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公的真傳(黃石公其人其事考)
2023-04-24 13:10:10 2
文/張陳 蘇魯
一、關於黃石公其人
黃石公其人,《史記》所載即有傳奇色彩,筆端所形,近乎神化。邂逅張良,行為怪異;授書一編,庶同天符;「後十年興」,算盡天機;化為「黃石」,亙世神奇。因此,後世人將黃石公視作神人。魏魯《黃石公素書注·序》云:「黃石公蓋鑲星降靈,昊天長瑞,助聖君之德,資賢臣之謀,述五常之規儀,垂不朽之教誡,上有道德治國之行,中有全身保命之術,次有霸業匡邦之理,備而無遺也!」唐代梁肅《圯橋石表銘》亦云:「神人黃石公……知天衢欲平,否極必傾,秦亡而漢昌,故先以興亡之符授留侯。……留侯不遇黃石,無以定其志,高祖不獲留侯,無以廣其業。人神參並,漢運乃行。不然,何道降聖賢良臣遇合,上為天統,中為帝師?」李德裕《圯上圖贊》亦云:「黃石者,其天地之蘊,神明之璽歟?不然,則無以覺悟子房,輔翼天漢。」後歷代以「神人」稱許「黃石公」者不勝枚舉。直至民國初,程昌祺《黃石公素書解》仍稱黃石公為「道家者流」。
黃石公果真是「天地之蘊神」嗎?我們且來看《史記·秦始皇本紀》所載的一則史料:
十年(公元前237年——筆者注),李斯因說秦王請先取韓以恐他國,於是使斯下韓。韓王患之,與韓非謀弱秦。大梁人尉繚來說秦王曰:「以秦之強,諸侯譬如郡縣之君臣,但恐諸侯合從,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緡王之所以亡也。願大王毋愛財物而賂其豪臣,以亂其謀。不過亡三十萬金則諸侯可盡。」秦王從其計。見尉繚,亢禮,衣服飲食與繚同。繚曰:「秦王為人,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我布衣,然見我,常身自下。我誠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遊!」乃亡去。秦壬覺,固止,以為秦國尉,卒用其計策而李斯用事。
文中的「尉繚」,戰國末期人,姓失傳,名繚,因是魏國人,或稱「魏繚」。後入秦,被秦王政任為國尉,因稱「尉繚』。他與戰國中期另一軍事家尉繚的履歷、秉賦完全不同。從這則史料我們可知:
(一)尉繚出身「布衣」,魏大梁(今河南開封)人。
(二)尉繚入秦遊說,主張用錢收買六國權臣,打破其「合縱」部署,以統一中國的謀略被秦王採納,且受秦王禮遇器重。尉繚堪稱「王者師」。
(三)尉繚觀察秦王言行面相,認定其「少恩而虎狼之心」,倘若令其「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故私下逃亡而去。尉繚是個反秦暴政,懷滅秦意念的人。
(四)尉繚棄秦逃亡的舉動被秦王發覺,暫時強留住,秦王任以「國尉」籠絡,但是「卒用其計策」而由李斯執掌軍政(代替尉繚「國尉」之職)。以尉繚的明哲和事理推斷,尉繚終將棄秦「亡去」。
根據上述特徵,我們說,從秦「亡去」的這個尉繚,即是隱居下邳授書與張良的「老父」——黃石公。其理由如下:
(一)「老父授書與張良,旦言:「讀此則為王者師矣!」說明他本人具有「王者師」的資格、秉賦和經歷。這正與尉繚的情況相符。
