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國安拍攝三國演義(王扶林親戰三國)
2023-10-27 20:18:22 3
1994年是內地戲說歷史劇的元年。雖然沒有人天真地以為歷史劇講述的就是分毫不差的信史,但內地歷史劇此前都是以正劇的面目出現的。《努爾哈赤》就是要再現女真英雄開拓大清王朝的關鍵史事,《末代皇帝》就是要讓觀眾認為他們看見的就是那個經歷了大清、民國和新中國的溥儀。並且總要配上縱情謳歌或者充滿興嘆的主題歌,力圖把觀眾拉進電視劇營造的歷史情境。
到了1994年,一部名為《戲說乾隆》的香港電視劇反其道而行之,上來就開宗明義要戲說中國歷史上最成功的皇帝之一乾隆,故事也果然沒那麼「正經」:軍國大事成了背景,重點是一身好武藝的皇帝在民間冶遊。乾隆的政治作為退隱幕後,而情愛故事被推向前臺。皇帝總能遇到傾國傾城但一身麻煩的美女,他身邊的衛士、宮女甚至太監個個都春情滿懷。在原先的歷史劇裡,皇上因為身份貴重、行止受限,是一個貌似威嚴但嚴重失去自由的人,到了《戲說乾隆》裡,他成了百無禁忌、隨心所欲的遊俠,同時也遍嘗民間疾苦和凡人辛酸。鄭少秋可能是香港演員中的乾隆專業戶,趙雅芝從年輕時候起就是他的黃金搭檔,兩人的明星效應更為這部劇增色不少。
當然,這一年並非隨意虛構的戲說劇一枝獨秀,莊嚴、凝重、宏篇巨製、內涵豐富的歷史劇也投下了重要的一子。1994年冬天,央視一套黃金檔推出了精心煉製的84集電視劇《三國演義》。據統計,《三國演義》當時在全國的收視率高達 46.7% 。也就是說,每當《三國演義》播出,全國至少有5億觀眾圍坐在電視前。這樣的收視影響力,遠遠地超過了《戲說乾隆》。
《三國演義》每集開篇用旁白、結尾用畫外音敘述背景,人物對話文白雜用,看上去像是一板一眼的歷史正劇,其實主要依託的是同名小說,跟《三國志》等史書大有距離。該劇保留並強化了小說「擁劉反曹」的傾向,在劉備集團一方注入了忠義、仁政等道德觀念和理想人格。嚴格說起來,這也是一種帶有明顯傾向性的「戲說」——「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戲說。從反響來看,觀眾似乎並沒有被主創牽著走,劉關張的兄弟情意固然動人,諸葛亮的獻身精神也很感人,可是曹操也沒有成為「大白臉」。畢竟不是道德標準衡量一切的時代了,曹操因其有血有肉、有勇有謀,一樣成為觀眾心目中的英雄。
(1)三國文化是一張大網
一般來說,中國人成長的經歷繞不開《三國演義》,那些故事不讀原著也早就聽熟了。通過八十年代初興起的評書連播,通過民間秀才茶餘飯後的娓娓道來,通過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的精美連環畫,通過零星改編三國故事的戲曲和影視作品,「關雲長屯土山約三誓」、「張飛截江奪阿鬥」、「四弟趙雲保劉皇叔」的故事,在大眾中廣泛流傳開來。
對於35歲以上的人來說,恐怕誰都不會對上海人美社的《三國演義》連環畫感到陌生。在那些不以畫「小人書」為鄙陋的老畫家們筆下,三國人物們丰神俊彩、躍然紙上。
我看的第一本連環畫是《煮酒論英雄》,給我留下的印象是劉備是懦夫。曹操請劉備吃飯,豪情大發,點評當世英雄,一句旁敲側擊,把劉皇叔嚇得筷子落地。隨獻帝打獵,關羽看到曹操的僭越之舉,催馬挺刀要立斬此賊,被劉備攔下。董承接受獻帝衣帶詔圖謀大事,劉備加入了這個反曹聯盟,又找機會帶兵逃走。這本連環畫十分古舊,我至今只記得兩個形象了:一個是董承接詔出宮時遇到的曹操,寬袍大袖,滿臉奸詐,前來盤查;還有一個就是「冢中枯骨」袁術,被曹操打敗逃到一個小地方,面如死灰的樣子,還驕橫地想喝蜜水。屬下回答說:報告皇上,蜜水沒有,泥湯子倒有一些!袁術的心願不能達成,當場歸西。想在想來,那應該是1957年版,我看過的也僅此一本。
