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涅槃

2023-10-07 01:45:14

楊岙小學是平涼山區最偏僻的一所學校，來這裡任教的教師往往不滿一個學期就鬧著調走。因此，學校常常停課。

這回開學，新來的教師吃不了苦，沒教滿個把月又跑了。老村長心急如焚，趕緊到縣城向教育局要人，周局長這回下了狠心：「三天後，一定派個不再跑的教師給你。」

老村長將信將疑回村等信兒，三天後，果然從縣城來了個二十多歲的女教師，叫謝鈺。可他見了脊背涼氣直竄，這個姓謝的老師不但長得瘦小，而且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要知道，在山村當教師，除了教書，還要爬山過溪接送學生，沒有好的身體怎麼堅持下去？周局長不是糊弄人嘛！老村長臉一黑，擺擺手說：「姑娘，你趕快回去，對周局長說楊岙小學不是養身體的地方。」

謝老師一聽，覺得老村長顯然是信不過自己。她忍住委屈，一挺胸：「老村長，您放心，我決不會讓你失望的。」

不管老村長怎麼不歡迎自己，謝老師堅決留下。不過，讓老村長意想不到的是，當天謝老師一放下鋪蓋，就舉起鐵棒敲響了操場大槐樹下的大鐵鐘。等急了的學生從山村旮旮旯旯奔到學校。老村長一個激靈，覺得這個謝老師同以前的任課老師完全不同。他跟進課堂。像以往一樣要聽聽新教師的課。謝老師面帶笑容，開口第一句就說：「同學們，我是你們永遠的老師，決不會離開你們……」學生都激動起來，以前進山的老師從來沒有向他們承諾過什麼，一雙雙小手高高舉起譁啦啦拍手。看到這個場面，老村長覺得看錯這個瘦小的女教師了，也跟著學生一起拍手。

很快，謝老師的課向學生打開了一個神奇的世界，再厭學、再頑皮的孩子也喜歡聽她的課。謝老師不但課上得好，而且還很有責任心。有回下大雨，老村長心就吊起來，學生怎麼趟過學校前漲水的山溪？這天，他早早來到山溪邊，看到謝老師已經在溪水裡沉著地把學生一個個扶過去。期末考試，楊岙小學的成績竟然直逼鄉裡中心校，這是這所山村小學從沒有出現過的奇蹟。這下，小小的山村轟動了，都說謝老師是只飛進山村的金鳳凰！

從此，老村長再不發愁學校裡的事了。山民都把謝老師當成自己家裡人，有什麼好吃的都會說：「讓謝老師嘗嘗！」學生也非常愛他們的老師，謝老師的辦公桌上常常會出現一束沾著露水的野花，或是一捧新鮮的野山果……

一年多後，一件令老村長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天，謝老師正上語文課，突然雙手緊捂住胸前，粉筆落地，一下伏倒在講臺上。學生嚇得大叫：「謝老師，謝老師，你怎麼啦？」老村長得到消息，立刻帶村裡的老醫生奔到學校。

老醫生是村裡代代相傳的土醫生，替謝老師把脈，過了會兒，臉色沉重地說：「孩子，你病得不輕，馬上休息。」

老村長連連捶自己腦袋說：「都怪我，沒關心你，今天這課別上了。」

謝老師掠掠被冷汗浸溼的頭髮：「沒事，課不能停。」不管老村長怎麼阻止她，學校仍沒有停過一天課。

老醫生警告老村長，謝老師的病不能拖，一定得到縣城去治。謝老師對學生有承諾，當然不會半途離開。被老村長逼急了，她才提出條件：如果有老師來代她的課，她就回縣城治病，等治好病再回來。

老村長立刻趕到縣教育局，要周局長馬上派一個教師去山裡接替謝老師。周局長臉色沉重，同意了老村長的要求。

可老村長回村後等啊等，半個月過去了，連個人影也沒見著。這期間，謝老師又發了回病，差點沒轉過氣來。老村長又心急火燎趕到教育局，朝周局長拍桌子發火：「老師呢？謝老師已經挺不住了啊。」

周局長說：「再等等，我會儘快派教師去接替。」

老村長回村後又盼啊等呀，盼周局長說話算數。可謝老師抬起一張蒼白的臉，安慰老村長：「不急，等放了暑假去看病也不遲。」可哪裡知道，沒過一個星期，謝老師又發病倒在課堂上，再也爬不起來。學生圍著她哭聲一片。老村長同老醫生急忙趕到，發現她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可手裡還緊緊捏著粉筆。老醫生替她扎了一針，大喊：「快送鄉裡醫院！」

老村長頭皮發麻，背起謝老師奔出學校，身後跟上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山民，輪流背著她奔跑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大約跑了大半山路，謝老師慢慢醒過來，氣若遊絲地對背著她的老村長說：「老村長，慢慢走，讓我好好看看眼前的大山。」

老村長放慢腳步，轉頭說：「閨女，你別急，你沒有事的。」

謝老師用盡全身力氣，抬起頭，看著眼前重重疊疊的群山，喘著氣說：「老村長，如果我不……不行了，求你把我葬在學校對面的山……山坡上，讓我天天聽到學校的鐘聲……」

老村長流著眼淚大聲說：「閨女，你不要亂說！」

可是，沒等他們再轉過一個山坡，謝老師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老村長把謝老師的屍體放在學校教室裡，上面蓋滿了學生從山坡上採來的杜鵑花。

上午十點來鍾，縣裡教育局周局長趕來了。他眼睛紅腫，看到安詳地躺在杜鵑花裡的謝老師，淚水譁譁流。老村長鐵黑著臉跑上來，憤怒地朝他吼：「是你害死了謝老師！」

黑壓壓的山民一同朝周局長吼：「你早派老師來接替，謝老師不會死！」

周局長雙腿一軟，喊出石破天驚般悲痛的聲音：「鈺鈺啊，爸爸對不起你！」

老村長和山民都震驚了，怎麼，謝老師是周局長的女兒？他們一個姓周一個姓謝啊？

陪同周局長來的一個幹部流著淚告訴他們：周局長是上門女婿，謝老師姓她媽媽的姓。謝老師的媽媽死得早，為了不讓女兒受委屈，周局長一直沒有再娶。謝老師師範大學畢業後，為了照顧爸爸，回到縣城一所中學教書。謝老師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要為她動手術的時候，正好遇上楊家岙村老村長來局裡要教師，周局長沒辦法，動起了女兒的腦筋，但想到女兒的病情去山區有風險，一直不敢開口。謝老師看出了爸爸的苦惱，在爸爸最困難的時候主動提出去楊家岙小學……周局長咬咬牙同意了。他千叮嚀萬囑咐，要女兒注意身體，可她為了山區的孩子，沒有等到暑期去醫院動手術，一個人先走了……

老村長聽完，對靜靜躺著的謝老師哭著喊：「閨女，是我害了你呀……」山民和學生發出一片悲慟的哭喊聲。

接著，經周局長同意，按謝老師的遺願，把她安葬在學校對面的小山坡。這時，雨過天晴，一道美麗的彩虹掛在天空，山坡上萬支杜鵑一齊怒放，如同滿山熊熊燃燒的火。

謝老師獻身山區教育的感人事跡傳出去以後，一下有幾十名教師爭著報名，要去山裡楊家岙小學接替謝老師。選哪一個去呢？他們的態度都很堅決，這又讓周局長為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