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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殺

2023-12-01 21:41:41

    請鷹
    民國年間,在神鷹山下的青溝縣青溝屯裡,住著一位叫聶克賽的老人。老人年輕的時候,曾是清朝承德皇家獵苑──木蘭圍場的馴鷹師傅,專門負責為皇上訓練和豢養獵鷹。後來大清朝亡了,他沒了生計,才帶著徒弟布圖回到老家青溝屯,靠馴鷹打獵為生。
    幾年前,全國各地愛好玩鷹的人相約到一起,很隆重地搞了一次鷹王爭霸賽,聶克賽和徒弟布圖各自挑選了一隻神鷹山的雕鷹參賽。經過激烈角逐,聶克賽訓練的雕鷹一舉奪魁,雖然沒有什麼獎金,但聶克賽老人卻得到了一個「鷹王」的稱號。就連布圖也得了個第三名,可謂名師出高徒。從此之後,聶克賽老人的「鷹王」之名,便傳揚開來,無人不曉。後來曾有人出高價購買那隻得勝的鷹王,不想一天晚上,聶克賽老人多喝了幾杯燒刀子,醉得迷迷糊糊的,一時疏於看護,竟讓那隻鷹王啄開腳上的絆繩飛走了,再也沒有飛回來。旁人知曉,無不惋惜。
    這一年夏天,有消息傳來,說北京城裡有一位頗為得勢的舊王爺,因為喜愛玩鷹,準備在這年十二月自己六十大壽時,舉辦一次全國賽鷹大會,最後的勝出者可以獲得五千塊大洋的獎金。聶克賽動了心,和徒弟布圖一商量,就決定師徒倆雙雙去參賽。
    既然想要參賽,首先得捕到一隻好鷹。捕鷹,用鷹把式的行話來說,也叫「請鷹」。秋分一到,北方的天氣就變得異常寒冷。請鷹的季節也就到了。聶克賽和布圖師徒倆準備好鷹網、鷹拐子、繩索等捕鷹工具,就上了神鷹山。
    聶克賽師徒倆架好鷹網,在鷹棚裡苦苦守候了七八天,雖然也捕到了幾隻雕鷹,但不是個頭太小,就是聲音不夠洪亮,都不是理想中的好鷹,只得又將其放了回去。
    第十天晌午,布圖正等得有些不耐煩,忽然發現系在鷹拐子上的餌鴿狂躁而驚恐地撲騰起來。聶克賽不由精神一振,抬眼一望,只見一道銀白刺目的光芒劃破天空,一隻白色的大鳥「呼」的一聲,衝落在鷹場子上。巨大的翅膀攪動起一股激流,四周草屑飛揚,落葉翻滾,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
    聶克賽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居然是一隻渾身雪白的雕鷹。他曾聽爺爺講過,這種鷹叫「白玉爪」。它通體雪白,體形矯健,既具備了鷹的力量,又有隼的堅韌,而且力大無比,能追狐逐鹿,連虎狼也不是它的對手,是鷹中極品。大清朝的時候曾有規定,白玉爪只能由皇帝豢養把玩,即便是皇親貴族,也絕不許染指。
    聶克賽頓時將手裡的網繩抓得緊緊的,連大氣也不敢出。白玉爪平時專吃野豬和狍子之類的大型動物,對蛇鼠之類的小動物,幾乎懶得理睬,今天估計是餓壞了,才會盯上地上這隻灰色的餌鴿。餌鴿為白玉爪的威勢所懾,嚇得渾身發抖,縮成一團。
    白玉爪機警地四下裡瞧瞧,覺得沒有什麼危險,便一步步走到餌鴿身邊,正要一口朝它叼去,聶克賽猛然一拉網繩。白玉爪驀然驚覺到危險臨近,急忙捨棄了鴿子,振翅欲飛,卻不想被翻扣下來的鷹網罩了個正著。白玉爪在網中上竄下跳,奮力撲騰著鐵扇般的大翅膀,想掙脫出去。地上頓時騰起一片塵土,草根樹葉幾乎被卷上天去。但那鷹網是用特殊絲線織成的,其中還交織進去了一些細鐵絲,比一般漁網結實十倍還不止。任這白玉爪力氣再大,再怎麼撲騰,也是沒法掙破的。