現而今,這套連環畫身價倍增。1999年在武漢舉行的連環畫拍賣會上,全套第一版《三國演義》的成交價為 1700元,到了2001年,由北京中國書店舉辦的大型連環畫拍賣會上,全套第一版《三國演義》的成交價達到12000元。目前,這套《三國演義》已有價無市。後來看的《三國演義》連環畫都是上海人美社1979年版。據說,第二版發行量大,收藏小人書的幾乎都有,全套價格在1200元左右。這套連環畫讓我完全熟悉了「三國」故事,書中很多細節更是多年不忘。
在《三讓徐州》中,呂布打敗曹操,在亂軍中截住阿瞞。夜色中,呂不識曹,用翻天畫戟敲著操的頭盔問「曹操安在?」曹操機敏地回答:「前面騎黃馬者便是。」這個細節讓我笑了好幾天,就跟後來看《笑傲江湖》桃谷六仙把楊公廟裡的牌位斷句成「楊公再,興之神」時一樣。
在《長坂坡》中,趙雲在曹操營中七出七入,斬將54人,另外擊敗10員大將,其中不乏張合、 曹洪、文聘、許褚、徐晃、 張遼等勇將。都說三國勇將排名是「一呂二趙三典韋四關五馬六張飛」,其實以子龍長坂坡之勇和一生未敗的資歷,他才是真正的三國第一勇將。呂布不過一人大戰過劉關張,便永遠佔據了頭一把交椅,似為不公。
在《轅門射戟》中,劉備得罪了袁術,請呂布講和。呂布把袁術的大將紀靈和劉備請到自己的營中,施展百步穿楊之技,以武力嚇退了袁兵。這很像香港黑幫片裡的「講數」,兩派爭戰不休,最有實力的老大露一手,把兩邊彈壓下去。「三國」中的計謀甚多,武技的描寫卻不多,這一章最精妙,不亞於後世武俠小說的創意。
在《小霸王孫策》中,蓋世英雄孫策打遍江東無敵手,卻死於妖道于吉之手。小說的描寫帶有「迷信」色彩,小人書進行了「唯物主義」的改編,讓孫策死於叛徒許貢家將之手。可見,即使是小人書,也得講究政治正確。
連環畫主要是面向孩子的,要想真正搞明白「三國」的文韜武略,還得靠評書。羅貫中的原著用淺近文言寫成,對一般人來說還是有門檻的。袁闊成參透原著再以人民最喜聞樂見的方式播講出來,僅僅一部《三國》就足以奠定他評書界第一高手的地位。更何況,在《三國》之前,他還有武俠小說般離奇生動的《水泊梁山》,有電影般千人千聲的《暴風驟雨》;《三國》之後,他還有隨心所欲皆妙諦、進入了自由王國的神魔作品《封神演義》。
袁版《三國》至少有兩大優長:一是語音正。他用的是純正京腔,這一點為眾多的東北評書名家所不及。單田芳有明顯的大茬子味兒,劉蘭芳細聽也有東北腔,田連元稍好一些。論嗓音,劉蘭芳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八十年代初風靡一時,不過這樣的聲音說個人英雄主義的《嶽飛傳》很合適,說英雄輩出、波瀾壯闊的「三國」就未必合適。中年袁闊成不及年輕時聲音清醇,略帶點兒菸酒嗓,這倒正好配合《三國演義》的厚重氣質。而單田芳的「雲遮月」嗓子適合劍走偏鋒的《白眉大俠》,說正奇相合的「三國」似乎也不對味兒。他也說過「三國」,效果不及袁闊成。當然,袁闊成能說好「三國」,最主要的緣由是他的文化底蘊深。
說書人在過去是民間藝人,不見得有多深的文化水平。而《三國演義》裡包含的東西太多了,那些世故人情、兵法戰策、典章典故,不是一般的說書人能吃透的。袁闊成也是走江湖賣藝出身,他在1981年應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之邀錄製《三國演義》時,已經掌握了超越同行的技藝。他敘事的基本骨架是現代白話,但遇到緊要關頭的辯論和辭章,他就先來一大段文言,再用白話一句句解釋清楚,中間還加上自己的評點。這種評點常常很幽默,聽起來妙趣橫生,變幻多姿。「諸葛亮舌戰群儒」那一段,「諸葛亮罵死王朗」那一節,如果沒有過人的記憶力,就記不下那許多為難舌頭的古文,如果沒有獨到的觀點和幽默的技法,也斷不可能說得那麼活色生香。傳統評書中的人物是扁平的,故事是套路化的,劉蘭芳的《嶽飛傳》、單田芳的《瓦崗寨》都曾風靡一時,但都比不了袁闊成的《三國演義》的長久生命力。
