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壯壯最新開拍電影(Feature專欄)
2023-07-11 19:19:46 5
「電影沒有那麼複雜,也沒有那麼深刻,只是你感受到什麼就是什麼,大概都是我們身邊發生的事情而已。」
第四屆平遙國際電影展的第一日,以田壯壯導演的大師班作為首發活動,拉開序幕。大師班的主題名為「小城又逢春」,並在名字同樣如夢亦幻的「小城之春」劇場舉辦。大師班主持人賈樟柯導演將這一輪再度重逢的「春日」,稱為是在疫情的艱難時期過後,一個「彼此關照,從前輩導演身上獲得電影的力量」的鮮活時刻。
田壯壯的電影生涯可以追溯到八十年代,從早期的作品《紅象》(1982)、《獵場札撒》(1984)、《盜馬賊》(1986)開始,田壯壯逐漸成為中國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之一,以旺盛的創作力帶來了《大太監李蓮英》(1991)、《藍風箏》(1993)、《吳清源》(2007)等令人耳熟能詳的作品。在導演之外,田壯壯還是一名演員、一位電影教育者、一位不斷竭力幫扶青年影人的監製。
圖 | 賈樟柯和田壯壯的大師班現場
在這次大師班中,田壯壯回顧了自己電影生涯一路走來的重要作品,細細道盡了一路來的心得體會。cinewooo 作為第四屆平遙國際電影展的深度自媒體支持夥伴,有幸見證了這次兩位中國重量級導演真摯而難得的對談。
「踉蹌」入門
小時候唯獨沒有想過做電影人
田壯壯出生於一個電影世家,父親田方是北京電影演員劇團第一任團長,而母親於藍則是知名女演員、開創中國兒童電影製片廠的元老功臣。從小在父母身邊耳濡目染的田壯壯卻坦言,踏入電影一行卻是誤打誤撞。是在部隊轉業後,因為機緣巧合,田壯壯得到了在電影製片廠當攝影助理的機會,後又因已過了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的招生年齡,便「陰差陽錯地學了電影導演」。
圖 | 田壯壯兒時與父母的合照
北京電影學院的學習生涯在真正意義為田壯壯打開了電影的大門。剛剛結束文革的中國推開了國門,大批海外的優秀電影對日後開闢了中國第五代電影美學先河的78級同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小慄康平的《泥之河》(Muddy River, 1981)便是讓田壯壯最難忘的重要作品之一。「上電影學院的時候,覺得最快樂的事就是看電影。在電影學院給我最深的感受,就是最自由地談論電影和最自由地討論創作。」
日後在籌拍《吳清源》的過程中,田壯壯有幸與小慄康平結識,而在小學教授電影的康平則種下了田壯壯對電影教育熱情的第一個種子。「康平確實給了我很多的一些啟迪和幫助。電影導演之間好像那種交往都是漫不經心的,且又留在心裡的東西。」
圖 | 田壯壯講述自己與電影結緣的經歷
電影學院的自由,也在於學生可以憑藉興趣進行海量的閱讀。「(那時的很多書)只是在電影廠的資料室裡可以拿到,然後那時候我就偷偷跑到資料室,每個禮拜六回去背很多書到學校,我們這幫人就看,完了以後討論。」而田壯壯日後作品中體現出的紮實功力,也與那時的文學汲取與積澱不可分割。
掙脫束縛
喜歡更虛一點的題材
田壯壯早期的兩部作品《獵場札撒》跟《盜馬賊》,都是以少數民族的故事作為題材。在被問及素材的選擇時,田壯壯則將恣情學習時的自由精神,更進一步地延伸到了對故事選材的思考中。
圖 |《獵場札撒》(1984)
圖 |《盜馬賊》(1986)
「我自己更喜歡那種故事性不是很強的故事,情感那種東西是挺吸引我的。對題材我也會想到更虛一點的東西,比如一些自由的、束縛的東西(《獵場札撒》);寫生死的,人和神的(《盜馬賊》)。其實可能會覺得離城市遠一點的地方,可能會更容易找到視覺表達,和沒有那麼多的意識形態方面被管理的東西。」
圖 | 《獵場札撒》(1984)
「獵場札撒」本身的意思為「法令」,解釋的是蒙古民族狩獵時符合自然與人性規則、約定俗成的規範。而田壯壯的拍攝方式,也巧妙地遵循著最自然的規律——只捕捉清晨四點到七點、下午五點至七點,草原最美的光線,與故事的內核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呼應。
「拍電影對我來講,你想表達的電影語言、電影方法(方面),你要挑戰自己。我希望自己的每部電影都不一樣,都有它自己特別的質感、特別的氣質在裡面。」
十年冰封
無關政治,只想講述自己的故事