(二)張良是個反秦暴政、矢志滅秦的人。而尉繚也是一個反秦暴政、矢志滅秦(不讓天下人皆為秦虜)的人。但尉繚年老不能實現志願,只能把自己平生所學授與志同道合的年輕人,讓其繼承夙志,實現自己的「滅秦」願望,並預言「後十年(漢)興」,「十三年」自己將不在人世,這正與繚的意願、氣質、明哲契同。
(三)「老父」不向張良披露其真實姓名,可證他是一個避秦而忌秦加害的人。或可是秦「大索天下」的「求購者』之一。而尉繚逃出秦宮後,為安全計,必然隱匿名姓。所以「老父」與尉繚行藏完全吻合。
上述觀點,古人早已論及,東漢學者高誘就論及了尉繚的行蹤,云:「嬴氏禮繚,合從散而宇內平。繚亡去嬴秦失人也。雖序八州而朝同列,禍積矣。……嬴秦失鹿,滅楚功成,蓋繚陰符授留侯故也。」清代梁玉繩《史記志疑·補識》亦云:「夫繚者,《始皇本紀》一疑故也。蹤跡無終,閱之悒悒焉。然觀圯上授書,心忖然說,始明史遷匠心,以是敘繚之竟也。」高誘為東漢涿郡人,離漢初不遠,其言當可信據。高誘所言之「繚」,即「尉繚」;所言「陰符授留侯」,當指張良在下邳圯上得授「尉繚」(黃石公)兵書。梁玉繩為清代學者,仁和(今浙江杭州)人,乾隆貢生。他認為《史記》在流傳過程中錯脫偽衍,各家注亦「文繁事博,舛漏尚多」,遂將《史記》所引之書與史文對勘,又據先秦諸子及《白虎通》、《風俗通》、《說苑》、《論衡》等書訂徵史事。費時二十年,五易其稿,撰成《史記志疑》巨著。後又撰《補識》,對《史記》注家的訛誤和缺疑作了糾正和補充。梁玉繩認為司馬遷對尉繚的記載有始無終,而讀《留侯世家》才明白史遷「匠心」,是司馬遷在這裡作了尉繚一生結局的交代。他的考訂是有道理的,可信據的。
綜上,我們即可斷定:張良於下邳圯上所逢之「老父」就是大聖哲尉繚。
二、關於「下邳圯上」
《史記·留侯世家》載:張良「從容遊下邳圯上」與「黃石公」邂逅而屈身進履,得「黃石公」賞識並將其「兵法」授與。這裡的「下邳圯上」是秦時的下邳縣治所(今睢寧縣古邳鎮)附近的沂水上橋梁,還是下邳縣境內某地一座小橋,由於年代久遠,其址一直無人正確確定。
查閱古籍和邳州自明嘉靖以來地方志(嘉靖以前闕如——筆者注),說法不一:唐李吉甫(758—814)《元和郡縣圖志》:「下邳縣有沂水,號為長利池,池上有橋,即黃石公授張良《素書》之地。」
宋樂進(930—1007)《太平寰宇記》:「沂水,今號為長利池,上有橋,目口張良遇黃石公於圯上,南人謂橋為圯,即此橋也。」
嘉靖《邳州志·規劃》:「圯橋,在州城(今古邳鎮)北門外。」
康熙《邳州志·古蹟》另有新說:「圯橋,在州(康熙時州城遷今邳州市邳城鎮——筆者注)東北,去城二十裡。古名『授賢』。故有授賢社。東鄰沂水,號長利池,池上有橋,即黃石公授張良《素書》地。其西有授書院,闊畝餘,旁有子房進履石,石上有足形者,有跪形者,歷然在目。相傳明萬曆年移於舊城(今古邳鎮)外橋上。書院原址淪為灣池,而古蹟無徵矣。」
其後鹹豐《邳州志》和民國《邳志補》等方志均云:「圯橋,在舊州城(今古邳鎮)北門外。」
漢唐考據學家對「圯上」作了探討。服虔曰:「圯,音頤,楚人謂橋曰『圯』。」文穎曰:「圯上,沂水上橋也。」應劭曰:圯上,「汜水之上也。」顏師古曰:「下邳之水,非汜水,又非沂水,服(虔)說是。今俗呼『圯橋』,乃重複之詞雲。」這樣一來,張良進履獲書的「下邳圯上』地點所在有了分歧。綜上,其址位於:(一)秦下邳縣治所(今古邳鎮)北門外;(二)「授賢」(今邳州市白埠鄉授賢村)附近「沂水之上」。實地勘考,其址今一屬睢寧縣,一屬邳州市,兩地距離百餘裡,孰是孰非?然近代方志均言「在舊州城北門外」,因而,世人亦即悠謬認可今睢寧縣古邳鎮北有張良進履的「圯橋」了。