    白玉爪急躁地在鷹網裡鬧騰了大半天時間,最後漸漸沒了力氣,這才慢慢停下來。聶克賽趁機上前,一把將它擒住,拿出一個鷹套,就像給鷹穿衣服一樣,將它連翅膀帶腳一齊套住,然後又用鷹嘴子蒙住它的嘴和眼睛,只在鼻孔處開兩個小孔,以便它呼吸。白玉爪早已精疲力竭,終於老實下來。
    沒過多久,布圖也捕到一隻體型碩大的好鷹。師徒倆提著各自的「獵物」,高高興興下山了。
    鷹禍
    聶克賽有個遠房侄女,住在青溝縣縣城裡。十一月初的一天,因為侄女生孩子,接他去吃滿月酒。聶克賽就高高興興地去了。臨行前交代布圖,一定要幫自己好生餵養白玉爪,千萬馬虎不得。布圖滿口答應了。
    數日之後,聶克賽從縣城回來,看見自己的愛鷹被布圖飼養得毛光水亮,精神飽滿,很是高興,連誇徒弟有長進,算是把師父的本事學全了。
    第二天一早,聶克賽把白玉爪架在肩上,像往常一樣出去遛鷹。山下的路口,是他每次遛鷹的必經之地。路口邊開著一家小雜貨鋪,看店的是村長的老婆郭博勒氏。聶克賽每次經過這裡,都要跟她打招呼。
    這回,聶克賽經過小店時,正好看見郭博勒氏打開店門,剛要跟她打招呼,肩上的白玉爪忽然「哇」地發出一聲怪叫,兩腳一蹬,沖天飛起,猛然衝向雜貨鋪,咄咄兩口,就將郭博勒氏的兩隻眼珠啄了下來。郭博勒氏猝不及防,痛得倒地慘叫,鮮血直流。
    聶克賽大吃一驚,沒等他回過神來,白玉爪早已將郭博勒氏兩隻血淋淋的眼珠吞進肚子,然後又振翅飛回到主人肩上。有早起的路人瞧見這一幕,不由嚇得大聲驚呼:「不好了,有人縱鷹殺人了,有人縱鷹殺人了……」沒待聶克賽反應過來,村長就怒氣衝衝地帶人將他抓住,用一根麻繩捆了,押到了縣城裡的警察局。
    直到聶克賽被關進警察局的牢房,他仍然沒有想明白,好好的白玉爪,怎麼會突然暴起傷人?
    幾天後,有鄰居到牢房裡來探望他,告訴他那隻白玉爪現在落到了他徒弟布圖手裡,布圖準備帶著它去北京參加賽鷹大會。聶克賽這才隱約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好徒弟布圖搞的鬼。布圖在他去縣城的那幾天裡,用草扎了個郭博勒氏的人像,把食物放在兩隻眼睛處,叫白玉爪去啄食。所以當白玉爪看見郭博勒氏的真人時,以為她的兩隻眼睛裡還藏有食物,立即撲上前去,用嘴啄食,結果險些鬧出人命來。布圖這麼做的目的,當然是想讓他身陷囹圄,自己好得到那隻珍貴的白玉爪去參賽,最終贏得那五千塊大洋的獎金,還有「鷹王」的稱號。聶克賽不禁暗自後悔,自己收養布圖多年,並且將一身馴鷹絕技傾囊相授,想不到卻是養了一隻白眼狼。
    最後,聶克賽因為縱鷹傷人,被判了八年徒刑,被警察押送到數百裡外的撫順監獄服刑。
    鷹犬
    再說布圖,他帶著師父的那隻白玉爪到北京參加賽鷹大會,憑著白玉爪那渾身雪白令人驚豔的外形和兇猛凌厲的捕殺絕技,果然力壓群鷹,一舉奪魁,不但贏得了「鷹王」的稱號和五千大洋的獎金,而且那位六十歲的舊王爺還一眼看中了這隻白玉爪,願意再出五千大洋將其買下。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布圖自然滿口答應。最後,他將神鷹白玉爪留在了北京城,自己提著一萬塊現大洋回到了青溝屯。
    這一次出遠門,布圖算是長了見識,他這才知道原來那些經過鷹把式精心馴服的獵鷹,不但可以幫助獵人捕獵,而且還可以賣個好價錢。他深受啟發,從此後便放棄了馴鷹打獵的清貧生活,專門從神鷹山上捕來雕鷹加以馴服,然後高價賣給那些喜歡玩鷹的外地客。幾年時間下來,竟然賺了大錢,成為青溝縣裡數一數二的富翁。
