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勞改農場犯人的生活(勞改農場的棄嬰長大後)

2023-04-18 09:35:30 1

勞改農場的棄嬰長大後,成了罪犯們的紅娘

配圖 | 《女囚七人》劇照

她自認做這麼多事,都是憑良心,但好的初衷,也不能防止不好的事發生。

1

60歲的陳文玲,生活精緻,衣品出眾,脾氣頂好,工作中沒跟誰紅過臉,「一輩子聽政府的、服從政府的」。2019年,政府要拆老家70平米的房子,她實在不樂意,相當窩火,決心當一次釘子戶。

那天,幾位領導上門做思想工作,見客廳牆壁上掛著一張退休獎狀,還有一張警服正裝照,就問陳文玲黨齡多少年。陳文玲說自己在大學裡入黨,22歲在農場子弟學校任教,獄警編制,黨齡超過40年,警齡超過30年。

領導說:「好,我們就不多說了。」

陳文玲瞬間沒了脾氣。3天後,她家的老房子被夷為平地。

那是一棟水泥平房,用紅磚壘成了一道矮院牆,院門口豎著一塊小黑板,上面用紅漆寫了「小店」、「心泉婚介」幾個大字。院門5米之外是一排高牆,上面裝有高壓電網、設置了八角崗樓。換崗的武警齊刷刷地跑步,每隔2小時從院門口路過一次。

高牆那頭是座監獄,押犯1700多人,每天收出工的口號十足響亮:「一二一二,一二三四,遵守監規,服從管理,認罪悔罪,重新做人——」高牆這頭,有十幾戶居民,清一色的水泥平房裡只剩下老人——年輕人不敢把孩子帶過來,住不上兩天就會跟著犯人瞎喊,晦氣。

如今,十幾棟平房全部畫了「拆」,居民們實現了「搬家夢」,可陳文玲卻高興不起來。她說這兒以前是農場的房子,老房子的地基是青磚,後來用紅磚和水泥重修了一遍,「我從小是被反革命罪犯養大的,這棟房子以前就是安置刑滿留場分子的,我的命運就是在這棟房子裡改變的,我有感情的呀」。

1959年,監管場所內人滿為患,全國各地興建農場,將各類罪犯押去拓荒。

那年冬天冷得異常,農場的幹部個個都成了「團長」,犯人的情況更加糟糕,每天都有人被凍成「冰棍」。每頓只吃水煮鹽篙,犯人們哪還有埋人的力氣,他們將「冰棍」抬到遠處,隨手一丟,扭頭便走。

抬人是樁「雅活」,收工回來,能分到一顆大土豆。一天,有個反革命的年輕小夥不行了,「雅活」就輪到了兩個右派的頭上。這兩人,一個叫袁天明,22歲,山東人,在大學裡宣講反黨言論,被扣了右派的帽子,送來勞教;另一個叫白震,上海人,因加入了反革命的團體,又是團員骨幹,被定了反革命罪,獲刑5年。

兩人抬著「冰棍」走了二裡路,腳趾頭凍得難受,人也餓得虛脫,兩眼迷糊之中,看見一條結冰的溝渠。袁天明說就撂那裡面得了,冰一化,人就等於水葬了。白震沒了講話的力氣,點了點頭。

兩人惦記著那顆大土豆,把「冰棍」往冰渠裡一撂,就要趕緊回去。白震的耳朵尖,已經走出去三五步了,忽然停住:「哪來的小孩子哭?」

「是風。這鬼地方,十天有八天在颳風,風響就像小兒的哭。」

袁天明拖著白震又走出去三五步,白震還是停住了,嚷著:「不對頭,不對頭。」

他跑近冰渠旁瞅了一眼,看見「冰棍」身下壓著一隻小手。兩人下到冰渠裡,費不少力氣才將那凍鐵一般的屍體挪出去半米。一個嬰兒露了出來,裹著綠色的棉襖,小臉凍得通紅,微弱地哭著。

「怕是不能活。」

農場有一名姓陳的幹部,結婚10年,妻子未能生育,便收養了這個棄嬰,給她取名陳文玲。

1977年恢復高考後,陳文玲成了農場第一個考上師範大學的場員子弟。農場殺了16頭豬,擺了3天的流水席。袁天明和白震這兩個乾爹在酒席上爭執,「怕是不能活」這話到底是誰說的來著?