但是,我們要說,張良進履的「圯上」絕非在秦下邳治所,也不在下邳縣治北百餘裡的「授賢」!理由是:
(一)張良得力士椎擊秦皇帝博浪沙中,誤中副車,「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賊甚急,為張良故也。」張良是秦皇帝特敕通緝捉拿的命犯,為了今後復仇,他不會冒險住進當時的政治、軍事重鎮——下邳縣城裡去,只能亡匿人煙稀少、荒遠僻幽的鄉村山林。從「良嘗閒從容遊下邳圯上」來看,他確實應是隱居在一個恬靜安全的地方。
(二)司馬遷言張良「亡匿下邳」,並未確指張良亡匿之地是』下邳縣城」。秦時「下邳」疆域,「間於淮岱,彭城山左皆屬焉。」(《嬴秦輿圖疏詮》)幅員是廣闊的。從司馬遷語氣來看,顯然是說張良「亡匿」地點為「下邳」這個區域內某地,也就象我們是邳州市某鄉某鎮某村人,在外出差均泛稱「邳州人」一樣。「下邳」為司馬遷泛指。
(三)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說「黃石公授予張良《素書》之地」為「沂水」之上「橋」,純屬臆斷。因為李氏是趙州贊皇(今屬河北)人,一生並未親臨下邳考察,而是根據文穎、應劭著作的望文生義——將「圯」同「沂」同音而穿鑿的「沂水上橋也」以訛傳訛。殊不知,「圯上」目口「橋上」,「圯」與「沂」風馬牛不相及。賀次君點校、考證《元和郡縣圖志》一書目口指出:「所敘沿革間失於簡,古蹟掌故舛於實,地名間時見錯訛。」樂進《太平寰宇記》抄襲李說,康熙以後邳州方志亦蹈襲前人之論,故謬誤日甚。唐代大學問家顏師古倒很有見地,他駁斥了文穎、應劭的穿鑿附會,指出「下邳之水,非汜水,又非沂水,服(虔)說是。今俗呼『圯橋』,乃重複之詞雲」。這話是極中肯的。
(四)《史記·留侯世家》載:黃石公與張良相遇,「至良所,直墮其履圯下」,讓張良「下取履」且「履我」。張良從命而「長跪履之」。由此我們可知:「老父」墮履之「圯」(橋),橋下必是一條少水或乾涸的並不寬的小河溝。橋亦為一座小橋,倘是河面寬闊、水深浪急的大河(橋一定為大),老父之履墮下,豈不被大水淹卷而去?張良豈能輕而易舉地將履從「圯下」順利取回,且為老父「履之」?康熙《邳州志》否定張良是在秦下邳縣城北門外橋上進履、得書,認為下邳縣城北門外「圯橋」乃後代人將他處遺蹟移來所致。這種不因襲他人牙慧的精神是值得稱道的。但是,所言張良進履、得書地點為「授賢」卻有待商榷。授賢,今仍有其村,屬邳州市白埠鄉,確實』東鄰沂水」。不過,沂水(今名沂河)乃蘇北一條大河,它發源於山東省沂蒙山區,落差很大,河源處高程700—1000米,入邳州境地面高程35米左右,兼之上遊「入沂者四:曰『白馬』(河),曰『武』(河),曰:『燕子』(河),曰:『艾』(水)」,邳境河道「底寬九十丈,口寬百八十一丈」,故「川莫大於運(河),浸莫大於沂」(《邳志補·山川》),歷來是河面寬闊,水大浪急,不可能建有大橋。因此,張良在沂水橋上為黃石公進履是絕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這個「下邳圯上」在哪兒呢?我們說,它即在秦下邳縣城(今睢寧縣古邳鎮)北百二十裡的黃石山、橋頭山二山相夾的古泇水(俗稱「泇溝」)上的一座小橋上(今邳州市岔河鄉政府駐地東南一裡)。
