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莊王之一飛沖天之路(一飛沖天的霸主)
2023-05-01 05:24:45
舉凡霸主,必是性格強毅之人。但所有霸主在其成功路上,又絕不能一味用強,那樣的霸主恐怕還沒登頂就早做了眾矢之的,非死即傷。筆者以為,真正霸主應是志向遠大且能屈能伸之人,他們目光犀利,行動果決,一旦選準時機,必會奮袂而起,劍及履及,可是,如果時勢不順,他們也會蟄伏待機,甚至不惜委曲求全。本文所講的楚莊王就是箇中翹楚。他不僅善忍果行,而且進退有度,虛懷若谷,見識超逸,盡顯王者風範。
楚莊王(?~公元前591年),又稱荊莊王,羋姓,熊氏,名侶(一作呂、旅),春秋中期楚國國君,公元前613至前591年在位,春秋五霸之一。他不僅將雄心勃勃的楚國帶入了諸侯爭霸的大舞臺,而且讓中原諸侯真正領略了楚人風採,從此對荊蠻刮目相看。
以前中原諸侯只當楚人是野蠻人,現在則認為楚人不僅野蠻而且狂妄,簡直無可救藥,再加上楚國的弒君行為似乎如江河之水綿綿不絕,所以中原各國都樂得給楚人差評。小樣兒,打不過你,還罵不過你嗎?一個人罵不過你,咱組團一起罵你。反正楚人的名聲不好,中原諸侯就一起罵了又何妨?於是,一個挺有作為的穆王做了一件在任何時代帝王之家都無法避免的事,愣是讓人狠狠地罵了三千年。不過罵人者實在找不出人家的缺點,就乾脆拿人家的長相說事,真是可笑!人家楚穆王的奶奶可是古代有名的美女息夫人,他的父親成王經過多代優生,想來也差不了多少,穆王即使不是帥哥,也應該不會太醜吧。再說,蜂目豺聲就一定說明長得醜奇嗎,而且長得奇醜就一定是壞人嗎?
其實,楚人繁衍的地方,在周朝時尚屬條件惡劣的蠻荒之地,作為客居於此的華夏族裔,要想立足,光靠和當地蠻族講禮儀拼道德顯然是行不通的,必須要唯力是視。而在世襲制的傳統下,自然要在眾多的王族成員中尋找最有力的人作帶頭大哥,那些從殺戮中突圍而出的王子無疑更具有強者的底蘊,所以,楚人對於他們的弒殺行為的反感是沒有中原人強烈的,只要他們能帶著國人一起奔小康就行了!而且,每次政變上臺的楚國君王較之不幸掛掉的諸敖(楚國特產,本指楚君,後特指那些因各種原因被殺或被廢的楚君),都是一次鳳凰涅槃般地重生。可見,這種殘酷選擇頗有點進化論優勝劣汰的況味,只是會讓每一次政權更迭都充滿血腥與動蕩。
按理說,楚莊王是以穆王嫡長子身份繼位的,根紅苗正,不應該有啥問題。但是表面的順理成章背後,依然隱藏著權力博弈的巨大危機。雖然沒有司空見慣的奪嫡之爭,但是世卿時代的君臣權爭卻伴隨著熊侶的初登大寶一觸即發。如何在政權交接的巨大內耗中求得自保與發展,成為年輕的楚莊王必須首先破解的難題。
這個時候的楚莊王使用的是裝紈絝裝性命慫包的「屈」字功。他深知此時的楚國宮廷一直是出身若敖氏的成、鬥兩家輪流掌權,他們勢力龐大,難以撼動,不可硬拼,於是就假裝整日沉迷酒色歌舞,將朝政一古腦兒地交給令尹成嘉(子孔)。成嘉見新君如此曉事,以為是個好駕馭的主,樂得君臣相安無事,你玩你的,我管我的。不久,屬國舒國(今安徽廬江)及其附庸宗(今安徽舒城)、巢(今安徽巢湖)等國叛楚,於是,成嘉率軍討伐舒國,俘虜舒、宗兩國國君,並且包圍了巢國。
正當楚軍一路奏凱時,留守郢都的公子燮與鬥克卻宣布郢都(今湖北荊州)戒嚴,還派人行刺成嘉。陰謀敗露後,成嘉迅速回師攻郢。公子燮只得挾持莊王從郢都突圍,準備外逃後另立政府。途經廬地(今湖北南漳)時,廬大夫戢梁誘殺了公子燮等人,楚莊王才得以獲救,重返郢都。雖然在混亂中除掉楚莊王很容易,但成嘉卻捨不得換掉這個聽話的新君,仍奉其為主。