陳文玲大學畢業後,被迅速招進農場子弟學校任教,進了編制,每天穿著警服上課。她不僅活了下來,還活成了農場子弟的模範。

1979年,右派平反,袁天明和白震先後回到原單位。他們本來做好了在農場過一輩子的心理準備,刑滿後就用工錢買下了安置他們的那棟青磚平房。離開之前,他們把房子的產權都贈與了乾女兒。

2

1997年,農場子弟學校改名為「監獄職工子弟學校」。陳文玲的學生包括武警、獄警的孩子、監獄附屬工廠職工的孩子、出獄後在當地就業的刑釋人員的孩子。她對待誰,都一視同仁。

學校一共有20幾位老師,多一半是獄警編制,還有幾位是獄警家屬,也有刑滿後的高知勞改犯。早年,幹部子弟高中畢業後就可以直接當實習獄警,不用參加公考,也能直接轉入獄警編制,端上鐵飯碗。人生有了設定好的退路,所以學生們學習的積極性並不高。但陳文玲任教20年,將上百個學生送進了高等學府,出國留學的也不在少數。她的教學成績放在公辦學校絲毫不起眼,但放在教育環境特殊的子弟學校,屬實出彩。

2006年,監獄職工子弟學校撤銷,所有學生就近分流到幾所公辦學校。陳文玲是教務組長,職務掛在監獄教改科,學校撤銷後,她便調回科裡,負責全監罪犯的計分考核。

兩年後,陳文玲調入女監工作。2011年,她考取了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證書,同年9月,調回原單位搞罪犯「重新犯罪評估」工作。說起過往的經歷,陳文玲並不看重自己在學校那20年的桃李滿天下,「這只是儘自己的本分」,相比之下,她更看重「如何降低刑滿釋放人員重新犯罪率」。

2014年,陳文玲提出「給刑釋人員相親」的教改項目,被上面否了。同事背地裡說她的腦子壞了,「都是漿糊」,沒幾年都要退休的人了,盡出洋相。

在一些人看來,獄警的職能首先是刑罰的執行者,去操心犯人的終生大事,有些出格了。但陳文玲認為,犯人也不全是十惡不赦的人,很多都是老實人,只是在生活中踏空了一腳。她覺得可以分別對待,好的那部分人,就該拉一把、幫一把。

「我就是想做一點不一樣的、有挑戰的、別人又沒做過的事。後來有了一個蠻好的時機,我血壓比較高,按時吃藥問題不大,但夠上了提前退休的申請條件。退下來,工資每月少了幾百,但不妨礙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脫掉一身警服,什麼都不衝突了。」

對於自己「想做的事」,陳文玲說不清道理,根兒上來講,便是要處處做好人。高牆內的這塊場域,成了她相中的一畝三分地,她產生了一種不切實際的野心——想把在這兒遇見過的所有破碎的人生,經由她的手,重新組裝。

陳文玲心裡清楚,給刑釋人員組織相親是樁不討喜的事,但絕對不是瞎提議。

從監管層面來講,上面政策一直在變,松鬆緊緊的。有時候是「治本論」,要把罪犯重新犯罪率作為考核監獄工作的重要指標;有時又是「監管底線論」,「防逃防死」的前提下,注重勞動生產,履行懲罰機構的職責,犯人的刑期一到,送出監獄大門就算所有的工作落了地——但很多人還沒進家門,就又犯罪了。

那當口,陳文玲負責男犯的出監教育和心理矯治,分管的38個重刑犯中,超過半數的犯罪誘因都能歸根在婚戀問題上。這些人服刑時間少則5、6年,多的超過了15年。他們即將出獄,每周二去文教樓的陳文玲心理矯治工作室上課,很多人跟陳文玲開玩笑:「陳主任,你要是能幫我們找個老婆,比什麼都強。」

這並不是一句玩笑話。曾經有一對兄弟,老家在農村,因為缺錢,都討不上老婆。兄弟倆就商量去城裡搶金店,頭一回作案的贓款給哥哥討了媳婦,第二次作案是幫弟弟娶媳婦,結果出了人命。哥哥死刑,弟弟被判了無期。

陳文玲說,這是比較極端的案例,犯人即使出獄了,也得拿一生做代價。她想去操作的,還是以「過失犯罪」的案例為主,一旦有了符合條件的,她便私底下「做實驗」。

「刑釋人員的重新犯罪率常年偏高,根源問題與刑釋人員在擇偶過程中受到的排斥相關。擇偶是組建家庭的前提條件,擇偶,往往是人品為首要考慮因素,而犯罪本身就是人品、人格出問題。」

於是,犯人在工作室說玩笑話時,陳文玲會說:「你人品過關了麼?我要驗收你的人品,人品合格了,我可以幫你介紹。」

陳文玲在女監工作過3年,跟許多出獄後獨身的女犯保持著聯繫,常常幫助她們解決現實生活中遇到的困難。這些女犯人大多經歷過失敗的婚戀,雖然很多人堅持單身,不看好再婚戀,但根本原因還是沒遇見好的、合適的人。

陳文玲說:「我想兩邊搭搭線,這根線必須牢靠,不然風險也不得了。」

3

2014年8月,「熱得翻拋」,監舍裡的吊扇徹夜不歇,過道裡還擺著一條冰,犯人們身下的涼蓆還是被汗液浸得透透的。37歲的黃亞軍每天都睡不著,「主要是心不靜,還有1個月出去了,想各種亂七八糟的」。

11年前,黃亞軍開半掛車跑運輸,在一個十字路口轉向時撞倒一位騎三輪車的老人。他下車查看,發現老人不行了,而四周沒人,路口也沒監控探頭。邪念起來,他索性把老人和三輪車拉到一處荒地,撂下不管了。