宋樂進《太平寰宇記》:「黃石公廟在黃鄉城(今邳州市岔河政府駐地)東南一裡」。又云:「彭城山(今黃石山),在縣(宋彭城縣)東北六十裡,上有黃石公廟。」《漢書》:「張良腹圯上老人書,曰:『後十三年,濟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也。』以此祀之。」宋蘇轍於崇寧二年(1103)親臨下邳,得觀此黃石公廟。其《觀黃石公廟》詩云:「圯上相逢南北人,三邀不倦識天真。十年卻見谷城下,寂寞同收一夢身。」嘉靖《邳州志·山川》:「黃石山,去州(睢寧縣古邳鎮)西北百餘裡,上有黃石公廟。」康熙《邳州志·山川》:「黃石山,去城(今邳州市邳城鎮)西北二十裡,上有黃石公廟。」乾隆《通志·山川》:「黃石山,在邳州西北百二十裡,有黃石公廟,相近為谷城山。」民國《邳志補·山川》:「顯陽山(今東黃石山)西三裡許,東瀕營河(今泇溝)者,為黃石山。遠望圓而秀,近視則背坎而離,兩翼箕張,左右環抱。其東麓,黃石公廟在焉。」要之,諸多歷史文獻均言及「黃石山」和「黃石公廟」,可見此山、此廟之歷史久遠和名播遐邇。同時,令我們思忖的是:為何邳北偏遠處的這一山名曰:「黃石山」?「黃石公廟」為何創建此處?這是否與「下邳圯上」有著內在的聯繫?為了弄清這些問題,我們實地勘考了其地。
黃石山,在今邳州市岔河鄉政府駐地南一裡,海拔93米,遠望圓錐形。山上蒼松翠柏,蒼鬱蔚然。東麓山下,古泇水自北而南繞山腳潺諼流去。黃石公廟即在山的東麓,瀕臨泇水。泇水之東,即顯陽山(今名東黃石山)、橋頭山。二山亦松柏遍布,翠黛儼然。兩山與黃石山隔泇口水並峙,若鬥勝竟秀。登黃石山顛遠眺,東際除顯陽、橋頭二山之外,依宿山、雲臺山、艾山綿亙蜿蜒,西青崗山、火石埠山、鍋山、禹王山、勝陽山、王母山磅礴逶迤,諸山「如堂如防如廓,如坐如臥如蹲如立」(《邳志補·山川》),山巒起伏,氣象萬千。黃石山秀居其中,波光與巒影激映,松濤與鳥語合鳴,山花爛漫,嵐氣氤氳,不禁令人油然想到:這裡可不是古代高士隱者修道、長眠的理想之地?
勘考黃石公廟,審鑑遺存古文物,臆想與事實相契。明代翰林院學士索承學遊覽黃石山,留下《過黃石公廟》一詩,詩云:「野草幽花一徑深,東風驅馬漫招尋。蒼苔亂石牛羊路,碧樹殘春鳥雀林。小洞生香飄靜院,空堂疏磬發高岑。自從圯上傳書後,蹙項滅秦直到今。」詩的前四句,乃言黃石公廟所在的地理環境,與今情況相同。詩中言及的「小洞」,即黃石公洞。據當地耆老告訴筆者,洞在黃石山東北麓,洞口高近三米,闊二米許,呈橢圓形。洞深十五米左右。洞內有石案、石香爐等。這裡即是黃石公隱居處。可惜此洞於「文革」中被群眾開山取石毀壞,今僅存畝許一大坑。詩中言及的「靜院」,目口黃石公廟。說是「廟」,其實是由廟、殿、堂組成的一片建築群。建築群佔地一百二十畝,周圍高牆圍之,其內有專人司閽,儼然陵園氣勢。此建築群面臨泊口水,背倚黃石山,雕梁畫棟,碧瓦飛簷。廟內有黃石公銅像一尊,高一米許,正襟危坐狀。大殿正中鑲嵌歷代文人騷客遊此留下的題詠石刻。最後是祠堂,祠堂供奉饃頭狀巨型黃石一塊。此石高近二米,圍長五米餘,重二三千斤,色彩橙黃而光潔燦然。我們推測,《史記》所載張良「葆祠」之黃石,即此物;梁庾信《張良遇黃石公贊》所云「谷城黃石,返歸舊祠」之「舊祠」,即此祠堂。可惜的是,此古建築群在1958年被拆毀,廟、殿、堂均蕩然無存。