    民國二十年,「九一八」事變,東三省相繼淪陷。青溝縣地處東北松花江畔,自然也不能倖免。這一年冬末,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日本關東軍獨立混編第136旅團一千多人的隊伍,在指揮官佐藤季之大佐的帶領下,冒雪開進了青溝縣縣城。當天夜裡剛剛駐紮下來,就遭到抗日山林隊的突然襲擊,傷亡百餘人。天亮後,日軍整頓兵力反撲,抗日山林隊卻早已退進縣城周圍的崇山峻岭中,沒了蹤跡。


    日軍幾次進山圍剿,都損兵折將,以失敗告終。佐藤大為惱火,卻又無計可施,最後經過漢奸提醒,終於找到了一個對付隱藏在山林中神出鬼沒的抗日山林隊的好辦法,那就是用獵鷹來搜尋抗日山林隊的蹤跡,讓獵鷹來為日軍帶路。神鷹山的雕鷹目光犀利,飛得高看得遠,據說即便是二十多裡外的一隻小雞從地上跑過,它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它若凌空一飛,就如一架小型偵察機,整座大山都在它的視野之內,哪裡藏得有人,哪裡有埋伏,它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用獵鷹來為日軍指路,那豈不是使日軍平添了一雙千裡眼?
    於是佐藤立即派人找到鷹王布圖,叫他馬上馴服十隻雕鷹,好為日軍服務。布圖見日軍肯出高價,自然樂意,只花了一個多月工夫,就馴出了十隻獵鷹,交給了日軍。有了獵鷹指路,日軍真如有了千裡眼一般。無論抗日山林隊隊員藏得有多隱蔽,都很難逃過獵鷹的眼睛。幾場惡仗打下來,抗日山林隊損失慘重。
    這事讓抗日山林隊的人十分惱火,幾次派人暗殺助紂為虐的漢奸布圖,都因他家附近總有獵鷹放哨,沒有成功。後來布圖更是得到了佐藤季之的重用,當上了青溝縣親善維持會會長,身邊多了幾名跟班做保鏢,想要剷除他,就更難了。從這之後,布圖就一心一意地跟著佐藤對付抗日遊擊隊,每年都要訓練十幾隻獵鷹,供日軍在深山裡圍剿抗日山林隊時指路之用。青溝縣的鄉親們對他咬牙切齒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
    又過了兩年,由於手段狠辣,又肯投機鑽營,再加上日軍大佐佐藤季之的扶持,布圖當上了縣警務處處長。雖然當了「官」,卻仍改不了玩鷹鬥鳥的習性,整天在肩膀上架著雕鷹,腰裡掛著「盒子炮」,跟在鬼子兵屁股後面晃蕩來晃蕩去。遇上看不順眼的人,一聲呼哨,肩膀上的獵鷹就撲了過去,先啄雙眼,再抓咽喉,好好的一條人命,就這樣斷送在鷹爪之下。鄉親們對他是又恨又怕,背地裡都叫他「鷹犬處長」。
    這一天,鷹犬處長正架著鷹,神氣活現地領著一隊鬼子兵在大街上巡邏。當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突然從人群中跳出一個年輕人,手裡拿著一把駁殼槍,「叭」的一聲,舉槍便朝布圖射來。布圖狡詐過人,一聽到槍聲,便立即抱頭趴倒在地。子彈呼嘯一聲,從他頭頂飛過,正好打在身後一名鬼子兵身上,那名鬼子兵應聲栽倒。
    布圖認出開槍的年輕人是抗日山林隊的遊擊隊員,急忙叫道:「他是抗日山林隊的人,快抓住他,抓住他!」鬼子兵這才醒悟過來,一邊嘰裡呱啦地怪叫著,一邊放著槍朝那名遊擊隊員圍過去。那名遊擊隊員見一擊不中,已經失卻先機,不能久戰,便朝鬼子兵還擊了兩槍,將衝在最前面的兩名鬼子兵撂倒在地,然後一甩頭,朝城門外跑去。