黃亞軍不敢回家,先去大排檔喝酒,又去洗桑拿祛黴晦,再去KTV飆歌發洩情緒。陪唱小姐看出他有心事,他憋不住,說出自己闖的禍,小姐勸他自首。

黃亞軍說自己攢了5萬塊錢了,再攢1萬,就可以回武漢老家託媒講親,要是坐牢,這輩子就完了。小姐說現在唯一有用的就是自首,她願意陪他去。可兩人走到派出所門口,他卻撒腿跑了。

不久之後,黃亞軍被捕,他拋棄老人的行為構成了故意殺人罪,獲刑14年,附帶民事賠償30萬。入獄後,他反倒踏實了,改造表現良好,獲得減刑3年。

漫長的牢獄生活像掀書一樣地過去了,黃亞軍出現在陳文玲心理工作室時,距離刑滿的期限不足一周。彼時,像黃亞軍這類「一念之差」又附帶民事賠償的案例,都是陳文玲「實驗田」裡的「苗」。她嘗試給即將出獄的犯人做紅娘,跟外面的婚介生意不同,她不收錢,只收「人品」。

當黃亞軍得知陳文玲熱衷幫犯人牽紅線時,腦子裡立刻想到了一個夢裡的老熟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他跟陳文玲交了心:「陳主任,你在女監當過幹部,你能幫我打聽個人麼?」

原來,在黃亞軍服刑的第九個年頭,見過當年勸他自首的小姐。

那年監獄舉辦納涼晚會,省局「希望藝術團」入監演出,唱歌跳舞的也都是犯人。節目進行了一半,舞臺上出現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犯,穿著旗袍,打著油傘,唱《夜上海》。臺下的男犯騷動了,口哨聲此起彼伏。黃亞軍瞅著那個女犯眼熟,挨個跟前排的犯人調位置——位置不好調,要許諾每人一顆「生產煙」(勞動任務達標後的獎勵煙),好不容易調到視線清晰的位置,女犯已經謝幕離場。黃亞軍半年的生產煙都泡了湯。

眼下,黃亞軍要打聽這個女犯,陳文玲說問題不大,能入選藝術團的女犯本就不多,即使沒名字,照著檔案排查一下也能確認。

陳文玲說:「你在這方面有想法,我可以幫一把,但你的人品要證明給我看。我要先信任你。我要冒風險的。」

為了讓陳文玲驗收自己的「人品」,黃亞軍出獄後認賠30萬的民事賠償,其中20多萬是借款,需要他出獄後認真工作來償還。

「刑事案件附帶的民事賠償,是很難執行的,大部分受害者都拿不到這筆賠償,通常就是判決書上的一串數字。他能主動全部認賠,也出乎我的預料。」更讓陳文玲欣慰的是,當年受害者的老伴患了嚴重的疾病,手術費用很高,兩個子女正為「是否手術」的事鬧彆扭。賠償款一到位,不同意手術的那位,直接閉了嘴。

在陳文玲的心裡,黃亞軍的人品合格了,但等她查到那位女犯,卻發現對方並非黃亞軍自認為的那位「心上人」——她原本是一個公司的會計,因挪用公款入獄,有丈夫有孩子。

最終,黃亞軍的婚戀問題是靠自己解決的。

出獄後的第二年,黃亞軍在一家服裝廠拼命幹活。服裝廠是陳文玲牽線一名小老闆成立的,老闆多年前因虛開增值稅發票入獄,老婆頭一趟探監,便遞給他強制離婚判決書。服刑期間,老闆鬧過自殺,陳文玲及時對他進行心理幹預,效果明顯。出獄後,他在陳文玲的建議下成立了一家服裝加工廠,最後辦成了「歸正幫教基地」。

黃亞軍出來的頭一年,先嘗試開了一家小吃店,但生意做得差勁,外債又多出了3萬元。在陳文玲的介紹下,他進了服裝廠打工。在勞改生活中,黃亞軍練就了超人的縫紉技能,老闆認可了他的手藝,給他升職加薪,他憑本事幹到了「工藝主管」。

接著,愛情也有了苗頭。一個漂亮女人進廠務工,追求者像馬蜂一樣湧過來。但仔細打聽才知道,這女人的前男友懶惰不賺錢,還用她的身份證擼了10多萬的「小貸」。追求者們全部散開了,唯獨黃亞軍把握準時機,「我倆好好幹活兒,一起還債」,他用這一聲承諾,收穫了芳心。

黃亞軍能討到媳婦,拿陳文玲的話講,「也算在我這些工作的良性效應裡」。

4

退下來以後,陳文玲比在職時更忙了,「家裡先出事,我哥中風了,每天得料理完他,我才能辦自己那點兒事」。

陳文玲口中的「哥」,其實是丈夫黃成兵。

黃成兵也是農場子弟,早前是茶廠的幹部,每天開著邊三輪押送犯人出工。他比陳文玲大2歲,人高馬大,體育很好,農場每年的運動會都是得獎的主力,風頭出了不少,會討女孩的歡心。但他卻誰也瞧不上,只喜歡陳文玲,因為她是農場的第一個大學生,跟她談朋友,臉上沾光。陳文玲卻看不上他,覺得這個男人流裡流氣,整天開個摩託車吵人。

