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小說改編成電影(張愛玲作品改編的電影)
2023-06-14 01:01:48
算起來,導演許鞍華一共將張愛玲的小說搬上熒幕三次,1984年的《傾城之戀》,1997年的《半生緣》,和2021年秋天上映的《第一爐香》。可以將其形容為屢戰屢敗、屢敗再屢戰的一個過程。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第一次拍《傾城之戀》後她便承認她失敗了,用拍戰爭片的手法和思路去拍愛情片,事後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為什麼張愛玲的小說不容易改編成電影,因為拍電影是一種演繹和藝術再創造,常常需要源於著作並高於著作,但是張愛玲的小說太著名,逼得導演不得不去摸索還原,但是作品中的那種詭吊和頹廢是游離於空氣當中的,看不到摸不著,卻無處不在。你有沒有聞過老樟木箱打開後從裡面拿出的物件的味道,就是那種陳年隔世氤氳纏綿的氣味,但是如果要去具體描述恐怕很難,說它是香氣卻並不是,但是如果說它難聞,喜歡的人卻格外迷戀。所以,改編張愛玲的作品真正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但是卻並不能因此而原諒導演,選擇拍她的作品說到底還是為了張愛玲小說影響深遠、受眾極多,比拍其他青春愛情片更容易有現成的熱度和逼格,那麼承受各路抨擊也無可厚非。
下面就來盤點一下許鞍華改編的這三部電影和原著,因為,它們都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小說。
第一部:《傾城之戀》
這是張愛玲小說中比較著名的一個短篇,也是寫得最為精彩的作品之一。從名字便可以看出作者對這部作品傾注了多麼大的野心,不長的篇幅,笑裡藏刀、字字珠璣,全篇沒有一個多餘的場景,沒有半句多餘的話。「胡琴咿咿啞啞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這是它的開篇,直點主題,「蒼涼的故事」,正是這蒼涼最難呈現,多用力半點是悲,少用力半點是喜,太難把握。莫看它全篇都在講一個失婚陷入舊式家庭已山窮水盡的婦人抓到一個鑽石王老五成功再嫁的故事,期間卻是步步為營、步步驚心。
張愛玲的小說有情調、有算計、有令人讚嘆的手段,但唯一沒有的就是我們所認為的愛情,也可以這樣說,她筆下的愛絕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輕易理解的愛,而許鞍華當初拍此片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用這麼短的時間就隨隨便便呈現出來的愛,怎麼會是張愛玲要表達的愛。
當然電影最大的敗筆還是選角(彷佛這麼多年這個問題仍是沒有改變),男主角是周潤發,女主角是繆騫人,發哥倒是吐槽的人不多,因為勝在外形風流倜儻,笑起來自帶玩世不恭的狡黠,與原著中的範柳原格外契合,三十三歲,父親是華僑富商,他是二太太所生的庶出,卻是唯一的兒子,父親死後他獨自漂泊在英倫,很吃了一番苦才終於獲得了父親的遺產,卻也看破紅塵,放浪形骸。我當初看小說,腦中浮現的形象其實就是發哥。
但是繆騫人就沒有那麼幸運,她演的白流蘇受到了漫天的指責。老實說,人不夠美,書中是這樣描寫白流蘇的:「嬌脆的輪廓,眉與眼,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茫」,繆騫人,實在是和美沾不上半點邊,扁平而略帶悽苦的五官,呆板木訥的表情。演得也的確不好,不曉得是不是對角色理解的不對,電影一開始收到離了婚的前夫的死訊,書中的白流蘇「若無其事地繼續做她的鞋子,可是手頭上直冒冷汗,針澀了,再也拔不過去。」但是到了繆騫人這裡,真的就是面無表情,仿佛死去的是個毫不相干的人而已。白流蘇是一個老式家庭出來的失婚婦人,但是,絕不是個呆子,她的內斂和矜持其實都是保護色,張愛玲在《十八春》裡就此有過這樣的描寫:「其實舊式婦女別的不會,裝佯總會的,因為對自己的感情一向抑制慣了,要她們不動聲色,假作痴聾,在她們是很自然的事,並不感到困難」。只因範柳原久離故土,實在是對中國女人有了極深的誤解,以為就該是「那一低頭的嬌羞」,這個時候遇到了白流蘇,她恰恰懂得怎樣迎合這個誤解並將其發揮到極致。這兩個人真正是棋逢對手,曖言昧語、柔情蜜意間暗藏著刀光劍影,經過多輪切磋較量,到了最後關頭,戰爭降臨,兩個人困在城中百死一生,靠著天時地利,彼此方才真正迎來那一剎那的諒解,「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傾城之戀》的書名由此而來。
電影場景可謂是原原本本地還原了小說,書中精彩的對話幾乎一字未改,倒是彰顯張愛玲語言文字的功力,她是個地地道道的《紅樓夢》的書迷,還專門寫了一本《紅樓夢魘》分析這部名著,剖析之深刻不輸任何紅學家。《紅樓夢》最大的藝術成就之一也是語言,裡面的對話妙語連珠,且完全是直白口語,幾乎不用改動就可以拿來全篇用做影視臺詞,本書的許多對話都汲取了名著的營養,單單就白流蘇的一句「呸!他們也配!」就非常的《紅樓夢》了。
電影還有一處是最大的敗筆,就是在香港的一個深夜,流蘇接到柳原的電話,柳原說「我愛你」,這還是他第一次認真的對她說這三個字,還誦了一首詩:「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書中這一段描寫的極唯美,然而說這樣一首詩卻並不全是為了傾訴衷腸,流蘇覺得他是因為不想結婚推卸責任,這個場景在書中都是從流蘇的視覺在描寫,彷佛是她的一段夢境一般不真實,第二日清晨連她自己都疑惑昨夜的這個電話是在做夢了,但這一段如虛如幻的情節對兩個人的感情起了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可惜電影中卻真真切切地拍柳原拿著電話訴說,角度一換,虛變成了實,意境就完全不同了,甚至是沒了。
許鞍華說她用拍戰爭片的手法和思路去拍愛情片是個錯誤,的的確確,原著中的戰爭只是用來做成全這段愛情的背景,點到為止,而這部一個半小時的電影,戰爭場面幾乎用了二十分鐘,真的有點不知所謂。
(待續下一篇《半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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