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觀察者(閒者蘇東坡)
2023-07-28 05:38:38 1
「閒者」蘇東坡
人生在世,忙碌二字。為名忙,為利忙,為事業忙,為家庭忙,為兒女忙……到頭來卻發現,這忙忙碌碌的一生,唯獨把自己給忙忘了,所以有人感慨這「浮生半日閒」竟然靠「偷」才能得到。元代畫家高房山《怡然觀海》的詩中說道:「日日依山看荃灣,帽山青青無改顏。我問滄海何時老,清風問我幾時閒。不是閒人閒不得,能閒必非等閒人。」意思是:我問大海什麼時候會老去,清風卻問我什麼時候可以悠閒。一個人如果沒有超凡脫俗的思想,是沒有辦法獲得閒情逸緻的,而能真正享受悠閒的,一定不是平庸之人。
唐代偉大詩人杜甫,亦非等閒之人,但在其所有詩文中不見一個「閒」字,表面上看,這是因為杜甫避其父杜閒之名諱的緣故,縱觀其顛沛流離的一生,實在配不上這個「閒」字。相信許多人喜歡杜甫的詩,一定不願意過他那種生活。而「千古第一奇才」蘇軾,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始終做到能進能退,能忙能閒,為後世提供了一個令人企慕的生活藍本。
(一)江山自主「自然閒」
臨皋亭下八十數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嵋雪水,吾飲食沐浴皆取焉,何必歸鄉哉!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閒者便是主人。聞範子豐新第園地,與此孰勝?所以不如君子,上無兩稅及助役錢爾。(蘇軾《臨皋閒題》)
被貶黃州是蘇軾人生中重大轉折點,此前他「上可陪玉皇大帝」,之後他開始「下陪卑田院乞兒」。而臨皋亭是蘇軾在黃州期間重要活動場所,經常訴諸筆端,除了這篇《臨皋閒題》,還寫過《書臨皋亭》小文,以及《臨江仙?夜歸臨皋》,詞中「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還引出一段有趣的故事。「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閒者便是主人。」不僅道出了蘇軾當時的心態,也表明他的思想觀念和處世之道發生了轉變。最後還忘不了對王安石變法進行譏諷,展示其性格中的任性和率真。
(二)身隨意動「隨意閒」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夜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與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處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蘇軾《記承天寺夜遊》)
不汲汲於名利而從容流連光景者,謂之閒人。蘇軾在黃州,既「無絲竹之亂耳」,也「無案牘之勞形」,地地道道的閒人一個。然而,閒人之閒,不是百無聊賴,也不是無所事事,更不是消極避世,而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讀蘇軾的《記承天寺夜遊》,仿佛聽一支清新的曲子,純真而自然。欣然賞月,悠閒漫步,感慨人生,在這僅僅84個字的短文中,緩緩地流淌,給人以無限美的享受。而這一切的美,皆源於文章內容的「真」,語言文字的「純」,以及蘇軾內心的「淡」。
(三)風月平分「共適閒」
閒倚胡床,庾公樓外峰千朵。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
別乘一來,有唱應須和。還知麼,自從添個,風月平分破。(蘇軾《點絳唇·閒倚胡床》)
宋哲宗元祐四年(1089年)3月,蘇東坡厭倦了朝廷內部無休止的紛爭,主動要求到外地任職,以龍圖閣學士身份出任杭州太守,充浙西路兵馬軍州事,直至1091年。在杭州期間,蘇東坡疏浚西湖,修建蘇堤,開辦傳染病醫院,為當地老百姓做了很多實事,這段經歷是蘇東坡一生當中最後的快樂時光。詞中「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承接其在黃州遊赤壁時的思想,「惟江上之清風,與山問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蘇東坡《赤壁賦》),突出了蘇東坡那種身心悠閒、曠然天真、瀟灑自然,與大自然為伍的綽綽風姿。「風月平分破」與「吾與子之所共適」,意境異曲同工。蘇東坡告訴我們:良辰美景,獨享不如分享,獨樂不如眾樂。
(四)功名歸檔人歸閒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蘇軾《行香子·述懷》)
《莊子·知北遊》云:「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人生很短暫,能做的其實不多,當你「回首向來蕭瑟處」,會覺得一切都是虛無,就像偶爾掠過牆縫的陽光、又像燧石取火閃過的火花,或者是黃粱一夢中一段不切實際的經歷,都是稍縱即逝,無法去真正擁有。與其浪費生命去追名逐利,不如放下一切做個閒人,撫琴弄弦、煮酒品茗,聽溪水潺潺、看白雲飄飄,享受當下的美好自在。「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