小說、戲曲、連環畫、評書、影視作品,構築起天羅地網般的三國文化圈。作為一個中國人,就算閉目塞聽,你呼吸的空氣中還是充滿了「三國」的因子。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電視劇《三國演義》出場了,第一次把三國人物譜全夥展示在觀眾眼前。
(2)六大導演各有所長
《三國演義》是央視搬演的四大名著中的第三部,前有「紅樓」和「西遊」,後有「水滸」。總導演王扶林在博客裡曾寫道:一九七九年,王扶林參加由英國廣播電視公司約請的中央廣播電視代表團,一行十人出國考察。他們發現英國人已將37部莎士比亞戲劇拍成電視劇,暢銷海內外。其它國家的名著,比如託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等,他們也改編了不少,就是沒有中國名著。這讓王扶林很受刺激:「不是說我國的名著如《紅樓夢》、《三國演義》、《西遊記》海內外聞名嘛,事實並非如此,完全是自欺欺人!」後來,拍攝名著的機會真的落到了他頭上,先是《紅樓夢》,後是《三國演義》。
王扶林回憶說:「1989年7月中旬,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我正在懷柔農村拍《人間芙蓉色》,快中午了,太陽基本上能烤死人,正準備吃飯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部小車開過來,從車上走下來的是任大惠,張嘴就說三句話:第一句:我代表製作中心兩位主任張天民和阮若琳來找你;第二句:《三國演義》正式籌拍,領導小組已經成立一個月了;第三句:他作為總製片人也代表領導小組聘請你來擔任總導演。末了三個字:怎麼樣?我當時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多少有點天旋地轉,我說:『我現在怎麼回答你呢?這個《三國》能不能拍好,怎麼拍,我懵裡懵懂,現在我滿腦子都是《人間芙蓉色》……你能不能容我考慮一下。』任大惠特別爽快,告訴我:『能,給你三分鐘!』我就這樣當上了《三國》的總導演,三生有幸!」
一旦接了這個任務,王扶林就全情投入。《三國演義》篇幅浩繁,他派出五個導演在各地分別拍攝,各組之間山遙路遠,主要演員的檔期安排,總體風格的協調統一,都由王扶林來掌握。他奔波在五個劇組之間,第一時間審看拍攝的毛片,與導演們交流拍攝思路。他還去八一電影製片廠淘副導演、製片主任、特技攝影、道具焰火師,因為搞過《大決戰》的八一廠最擅長調度人山人海的場面。做後期製作的時候,他親自上剪接臺編輯鏡頭,《三國演義》成片長達84集,而他看的總片長至少是成片的五倍以上。還不是機械地觀看,而是要考慮情節能否連上,鏡頭組合是否流暢,接不上的地方還得組織人手補拍。王扶林這個「總導演」實至名歸,不像後來的一些「總導演」一樣只掛名不出力。