「過24歲生日那天,他弄了個摩託車隊來堵我,花裡胡哨,在農場擺了個追求女孩子的陣仗。幾畝地都鋪好了花,我是12月的生日,冬天的花本來就不多,也不知道他從哪弄來了那麼多水仙和玉蘭……興師動眾,就為了搞個自以為是的浪漫。」

陳文玲被堵得上火,跑去獄政科舉報黃成兵,說他用勞改犯幹私活兒。那當口正嚴管這種事,黃成兵就挨了警告處分。他想不通,第二天喝了好多酒,在農場的荒地裡飆三輪車,結果車輪碾過一塊石頭,車翻了,自己的右腿和盆骨摔骨折了,手術後行走倒沒什麼妨礙,但醫生告訴他,將來要過夫妻生活蠻難的。

農場的人有看笑話的,有為黃成兵鳴不平的。女人們都在後面戳陳文玲的脊梁骨,罵她造孽害人。陳文玲也感到不安,一天半夜,她帶著酒去找黃成兵,兩人各吹了一瓶老白乾,誰也不吭聲。最後,陳文玲大腿一拍:「我嫁給你了,搭著伴兒過一輩子,不給人家看笑話。」

在婚姻中,有相當一段時間,陳文玲和黃成兵像兩根炮仗。他們鬧過也吵過,彆扭了好些年,但到現在,他們似乎都熬過來了,克服了對彼此的厭倦,敞著肚皮講話。他們分房睡覺,床頭裝了報警器,誰不舒服了,可以隨時「呼叫」對方。他們以哥妹相稱,開玩笑時就稱呼彼此是「戰友」。生活開銷方面,兩人也堅持AA,誰也沒為錢的事紅過臉。

陳文玲不後悔,但她又說,一到陰雨天,便常做同一個夢,「自己卡在一條縫裡」。

2016年7月,黃成兵中風了,走路、吃飯都成了問題,陳文玲的「心泉婚介」又堆著許多事,她便在微信群裡發布招聘消息:招生活助理一名,包吃包住,協助本人照顧中風的老人,活兒輕鬆自由,不受氣,工資不低。

微信群裡都是刑滿釋放的女犯,40幾個人,大部分沒有穩定工作,有一大半都在「心泉婚介」掛著徵婚信息。陳文玲給微信群取名「望春風」,是鄧麗君的歌名。她跟她們以姊妹相稱,隔兩個月就要團聚一下,去KTV唱歌,她也是「千年不變」的曲目《望春風》。

招聘信息發布後,群裡沒什麼人回應,陳文玲有些失望,也有點惱火。群裡的出獄女犯幾乎都受過她的恩惠,到她有麻煩了,卻沒一個站出來的。

兩天後的傍晚,有群友拉了一個微信名叫「茵茵念經」的新人進來,又@陳文玲,說這位新群友想應聘。

這個新人真名叫田茵,陳文玲在女監工作時,曾經幫教過她。

出生於1983年的田茵,過著一段相當稀碎的人生。

她出生在一個偏遠鄉村,父母都有殘疾。入獄前,她沒上過一天學,是個文盲。從樣貌上來看,田茵的模樣並不出色,臉頰上都是雀斑,唯獨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很長,忽閃忽閃很好看,瞅人時,總似疑心重重。這樣一個略帶苦情面相的女人,男人容易憐憫,也容易對她動歪心思。

因為家境不好,田茵16歲時便跟一個外鄉的男人定了親。但在結婚前,一個發小在麥田裡強暴了她。發小獲刑2年,田茵卻臭了名聲,1年後就嫁去了外縣。

結婚並沒有讓田茵擺脫那個魔鬼一樣的男人。發小出獄後的第三天,從村裡人的口中得知了田茵的住址,又得知她丈夫常年在外務工,便摸進了田茵的屋子,二次強暴了她。這次,發小獲刑3年6個月,被捕前,他在村裡放話:「田茵是我的女人,誰敢再碰,等我出來便放火燒房子。」

「狠」是一個鄉鎮男人「拔尖」的必要條件。田茵的髮小就是這樣一個被鄉鄰敬畏的「狠人」,他的暴行被人看作是痴心、痴情,許多討不到媳婦的單身漢崇拜他,甚至認為「要有他這樣的狠勁,哪有搞不到手的女人」。

在各種風言風語中,田茵和丈夫離了婚,幾年後,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給了二次出獄的髮小。她和前丈夫生了一個女兒,跟發小結婚後,又生了一對兒女。發小像吃定了她似的,整天好吃懶做,沒有養家的錢,田茵只有出門打工。25歲生日剛過,她便夥同幾個工友盜竊建築耗材,案值大得嚇人,雖然只是從犯,也被判了10年。

