達的電臺產業不甘寂寞,別出心裁地將張學友、劉德華、黎明、郭富城四位歌手集合捆綁,就此打造出了亞洲聞名的「四大天王」品牌。
隨後,王菲、鄭秀文、陳慧琳等女歌手也開始頂半邊天,新一波天王天后浪潮擁有的影響力比之前還要深遠。原因在於,當時恰好正值我國改革開放與港澳回歸兩個重要節點之間,香港樂壇大舉進軍大陸,香港流行歌手在內地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偶像崇拜現象,引發了連鎖式的商業效應。
偶像造星年代的熱度還未散去,陳奕迅、容祖兒、古巨基等新一批流行歌手橫空出世。另一方面,儘管不能與前輩比肩,謝霆鋒、女子組合Twins等也總算拿下偶像派的接力棒,在前代巨星們一手打造出的市場裡頗受歡迎。
謝霆鋒
當時,香港流行音樂的聽眾年齡層已經出現明顯分化,青少年成為流行音樂消費的主要群體。這些追星族的浪漫主義也決定了這批新生代流行歌手主要以唱情歌為主,演唱十分細膩感性,個人表現充滿時尚感。直到現在,香港頂尖流行音樂歌手的作品仍多多少少流露出這樣的風格。
打造這種年輕人口味當道的Canton-pop,最主要的功臣之一要屬香港的903電臺。它自稱為年輕人電臺,呈現出和無線、港臺了截然不同的取向,熱衷於扶持推廣無名時期的獨立音樂人。從陳奕迅、楊千嬅到方大同,無一不曾深受903及其聽眾的喜愛——如就看來,903作為試金石還是比較準確的。
然而千禧年後,903年輕化、多元化的品牌定位逐漸被商業化完全代替,再沒有別出心裁地推出一些優秀音樂人,更別提夠格做年輕音樂文化的權威機構。
與此同時,一眾高含金量音樂頒獎典禮上也再難見到新人。《十大勁歌金曲》「最受歡迎女歌手」這個頭銜,容祖兒拿了十二年;《叱吒樂壇流行榜》「我最喜愛女歌手」楊千嬅拿了八次,「我最喜歡男歌手」陳奕迅拿了九年。
高度發達的市場經濟壓力下,迫使音樂及整個傳媒產業加快了從內容輸出到收回成本的步調。推出已經知道受眾會喜歡的內容——「不冒險」成了香港樂壇的準則,而新晉音樂人極度缺乏的上遊平臺被少數幾個頂尖流行歌手壟斷。欠缺養分,這成了Canton-pop產業生命力真正衰弱的開始。
四十餘年間,香港流行音樂幾經更新換代。而在這其中,其創作與表現形式等無一不與當下的社會發展相互維繫、作用,沉澱了重要的文化價值與意義。
風光背後:Canton-pop的內憂外患盛極必衰這個道理都明白,可誰也沒想過對於Canton-pop而言會來得這麼快。四十年多後的現在,暫且不提香港樂壇現存多少數得上名的頂尖流行歌手,連十大中文金曲獎、十大勁歌金曲獎典禮上都不再有資深歌手出席,甚至電視臺也缺席轉播,無一不說明了香港樂壇的沒落。
風光背後,這個流行音樂產業基地其實長久地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困境。
成也唱片,敗也唱片——一旦傳統唱片公司環節出現問題,由它們撐起半邊天的香港流行音樂產業也就立刻開始走下坡路。除了1997年的亞洲金融風暴導致香港經濟大幅衰退、香港大批唱片公司因此破產外,盜版猖獗也是對唱片市場產生巨大衝擊的主要因素。
早在上世紀70年代,香港政府和以香港唱片業協會為首的業界就十分關注盜版猖獗阻礙音像業發展的相關問題,並不懈提升打擊盜版的執法力度,讓香港從整個亞洲音樂產業裡脫穎而出。
然而,當1992年臺灣全面引入廉價的鐳射唱片(即CD)生產線後,亞洲市場重新成為盜版泛濫的重災區,並直接導致1993年第一季度全港唱片總銷量下跌30%。到了1996年,全港鐳射唱片生產線已經由最初的10多條擴張為86家音像複製廠。
進入千禧年後,嚴格的執法監控終於讓全港的盜版音像店鋪所剩無幾,然而此時正版影音碟及唱片的零售價已經大幅降低,更別提唱片的銷量也早就不復往日輝煌,這也導致了整個香港流行音樂產業的根本沒落。
除了對這樣的內憂自顧不暇外,外患更是讓Canton-pop無力招架。以影視、音樂為代表的韓流文化在亞洲地區的全面風靡,內地選秀節目的爆發都對香港樂壇帶來了不斷衝擊。