不過,成嘉沒享受多久獨攬大權的好日子,就掛了。按說,此時的楚莊王可以名至實歸地收回權力了,但是朝中鬥、成兩系勢力仍然盤根錯節,尾大不掉,自己稍有一慎就會被廢。先前造反的鬥克不過是鬥氏庶子都能掀起潑天巨浪,差點要自己的命,那些鬥、成兩家的嫡系人馬可不是鬧著玩的。自己還不能太早暴露野心,還要儘可能麻痺兩家,讓他們放心。這從鬥般、鬥越椒先後出任令尹,就可以看出莊王對朝局的深深無奈。
就在莊王要將他的嘻哈人生進行到底的時候,宿敵晉國的發展勢頭更猛了。晉國執政趙盾派郤缺率軍突襲長期附楚的蔡國,蔡莊公一面抗拒晉軍,一面派人向楚國求救。受制於人的楚莊王對此只能視而不見。不久蔡都失陷,蔡莊公只能與郤缺籤訂城下之盟。趙盾的一整套組合拳打下來,楚穆王好不容易為兒子打下的基業眼看就要付諸東流了。
禍不單行。楚國的外患未消,內憂又生。公元前611年,楚國發生大饑荒。陷入內憂外患的楚國國力大損,讓那些反楚勢力的覬覦之心熊熊燃燒起來。巴國(今重慶渝中)東部的山戎族趁機襲擾楚國西南邊境,一直打到阜山(今湖北房縣)。東方的夷、越之族也趁機作亂,派兵入侵楚國的東南邊境,直接威脅訾枝(今湖北鍾祥)。一直臣服於楚國的庸國也發動百濮蠻族舉兵叛亂,就連前不久才被楚國徵服的麇國(今湖北鄖縣)人也重新聚合準備生事。一時間,楚國烽煙四起,告急文書雪片般飛往郢都,楚國的內地、邊境都開始戒嚴,就連空氣中都仿佛瀰漫著一種緊張的味道。而那位少不更事的楚莊王,卻一如既往地躲在深宮之中,整日打獵喝酒,不理政務,不僅將朝中之事全交由若敖氏一族打理,還在宮門口掛起塊大牌子,上邊寫著「進諫者,殺毋赦」,這讓那些不甘沉淪的公卿大夫們心急如焚。
一日,大夫伍舉覲見正在喝酒觀舞的莊王。伍舉話中有話地說:「有人讓臣猜一個隱語,臣猜不出,特來向您請教。」楚莊王好奇地問:「什麼隱語,這麼難猜?你說說看!」伍舉說:「隱語是『楚京有大鳥,棲上在朝堂,歷時三年整,不鳴亦不翔。令人好難解,到底為哪樁』?請大王猜猜,這究竟是只什麼鳥?」楚莊王聽了,登時明白了伍舉的意思,笑著說:「我猜著了,它可不是只普通的鳥。這隻鳥啊,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你等著瞧吧!」伍舉以為楚莊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高興地退了出去。
不想,過了幾個月,楚莊王依然故我,既不「鳴」,也不「飛」。大夫蘇從忍不住了,又來見莊王。他才進宮門,便大哭起來。楚莊王忙問他為何這麼傷心?蘇從回答:「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所以傷心。同時,我也為楚國即將滅亡而傷心。」楚莊王吃驚地問:「你怎麼能死呢?楚國又怎麼能滅亡呢?」蘇從說:「我想勸諫大王,怕您聽不進去,還會殺死我。您整天觀舞遊獵,不管朝政,楚國的滅亡不是就在眼前了嗎?」楚莊王聽完怒斥道:「你想找死嗎?我早就說過,誰來勸諫,我便殺死誰。如今你明知故犯,真是愚蠢!」蘇從痛苦地說:「我是傻,可您比我還傻。倘若您將我殺了,我死後會得到忠臣的美名;您若是再這樣下去,楚國必亡,您就成亡國之君了。您不是比我還傻嗎?言盡於此,您要殺便殺吧!」楚莊王聞言站起來,動情地說:「大夫的話都是忠言,我必定照你說的辦!」隨即,他便傳令解散了樂隊,打發了舞女,決心要大幹一番。
其實,很多人並沒有看透楚莊王的小心思。他沉迷酒色不理朝政,一方面是給了若敖氏攬權的機會,更是自保的手段,使得若敖氏在短時間內犯不著傷害這個對他們專權無害的君主。另一方面,楚莊王也在考察群臣,尋求助力,謀劃如何化「危」為「機」,當發現只有一個伍舉站出來勸自己,且不敢直諫時,他擔心眾臣心還不夠齊,所以才不鳴不飛;而當蘇從冒死進諫,他知道空前的危機已經讓舉國公卿團結起來了,大家不惜一死也要保衛楚國,此時正是水到渠成地重新做王的良機,是自己一鳴驚人,一飛沖天的時候了!