    鬼子兵跟著追到城外,眼見遊擊隊員越跑越快,很快就要鑽進山林,再也追不到了,忙對著布圖大喊:「放鷹,放鷹。」布圖這才想起肩膀上的獵鷹,一聳肩,指著那名遊擊隊員的背影,喝聲:「去!」獵鷹便沖天飛起,直朝那人追去。
    那名遊擊隊員聽見半空中傳來獵鷹瘮人的怪叫,知道是布圖放鷹追來了,一面加緊腳步向前狂奔,一面甩手向天上打了兩槍。無奈鷹擊長空,快如閃電,子彈根本無法擊中。只一瞬間,獵鷹就追到了他的頭頂上方。眼見這名年輕的遊擊隊員就要喪生在鷹爪之下,忽然從山下路邊閃出一名衣衫襤褸的老者,用手攀著一根柳樹枝條,朝他招手道:「快,快往柳樹下跑。」
    遊擊隊員怔了一下,立即撒腿從他扳彎的柳枝下跑過去,一頭鑽進了樹林裡。後面的獵鷹怪叫一聲,扇動著翅膀,極速追至。當它距離柳枝還有一米多遠時,老者忽然放手,被扳彎的柳條「唰」的一聲,猛然反彈回去,「叭」的一聲,像一根鞭子似的,重重地打在那獵鷹身上。獵鷹遭此重擊,頓時掉落在地,撲騰幾下,竟死了。
    布圖從後面追上來,眼見自己的獵鷹慘死在柳條下,頓時火冒三丈,抬眼看那老者,只見他一副乞丐打扮,蓬頭垢面,鬍子拉碴,根本看不清相貌,不由怒道:「老傢伙,你找死麼?快賠我鷹來。」
    乞丐老者回頭瞧了一眼,見那遊擊隊員早已跑進山林,看不見蹤影了,這才微微一笑,道:「賠就賠。」嘬唇長哨一聲,哨音未落,便見一隻蒼鷹忽然從半空雲中飛下來,穩穩地落在他肩頭。老者說:「我把這隻鷹賠給你怎麼樣?」
    布圖一看,只見那隻蒼鷹個頭矮小,身體精瘦,糙毛短嘴,一副孬樣,差點沒氣暈過去,罵道:「放屁!老子這只是神鷹山的雕鷹,萬裡挑一,鷹中之王,你這叫什麼鷹?也配跟我的鷹比。」
    乞丐老者笑道:「別人以貌取人,你卻以貌取鷹,當真可笑。你可別小瞧我這隻鷹,它若發起狠來,還真沒有哪只鷹是它的對手。你那些什麼雕鷹,就更不在話下。」
    布圖氣極而笑,道:「老傢伙,別吹牛,老子可是從小玩鷹玩到大的。神鷹山的雕鷹天下無敵,我隨便挑一隻雕鷹,就可以把你這隻孬鷹給滅了。」
    乞丐老者眉頭一挑:「哦,真有這麼厲害?要不咱們鬥一場鷹看看到底誰的鷹厲害?」
    布圖自從奪得「鷹王」的稱號之後,好久沒有跟人鬥過鷹了,心裡正癢著呢,當即點頭說:「好,一言為定,明天中午,咱們到神鷹山飛鷹谷鬥一場鷹。要是你贏了我,今日之事,一筆勾銷;要是你輸了,就只好拿你的肉,去餵我的鷹兒了。」
    鬥鷹
    聽說「鷹犬處長」要跟人鬥鷹,晌午未到,飛鷹谷裡就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就連日軍大佐佐藤季之,也領了一隊鬼子兵前來觀戰。
    中午時分,布圖和那乞丐老者準時攜鷹而到。布圖滿臉不屑地問老者想要怎樣比?老者說簡單點兒,誰的鷹在這神鷹山上先抓到第一隻獵物,誰就贏。布圖點頭說好,然後又帶著一臉諂媚的笑,請佐藤出面做裁判。
    一切準備妥當,布圖便叫來十來個年輕人,手持木棍在灌木叢中一頓亂攪,不大一會兒,便從一處矮樹叢裡竄出一隻兔子,撒腿就跑。


    不待主人發令,布圖和乞丐老者肩上的獵鷹便同時振翅飛起,有如兩支離弦之箭,直往那兔子撲去。不想那竟是一隻經驗豐富的老山兔,一見有獵鷹追捕自己,卻並不怎麼驚慌,兩條後腿拼命向前蹬,身子低低地貼在地面,速度快得像出膛的子彈,噌噌噌地直往前跑去。
    兩隻獵鷹在後面連撲數次,竟都撲了個空。只一瞬間,老山兔就跑出了山谷,鑽進了一片剛剛收割完的玉米地。兩隻獵鷹互不相讓,爭先恐後地追了上去。