更讓田壯壯為人所知的,則是1993年橫空出世的《藍風箏》,與那段因「涉及敏感題材」而被禁的十年光陰。片中的「鐵頭」折射的便是田壯壯本人,片中那十七年,也一如他的成長過程。回憶起《藍風箏》的創作初衷,田壯壯坦然而純粹——只是想把自己的故事講出來。
圖 | 《藍風箏》(1993)
「我長大的一個院子是個四合院。我聞得見那裡面的冬天燒煤的煙味,我能夠知道夏天哪個牆角裡頭有蛐蛐。我每天在房頂上去玩,對那個院子會有特別深的情感。哪家人出了什麼事、哪家人因為運動消失了一個人,你都在朦朦朧朧之中感受到。你從來沒有問過你的父母,你的父母都是對你特別透明地講任何事情。突然間你發現,他們說話也開始背著你了,也鎖門了。那個時候突然會覺得這個世界有一點點讓你恐懼。」
圖 | 《藍風箏》(1993)
田壯壯認為那是一段十分有意思的歷史,有一種不論如何覺得都得將哪個四合院、那段歷史記錄下來的衝動。「我不懂政治,也不知道今後的政治是什麼樣,我只知道一個孩子成長的過程是什麼樣,他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然後在這個成長過程裡你會慢慢地長大,會有是非、選擇、態度。我就覺得其實電影沒有那麼複雜,也沒有那麼深刻,只是你感受到什麼就是什麼,大概都是我身邊發生的事情而已。」
圖 | 田壯壯導演
十年封禁,則是一段田壯壯在創作領域的低落期,他不避諱地承認,在《藍風箏》之後,便不太想拍電影了,感覺自己與「大的電影世界格格不入」。田壯壯隱退回北京電影學院的黃亭子咖啡,教書、下棋。這棋一下,便是十年。
重回影壇
小城終又逢春
由棋結下的因緣,終還是將田壯壯指引回了電影。偶然間發現的一本《天外有天》,讓田壯壯萌發了想拍攝吳清源的念頭。
在李少紅導演的牽線下,田壯壯拿下了《吳清源》的劇本授權和在日有關於他的上百萬字。海量文獻的翻譯卻需要至少一年時間才能完成。
圖 | 《吳清源》(2007)
那時是1999、2000年,千禧年的到來使所有人沉浸在一種新生的期盼中。因為《吳清源》的擱置而閒了下來的田壯壯開始大量翻看中國三十年代費穆、孫瑜導演的舊作,在第三遍再度觀看《小城之春》(1948)之時,田壯壯一下被一股無法抵擋的酸楚所擊中。
「為什麼會突然間感到難受?後來我自己在梳理這件事的時候,覺得可能是千禧年給我的影響。全世界所有的人關注了兩年(1999、2000年),其實我一直覺得,大家想用一件事彼此之間有個來往,彼此之間有一個溝通。人和人之間在現代越發展的情況下,那種疏遠感越來越重、越來越強。可能是這個原因,我看完了像《小城之春》這種發乎於情止乎於禮的東西,兩個男性之間的情感突然間打動我了。」
圖 | 費穆版《小城之春》(1948)
於是,田壯壯找到編劇阿城,商量《小城之春》的重拍,除了刪減畫外音的要求外,田壯壯將一切都信任地交付給阿城。那時的他,在與李少紅的對話中對這部作品如此說到:「我確確實實想再描一次紅模子,我有十年沒拍電影了。安安靜靜地拍一次電影對我來講挺重要的,我可能還能再回過來拍電影。」
圖 | 田壯壯版《小城之春》(2002)
就這樣,促成了田壯壯闊別十年的影壇回歸之作,《小城之春》。翻拍經典故事對知名導演來說素來具有一定風險,但田壯壯的改編製作卻在第59屆威尼斯電影節斬獲佳績,在費穆之後,讓中國電影美學史上又多了一重《小城之春》的高峰。
圖 | 平遙國際電影展大師班現場
在大師班字裡行間中,田壯壯都透露著一種穩健、謙遜的氣質。即便因作為監製扶持了如路學長、王小帥,包括賈樟柯在內的許多當時仍在起步階段的第六代導演,田壯壯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自謙道「我只是個幹了點活的人」。
直至如今,田壯壯也依舊熱切地關注著青年導演,他更希望在市場化的今天,電影的拍攝能保持初心如一。他說,自己與電影一生為伍,「對我來講太神聖、太重要了」。他更熱切地希望,能發展出一條更學術、小眾性的院線,擁抱電影更多元、自由的選擇。
圖 | 田壯壯新作《鳥鳴嚶嚶》
「再有一個半年我就70歲了,其實離電影越來越遠了,我希望你能夠一直堅持下去」,這是大師班當日,田壯壯麵對賈樟柯最真摯的表達。即便這麼說,田壯壯正在製作中的新作《鳥鳴嚶嚶》(2021)也有望很快與觀眾見面。
或許到了此時,田導口中所謂的「遠近」並無那麼重要——只要我們知道他還在,就已是最大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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