他首先開倉放賑,救濟嗷嗷待哺的災民,最大程度地穩定了國內局勢。然後發兵徵討叛軍中最具實力的庸人。為了徹底解決庸人,他命令仍在前線的廬戢梁大夫,既然庸軍勢大,不妨且戰且敗,以驕其志。同時,他派人聯絡秦嶺南北的秦、巴兩個地區大國,相約共討庸人(看過羋月傳的朋友都知道庸芮這個羋月的殭屍粉,就是沒入秦軍的庸國後人)。庸國,這個周武王伐紂時重要的同盟軍,此時已被楚人的示弱迷瞎了眼,他們尾隨著廬戢梁的敗軍進擊,表面上盛氣凌人,實則不斷拉長了自己的供給線,庸楚之間地形險峻,後勤運輸本就困難。如此長途轉進,庸軍主力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楚、巴、秦軍的合圍之中,後果可想而知。立國近2000年,雄據西土的庸國就此灰飛煙滅,只剩下庸人一語,幾經衍化後成為一個讓人不爽的貶義詞,就連庸文化的最後遺記大庸市也埋沒在張家界市的殘山剩水之間了。或者只有看到高插崖壁的懸棺時,人們才會想到這是庸文化結出的奇葩。
庸國一亡,那些反叛勢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臣伏的臣伏,遠遁的遠遁,再也不敢給楚人添亂了。
取得開門紅,沒了後顧之憂的楚國準備掉頭北上爭霸了。偏巧此時中原霸主晉國深陷君臣之爭,親政後的晉靈公與權臣趙盾勢同水火。這為莊王北上提供了契機。在與晉國一番內政外交的較量之後,公元前606年,莊王率軍攻打鄭國,抵達郔(今河南鄭州),鄭被迫請和訂盟。同年,楚莊王親率大軍北上,攻打陸渾之戎(散居黃河南、熊耳山北的陰地,又稱陰地戎),直抵周都洛邑附近。楚軍在洛邑陳兵示威。周定王惶恐不安,忙派大夫王孫滿慰勞楚軍。楚莊王在接見王孫滿時,專門詢問傳國之寶九鼎的大小、輕重,言下之意是說楚人對九鼎感興趣,意在「逼周取天下」,遷鼎移祚。王孫滿見楚軍勢盛,只得委婉地答道:「在德不在鼎。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楚莊王一方面以「楚國折釣之喙,足以為九鼎」表示不稀罕;另一方面也意識到取代周室條件還不成熟,便退兵了。趙盾對於楚莊王的肌肉展示活動,只是遠觀並不接招,使得楚人的勢頭一時無兩,許多牆頭草諸侯開始背晉向楚。
就在莊王準備大展鴻圖的時候,令尹鬥越椒終於看明白了,熊侶這小子不一般,哪裡是什麼只會喝酒玩女人的紈絝,分明是威權自用的雄主,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架空並奪走自己的權力。不信的話,看一下如今得寵用事的伍舉們就什麼都清楚了。為了保證若敖氏的權柄,也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鬥越椒決定發飆了。
前605年,乘莊王伐戎未返之機,鬥越椒封鎖郢都後又率兵阻斷莊王歸路,欲讓莊王變成無家可歸的遊魂。莊王聞訊後速即回師,不過他深知鬥越椒以逸待勞,自己率遠行疲憊之師與之硬拼非常不利,便遣使告之:「鬥氏一門於楚有大功,寧使越椒負我,我不負越椒。」生性兇狠的鬥越椒(曾被族人、楚國賢相子文視為敗家玩意)早就視莊王為囊中物,怎肯罷手,再說造反這事,一旦發動,哪有善了的,即便莊王現在說的好聽,等他騰出手來,不打壓自己才怪。於是,他對使者喝道:「回去告知熊侶,有膽就來決戰,否則速速投降!」