田茵入獄同年,陳文玲調入女監工作,負責入監教育。到2011年調走之前,陳文玲花了3 年時間幫田茵掃盲。她調走後,田茵在完成了勞動任務之餘,又接著讀完了初中。

5

田茵希望自己的3個孩子都能考大學,「至少3個裡頭出1個大學生」,這是她這個「失敗的女人」這輩子最大的盼頭。

她入獄後,9歲的大女兒就輟學了。起初,她學文化只是為了寫信和寫訴狀——寫信是為了求前夫讓大女兒續上學業,寫訴狀則是為了離婚——直到身陷囹圄,她才有勇氣去跟那個男人離婚,但又請不起律師,只得先識字,自己寫訴狀。

一開始,田茵的字寫得歪七八扭,後來越寫越漂亮,誇人的詞句也越來越走心。前夫總算有所觸動,終於給自己的親骨肉續上了學業。

2012年,教改電視大課上,宣布全監女犯可以參加成人自考,每考過一門,當月的改造獎勵分便多3分。當時,監獄管理局給全省範圍的犯人每月平均下撥6分獎勵,各個監管場所根據犯人的勞動表現進行「二次分配」,表現優異的犯人每月最高可以獲得12分,拿夠60分,就可以申報減刑半年。

田茵入獄後因表現良好,刑期減去了2年,此時餘刑還有4年。自學考試的獎勵分相當誘人,她決心衝一下大專文憑,若考運順暢,她就可以再提前2年6個月出獄——這對有3個孩子的母親來說,是一段「寶貴到不得了」的時間。

田茵的小兒子是她入監服刑的同一年生的,此時剛3歲。為了3個小孩,田茵在考場的走廊上,規劃著自己出獄後的工作:「我一出去就進服裝廠,有外面的廠子進來招聘,我這麼多年蹲下來,手藝沒話講的,肯定能應聘上。」

她要早點出去「苦錢」(辛苦地掙錢),是因為知道家裡那個驅之不散的魔鬼「根本指望不上」。

2012年10月,女監舉辦下半年全國高等教育自學考試。這是首次在高牆裡舉辦成人自考,女犯們自學的專業包括工商管理、電子商務等十幾個專業,自考的科目還包含了「高級英語(一)」。

考場設在文教樓,那是獄內最漂亮的一棟4層小樓,粉色的外牆上貼著「啟新學校」4個金屬字,樓外是一大片黃綠色的草坪。如果視線能夠忽略掉四周的高牆電網,這便是一所洋氣的私立學校。

開考前,40餘名女犯在考場的走廊內集合,秩序井然,等待入場。田茵手抓一包牛奶,雙眼微閉,爭分奪秒地默背英語單詞。

距離開考還有5分鐘,田茵進了考場,找到自己的座位,忐忑不安地坐下來。兩位監考的警官講明了考場規矩,拆開試卷,分發下去。拿到英語卷子,田茵面對密密麻麻的字母,鼓著腮,腦門滴汗,先前背好的單詞忘掉了大半。

考試時間過半,兩位警官的監考姿態始終保持嚴謹,巡迴檢視,絲毫不惜力。但她們料想不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個設計精妙的作弊工具正發揮作用。

田茵眼睛的餘光時不時地瞥向桌角那包早餐奶——它是一個升級版的小抄本——把抄好的答案裁剪成長條,有字的一面用透明寬膠帶貼緊、壓實,再把貼有答案的膠帶剪下來泡在熱水裡,耐心地用手輕搓,紙被搓掉,答案就印在膠帶上了。這份特製的「膠帶答案」貼在早餐奶上,就像是外包裝上自帶的說明書。

突然,考場裡出現了七八位女督察,個個挎著武裝帶。一位體型龐大的中年女獄警站到講臺上,下達口令:「所有考生起立!」

原來,剛才有監考警官發現考生作弊,查到了一份小抄,那個考生已被帶去了禁閉室。

「所有考生排隊出去,所有督察分兩隊,一隊留在考場,一張課桌一張課桌地查,另一隊出去搜她們的身。所有考生不要帶走任何東西,雙手舉過頭頂,報數出門。」

獄偵科領導趕來了,田茵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後背溼了一大片。她的腦子飛速運轉,準備抓住那包早餐奶一口氣喝掉——只說自己低血糖,把包裝帶窩在手心裡帶走。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正是手足無措的這一瞬間,她脫離了隊伍,慌亂的姿態十分顯眼。一個魁梧的身影站在了她身後,接著是好幾雙手同時伸向她的課桌,所有的東西都被翻查了。田茵緊閉眼睛,希望來一點運氣,但睜開眼時,領導的手上抓著那包早餐奶,正跟兩個督察下令:「把她拷去禁閉室。」

