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看戲的地方(說說過去紹興看戲文)
2023-05-05 10:36:59 2
紹興過去有一句自嘲的話叫做「吃得麥細飯遊西湖」。意思是窮開心。在我們紹興,無論經濟多麼困難,生活多麼艱苦,民間文化是一直興旺發達的。比如說哪怕最最艱苦,過年年糕總是要做,粽子總是要包,殺雞殺鴨殺鵝總是要殺。卻紹興文化的特色是無論城裡鄉村,根深底厚。比如無論有沒有讀過書,總會唱幾句越劇紹劇,走夜路無路燈,唱幾句紹劇高腔壯壯膽。坐在茅坑頭太寂寞,溜幾句越劇潤潤腸。舊年深秋,姑媽去世,順路到型塘大香林問桂,見倆奶奶級女人,在桂花樹下唱著越劇,煞是好聽,絕對扭話頭。我還拍了視頻,發在抖音。所以,紹興人從骨子裡就是文化人,而文化人,基本離不開戲文。我們學習古希臘美學,看他們的文化,也是從戲文開始的,什麼悲劇喜劇,歌劇舞劇,無不是戲文。
紹興人喜歡看戲文,記得魯迅還專門寫過《社戲》一文,可他自己看得不多,也就一二次,再說他是城裡人,看得是有些檔次的社戲。而我是農民,下裡巴人,赤腳帶泥,看戲文,看的是農民自編自演的土戲文。
說起紹興的戲文,種類很多。憑我知道的,紹劇越劇以外,還有蓮花落、鶯歌班、跌篤班 、目連戲等等。那老早紹興人對戲文的熱愛到什麼程度呢?有幾句老話比較形象地說明紹興人對戲文的熱愛。一句是「看得鶯歌班,男人覅出坂,女人覅燒飯」;第二句,形容男人看見女演員是「裁縫師傅看見白牡丹,裁裁長衫裁短衫」等等,這樣說紹興人痴迷戲文的話有很多。
到了文革前後,古老的戲文已經被封資修了,如越劇紹劇老節目基本絕跡,目連戲保留老節目《目連救母》也只有聽說,老人說來,想想罪過寧。但是,文革前,據父親他們一輩說,解放初期,紹興農村公社大隊紛紛建立演出俱樂部,排練解放區的節目和紹興越劇紹劇,沒有文化的父親還當過劇團團長,演出過《劉胡蘭》,父親演的是匪連長,據說有一個鏡頭是女演員演老婆要坐在匪連長腿上,結果父親津津樂道一輩子,母親罵了他輕骨頭一輩子。
我能記事起,已經四五歲了。三年自然災害已經過去,一直到七零年,感覺那是紹興農村的一段黃金時期。幾乎每一個公社、大隊,基本有演出俱樂部。比較有名氣的是秋湖公社劇團、管墅公社劇團。農閒時節和春節前後,演員洗盡泥腿,走上舞臺,到各個大隊演出。以至於青年男男女女好不熱鬧。這可把保守父母急死。聽到順口溜:廣播響、電燈亮,俱樂部裡找對象,更是夜頭困不熟。在平時彩排時,演員父母在門口偷偷看著,要是女兒被人摸了一下,父母會衝進去打人的。我們小孩子,也就湊湊熱鬧起起鬨。
到了演出那一天,曬穀場裡早就搭好舞臺,比過去社戲舞臺大很多,講究點還有燈光和麥克風。臺下也是容得下全大隊和其它大隊的社員看戲。臺前,被早早擺滿了凳子。舞臺上有油布,下雨下雪也是可以演出的。演員演出是免費的,但演出前,大隊會到社員家徵收一些食物,年糕粽子和雞鴨肉等,因為演出結束很晚了,得吃點東西。
演出開始,先是一陣鑼鼓,醬醬醬醬,叫頭場貳場,既是烘託氣氛,也是催促演員出場。早些時光各劇團排練越劇較多,就是老戲文。也有清唱。記得一九六七年時,我也七歲,有越劇小合唱《紅軍不怕遠徵難》,至今我還會唱。有時戲文連演幾天,讓整個村莊農民沉浸在歡樂的氛圍之中。我們湖塘劇團也在民間土導演的排練下,演出了不少節目。其中有一出節目叫越劇《血淚湖塘》,依稀記得大致內容,就是湖塘大地主莊家在舊社會如何欺壓租戶、長工、短工。其中還記得莊家逼租,租農妻子幾句唱詞:「莊理生,莊老爺,再三求肯。欠你租,欠你糧,應當還清」。然而是演出只好讓病中丈夫去做長工抵債,結果被毒打致死。故事情節生動悲慘。但後果比較嚴重,在臺下看戲的死者母親,本來知道兒子急病而死,看到這樣被打死,當場臺下昏厥。而莊家雖然人已經大部分離開本地,聽說《血淚湖塘》胡編亂造,也讓地方黨和政府闢謠。原來,莊家多數子女早期時就投身革命,解放後為黨和政府中工作,據說死的長工確是病死的。
文革時期,民間演出也沒有停止。但多數排練樣板戲了。正規的紹劇越劇團為了求生存,對紹劇越劇進行了大膽創新。記得排練了越劇《半籃花生》,紹劇對京劇樣板戲進行了紹劇改變。公社劇團也是拷貝不走樣,進行演出,《智取威虎山》唱腔抑揚頓挫,紹劇唱來也是餘音繞梁經久久迴蕩。但樣板戲文千篇一律,農民觀眾不再那麼喜歡看了。倒是出場幾句聯唱,還有些好聽。歌詞還記得:我們是,毛澤東思想宣傳隊,走到這裡來宣傳,希望你們多批評,幫助我們來改正,來改正。向你們來致敬,向你們來致敬。毛澤東思想紅旗高高舉起呀哎嗨喲,乘風破浪向前進啊嗨喲。
七八年初,當兵離開紹興。一直關注著家鄉的戲文,也對古老社戲深深眷戀。七八年底年,全國各族人民期待已久的戲曲藝術兩大戲解禁,居然全是我們紹興戲曲,一是越劇《紅樓夢》,二是《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可見紹興文化的深遠影響力。看越劇《紅樓夢》,當時可以說是千萬人空巷,許多人可以說是連看十多場,人們特然發現,戲曲還可以如此的悽美,以至於全國各地越劇團風氣云云,連唱腔高昂西北寧夏,也唱起來溫婉軟糯的越劇,這也是我們紹興人民對祖國文化事業的巨大貢獻吧。
後來,我偶爾探親回來,發現紹興農村社戲文化有所恢復,但是再也沒有了像我們小辰光那樣熱鬧,聽過一次連演幾天的《十月雌雄杯》,三個人一場戲。在磁帶和碟片中聽過胡兆海的蓮花落。現在,在抖音一直看到王金標一直在直播。但再怎麼辨味道,還是感覺金錢味道很濃,文化氛圍不足,缺少了過去的文化氣息。
真如網友的一句老話,回不去了。童年的戲文,魂牽夢繞的故鄉韻味,我怎麼才能回到你的身旁,我又怎能莫失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