莊王接報後覺得越椒驕橫,只可智取,不能力敵。於是假意退兵,趁夜將軍隊伏於漳水東岸,然後又派兵沿河運動,誘越椒渡河。越椒果然中計,大大咧咧地率軍衝過橋去追擊。看到叛軍追遠了,埋伏在橋下的楚軍馬上殺出燒毀橋梁。這下越椒的退路被截斷了。越椒發現不妙,就想退兵。莊王的伏兵四起。不過,越椒並沒有慌亂,他率領的可是鬥氏馴養多年的家兵,忠誠而又善戰,怎會輕易就範。兩軍很快陷入苦戰。楚莊王為了激勵士氣,親自擊鼓,楚軍奮勇爭先。越椒見狀,忙引弓射之,正中莊王手臂,頓時血流如注。哪知莊王並不在意,依然擂鼓如舊。楚軍氣勢如虹,叛軍漸漸不支。混戰中,神箭手養由基一箭射死了鬥越椒。鬥氏家兵見家主身亡,只得作鳥獸散。
楚莊王平定鬥越椒之亂,回京後即拜虞邱為令尹,主持國事。莊王下令大殺若敖氏子孫,徹底削弱鬥、成二家的實力,雖然沒有真的讓若敖鬼餒,好歹留下幾個聽話的鬥、成子孫以奉若敖祭祀,但二家就此衰敗,再也無力染指朝權,與一般大臣無異。楚王室多年的隱患終於消解了。
壓在心頭的巨石搬走了,莊王自然歡喜,忙擺宴慶功,令文武大臣與眾妃嬪都來參飲。莊王說:「自蘇從勸諫以來,寡人六年未聞酒味,未聆鼓樂。今叛亂已平,四境安寧,就破例擺下『太平宴』,和眾卿一起盡情飲之!」伴著鼓樂歌舞,眾人一直喝到日落西山仍意猶未盡,莊王就命宮人燃燭再飲。酒酣之際,莊王喚寵妃許姬給大臣們敬酒。這讓大家受寵若驚,喝的就更痛快了。哪知,忽然一陣狂風吹進大殿,把燭火盡數吹滅。趁燭熄之機,有人曳姬之袖,執姬左手。許姬急用右手將其帽纓拔下,令那人縮手不迭。許姬拿上帽纓回到莊王席前,附耳低訴,要莊王點燭查看。此時有人持火種欲重燃燭火。莊王急起下令:「且慢張燈,今晚痛快,列位不必拘束衣冠,悉數把帽纓摘下痛飲。」眾臣不解,但也只得把帽纓摘下,莊王這才下令重新燃燈張筵,盡興而歸。事後許姬埋怨莊王。莊王對她說:「眾臣為楚國平亂而高興,酒喝多了都有醉意,又見你如此美貌,能不動心嗎?若查出治罪,豈不讓大家都沒趣嗎?」許姬深服莊王雅量。後楚鄭交惡,莊王遇險,得驍將唐狡死戰脫險。莊王欲賞,唐狡說:「君王早有厚賜,今日報效,不敢受賞。」莊王問:「何來此事?」唐狡答道:「絕纓會上,曳美人袖者就是末將,當時蒙君王不殺之恩,今特捨命相報。」莊王感嘆:「當時若計較,能得效死乎?」
絕纓會的故事傳誦了千年,後世君王欲效仿之以收眾臣之心的故事也不絕如縷。但我覺得更可貴的是唐狡,他在殿上的行為確實有違人臣之道,幸好莊王沒有追究,還巧妙地幫他遮掩過去了。後來,他在救莊王時完全可以不必說出這段秘辛,因為一旦說出,難免會讓莊王如鯁在喉,即便莊王現在不計較,那以後呢?再說,其他的人會怎麼想?中國可是從來不缺小人的喲!難怪唐狡立功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哪還敢在莊王面前晃悠,那不是找抽嗎?君不見曹操雖然燒了官渡之戰時秘通袁紹眾人的書信,但他後來可是屢興殺戮,安知被殺者之中沒有當年通袁之人?君王要承愛常人難心承愛的壓力,戰勝難以想像的誘惑,克制難以克制的衝動,他們的心機豈是那麼好猜的,性情豈是那麼長久的?唐狡還是見好就收,早早溜之乎也為妙,所以說,唐狡雖然一時衝動,但終究是個知恩圖報、通曉事理的人。