黃石公像下落不明;巨形黃石被砸碎運走,散佚而不知所在。今其地遺址,除碎磚斷瓦以外,僅存留殘碑斷碣六通:一為「無字碑」,碑體尚完整,碑面光滑而無一字可辨,疑即黃石公廟創建時所立,因年代久遠,字跡由風化而磨滅;一為元代至元五年《重修黃石公廟記》碑;字跡尚可辨而碑體碎斷數塊,碑文無可卒讀;一為明嘉靖十五年《重修黃石公廟記》碑,字尚清晰,隸體,而碑斷為三塊,其中部一塊無可尋覓,故碑文亦無可卒讀;一為康熙四十年《重修黃石公廟記》碑,亦斷殘,僅存全碑三分之一(碑的下部分);一是乾隆二十五年《重修黃石公廟記》碑,碑體完整但碑面被人在上面砸打穀物,碑文殘缺字甚多;一為民國五年《重修黃石公廟記》碑體完整而字跡清晰。勘考殘碑,我們從中得一重大發現,那就是:黃石公廟古建築群創自張子房!乾隆《重修黃石公廟記》云:黃石廟建立之人為誰,圯上於何處?奧稽至元五年重修碑,系創自張子房。自漢迄今,滄桑屢易,所供奉祀神田,歷代之碑皆未載畝數。圯上老父系何人所應,問其何來此?□□□者。昔曰嘗聞先人遺言,有田壹頃貳拾畝,尚有地單可稽。迨康熙四十年,□敗□□蕭,空缺主持,區徵而□□,苟延而無其後,廟無守僧。強鄰因之蠶食,雖欲略地追還,亦付之扼腕而已。越乾隆庚辰,□□□□□□□□□,廟工竣之,幾謁地石,載之於碑。半前此喪亡,□□追□而繼承之,此舉何其盛歟……
碑文為時任邳州知州韓讓撰,廣文韓純年書。這裡,碑文明確載明,黃石公廟「壹頃貳拾畝」。這話是尊重歷史史實的。不然,身為帝師的張良,輔佐漢高祖滅秦蹙項興漢,功成後為何在當時下邳縣治北百餘裡的深山老林裡創建頗具規模的黃石公廟?為何歷代官民不惜財力物力一再「重修」黃石公廟?事情十分明白:「下邳圯上」的進履,黃石公授與兵書,張良是當事者,他當然會知道「下邳圯上」在哪裡。他創建緬懷業師和「伏臘祠黃石」的廟宇,必然選擇在進履、獲書的「故地」,不會也絕不可能選擇在風馬牛不相及的無關之地。而後人一再「重修」黃石公廟,只是珍視不口保護這一歷史遺蹟而已。一句話,黃石公廟遺存的六通古碑,尤其是乾隆《重修黃石公廟記》,為我們考證出「下邳圯上」在哪兒,提供了有力佐證。
黃石公廟東瀕泇水。泇水又名泇溝,是秦時下邳縣北境一條小河溝,寬僅數步,夏溢冬涸。今幾經拓寬、掘深,也僅寬五、六米。上遊有兩條支流,俗謂「東泇」、「西泇」。東泇山東蒼山縣獅子山發源,西泇自山東費縣抱犢崮發源,二泇南流到邳州市岔河村東交匯南流,經黃石山、顯陽山之間又南,轉而西到泇口入運河。《水經注》、《齊乘》、《明史地理志》等文獻均有古泇水的記載。明代文學家曾綮《詠泇溝》詩云:「東風吹暖柳絲柔,十裡青山繞泇溝。馬上逢人相借問,計程兩驛至徐州。」清代文士白衷睿《泇水篇》詩序云:「《水經注》云:武原水,又南合武水,謂之泇水,至下邳入泗,謂之武原水口,今發之通運焉。」詩云:「泇水夾武原,武原勢湯湯。時賢通泇道,引渠輪漕航。清淮注南流,濁河頻相將。仰瞻天地見,照臨圯上春。」曾綮「十裡青山繞泇溝」詩名,寫明了泇溝兩畔的地貌,白衷睿「照臨圯上春」即明確指明「下邳圯上」即在泇水之上。今黃石山東一山名「橋頭山」,附近兩村也名曰「橋頭村」,據云均因「圯上」而得名。今「橋頭山」巍然屹立,山腳下「橋頭村」隱約可見。思忖這些山名、村名的來歷,再細想張良下取履之橋少水、乾涸的小河溝,又親觀黃石公廟遺址和古代碑刻,細細揣摩乾隆《重修黃石公廟記》的記載,心中豁然開朗,張良進履的「下邳圯上」不是這兒又是哪兒呢?