    老山兔回頭見獵鷹追得近了,竟放緩了腳步。兩隻獵鷹以為時機已到,雙雙俯衝下來,撲向兔子。老山兔忽然往下一蹲,「呼啦」一聲,縮到了一片剛收割完的玉米茬子下。
    乞丐老者的蒼鷹情知有變,急忙剎住身形,翅膀往地上一拍,硬生生拐個彎,飛了開去。而布圖的雕鷹卻因俯衝速度太快,剎不住車,一頭朝地上那片尖突突的玉米茬子撞去。只聽「撲哧」一聲,竟被兩根玉米茬子穿胸刺過。
    老山兔以為得計,剛從玉米茬子下鑽出半個腦袋,早已守候在旁的蒼鷹立即俯衝下來,將它抓了個正著。四周觀戰的鄉親震天價地叫起好來。
    布圖頓時變了臉色,大叫道:「不算不算,我只是隨便挑了一隻最沒用的普通雕鷹來試試你的本事,我最厲害的獵鷹還沒放出來呢。」
    乞丐老者明知他在耍賴狡辯,卻也並不惱怒,微微一笑道:「那就請你將最厲害的獵鷹放出來,讓老朽開開眼界吧。」
    布圖咬咬牙道:「好,剛才那一場,咱們只能算是賽鷹,接下來這一場,才是真正的鬥鷹。」
    乞丐老者問:「你想如何鬥法?」
    布圖瞳孔一縮,眼中殺機一閃,口裡冷冷地說道:「你我各自將鷹放出,讓它們在空中叼啄搏鬥,不死不休,誰的鷹能最後活下來,誰就是贏家。」
    乞丐老者卻也不懼,含笑道:「好,既然你已經劃下道兒,小老兒不敢不奉陪!」
    布圖瞪著他「哼」了一聲,拿出一隻鷹袖套在手臂上,仰首向天,嘴裡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一隻雕鷹自半空雲中應聲俯衝下來,撲騰著翅膀,落在他手臂上。
    眾人去看那鷹時,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是一隻慄褐色雕鷹,長得膘肥體壯,身體足有乞丐老者那隻鷹的兩倍還大,單只翅膀展開時足有一米多長,嘴巴像一把鐵鉤,爪子似兩把鐵耙,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兇狠凌厲的殺氣。
    布圖一聲冷笑,陡然將手臂一甩,喝道:「去吧!」那隻慄褐色的雕鷹雙翅一振,猛然飛起,疾如閃電般突然撲向乞丐老者,鐵鉤利嘴直往他咽喉啄去。眾人不由「啊」地發出一聲驚呼,做夢也沒想到布圖竟會在比賽一開始,就對這乞丐老者下如此殺手。
    乞丐老者背著雙手,站在原地,眼瞧著雕鷹利嘴啄到,卻並不驚慌。待那雕鷹撲到距離他只有一二尺遠時,剛剛捉了兔子正站在他肩上休息的蒼鷹突然躥起,自慄褐色雕鷹頭頂掠過,從它背上猛然踩下。
    雕鷹被它踩得往下一沉,險些摔到地上,急忙扇動翅膀,向上疾掠,放棄了對那乞丐老者的攻擊,扭頭來啄蒼鷹脖頸。蒼鷹略一低頭,竟從它翅膀底下鑽了過去,反喙來啄對方尾巴。雕鷹身形一轉,翅膀如一把鐵扇,拍向蒼鷹頭部。兩鷹掠上高空,一時間喙來爪往,戰成一團。
    眾人仰起脖子看著,只見半空中兩隻獵鷹纏鬥在一起,身形如電,動作迅疾,叫人分不清哪只是布圖的雕鷹,哪只是乞丐老者的蒼鷹了。過得片刻,只看見一片片羽毛夾雜著一點點鷹血,從半空中掉下來,也不知到底是哪只鷹掉了毛,哪只鷹受了傷。
    眾人正看得著急,半空中的兩隻獵鷹倏然分開。乞丐老者的蒼鷹急速拍打著翅膀,退出戰圈,扭頭往別處飛去。布圖的慄褐色雕鷹兇猛善鬥,哪裡肯就此放過對手?厲聲怪叫著,快速追了上去。蒼鷹似乎有點怯戰,急忙振翅逃竄。兩隻獵鷹,一逃一追,就在山谷上空轉起圈子來。