至此,莊王的內憂外患徹底敉平,可以好好整治國家,積澱力量,然後一路向北,爭霸天下了。
莊王要圖大事,必須要有大才相助。楚人尚武,莊王從來不缺能徵善戰的謀臣勇士,他缺的是能燮理陰陽,安撫百姓,富國強兵的治國幹才。莊王本以為虞邱就是這樣的人,可是他的王后樊姬卻不這樣看。樊姬對莊王說:「治國的大事我不懂,但我知道,虞邱為相多年,卻未嘗為國家舉薦一個賢人,如此之人,怎麼能治理好楚國呢?」虞邱知道後並沒有反駁,反而認為樊姬說的對,就主動辭相,並舉薦孫叔敖代替自己治國。看來,虞邱這個人還是識人且有自知之明的,只不過他不能用人罷了。
孫叔敖對於楚國也不是外人。他出自羋姓蒍氏,因當時的貴族男子稱氏而不稱姓,他本叫蒍敖,字孫叔,時人即以孫叔敖稱之,就如以前我們提到的孟明視、白乙丙一樣。孫叔敖的父親蒍賈曾任楚國司馬,為鬥越椒所害,孫叔敖與母親避難於現在的河南省淮濱縣,為人所救。那位無名的恩公還是位治水高手,他發現孫叔敖與眾不同,就將自己的畢生學識傾囊相授。
孫叔敖避難的淮河洪災頻發,孫叔敖就毛遂自薦,主持治水,傾盡家資,歷時三載,終於修築了我國歷史上第一座水利工程――芍陂,借淮河古道洩洪,築陂塘灌溉農桑,造福淮河百姓。後來,他又主持修建了安豐塘等水利工程,2600年過去了,這些工程仍在發揮著作用。由此我們不難看出古人的智慧,他們沒有現代化的建築設備,卻有天人合一的超世眼光,才能創造出與自然和諧久生的偉大工程。孫叔敖在被任命為令尹後,輔佐莊王施教導民,寬刑緩政,發展經濟,政績赫然。
莊王曾認為當時楚國的車子太小,就強令國人一律改造高大的車子。孫叔敖認為若依此令行事,會招致百姓反感,不如把都市街巷兩頭的門限做高,低小的車子過不去,人們就會自覺造高車了。莊王又嫌原來通行的貨幣太小,改鑄大幣,強令流通,致楚人使用不便,引起了市場混亂。主張「便民為要」的孫叔敖,再次勸說莊王恢復通行的小貨幣,市場不久又趨繁榮。孫叔敖還是位傑出的軍政人才,他制定了適合楚國的軍法,對各軍的行動、任務、紀律等都作出明確規定,以加強軍訓和實戰。公元前598年,楚軍在訴地(今河南正陽)築城,由於他用人得當,計劃周密,物資準備充足,30天就築城完畢。次年,晉楚大戰於邲,他輔助莊王機智靈活地指揮了這場戰鬥,最終使中原霸主的地位花落楚國。
可惜天妒英才,因為少年時避難的艱苦生活與從政後的積勞成疾,孫叔敖在38 歲時就仙逝了。後人對他評價甚高,孟子將其視為「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的楷模,司馬遷推其為《史記•循吏列傳》第一人。毛澤東在視察淮河時也多次提到孫叔敖,說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治水專家。
孫叔敖生前權傾楚國,但他平時卻輕車簡從,吃穿簡樸,妻不衣帛,馬不食粟。臨終前,還囑咐兒子如果楚王封賞時,只要澆薄的寢丘(今河南沈丘)。
