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十章小說替嫁丫鬟(要飯的娘和殘疾妻)
2023-06-10 11:28:19 1
作者:黃興洲
離我家不遠有一條河,七十年代縣裡為了加深河道和固堤,動用幾十個大隊社員來扒河。北起五河,南到運河,綿延五十幾裡河道兩岸工棚林立,民工們用鐵鍁平板車水泥包分段包工,幹得熱火朝天。
民工的一天三頓飯都是以生產隊為單位,建個小食堂,把從生產隊帶去的糧食換成糧管所的大米和麵粉,做出饅頭,米飯,民工們的肚皮必須吃飽了才有勁扒土方,所以生產隊的精壯勞力都抽調到河工工地來了。
李奶奶常年靠討飯為生,這河道一開工,飯棚給她提供了方便。一天三頓飯,她頓頓不拉,沿著一溜工棚食堂走過,收穫頗豐。
她挎著一個荊條籃子,提著一支瓦罐,天天都是滿滿的。開始她是在泔水缸裡撈人家吃剩的米飯和饅頭,時間長了,夥房師傅看她年紀大,小腳踮踮的,就把大夥吃剩的飯歸攏起來倒在一個飯盆裡,李奶奶一到,就叫她倒走。
李奶奶把從工地要來的米飯和半個半個的饅頭吃不完就曬起來。她有個兒子叫小臭,十五歲了,全靠她養活。李奶奶天天圍著工棚轉悠,一些辦飯的民工都和她熟悉了。
有一天早上,從一個民工棚裡傳出嬰兒的哭聲,李奶奶好奇地來到嬰兒哭的地方,看見工棚辦飯的趙師傅正愁得手腳無措,看見李奶奶來了,急忙把她拉進棚裡。
趙師傅說:「大娘,昨夜裡不知什麼人丟了一個嬰兒在我們棚門外,你看包背子透新,小孩不過才幾天的光景,我們扒大河的民工怎麼養護小孩呢,你行行好把小孩抱走吧。」
李奶奶接過包被子,取開看一眼這肉團一樣的嬰兒,是個女的。說:「您大哥,不是我老媽媽不通人情,我養不起啊,我老頭死得早,撇下個兒子全靠我養著,我無力無財,怎麼養她啊?」
趙師傅說:「大娘你先把小孩抱走,我天天供你米飯饅頭,等俺河工拔棚子,我再把她帶走,行不?」
李奶奶聽說天天供她米飯饅頭,就答應了。就這樣,李奶奶把這個女嬰抱回了家,她對兒子小臭說:「我給你拾來個小孩,從今後你好好餵著,我教你把米飯搗碎,攪成糊糊用小勺一點點喂,她一餓一哭你就喂,過年把人家就帶走了。」
小臭按娘教的辦法天天餵著這個女嬰,換下的尿布,李奶奶每天要完飯回來再給洗乾淨。時間長了,小臭也學著洗尿布,李奶奶天天在河邊工棚家裡兩點一線地來回跑。慢慢地,拾來的女嬰會笑了,小臭抱著她玩,哭了就喂,李奶奶完全不用操心了。
一年半過去,工地上活兒收尾,河工先進的都拆棚停夥,趙師傅所在工程也準備拆棚,李奶奶來找趙師傅商量還回女嬰的事,趙師傅面有難色,他告訴李奶奶,家裡老婆不同意再收養別人的孩子,自家生的四個孩子都掙不上吃的,再抱回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算什麼?趙師傅和李奶奶商量,暫時先養著,他徵求帶工的副隊長和民工的意見,把吃剩的米麵油都送給李奶奶,又湊了十元錢也給了她,權當扶養費了,待家裡安排好,再來抱走。
李奶奶背了米麵油,接了趙師傅的十塊錢非常高興,回家和小臭說了,小臭說他們想要也不給了,小東西都惹人疼了,我捨不得還給別人了。
李奶奶接過兒子懷中的孩子,光想流淚,她摸摸孩子黑黑的頭髮說:「苦命的孩子,這麼漂亮,你娘怎麼捨得丟了的。」
小臭告訴娘說:「孩子的右胳膊彎曲伸不直,每次給她穿衣服只要想理直右胳膊,她就疼得哭。」
娘倆把小女孩抱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是先天性殘疾,無法醫治。小臭說權當養個小貓小狗吧,大小是條生命。從此李奶奶每天早上起來挎著籃子上街要飯,揀破爛,小臭在家帶小孩。
女孩三歲了,趕上人口普查,登記姓名和社會關係的時候出了難題,得有名字呀,小臭說喊丫丫慣了,叫丫丫吧,登記的大姐說:「那多難聽,我給起個名叫河菊,她是從工地上抱來的,又是秋菊燦爛開放的季節。」
小臭說:「好,還是有學問的人好。」
登記員又問稱謂怎麼寫?小臭撓了撓頭,是填妹妹還是填女兒,今年小臭才十七歲,若算女兒吧,今後娶妻子肯定受影響,若填妹妹吧,又太小了。