後來,在監獄的減刑假釋大會上,獄政科宣布獲得減刑獎勵的名單,有獎也有罰。作弊的兩名女犯被押上了臺,要向全監女犯做檢討,輪到田茵檢討時,她用英文說:「I'm not sorry for anyone, but many people are sorry for me. I really need to review, I'm only sorry for Director Chen.(我沒有對不起什麼人,對不起我的人卻很多。實在要我檢討,我只對不起陳主任。)」

減刑計劃泡湯,田茵把餘刑蹲夠,2016年5月出獄。一個坐牢期間認識的姊妹把她拉進了「望春風」。

此時的陳文玲對田茵的印象並不深,她還不知道,自己離開女監後,這個曾經是文盲的女犯在獄內的大操場上,用流利的英文對她表達了愧疚。

6

有了田茵的幫襯,陳文玲才從繁雜的家務事中抽出身來。除了「望春風」,陳文玲還曾建了一個名為「心泉」的群,群成員全是男性刑釋人員,都指望陳文玲幫忙討老婆。一次,一個群友在群裡發了幾段淫穢視頻,陳文玲氣得不行,頭一回在群裡罵髒話,立刻把「心泉」解散了。

發視頻的人是個40歲的個體戶,他年輕時痴迷功夫,在公交車上打死了個扒手,蹲了10幾年牢。那天,他主動找到心泉婚介所認錯,當著陳文玲的面,抽自己耳光。

陳文玲氣消了,趕緊勸住他,嘴上承諾:「有合適的,讓你排頭一個。」

當天,她就把這人的信息發進了「望春風」,重點標明:收入穩定、愛好廣泛、長相不討厭、有些色心、大體上老實。

群裡有姊妹看中了男人的收入,但了解案由後,又擔心個體戶有暴力傾向。陳文玲就挑明了問男人:「你打不打老婆?」

男人說自己只敢打沙袋,老婆不敢打。接著,他敞開心扉,說自己其實本性膽小。年輕時體質弱,家裡人幫著開小賣部,有天他看見有人搶劫,不敢上去,就喊了幾嗓子。店門口有兩個中學生上去了,結果挨了刀,一死一傷。之後,他陷在嚴重的負罪情緒中,恨自己膽子小,出門都帶刀,結果一次坐公交車,他碰上了扒手,那把刀就派上了用場。

陳文玲把信息如實轉告那位姊妹,問她要不要跟這個男人接觸一下,姊妹同意了。

一般而言,陳文玲不輕易透露「望春風」群成員的身份信息,因為這些人都是她選定的「本分女人」,她形容她們:「全是苦命女人,生活裡踏空了一隻腳。」

對待「心泉」裡的男性刑釋人員,她更警惕,也更加挑剔:

「年收入至少5萬——肯老實幹活的,建築工人也超過這個數目。」

「以前的案子,我一定要看的,本性不能壞。主觀惡意太強的,現在就算改造好了,我都不通過。涉黑涉惡的、有吸毒史的、花案子的,一律不行。」

曾經有個男人找來婚介所,他後腦勺晾著幾縷頭髮,掛麵似的。陳文玲瞥了一眼那頭「地中海」,只問:「頭型打理了沒?」

男人不吭聲,陳文玲就讓他出去。

可是哪怕再謹慎,也難免會有看走眼的時候。

陳文玲曾經幫一個44歲的計程車司機牽過紅線。很多年前,這個男人曾因交通肇事罪獲刑1年半,來婚介所時帶著張照片,讓陳文玲幫著找差不多模樣的。

這個司機的條件很好,人穩重,也沒任何不良嗜好,於是陳文玲就給他介紹了一個洋氣的姊妹,長相比那張照片上的女人強很多。

最終,兩人的事成了,訂婚那天,司機喝高了,忽然跑來婚介所,跪在陳文玲的身前。陳文玲嚇得不輕,司機說,自己配不起這樣的生活,因為他是個殺人犯。

原來,他年輕的時候開卡車搞運輸,每次都在省道上的一家飯店吃飯。飯店裡有陪酒的姑娘,他相中了一個叫小梅的。一次出車,他又找小梅,小梅卻接了其他的客人。那是一個雨天,他在車裡等了很久,心裡翻滾著醋意。小梅總算出現了,卻和一個胖男人摟摟抱抱,要頂著大雨去鎮上開房。他抑制不住憤怒,啟動卡車一下撞了過去,小梅當場死亡。

警察辦案時問他是否認識小梅,他搖頭;又問他怎麼開車的,他說雨天的視線模糊,而且人很乏,失控了。最後,他只被定了交通肇事罪。

陳文玲聽完,手都在抖,她費勁穩住自己,勸司機去自首。

後來她不禁感嘆:「人怎麼這樣複雜,厚得像字典,翻都不敢翻的。」

7

在心泉婚介所,陳文玲整天忙得像只陀螺,漂亮事做過不少,糗事也出來幾樁。她自認做這麼多事,都是憑良心,但好的初衷,也不能防止不好的事發生。

「我最對不住的人,就是田茵。」

田茵幫襯陳文玲,主要是想報恩。出獄後,她雖然著急掙錢,但還是先到陳主任家裡幹了兩個月,給錢也不要。她不光照料黃成兵,得空了還跑去心泉婚介搞衛生。在這個過程中,她認識了馬勇,陳文玲的乾弟弟。