王扶林曾到赤壁、沙市、荊州和宜昌等地考察,準備在三國古戰場拍攝,但從地理條件看,古戰場上沒有布置那麼多水寨、旱寨的足夠空間,同時赤壁磯水流湍急,「戰船」無法在江心停駐,會給劇組帶來巨大困難,最後還是定在中央電視臺外景基地拍攝。《三國演義》投資1.7億元,近1億元用於建拍攝基地,7000萬元則投入直接製作。請注意,這是在1990年代初期,當時的電影票價不過2、5元,今日已漲了十倍不止。也就是央視這樣的官方電視機構能搬得動這般大塊頭,如今幾家民營公司籌備四大名著,無論是資金聚集還是人力調度都顯力不從心,叫嚷多時,到今天仍沒有一部正式開機,《水滸傳》更是被無限期擱置。看看老「三國」當初的大手筆吧:在涿州搭建了我國兩個最大的攝影棚,每個棚的面積為1200平方米,兩棚共約耗資4000萬元;無錫的「唐城」和「漢城」共約耗資2000萬元;涿州的「漢城牆」「街道」、「銅雀臺」約耗資3000萬元。這些景片至今仍在造福各影視劇組。
《三國演義》全劇分五大部分:群雄逐鹿、赤壁之戰、三足鼎立、南徵北戰、三分歸晉。第一部分介紹東漢末年的政治背景,幾大政治集團勾心鬥角,兼併分化。第二部分是原著中最波瀾壯闊的部分,曹操統一北方,與孫劉聯軍在長江上決戰。劉備半生飄零後聘得軍師諸葛亮,定下天下三分的隆中對策。第三部分說的是曹操兵敗後,劉備取西川實現諸葛亮戰略的過程。第四部分說的是諸葛亮南徵孟獲,北出祁山,鞠躬盡瘁,身故五丈原。第五部分說的是司馬家族奪權,三國歸於一統。全劇分五個劇組拍攝,蔡曉晴、張紹林、孫光明、張中一、沈好放各挑一攤。
蔡曉晴是王扶林手下第一重臣,她導演的篇幅最長,包括《群雄逐鹿》中從開始到呂布殺死董卓的部分和整個《赤壁之戰》。蔡曉晴1966年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1973年進入中央電視臺當導演。八十年代初期,她在飛天獎和金鷹獎中獲獎無數,其中最有名的作品當數《蹉跎歲月》。作為一名女性,她喜歡拍攝唯美的畫面,喜歡使用豔麗的色彩,也擅長挑選女演員,何晴(演小喬)、趙越(演孫尚香)年輕貌美,嫻靜大方的氣質也深合劇中人大家閨秀的身份,陳紅演的貂嬋也是個出色的花瓶,呂中(演董太后)、蓋克(演趙範嫂)、鄭天煒(演何太后)露面不多,形象氣質都很恰當。難能可貴的是,她指揮千軍萬馬拍攝了劇中最宏大的場面「火燒赤壁」,足見其巾幗英雄的氣質和調度場面的水平。就連香港導演徐克對她也深表佩服:「她很不簡單,古戰場拍攝難度很大的。」當然也留有遺憾,最著名的戰鬥場面「三英戰呂布」和「長坂坡」拍得粗陋草率,沒有表現出呂布和趙雲萬人敵的英武。不過,這是整個《三國演義》的通病,她作為一個女導演,本就不擅長此道。
沈好放,1953年生於北京,父親是八一廠導演沈剡,母親是日本人。沈好放1982年留學日本,1988年畢業於東京寫真專門學校電視藝術系,曾為日本著名導演佐藤純彌做副導演,拍攝中日合拍片《敦煌》。他畢業回國進入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任導演,不久就趕上了《三國演義》的大好機遇。他負責的是《群雄逐鹿》中三讓徐州到官渡之戰部分,篇幅雖然不常,卻是曹操掃平勁敵、稱霸北方的關鍵時段,曹操的風採在這一節得到了很好的體現。1992年6月拍攝的「官渡之戰」,動用了一個師的兵力,一萬多人次,耗資40萬元,最後拍成的場面堪稱威武雄壯,沈好放在此練就了駕馭宏大戰爭場面的能力,在其後的《東周列國》中也多有發揮。拍完《三國演義》之後,沈好放最著名的作品是《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對北京底層市民生活進行了真實還原,捧紅了梁冠華、朱媛媛、霍思燕等演員。近年,他拍攝的主旋律電視劇《任長霞》和《戈壁母親》也有不錯的反饋。