還是登記員建議填女兒吧,這樣以後也好相處。從此,十七歲的臭臭有了個三歲的女兒。
八三年分田到戶以後,小臭家三口人的地有二畝轉給鄰家栽了桑樹,一畝地的活也沒啥忙頭,他每天等母親走後三個多小時,便騎著一個破三輪車帶上河菊去迎母親。
李奶奶慢慢更老了,她在街頭拾人家丟棄了的爛菜,要人吃剩的包子,油條,天天滿滿一籃子,娘仨躲在人少的地方分揀拾來的破爛,能換錢的送去廢品站,能吃的吃掉或帶回家曬起來。
河菊七歲了,該上學了,小臭送去了村小學,一天八趟接送,每天早上送走菊兒,就去接娘。菊兒慢慢懂事了,看見小朋友們穿的花花綠綠地也向小臭要,小臭儘量滿足她。
菊兒對小臭依賴性特強,一天看不到他就像沒了魂一樣,天天和小臭睡一起,洗澡換衣都是臭臭的,但就是有一樣,從來不喊臭臭叫爸爸,小時教她喊爸爸,她光笑,啊啊兩聲就算了。長大了還不喊,別人逗她說:「菊兒,你看你哥來接你了。"她笑得掉眼淚。時間一長,大家都不奇怪了。
上三年級那年,小臭來接她時,她說:「唉,你的名字叫臭太難聽了,你沒有大號嗎?」小臭說:「有啊,我大號叫發財,人家都不喊呢,叫臭臭慣了。」
菊兒說:「發財,發財,就因為你叫發財才窮了的,咱家怎這麼窮啊?」
發財說:「你小小年紀就嫌家裡窮啦,那你好好上學,上好了,改變咱家窮面貌。」
菊兒又問:「你怎麼不娶個妻子呀,我好有個伴啊?」
發財說:「你看我這麼窮,又這麼醜,誰願意跟我呀?」
菊兒說:「你不醜,等我長大了,給你當妻子。」
發財氣了,張口就罵:「小鬼丫頭,再胡說我揍你。」
菊兒說:「你揍呀,揍呀,我小時尿你一身你也捨不得打我一下,現在我都十歲了,你捨得打?」
是的,菊兒都十歲了,從小捧在手裡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她成天像個影子貼在身邊,一會不見真不行,該與她分床了,她從小不願和娘睡,我得給她制張床和鋪蓋。
發財到舊貨市場買了張單人床,把娘箱子裡為他準備的新被褥都搬出來,在離他不遠的房東頭安排好了,告訴菊兒:你長大了,自己獨立睡覺吧。
菊兒抬了抬右胳膊,對發財說:「你看看我這裡,穿衣服脫衣服都困難,你就忍心不管我啦?」
發財說:「不是的,你也應當自己學著照顧自己了,不然,長大嫁人了,好多事還得靠自己的。」菊兒說:「那是將來的事,我現在就得賴著你。"
床鋪好了,菊兒睡到半夜,聽見老鼠吱吱叫聲,嚇得穿著襯衣鑽進發財的被窩……
菊兒十三歲那年,李奶奶從床上摔下來,得了個半身不遂,不久死了。發財埋完娘,只剩菊兒在身邊,他苦悶的時候就喝酒,連那一畝地也讓人承包了,菊兒高小畢業,該上鎮裡上初中,可是她的右胳膊殘疾,住校有困難,乾脆不去上學了,和發財餵了幾十隻肉兔,養了幾十隻蛋雞,維持著生活。
一晃八年過去,菊兒二十一歲,除了右胳膊有殘疾,但發育的也是凸凹有致,微瘦的她容光煥發,她向發財提出早就許諾的誓言,要嫁給他。
發財誓死不應,他說我都快四十歲了,你年輕輕的一朵花一般,趕快找個年輕的嫁了,我不要您的施捨。
菊兒哭著喊著說:「你今年才三十五歲,因為我躭誤了的青春,我和你又沒有血緣關係,我從小就不認你是我的爹,娘臨死拉著我的手不放,囑託我要照顧好你,我雖然右胳膊不靈活,但是我左手什麼都能幹,咱們養雞養兔掙錢,可以生活得很好。我這個樣子嫁到別家,萬一遭人嫌棄,我還不如死算了。」
菊兒鐵了心要嫁,發財鐵了心不許,兩人扛上了。菊兒不吃不喝,睡在床上不起來,發財這下可慌了神。
發財向村支書求援,村支書說:「你個憨頭,我們早就想把你報成困難戶,但村裡意見不統一,菊兒從小被你養大,無親無故,她要嫁你,天經地義,差十來歲年齡不是障礙,我給作主,你倆結婚後,我給你申請上級扶持,辦個養雞養兔廠,發家致富,也讓我們幹部減一條心病。」
發財這才放心,回家給菊兒學說了村支書的意見,菊兒一下從床上爬起來撲向發財,在發財的臉上拼命親了一口,"哥,我餓了,快趕麵條,打雞蛋,我要吃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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