對於馬勇這個人,陳文玲不願和我多聊。她是個報喜不報憂的人,「馬勇」這個名字就像是她的一塊傷疤。但田茵告訴我:「陳主任被馬勇害慘了,卷跑不少錢。」

田茵和黃亞軍說,馬勇是江蘇人,1979年生人,大專學歷。他身高1米8,高鼻梁、雙眼皮,長得像港臺明星。2011年,他因詐騙罪獲刑,服刑期間,陳文玲經常在監獄內搞心理團體活動。馬勇作為後勤骨幹犯,常來搬桌、送開水,因表現好,減刑1年,又獲得假釋機會,2014年11月便提前出獄了。

陳文玲搞婚介工作,需要一個婚禮司儀。馬勇口才很好,服刑期間一直是監獄納涼晚會的主持人,出獄後便成了陳文玲的幫手。他腦筋活絡,能說會道,陳文玲搞特殊人群的婚介工作,他出過很多點子,也策劃了多次婚介活動,成效很好。

平時除了主持獄友們的婚禮,馬勇也接其他活兒。他為人大方,主持刑釋人員的婚禮基本不收費,常常只收幾包喜煙。在陳文玲搭建起來的小圈子裡,他很快便積攢了極好的信譽,有不少女性刑釋人員相中了他。

一個因稅務問題入獄的女老闆曾主動追求過馬勇,精力花去不少,仍舊沒戲。這期間,陳文玲還跟那個女老闆吵過一架,並將她踢出了「望春風」。

為了將採訪順利進行下去,我沒有當面求證陳文玲和馬勇之間的真正關係。不過,田茵曾和陳文玲有過一次交心長談,她提出了同樣的疑問,陳文玲沒有正面回答,沉默了一陣,只說了一段喪氣話。

「她跟我說,自己的人生是失敗的,沒有知冷知熱的人。一入冬她就害怕,開空調臉容易乾燥,不開的話,一個人在被窩裡,到早晨腳還是冰的。」

講起這次交心,田茵說,她很後悔說了不該說的話。她對陳文玲說:「你哥的心思也不好,你只要不在家,就用手機看黃色電影,音量開得蠻大,好像故意要給我聽到。你應該還是要多關心一下屋裡的事,屋外這些事,你忙也忙不過來。」

陳文玲的臉色頓時變得很不好看,精緻的臉容像一團皺掉的報紙,田茵從沒見過她這種樣子,自知說錯了話,交心就到此結束了。

2019年10月,陳文玲的老房子被挖機推倒,得到了55萬的動遷補償款。但這筆錢還沒有焐熱,就要全部拿來還債。

2016年,馬勇在群裡發起了一個連鎖超市的項目。他承諾只要投資,每月就能得到投資金額13%的分紅,不到8個月就可以回本,此後每個月繼續坐享13%的收益。

馬勇人緣不錯,共集資173萬元。這筆巨款中,有40萬是陳文玲的積蓄,見有些刑釋人員掏不出錢,馬勇便在群裡推薦了數個小額貸APP,大家都在上面借款。田茵貸了11萬,其餘人的借款金額在5千元至20萬元不等。

不曾想,拿到錢後,馬勇竟然捲款跑路了,大伙兒的錢全部打了水漂。一向支持馬勇的陳文玲頓時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但她固執地認為,馬勇只是投資失敗,並不是故意集資詐騙。於是,她一直央求大家不要報警,並在群裡承諾,自己認賠所有欠款。

後來,先後有4對陳文玲牽線的夫妻生了孩子,陳文玲為他們辦了一次集體抓周的活動。酒席中喝多了,大伙兒都來勸她,說不會有人報警的,「陳主任你放寬心吧,錢哪怕一分沒有,我們也甘心的,我們都記你的恩」。

她說:「好的,我也感恩你們。說到底,我曉得他不對。但我也想有個人懷念一下,我不追究他了,哪怕我在懷念一個騙子吧。」

拿到動遷補償款後,陳文玲準備在第一時間按照大伙兒的投資份額比例分配這筆錢,爭取讓每個人都能拿到一部分。不過,陳文玲想先把田茵的錢全部還上,畢竟她有3個孩子要養,日子肯定不好過。