三、關於「谷城山」和「黃石」
據載,黃石公授張良兵書後相約:「十三年,孺子見我濟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矣。」後十三年,張良「從高帝過濟北,果見谷城山下黃石,取而葆祠之。留侯死,並葬黃石冢。每上冢伏臘祠黃石。」這裡,司馬遷所言之「谷城山」在哪兒?黃石公果真化為一尊黃石?「黃石冢」在哪兒?對此,有必要加以認真探討。
《辭海》(1980年版)云:谷城山,「在山東平陰西南。……《史記·留侯世家》所載黃石公和張良約見谷城山下,相傳即此。」不知《辭海》所云的「相傳」根據何在?其實,「谷城」和「谷城山」在我國有六處,所在如下:
(一)山東東阿縣。《史記·楚世家》:「楚使申侯將兵伐齊,取谷。」正義《括地誌》:谷在濟州東阿縣東二十六裡。」《東夷源流史》:「谷,又叫小谷,其東北有谷城山。」
(二)山東曲阜。《清一統志》:「曲阜西北有小谷城,其邱曰谷城山。」
(三)山東陽穀縣。萬曆《陽穀縣誌》:「縣東北有谷山,縣以此名。」
(四)河南新安縣。《山海經·中山經》:「平逢之山,南望伊洛,東望谷城之山。」
(五)湖北穀城縣。《元和郡縣誌》:「襄州穀城縣,春秋時谷國,今縣北十五裡故谷城是也。」
(六)江蘇邳州市。《邳志補·山川》:「黃石山西三裡許為青崗山,望之若伏兔,山陽有釣臺。……又東南半裡為谷山,如魚脊,北與陽山相拱揖。西有古城,傳為『谷城』,土人謂鵝鴨城。蓋目口武原城之訛也。」乾隆《江南通志·山川》:「黃石山在邳州西北百二十裡,有黃石公廟,相近為谷城山。」這六處「谷城」和「谷城山」,只有邳州市的「谷城」和「谷城山」在秦時「下邳」境內,其餘均在千裡迢迢的遙遠之域。黃石公與張良在「下邳圯上」相逢時,已是「一老父」,且「衣褐」,可謂年老體衰、清寒高士,且在下邳黃石山隱居著述,谷城山與黃石山近在咫尺,他的終身長眠之地只能選擇就近的下邳谷城山,而絕不會跋山涉水、而到千裡之外的異域。他怎麼會跑到山東平陰西南的「谷城山」,並以此作他的葬身之地呢?