張紹林本是河北人,1971年從部隊復員到山西電視臺從事電視新聞報導,1983年轉行當上電視劇導演。由於家境貧寒,他沒上過幾天學,屬於邊幹邊學、自學成才的典型。他和張藝謀多有相似之處,以農村題材起家,在攝影造型方面獨具天分,他在1987年拍攝的電視劇《太陽從這裡升起》,成為中國電視劇造型藝術的名篇。在八十年代後期,他的多部作品獲得「飛天獎」。張紹林能當上《三國演義》的導演,是因為他在山西臺拍攝的《楊家將》給王扶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時候,內地電視導演拍攝馬戰的整體水平不高,張紹林拍的《楊家將》的金沙灘之戰中,既有萬馬奔騰的雄闊場面,也有人馬默契配合的近景動作。張紹林負責《南徵北戰》部分,空城計、七擒孟獲、秋風五丈原都是他的手筆。在他的調度之下,群眾演員扮演的士兵精神煥發,很有搏命沙場的戰士的氣質。大將們的武藝也明顯超出其他部分:孟獲飛斧打飛一個敵人,那個飛起來撞倒另一個敵人,這樣的場面就有些看頭了。在《三國演義》之後,他又領銜拍攝了《水滸傳》,風格更加成熟。
孫光明與《三國演義》早有淵源,早在八十年代他就導演過李法曾主演的《諸葛亮》,諸葛亮苦心為國的形象很動人。他主要負責《三國鼎立》部分,「水淹七軍」和「火燒連營」是他這部分的大場面。這部分最煽情的戲是「走麥城」,關雲長英雄末路的慘像看得人滿心悲傷。
張中一主要負責《三分歸晉》部分。英雄七零八落,華彩樂章已過,剩下的似乎只能草草收尾。幸好有個姜維,為這部分平添一種悲愴的力量。姜維空有智謀,司馬昭以詐取天下,在張中一的指導下,扮演姜維的樊志啟和扮演司馬昭的高蘭村表現不俗。
(3)曹操和諸葛亮最傳神
《三國演義》人物眾多,當時全國有點兒分量的男演員幾乎悉數出鏡,動用群眾演員數量總和高達40多萬,可謂空前絕後。《三國演義》投資巨大,但製作費高,演員們的薪金極低,唐國強笑稱:「我們人人都是二百五。」製片人、導演一級的大概是250多元,主要演員「劉備」孫彥軍、「諸葛亮」唐國強、「曹操」鮑國安等都是一樣的工資標準,大概是225元。不過,《三國演義》的後續效應無窮:唐國強再次進入一線演員行列;「呂布」張光北、「劉備」孫彥軍、「關羽」陸樹銘、「張飛」李靖飛的命運從此改變。
2006年年底,《三國演義》部分主創和演員重聚在央視《藝術人生》欄目,導演王扶林透露,當年劉備、關羽、張飛、諸葛亮、曹操、孫權、周瑜這七大主演是他們六位導演一起商定的,但凡有哪個導演認為哪個演員不合適,就不能通過。《三國演義》劇組在選演員時,劉備的扮演者孫彥軍當時還在深圳拍一個關於華羅庚的片子,遇見了王扶林導演。孫彥軍被選中演劉備後不太樂意,一來是他想演曹操而非劉備,二來三年的拍攝期太長,蔡曉晴導演勸他說「人一生難得遇到一次名著戲」,他才留了下來。孫彥軍說,拍這個戲是「參了三年軍,關了三年牢,做了三年苦力。」《三國演義》之後,孫彥軍經歷了一段百事不順的日子,還因為車禍撞斷了腿,當時他萬念俱灰,對「劉備」這個角色心生怨恨:劉備,背到家了。等恢復健康以後,他已經厭倦了鏡頭前的演員生涯,乃創辦了自己的藝術院校,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扮演曹操的鮑國安印象最深的是當時的居住環境。那時劇組的規定是四個人一屋,劉關張因為是同一陣線,一直住在一起,而曹營這邊人員流動性較大,鮑國安成天換搭檔,每個新演員進來都要跟他寒暄家長裡短,鮑國安不堪其擾,只好拿著劇本在樓道裡背詞兒。演完曹操之後,鮑國安名氣大漲,可是苦惱也來了:沒有一個角色能超過曹操。他有一段時間為此較上勁了,因為沒有好角色一年半沒接戲。直到近年才回過味兒來:「曹操的形象是多少人大勞動成就的,超不超過曹操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吳曉東是王扶林導演的老部下了,在《紅樓夢》裡演過賈芸,開始在《三國演義》劇組裡當副導演。導演看他鼻梁較高,就讓他粘上鬍子試了一下孫權的妝,結果很有「碧眼兒」的風採,就定了他。他是個有心人,當時就有意識地找了套錄象設備,記錄了《三國演義》拍攝過程中的工作花絮,為劇組留存了寶貴的資料。