弔詭的是,莊王在孫叔敖死後很長時間似乎忘記了封賞,也不知道其家人因為孫叔敖生前不曾斂財而返貧了。看來唐狡的選擇沒錯,當上霸主的莊王太忙了,沒時間記掛臣子的功勞。幸好有一位叫孟的優伶(優孟)聽聞孫叔敖後人的事後,大發善心,搞了一場模仿秀,在宮中走臺吸引了莊王,然後告知了孫家的囧事,才讓莊霸主在百忙之中封賞了孫家。孫家小子從此據有寢丘,生活得以改善,而眾人因為寢丘的土地附加值太低,也不爭搶,孫家得以保全。當然,興盛了幾代的蒍氏也從此遠離楚廷了。
就在楚國磨刀霍霍向霸主之時,老霸主晉國正處在卿權交接的磨合期。穩健成熟、深孚眾望的執政郤缺辭世,新上臺的中軍元帥荀林父剛正而木訥,無論能力和聲望都遠不如郤缺,剛愎自用的中軍佐先榖更是處處為難他。將帥失和,為後來的晉軍戰敗埋下了隱患。
前597年春,楚莊王以令尹孫叔敖將中軍,子重將左軍,子反將右軍,親統楚國三軍精銳悉數北伐。楚軍的矛頭首先指向了叛伏不定的鄭國。春秋之初的鄭國曾一度雄起,連周天子都敢收拾,可惜鄭莊公之後諸子爭位,國勢日非,加之身處四戰之境,難以自保,只得委曲求全。南北霸主更是將伐鄭當成了爭霸大餐的開胃菜,時不時地品嘗一下鄭人的血食。僅莊王就曾伐鄭五次,如此鄭國哪有什麼前途可言。
這一次,楚國圍困鄭都長達三個月,鄭楚間甚至爆發了慘烈的巷戰。鄭國打到這個份兒上,真的很給力,如果晉軍早援的話,楚人師老兵疲,說不定就會撤軍。哪知鄭襄公都袒胸露臂地向楚軍請和了,一直苦盼的晉軍還沒有蹤影。莊王同意鄭國媾和結盟,然後楚軍就駐紮在鄭地,休整以待晉師。
荀林父磨磨嘰嘰地率領晉軍向鄭國殺來。依著他的想法,楚軍鋒銳,不可力敵,應該謹慎行事,待楚人惰歸之時,再尋機破之。及至聽到鄭楚議和,荀林父認為時機已過,便想領兵回國,可惜只有士會附和,刺頭先榖當即反對:「晉國之所以稱霸,是因為將士勇猛,臣下盡力,現在援鄭卻不出戰,這是不盡力;大敵當前卻怯戰,這是不勇猛。」說完,他也不徵得荀林父的同意,就率領先氏之兵渡過黃河。這一下讓荀林父作難了,他恐先榖有失,只得率全軍跟上。晉軍從一開始就陷入了被動。
楚莊王聞訊後也率軍北進,駐紮於郔地與晉軍對峙。此時的莊王回想起城濮之戰以及這些年與晉軍的幾次交手,不禁一陣寒顫,心裡沒底,一度想撤軍。伍舉見狀勸道:「荀林父剛剛上任,難以服眾,其副手先榖剛愎自負,不聽調遣。晉國三軍將佐矛盾重重,根本無法有效地調動軍隊。這場戰鬥一旦展開,晉師必敗!況且敵人的主帥只是臣子,而我們的主帥卻是君主,君主逃避臣下,這是奇恥大辱!」
楚莊王聽後覺得是那麼回事,傳令楚軍繼續向北。不過,他還是擔心晉軍勢力龐大,幾番派人向晉國請和。荀林父、士會、趙朔等都同意雙方就此握手言和,因為雙方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然而共贏的願望卻遭到了先榖、趙同、趙括(不是紙上談兵那位)等好戰派的強烈反對。晉國將佐的矛盾公然暴露在楚人面前。
同樣不滿荀林父的趙旃、魏錡二將,竟假傳荀林父之命,向楚軍宣戰,並至楚軍陣前罵陣,激怒了楚國將士。莊王親自帶兵出營追殺二人,趙旃、魏錡以為楚軍「上鉤」,撒腿就跑。楚莊王怒不可解,繼續追擊。荀林父害怕趙旃、魏錡二人有失,派荀罃接二人回營。這個荀元帥馭將之能真是太差了,面對國戰,竟然總是怕部下有失,不敢奮力一搏,瞻前顧後的主將豈是三軍之福?