另一方面,偏偏千禧年後的香港樂壇噩耗不斷,多名樂壇中流砥柱英年早逝。於是,在還未來得及完成新老歌手的平穩過渡時,香港流行音樂陡然陷入高質量音樂人和音樂作品青黃不接的尷尬期。
而在此時,Mandarin-pop創作的崛起以及Taiwanese-pop的新一波來襲讓大陸的音樂中心整體遷徙,逐漸從廣州沿海地區向北上轉移。而這也成了壓垮Canton-pop的最後一根稻草。巨大的生存壓力下,很多在內地活動的香港流行歌手被迫轉型成為多棲藝人。
Canton-pop的黃金年代是如何煉成的?上世紀末的粵語流行音樂輝煌現已不在。毋庸置疑的是,它為中國當代流行音樂史的意義重大,更為大陸音樂產業的健康發展展示了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
首先,完善的版權制度為其提供了生存空間。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間,香港音樂產業的版權版稅制度與大陸基本相同:當音樂還沒有被流水線生產時,就開始採用低廉價格一次性買斷創作版權的模式,繼而導致行業創作者的生計無法被保障,直接影響到他們的從業信心。然而,與大陸不同的是,進入八十年代後的香港地區已經意識到相關版權版稅制度對於唱片業發展的重要性,開始逐步完善細化各項條例。
同時,行業各方積極參與建立了香港作曲家及詞曲家協會、香港音像版權授權協會等一眾非盈利組織。這些高度自律的行業協會極大程度上體現了監督與促進的功能性,是香港音樂產業得以成長的重要根基。
其次,多元的文化環境是最好的創作土壤。回顧Canton-pop的歷史可以發現,與華語音樂相比,粵語歌詞的聲調變化豐富,更方便配合旋律做出多樣化的嘗試。另一方面,受中西方交融的綜合價值觀影響,粵語流行歌曲的作品主題豐富多彩,不拘泥於愛情題材,通常能傳遞更多情懷。
如今,Canton-pop進入大陸音樂市場多年。而音樂越來越商品化,唱片公司也傾向於將市場受眾的口味當成創作標準時,更是粵語音樂人們需要大膽去嘗試呈現新鮮主題的時候。
寫大眾情歌式的流行歌不難,寫有著Canton-pop獨特魅力的流行歌卻不簡單。所幸,誕生在中西方文化碰撞的中心,Canton-pop通常會同時具備追求享樂主義和渴望尋根的雙向表達意願。這正是粵語流行歌曲能夠在大陸頗受歡迎且被廣泛傳播的重要因素,也是相比其他中文音樂作品而言Canton-pop較為突出的優勢。而這點從陳奕迅的樂迷對《如果我是陳奕迅》和《留白》等類似多元化作品的歡迎程度也可見一斑。
陳奕迅
越是粵語歌壇的冬天,越需要燃燒粵語歌曲創作的火苗助其回暖。一直以來,香港多元的文化環境都賦予了歌手及創作者更多的靈感和情懷,是培養優秀獨立音樂的最佳器皿,而前輩打下的半壁江山更給新生代音樂人們足夠的空間去跨越時代,尋求經典的共通性,回歸創作粵語歌曲的本心。
最後,獨立的成長生態是內在動力。流行音樂向來離不開商業,曾經唱片公司主宰的時代已經過去,在手持全新音樂製作技術、掌握全新音樂發行流程的現在,如何最大化利用香港本土自由發達的市場經濟環境去釋放個人和經濟機構在市場上的活力,可能是Canton-pop需要關注的一點。
只有讓Canton-pop不再成為香港傳媒業的附庸,作為獨立的藝術形態去探索新的表達方式,香港流行音樂產業才能真正歸屬本位,更加接近回春的可能。
黃霑
黃霑在博士論文中這樣說道:「香港流行音樂能在海峽兩岸暢銷,最大原因拜香港的自由之賜。80年代之前,香港是最開放的,臺灣不及,中國大陸更不及。然後隨著臺灣開放,大陸開放,三地差距越來越少,香港歌曲的吃香程度便相應減少。」
這話當然沒說錯。不過,香港年輕一代的本土音樂人們也開始了自己的探索,這座遍地洋紫荊的城市也仍然保持著亞洲頂尖商業中心的活力,也讓我們看到了新的可能。而粵語流行音樂,它沉寂著,摸索著,也在等待新一輪的爆發。
作者 | Liv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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