扮演諸葛亮和曹操的兩位演員是王扶林親自選擇的,當時他受到的壓力很大。尤其是讓唐國強扮演諸葛亮引起很大爭議,人們普遍不相信舉國聞名的「奶油小生」能演好智慧的化身。王扶林當時說了三點:「一、唐國強有儒將之風,戴上鬍鬚根本不可能是奶油小生;二、唐國強本人的表演能力可以信賴;三、現在是他的非常時期,我們應該支持他。」事實證明,王扶林的眼光有獨到之處,全劇給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正是曹操和諸葛亮這兩個人物。
曹操世稱「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劇中這兩點表現都很充分。鮑國安是中央戲劇學院的教授,之前演過山東版《水滸傳》裡的宋江,他的表演抑揚頓挫,念白剛勁有力,令人信服。鮑國安版「曹操」沒有像後世的很多帝王電視劇一樣,故意隱去了人物身上不光彩的一面,而是書中怎麼寫,戲就怎麼編。比如說開篇不久,曹操刺殺董卓不成「獻刀」之後,逃到了朋友呂伯奢家。呂家殺豬沽酒款待他,他卻疑心對方磨刀是為了殺他,乃突然出手殺其全家。逃走的路上遇見沽酒而歸的呂老,才知犯下大錯。此時,曹操一咬牙,一刀結果了呂老先生。侍從程宮不解,曹答道: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還有在董承「衣帶詔」事發後,曹操虐殺太醫吉平,打得他渾身上下再無可施刑之處,斷其十指,割其舌頭。儘管有了這麼多兇殘暴力的表現,曹操仍沒給人留下屠夫的單一印象。因為更多的時候,曹操表現了在用兵打仗、詩歌文章方面的傑出才華。按照當世喜歡複雜性格、鄙棄高大全的欣賞習性,《三國演義》雖未給曹操翻案,觀眾心目中早已給他翻了案。
唐國強的諸葛亮剛出山的時候並不惹人喜歡。唐本就戴著「奶油小生」的大帽子,加之年輕的孔明畫了一副吊著眉毛的嫩妝。據說開始定妝時並不吊眉,只是跟劉皇叔太接近了才改成劇中模樣。孔明老是擺出一副神秘的樣子,跟誰也不交心,動不動就拿出什麼錦囊,只把別人當作木牛流馬般的工具。尤其是出使江東這段,對周瑜、魯肅、東吳眾臣,全無半點尊敬之意。可能想表現的是成竹在胸,但太過優遊自在了就缺乏質感和誠意了。進入中年階段以後,孔明變得穩重起來。在白帝城託孤之後,白髮日增,慘澹經營,孤忠老臣的氣質日顯。這時,孔明似乎不像年輕時那麼神機妙算了,用馬謖不用魏延,對敵司馬,曾犯下諸多的錯誤。在阿鬥面前一口一個「先帝」,也顯得很嘮叨。可這個有缺點的諸葛亮反倒可敬和感人起來。如果說《三國演義》前半部是英雄群像,後半部則只有諸葛亮的獨角悲情戲尚能動人了。第77集諸葛過世之後,剩下的7集戲給人的感覺就是走過場了。
唐國強認為,歷史劇是借古人酒杯澆自己心中塊壘,站在今天的高度選擇原始的歷史,給大家一些昭示和啟發。唐國強早期是八一電影製片廠的演員,他主演的《小花》和《今夜星光燦爛》都是轟動一時的作品。從《三國演義》開始,唐國強把自己的演藝重心放在了電視劇上。他覺得,拍一部40集的電視劇,用的也就是一部電影的時間,可是40集的電視劇相當於15部電影不止,等於把自己藝術生命延長了,而且可以打開一個很廣闊的範圍。尤其是一些歷史人物,電視劇給演員提供了很大的創作空間。唐國強說:
有人說我是從《三國演義》開始從偶像派進入演技派行列。我敢接諸葛亮,得益於我在學校排的大戲《趙氏孤兒》,我演程嬰,整個話劇演出中,連個上廁所的機會都沒有,從40多歲一直演到70多歲,有了這樣演過歷史人物的經驗,我才敢接諸葛亮。本來是讓我演周瑜,後來因為要求諸葛亮比劉備、關羽年輕,原來準備演諸葛亮的李法曾老師比他們大,導演就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開始我覺得這個人物太難演了,因為家喻戶曉,把人物很清晰地理出來有一定的難度,但是就從背詞開始吧,導演給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拿了幾段大詞去背,過完癮之後來錄像,比較重要的段落:「隆中對」之類。導演當時跟我說你先不要想別的,把這個背下來,之乎者也很難背,但是背下來你心裡就有底了,如果你臺詞都拿不下來,根本無法進入表演。所以剛開始還是用比較笨的方法,下了很多功夫。
我對《三國演義》的創作比較滿意的是在晚年諸葛亮,這實際上是在早期拍的,先拍的中期,後拍的晚期,再拍的出山,兩年半的時間。我應該感謝張紹林,他拍「六出祁山」這個段落,頂了很多壓力。我們一起去街亭,去五丈原,逐漸有創作上的信任和默契,最後諸葛亮死前的那些戲還是蠻感人的。
《三國演義》宣揚的是忠義,而不是梟雄的奸詐,並不是說你得了天下你就是對的。《三國演義》有很多因果關係,曹操當年借衣帶詔廢了漢獻帝,最後他的孫子也被司馬炎用衣帶詔廢了。也有人說諸葛亮這麼大本事,為什麼不把劉禪廢了,那不就改變局面了嗎?其實封建知識分子最高的理想是為王者師,就是輔佐一個有為的君王治理天下,諸葛亮就是這麼做的,形成了六出祁山屢戰屢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英雄悲劇。
所以,這個人物演到最後不是去演忠貞、智慧,我更多找到的是他的孤獨,這個東西始終引導著演員走一條不一般的路。從劉備去世,白衣渡江,諸葛亮已經長嘆一聲,蜀漢氣數休矣,那後來之所以能夠七擒孟獲,六出祁山,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要維持這個政權,只能以攻為守。雖然老百姓有怨言,連年徵戰,民不聊生,但是如果不攻擊敵人,敵人的勢力迅速發展,那蜀漢就滅亡得更快了。而且有很多情況,劉備為了給兄弟報仇,不聽諸葛亮的話,非要過江跟孫吳幹仗,破壞了孫劉聯盟。但是因為三顧之情,託孤之重,對他心理造成壓力,中國知識分子一諾千金,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要把它做完,這種英雄悲劇,才是諸葛亮晚期最好看的戲。我說我一直有一個遺憾,就是能不能再演繹一番晚年的諸葛亮,正好我這個年齡也差不多到了可能會有一些新意的東西,甚至某些東西超過了《三國演義》後半部的描寫,這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咱們也試一把。
(4)批評聲浪被時間衝走
《三國演義》是一部小說,大關節上「七實三虛」,具體故事「七虛三實」,而電視劇表現的主要是傳奇故事這一面,卻是正劇風格,旁白的穿插更使它比歷史劇還有「歷史感」。央視的片子永遠不會像北京電視藝術中心的作品一樣完全採用大眾視角,也拒絕「煽情」和「戲說」。當袁闊成連說帶評地說起「二君侯」的英雄豪氣和剛愎不融時,會讓人由衷地產生一種「自家人」的感覺,但電視劇《三國演義》始終有一定的距離感,始終知道是在看戲。
這部劇播出的時候,收視率很高,評論界批評的聲音也很高。最有代表性的說法是,電視劇是一門獨立的藝術,應該有自己的敘事方式和藝術創造,即使是改編名著,也必須放開手腳。可是《三國演義》尊劉貶曹冊立場未變,情節發展未變,人物關係照舊,就連臺詞也是大段地取自原著的淺近文言,以致於不得不打上字幕。歷史劇往往過分拘泥史實而疏於創造,而這部電視劇走得更遠,甚至掉進了「忠於話本小說」的桎梏裡,可見創作者思想僵化,才思平庸。