《辭海》所云的「相傳」黃石公與張良約見的地方是山東平陰西南谷城山,考究原因,或是未讀邳州方志,不曉得邳州亦有谷城山,或是從《史記·留侯世家》載有的「濟北」二字推測所致。其實,「濟北」乃地名,即秦代的博陽,漢代稱盧城。故城在山東長清縣南。(《讀史方輿紀要》)與平陰西南谷城山相距二三百裡,二者根本不可混為一談。查考盧城舊址,附近根本沒有什麼「谷城山」。倘「濟北」為「濟水之北」之意,而平陰西南的谷城山卻在濟水之南。既然如此,那麼「濟北」確指何處?濟,音jì,又音jǐ。音「jì」者為水名,音「jǐ」者,義項有九(恕不——冗述),其中一頂目口「渡頭,橋梁」意。《詩·邶風》:「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我們知道,黃石公與張良相遇,是在下邳的一座橋上(即泇溝的黃石山「渡頭」)。黃石公置身的坐標點必定是這座橋,他言:「後十三年,孺子見我濟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矣」,這裡的「濟北」顯然是指其所在「橋梁」(「渡頭」)之「北」,而不是指山東的「博陽」。今勘考其地,泇溝不遠處目口今邳州的谷城山(二者僅相距數裡。這與黃石公所言完全相合。乾隆《通志·山川》所載:「黃石山……相近為谷城山」,是十分確切的。可見,黃石公所言的「濟北谷城山」乃下邳「圯上」之「北」的谷城山,而非其他。
至於谷城山下「黃石」,或以為即「圯上老父」所化,故將「老父」名曰「黃石公」。其實,這是極大的誤會。人豈能化為石頭?明代文學家程敏政在《黃石操序》中即對世人的訛傳加以校正。文云:
留侯遇圯上老父之事若近於怪。以予觀之,殆讀史者之不審也。史載老父與留侯約:異日見濟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也。乃老父自謂其年邁,後當葬彼,以黃石志其處,亦其冢上物,示不忘其人也。此乃謂老父化為黃石,豈理也哉!
程敏政所言極中肯綮!「圯上老父」與張良相遇時,「其年已邁」(因此我們推斷他不可能再遠行山東),他顯然是告訴張良:「十三年後」,他將不在人世,死後即葬此「圯上」附近的「谷城山下」。墳冢上「以黃石志其處」(以便張良能尋到其墳冢)。因此,我們說,谷城山下之「黃石」非「圯上老父」所化,實目口「老父」墳冢所在的特殊標誌。由此可推斷,「老父」墳冢亦在邳州無疑。
史載張良將谷城山下「黃石」「取而葆祠之」。前面已述,「葆祠」地點目口今邳州市黃石山麓黃石公廟。「黃石」既移,推測張良亦必將黃石公墳冢移遷他處,進行厚葬。「留侯死,並葬黃石冢」,這亦是張良為身後歸宿作安排的前奏。然,「黃石冢」究在何處?今初步勘考,已發現其端睨。1992年夏,岔河鄉民眾在黃石山開山取石,隨著一聲炮響,黃石山山顛南坡炸塌一古墓口。目擊者告訴筆者,墓口現出碣石兩塊(因震碎斷)。初步清理墓口,發掘出石匣一口,由六塊石板扣成,匣內藏有竹簡。民眾略知文物可以賣錢,遂將竹簡哄搶而盡。筆者觀察墓口,此墓是由山顛垂直向下打穴,穴深十餘米,闊三米許,隧道式。穴內填充石膏石泥。泥上復土與山表相平,山表植松柏。倘不是採石發現,使人很難發現彼葬者以山為陵,至尊山顛。從墓穴開掘難度(山為巖漿巖,鑿進尤艱)和規制看,很難說是一般平民所為。以竹簡出土可證,此墓為秦漢墓葬無疑。再以張良創建的黃石公廟位於此山東麓,使人油然聯想到古代、近代一些傳人歿後所建寢陵規模。由此,我們推測,此山顛漢墓或許與黃石公有著內在聯繫。此墓莫非「黃石冢」?張良莫非「並葬」於此?這疑問的冰釋,還有待於黃石山顛古墓進一步發掘和鑑定。不過,此墓被發現後,為防止盜發和破壞,地方政府予以封存,亟待來日考古專家的審鑑。因而,筆者無以於此下結論了。
綜上,我們說,史載「谷城山」乃邳州的谷城山,其山下「黃石」為「圯上老父」(尉繚)墳冢標誌,而非「老父」所化。邳州市黃石山可能為黃石公的寢陵。
《邳州文化》第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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