    布圖瞧見自己的獵鷹佔了上風,以為穩操勝券,不由把手抄在胸前,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再看那乞丐老者,卻一點也不著急,竟拿出煙鍋,蹲在地上悠閒地抽起煙來。
    兩隻獵鷹走馬燈似的在天上轉了老半天,眾人看得脖子都酸了,正要低下頭來放鬆一下脖頸,突然,乞丐老者的蒼鷹改變了方向,直往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飛去。
    那是一棵長得極高的柳樹,樹梢枝丫甚多。蒼鷹眼見對手快如疾風,越追越近,忽然一低頭,對準一個樹杈,「嗖」的一聲,就鑽了過去。後面的雕鷹不知是計,電閃而至,當追到樹杈處時,卻沒想到它的身形至少比對手大出一倍,對手小巧的身形剛好可以從樹杈裡穿過,它卻因收不住力,正好卡在樹杈裡,一時動彈不得。
    蒼鷹一見對手中計,身子在空中略一盤旋,立即飛了回來,一口叼住對方脖頸,雙爪按住對方身體,上下用力,只聽「喀嚓」一聲,竟硬生生將那雕鷹的脖頸扯斷。
    布圖渾身一陣抽筋似的痛,好像被咬斷的是他的脖子似的。他費了無數心血,才熬出這一隻他最為得意的獵鷹,誰知卻慘死在乞丐老者這隻毫不起眼的蒼鷹嘴下,他心裡又驚又痛,惱羞成怒之下,突然拔出駁殼槍,對著那隻蒼鷹「叭」地射出一顆子彈。
    蒼鷹渾身一震,慘叫一聲,被子彈射中左腿。不待布圖發出第二槍,它已瞪著一雙仇恨的鷹眼,閃電般朝他衝來。布圖大驚失色,想要躲避,卻已來不及了。只聽「咄、咄」兩聲,他的兩隻眼珠已被活生生啄了下來。
    蒼鷹還不解恨,正要再去啄他咽喉,布圖手捂雙目,撲通一聲跪在乞丐老者面前,慘呼道:「師父饒命,徒兒知錯了!師父饒命,徒兒知錯了……」原來這乞丐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刑滿出獄的聶克賽。布圖其實早已認出他來,本不想與他相認,但到了這性命攸關的時刻,卻也由不得他不叫出這一聲「師父」了。
    那乞丐老者──聶克賽出獄之後明察暗訪,早已知道了布圖的種種罪行,本想為民除害,置他於死地,但畢竟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徒弟,師徒如父子,臨到最後還是下不了殺手,心想毀他雙目,讓他再也不能為虎作倀去幹壞事,也就夠了。於是呼哨一聲,喚回蒼鷹,饒了他一命。
    布圖跪在地上,忍痛道:「師父,徒兒有一事不明,神鷹山的雕鷹,向來是鷹中之王,您熬出的雕鷹天下無敵,徒兒也是照著您的方法熬鷹,為什麼熬出的鷹,卻不是您小小一隻蒼鷹的對手?」
    聶克賽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瞧著他,搖頭嘆道:「神鷹山的雕鷹,鷹中之王,天下無敵,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布圖問:「難道現在就……」
    聶克賽老人道:「你還記得當年為師奪得『鷹王』稱號之後,有人想要出高價買走那隻『鷹王』的事嗎?」
    「徒兒當然記得。可惜那天晚上那隻『鷹王』趁您喝醉了酒,自己啄開絆繩,半夜飛跑了。」
    「不,它不是自己飛跑的,而是為師親手將他放歸山林的。」
    「這是為什麼?」
    「因為只有將最好的鷹適時放歸山林,讓它們去繁衍後代,來年咱們才能請到更好的鷹。如果只知道捕鷹,而不知道放鷹,就像你這樣,總是把最好的鷹捕來高價賣給別人,剩下的孬鷹相互繁殖,來年就只能捕到更孬的鷹了。一年一年積累下來,如今的神鷹山哪裡還能覓到好鷹呢?所以你熬出的雕鷹,雖然被你飼養得膘肥體大,羽毛光亮,看起來精神抖擻,但卻是外強中乾,飛行的耐力與捕獵的戰鬥力已大不如前,即便是一隻普通的蒼鷹,也可以輕鬆將它打敗。」