十幾年過去了,人們對這段公案有了新的認識。其實,名著改編從來就是兩種做法,一種是蕭規曹隨,以最大限度地還原為追求,改編者並不不想過多加上自己的烙印,甚至可以說,他們對原著充滿敬畏,時時不忘自己的卑微。另一種是以我為主,自行取捨,甚至盡情顛覆,不管是什麼名貴酒瓶,裡面裝的只能是新釀的液體,港臺的影視人往往採行這等手法。他們充滿自信,決意在巨人的肩膀上再闢新天地。這兩種做法不存在誰對誰錯的問題,只有做得到位不到位、精彩不精彩之別。一般來說,名著第一次被改編的時候,人們往往選擇穩妥的「描紅」法,就像老版《三國演義》。現在來看,老版雖然略顯謹慎,但文戲很有看頭,一招一式,韻味十足,把三國時代的英雄群像和智謀韜略刻畫出來,原著的精髓盡在此中。這已經很難得,比後來很多打著觀眾需求的旗號胡加亂改、注水稀釋的片子不知好了多少倍。時至今日,最可擔心的問題不是人們過分敬畏名著,而是沒來由地調戲名著。
當時,《三國演義》在香港人受到了熱捧。前中央電視臺臺長楊偉光回憶說:「《三國演義》是在亞洲電視臺播的。此前,亞視在香港只有20%的收視份額,無線佔了80%。播《三國演義》時,亞洲電視的收視率一下上升了50%左右。當時無線的老闆邵逸夫先生就問他手下的購片經理,為什麼無線沒買中央臺的《三國演義》?經理就很緊張了,就跑到了北京來問:中央臺還有什麼大片子?當時我們說還有個《水滸傳》正在拍。他說《水滸》就賣給我們了,他要了。」一部《三國演義》不僅改變了香港電視業的競爭格局,而且還順帶把央視的下一部大戲也預售出去了。
《三國演義》的音樂很有感染力,谷建芬的曲子做到了古樸風格和現代節奏的結合。楊洪基的《滾滾長江東逝水》和毛阿敏的「黯淡了刀光劍影」儘管演唱的難度很高,但時至今日,KTV包間裡總有人願意挑戰這兩首歌。實際上,最能涵蓋「三國」的忠義思想和兄弟情意的是第一集裡劉歡演唱的《這一拜》:這一拜/春風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映祭臺/這一拜 /保國安邦志慷慨/建國立業展雄才/展雄才/這一拜 /忠肝義膽/患難相隨誓不分開/這一拜 /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壯我情懷/長矛在手 劍生輝/看我弟兄/迎著烽煙大步來。
說起來,《三國演義》的武戲粗笨簡陋,給這部英雄史詩減色不少。長坂坡前趙子龍的神勇出不來,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的殺氣出不來,張翼德喝斷當陽橋的煞氣出不來,一眾英雄都有點嘴強功夫軟。這受制於當時內地動作導演的技術水平,也受制於王扶林制定的「武戲文唱」的方針。直到今天,馬戰的拍攝仍然是個世界性的難題,因為馬不通人性,馬不會弔鋼絲。實際上,評書話本中的兩員大將馬上交鋒,動輒百八十個回合,兩方成千上萬人乾瞪眼看著,哪方將領一敗,全員呼啦敗退,這等寫法很滑稽。實際情況是,古代騎兵是騎馬趕赴戰場,臨陣下馬殺敵,跟吳宇森新片《赤壁》裡表現得差不多。可是觀眾不管這個,他們認為大將馬戰天經地義,影視又是視覺藝術,不能表現出來就是無能。看來,這個難題今後仍然會延續下去。
【文/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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