荀罃的戰車掠過疆場,捲起漫天黃土。早就有心一戰的楚將潘黨望見遠處塵土飛揚,以為是晉軍發起了總攻,急忙派人報告:「晉師至矣!」楚國諸將深恐莊王孤軍深入有危險,以前一度不想開戰的孫叔敖立刻轉變了觀念,他下令:「大敵當前,有我無敵!現在我命令全軍進擊!絕不能讓敵人靠上來!」於是,楚軍主力傾巢而出,一時間戰車馳騁,軍士狂奔,浩浩蕩蕩地殺向晉軍。荀罃所率晉軍一觸即潰,本人亦被俘,楚軍順勢衝向晉軍大營。
此時的晉國將佐仍在爭論。哨兵報告,楚軍已逼近晉營。面對楚軍排山倒海般的攻勢,剛才爭得不亦樂乎的晉軍將佐登時傻眼了。倉促之間,荀林父首先想到的竟是儘早開溜,於是他在軍中擊鼓傳令:「撤軍!率先渡過黃河者有賞!」這個軍令可謂是空前絕後的逃字令,也不知後來有人領賞嗎?
晉國三軍之中,中軍與下軍早就亂作一團,得令後慌忙向北撤至黃河岸邊。攻勢正猛的楚軍很快就追了上來。幸虧晉將趙嬰齊提前備有船隻,於是晉軍將士爭先恐後,搶奪舟楫逃生,先上船者不惜砍斷攀舷之人的手指,其狀慘不忍睹。只有上軍在士會、郤克等人的率領下臨危不懼,交替掩護,徐徐後退,不僅得以保全,還射殺了楚將襄老,擒獲了公子谷臣。
到了傍晚,楚莊王才下令停止進攻,隨後楚軍進駐於邲(今河南鄭州)。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邲之戰,亦稱兩棠之戰。
此時,有人建議用晉軍屍身疊壘京觀,向晉國炫耀楚軍武勇,以報城濮慘敗之仇。莊王卻認為,武勇是用來「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財」的,也就是說戰爭不是目的,而只是一種為實現和平而迫不得已動用的手段,現在我們戰敗晉國,達到目的就行了,千萬不能滋生忘乎所以,驕傲自大的心態,從而與晉國陷入死戰的境地,那樣必然得不償失。獲勝後的莊王仍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知道晉國雖敗,但並未傷筋動骨,一旦將晉軍戰歿者築為京觀,勢必激起晉軍死戰報復之心,晉楚將由此陷入戰爭泥潭,最後得利的還不知是誰?由此可見,楚莊王不僅是一位高明的戰略家,更是一位非比尋常的政治家。難怪孔子也說他的政治思想與儒家的「仁」道相符。
邲之戰後,晉楚間的戰火仍然不時燃起,但多表現為楚攻晉守。晉軍走出邲之戰的陰影只能是在莊王身後了。隨著楚莊王的一鳴驚人和一飛沖天,中原諸侯也聞風而動,爭相結好楚國,楚風得以迅速傳入中原,以鳳為圖騰的南楚文化在這個時期與以龍為圖騰的北方文化相互交融,共同演繹出龍鳳呈祥的華夏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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