    布圖手捂流血不止的雙目,痛苦地伏在地上。他這才明白,正是自己的貪婪,才使得神鷹山好鷹絕種,才導致今日之慘敗。
    聶克賽瞧了他一眼,輕輕嘆息一聲,轉身欲走,卻被佐藤季之一把攔住。佐藤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漢語道:「老人家,布圖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廢人,不能再為我辦事了。你願意留下來為皇軍服務嗎?當然,好處大大的有。」
    聶克賽朝他一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對不起,老朽無能,請另請高明。」
    佐藤臉色一變,道:「如果你不願意,那就不能離開這裡。」他使個眼色,身後一隊荷槍實彈的鬼子兵「呼啦」一聲,就朝聶克賽包圍過來。
    聶克賽老人冷聲一笑,肩膀一聳,肩上的蒼鷹突然凌空飛起,猛然撲向佐藤。
    佐藤識得厲害,急忙抱頭逃竄。
    鬼子兵忙用日本話大喊:「保護大佐,保護大佐。」紛紛退回佐藤身邊,朝著天上的蒼鷹胡亂放槍。那隻蒼鷹早已振翅飛起,直插雲霄,亂紛紛的子彈哪裡還打得到它!
    佐藤忙亂了一陣,再看那乞丐老者,卻不知什麼時候飄然離去,再也尋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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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動,又叫波爾代熱斯,是國際學術界對一種離奇現象的稱謂。這種現象的離奇處在於,物體會莫名其妙地自己發聲,自己移動,自己隱沒,自己傳遞信息等等。它跟人體特異功能一樣,是目前學術界解不透的一個謎。   1986年12月8日《上海譯報》上刊登過一則關於德國法蘭克福某公寓神動現象的報導。報導說:

穿燕尾服的探險者

雷克薩斯家族兩位傑出的越野代表LX和GX車型分別在今年推出新產品,雖然作為豪華SUV的典範,但它們也絕不會在越野方面做出妥協   雷克薩斯家族最新的「紡錘形」進氣格柵設計已開始逐步被運用到各個產品當中,旗艦SUV車型LX自然也不會例外,新款LX570不僅讓它與同門兄弟蘭德酷路澤之間的區分更

北極探險起點朗伊爾賓

 晚上8點半,北歐航空的飛機從挪威首都奧斯陸起飛,3個半小時後,我在睡夢中被叫醒,昏昏沉沉向外望去,午夜12點的天空依然明亮,下方乳白色霧氣中逐漸浮現出淡藍色的河流和黑色的山脈,雪都融化了,只在山陰處留下一道白色的印記。一陣顛簸後,我終於到達地球最北的民用機場。氣溫在5度左右,一進到達廳,

大堡,一次「菲」常探險

大堡的冒險項目就如同牛逼KTV點歌單,上山、下海、高空……   只要你能想像出的冒險這裡都能滿足你,   還等什麼,這個夏天就玩點刺激的吧!   從馬尼拉機場乘坐菲律賓航空大約1個半小時左右就能抵達大堡國際航空,一下機典型的熱帶雨林氣候如熱情洋溢的少女撲面而來。   說起大堡對於菲律賓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