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漢字的罕見字體(日本國字趣說)
2023-04-12 07:23:59
在我們閱讀日本文學作品或者新聞報導的時候,不時會碰到一些怪字,查《新華字典》找不到。比如日本著名哲學家、文學家和辻哲郎(1989 -1960),這個「辻」(tsuji)字就不多見。還有的時候,我們會發現同樣一個字,日語原文和翻譯過來的漢文不是一個字,比如日本前首相小淵,日文中寫的是「小渕」(kobuti)。日本字不是都來自中國嗎?怎麼會有我們字典中沒有的字呢?
上面舉出的兩個字,一個是中國沒有而日本人自造的字,日本人稱之為「國字」,也叫做「和製漢字」、「和字」、「倭字」、「皇朝造字」;一個是中國原來的俗字,今稱異體字,幾百年中國都不用了,所以很多人倒以為是外國字了。那麼,同是怪字,哪些是日本「國字」,哪些不是,要要說清楚,就不能不給日本「國字」捯捯根兒。
人名、地名中的日本怪字
江戶時代有個大學者新井白石早給「國字」下了個定義,那就是一定要是只有日本有的,不僅要是日本人仿造漢字的原理自己造的,而且必須是中國沒有的。就是那些雖然是中國字,但在日本意思完全不一樣的,也不能算日本的「國字」,就是雖然原本是日本人不知道有某個中國字,自己造出來,後來才發現在中國有這樣一個字,意思可能還不一樣,那就不把它算作日本「國字」了。這樣一定義,我們對日本「國字」就好把握了。「國字」以訓讀為主,少數也有音讀的。
為什麼會有日本「國字」的問世?說到根兒,日本存在中國沒有的自然現象、社會現象、精神現象。日本人感到中國傳來的漢字不夠用了,或者用起來不那麼方便,就自己造起字了。早在奈良時代成書的《萬葉集》,是用中國字記錄日本和歌的,其中有一位歌人名叫柿本人麻呂。麻讀作「ma」,呂讀作「ro」,合起來讀作「maro」,寫成兩個字是「麻呂」,兩個字和在一起寫就是「麿」。這就成為日本獨有的字了。這使我們想到中國的「魔」字。「魔」本非周秦舊字,佛經給我們帶來了「魔」的概念,為了翻譯佛經,先賢先用「磨」代用,後來換「石」為「鬼」,就造出了「魔」字。奈良時代的書寫習慣,是自上而下豎著寫,合寫的「麿」要比分寫的「麻呂」,寫得快,還好看。這很像中國字中的「不用」為「甭」,只是「麿」並不兩字合讀罷了。
豐子愷譯本《源氏物語》第四十二回(帖)篇題為「匂皇子」,鄭民欽譯本譯作「匂兵部卿親王」,其中的「匂」字被列在日本「國字一覽表」中,讀作「nioi」,是香味的意思。然而這個字在平安時代本來是「韻」字的省筆字。江戶時代儒者松井羅州《它山石初編》就指出「匂」是「韻」字的省文。他舉出平安時代藤原敦光《對庭花詩》:「當戶濃匂含霜媚,入簾落蕊帶風斜」為例,說裡面的「濃匂」就是「濃韻」。松井羅州所言不差。其實,在中國早有這個字,讀作「蓋」。《龍龕手鏡》(高麗本)勹部:「匂,蓋,葛。」意思是「匂」這個字,讀作「蓋」,是葛的意思。所以,「國字一覽表」裡是否還應該給它留一個位置,就值得討論了。
一般翻譯日本文學作品的時候,遇到日本「怪字」,意譯或者音譯都可以避開,不讓它們出現在譯文中讓讀者頭痛,不過一碰到日本人名、地名中的「怪字」,可就撓頭了,總不能給人改名換姓吧。至今在日本人的姓名中,還有一些屬於日本「國字」。前面提到的「辻」,是十字路的意思。日本地名中的「國字」不僅常見,而且還有一地專用的。日本關東北部有個栃木縣,栃(toti)是日本「國字」,本來是一種山地自生的落葉喬木,慄子似的褐色種子可以食用。愛知縣有個地名叫「島」,也寫作「島」,「」和「」都讀作「iri」,這兩個字就是地名專用。在日本,像這樣的地名用字不只一個,本地人當然用來不犯愁,對於外地人來說,可就難明其妙了。
日本風物中的「國字」
新字的產生首先是為了書寫實用和方便。有些中國字寫起來很繁複,日本人就造一個簡單的去代替,作用相當於今天所說的簡體字。山麓的「麓」,筆畫太多,日本國字就出來一個「」字,保留了「麓」字的上部,以「林」加「下」字會山腳下之意。
明治維新前後,日本學者翻譯西方書籍,碰到許多新事物、新概念,於是便仿造漢字的造字法則造了一批新字。這些字一度傳入中國,為中國人所接受。例如,重量單位「噸」(今作「噸),長度單位千米寫作「」,釐米寫作「」,毫米寫作「」,它們都是將西方文字音譯和漢字的表意功能結合起來的產物。這些字都通過翻譯傳入中國,只是今天已不再使用。為了表示生物體由腺細胞組成的能分泌某種化學物質的組織,日本學者創造了一個「腺」字,這個字不僅在我們的自然科學中長期使用,而且被收入了《新華字典》。它的結構容易意會,讓我們感覺不到它原來是「舶來品」。像這樣日本「國字」被中國漢字吸收的例子還可以舉出一些。
日本素稱海洋之國,森林之國,獨有的水產和林木數量很多,它們是日本人的驕傲,所以在「國字」的家族中,表示魚類的「魚」字旁的字和表示林木的「木」字旁的字就格外多。在茨城縣,我曾看到兩家以漢字為廣告的店鋪。一家是刺身店,門前轉動的圓形霓虹燈上寫滿了魚字旁的字,其中如鱈、鰯、鮱等字見所未見,主人以這種魚字大博覽的方式向客人誇耀日本漁產之豐、自家魚蝦之鮮。另外一家是木材店。店前豎立著一塊高大的廣告牌,上面全寫的是木字旁的字,數目實在客觀,其中當有不少屬於日本的「國字」。那些日產的魚字旁和木字旁的字,隨著中日貿易和文化交流的深入,今天有些為中國人所熟悉,甚至進入到中國部分百姓的日常生活。例如鱈(tati)、鱇(kou)等字就隨著日本料理店進入中國都市而開始成為熟面孔。
除了自然風物的不同之外,日本民族還有屬於自己的有關神鬼狐、鳥獸草木蟲魚的想像。從最早的敘事文學《古事記》、抒情文學《萬葉集》等作品中,它們就不斷現身。周作人翻譯的《平家物語》卷四十五篇名為「怪鳥」,原文是「鵼」,讀作奴江(nue),是一種怪物,並非鳥類,叫聲像是「奴江」,故以奴江為名。書裡說是源賴政從紫辰殿上射落的怪物,據說長著一張猴臉,狸的身子,蛇的尾巴,虎的手足,叫聲像畫眉。其實《廣韻》中已經有這個字,說是怪鳥。周作人推測是一種晝伏夜飛的鳥。由於中國已經有了這個字,「鵼」不能算是日本「國字」了,這個字也寫作「鵺」,突出其夜間活動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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