當時,田茵已在服裝廠做工了,兩班倒,一個班12小時,每月到手6500元,夠顧全生活。她勸陳文玲先補償經濟狀況不好的獄友們,以免有人繃不住了,報警鬧事。

8

去年疫情解封後,我又去拜訪了陳文玲一次,她胖了幾斤,但眼見著衰老了不少。

「疫情要人命的,動也沒處動,我是閒不住的人。」她去廚房給我倒茶,黃成兵坐在臥室門口,拿著保溫杯,往小杯蓋裡倒水。一杯蓋的水倒滿,又將水倒回了杯內。

我過去問:「叔叔,是不是要喝水?」他擺擺手,繼續剛才的動作。

陳文玲端茶出來,講:「不要理他,他在練習,醫生講的,練一練有好處。」

老頭抖著嘴唇,費力地對我說道:「我要趕緊好起來,我不能拖累她呀。」

陳文玲不搭話,把茶遞給我:「上次我跟你講了我的身世,但關鍵的地方我沒講,你要不要接著聽?」

我趕緊坐下來,她的聲音在我腦中補全了一副往日的畫面:

荒涼的農場上,架起了一堆柴火,熱氣讓白震和袁天明的身體回暖了,剛撿到的女嬰也開始響亮地哭起來。兩人的頭腦舒坦了,臉色紅潤了。一陣黑鳥忽然躍起,農場上聚成一道黑線。

白震醒了,袁天明也醒了。飢餓依舊翻攪著他們的肚腸。

「吃不進去,吃不進去。」

「不好這樣,不好這樣。」

兩人抱起女嬰,趕回監舍。最後,他們用幹「雅活」換來的那顆大土豆代替了女嬰。

說完了身世,陳文玲問我:「你曉得我跟你說這個的意思了麼?」

我還在消化剛才的畫面,神色驚恐,人是呆頓頓的。

「我們每個人都有想要吃人的一刻。」她望向別處,春風漫進窗內,掀開了她的幾縷白髮。

後記

今年4月,田茵遇到了麻煩,已同她離婚的髮小找來服裝廠,要求復婚,不然便要毒死她的3個孩子。

當時,田茵剛剛當上車間主任。升職的契機緣於一批外貿訂單——老外要靠遠程視頻溝通工藝,廠裡懂英語的人不多,田茵在牢裡學到的一點兒英語就派上了用場。她本就幹活漂亮,跟老外溝通完,廠長直接提她做車間主任,月薪過萬。

她事業上的成功,老家都傳遍了,男人眼紅趕來鬧事,目的是要錢。田茵在「望春風」裡發信息求助,陳文玲即刻帶著七八個姊妹過來,與那男人撕扯。

衝突中,男人丟磚頭砸破了一個姊妹的頭,血流得嚇人。警察過來安排人驗傷,男人直接被刑拘了。一周後,驗傷報告出來,夠上了輕傷標準。姊妹們都說沒有任何私了的餘地,讓警察直接立案

警察本想再勸勸,田茵把自己的經歷攤開來一講,警察不勸了,只說:「這種人該吃牢飯,我們這就辦他。」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
同类文章
葬禮的夢想

葬禮的夢想

夢見葬禮,我得到了這個夢想,五個要素的五個要素,水火只好,主要名字在外面,職業生涯良好,一切都應該對待他人治療誠意,由於小,吉利的冬天夢想,秋天的夢是不吉利的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五次選舉的五個要素是兩名士兵的跡象。與他溝通很好。這是非常財富,它擅長運作,職業是仙人的標誌。單身男人有這個夢想,主要生活可以有人幫忙
我不怎麼想?

我不怎麼想?

我做了什麼意味著看到米飯烹飪?我得到了這個夢想,五線的主要土壤,但是Tu Ke水是錢的跡象,職業生涯更加真誠。他真誠地誠實。這是豐富的,這是夏瑞的巨星
夢想你的意思是什麼?

夢想你的意思是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夢想的夢想?夢想,主要木材的五個要素,水的跡象,主營業務,主營業務,案子應該抓住魅力,不能疏忽,春天夢想的吉利夢想夏天的夢想不幸。詢問學者夢想
拯救夢想

拯救夢想

拯救夢想什麼意思?你夢想著拯救人嗎?拯救人們的夢想有一個現實,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週宮官方網站拯救人民夢想的詳細解釋。夢想著敵人被拯救出來
2022愛方向和生日是在[質量個性]中

2022愛方向和生日是在[質量個性]中

[救生員]有人說,在出生88天之前,胎兒已經知道哪天的出生,如何有優質的個性,將走在什麼樣的愛情之旅,將與生活生活有什么生活。今天
夢想切割剪裁

夢想切割剪裁

夢想切割剪裁什麼意思?你夢想切你的手是好的嗎?夢想切割手工切割手有一個真正的影響和反應,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官方網站夢想的細節,以削減手
夢想著親人死了

夢想著親人死了

夢想著親人死了什麼意思?你夢想夢想你的親人死嗎?夢想有一個現實的影響和反應,還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夢想世界夢想死亡的親屬的詳細解釋
夢想搶劫

夢想搶劫

夢想搶劫什麼意思?你夢想搶劫嗎?夢想著搶劫有一個現實的影響和反應,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週恭吉夢官方網站的詳細解釋。夢想搶劫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什麼意思?你夢想缺乏異常藥物嗎?夢想缺乏現實世界的影響和現實,還有夢想的主觀想像,請看官方網站的夢想組織缺乏異常藥物。我覺得有些東西缺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