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一秒鐘為什麼撤檔(張藝謀最後的一秒鐘)
2023-05-20 04:46:46 1
文/李光鬥
70歲的張藝謀奉獻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原創電影《一秒鐘》,但從拍攝完到最終上映,補拍、修改、兩退電影節,卻用了足足兩年時間。用編劇鄒靜之老師的話來說這部電影「命運多舛」,好在《一秒鐘》終於活了下來,不像當年葛優和鞏俐主演的《活著》,無緣在銀幕上復活,只能活在影迷的心中。
雖然一度貴為「國師」,但身世坎坷的張藝謀還是有某種情結的,從《活著》到《歸來》再到現在的《一秒鐘》,在光鮮盛典和宏大敘事的同時,雖然也經歷了商業化的衝擊,有過《三槍拍案驚奇》的迷失;但張藝謀對電影還是心存敬畏的,他始終放不下內心的執念。
電影《一秒鐘》講述了張譯飾演的逃犯張九聲為了看一場電影,和偷膠片的劉閨女以及放映員範電影之間跌宕起伏的命運。《一秒鐘》醞釀良久,但幾乎是張藝謀故事線最簡單,最純粹的一部電影。
2018年他在製作這部電影的同時,還同步進行著另外三個重要項目:擔任2018年平昌冬奧會閉幕式「北京8分鐘」總導演、上海合作組織青島峰會燈光煙火藝術演出總導演、歌舞劇《對話•寓言2047》。2019年張藝謀又相繼開機了兩部電影《懸崖之上》和《堅如磐石》。
用張藝謀自己的話說,不是在拍電影就是在去拍電影的路上。年屆七十,張藝謀在外表上表現出來的和二十年前差別並不大,但是行動上更加馬不停蹄,像是在跟時間賽跑。
不同的是,《一秒鐘》所呈現出來的故事和畫面,都是在做減法,幾乎沒有背景音樂,連角色臺詞都能少則少,這和幾年前鞏俐、陳道明主演的《歸來》有一脈相承之處,相同的歷史背景,相似的人物境遇,低飽和度的色彩,壓抑的情感,用鏡頭代替語言敘事。
張藝謀將《一秒鐘》作為寫給電影的情書,在影片定檔的時候他還寫了一封親筆信:
但是《一秒鐘》其實並沒有探討電影本身,他壓根不是「天堂電影院」,甚至男女主角們對那盤膠片的渴望都跟電影沒有關係。逃犯是因為影片《英雄兒女》正片放映前的《新聞簡報》裡有自己女兒一秒鐘的鏡頭,他要看的是女兒;劉閨女偷膠片更是跟電影沒關係,她的訴求是把膠片剪了做燈罩,因為弟弟把別人的膠片燈罩給燒壞了,人家天天堵門口逼她們還債。
群眾們熱切期盼的也並不一定是電影本身,在那個年代,沒手機沒電腦,啥都沒有,八億人八部「樣板戲」,來來回回都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臺詞歌曲早都爛熟於心。為什麼還要看?因為實在別無選擇,有總比沒有強,就像範電影說的:不管你放什麼,他們都會看的。
差不多只有放映員範電影是對電影本身還算有愛,他會放、會修,還能搞一套只有他一個人能搞出來的「大循環」,這沒有長時間的操作、琢磨是難以做到的。尤其在範電影發動群眾搶救膠片的時候,大家用家裡僅有的物資託住膠片,煮蒸餾水衝洗膠片,輕輕擦拭,慢慢的扇扇子,隆重的儀式感堪稱全片的華彩樂章。
不過範電影的愛裡夾也雜著複雜的感情,001號電影放映員的身份讓他受眾人尊敬、追捧,出門有人巴結遞煙,吃飯能多得一勺油辣子。兩個月才有一次的放映,讓他在自己同樣不幸的現實生活中保留一絲體面。為了保住這份權利和體面,他把兒子造成的膠片事故嫁禍於人,又出賣逃犯。
逃犯、小偷和偽君子匯聚一堂,但其實電影裡沒有壞人,只是現實的壓迫也讓他們當不了好人。
對電影所謂的熱愛更像是一種載體和精神寄託,張藝謀情書裡寫到,「銘記的也許不僅僅是電影本身,而是那種仰望星空的企盼和憧憬。」
當鄉親們舉著小板凳、站在自行車上、騎在牆頭上甚至蹲在幕布背面看電影的時候,他們所生活的真實世界一片貧瘠,是統一、破舊的粗布衣裳,是不管怎麼走也看不到頭的荒涼沙漠。
電影從1895年誕生,1905年初進入中國,直到1945年抗戰勝利後才開始惠及普羅大眾。《一秒鐘》裡讓群眾為之癲狂的片中片《英雄兒女》上映都到1964年了。再歷經十年浩劫之後,1978年恢復高考,才培養出了張藝謀、陳凱歌、田壯壯、顧長衛這一批活躍至今的電影人。
現在的中青年人也許無法體會那個年代人們對精神食糧的渴望,那時候人們為了搶一張電影票,徹夜排隊、託關係、打架,鬧出人命來的都有。
《一秒鐘》所表現的並不是要把電影捧上神壇,而是反襯過去精神貧瘠的可悲。
回到影片故事的本身,不少觀眾認為這裡有一個大bug,逃犯都逃出來了為什麼不直接去找女兒,而是追著去電影裡看呢?
這部電影因為「技術原因」經歷了很多波折,原本有交代的這段情節在公映前給刪掉了。逃犯的女兒在搶著扛面袋立功的時候不幸身亡,唯一留下的就是22號《新聞簡報》裡短短一秒鐘的影像。
留心的觀眾記得,逃犯一個人坐在禮堂裡循環看那一秒鐘,年僅十四歲的女兒把上百斤的面袋扛在肩上,劉閨女氣頭上說了句「面袋怎麼不把她砸死啊?」逃犯張九聲一下就被刺激了,狠狠地一腳踹倒了劉閨女。其實,逃犯的女兒就是在搶著扛面袋的時候被汽車撞死了。
22號《新聞簡報》裡刪掉了血淋淋的真相,只留下勞動光榮的一張張幸福臉譜。《一秒鐘》的這個鏡頭也只能隨著「女兒」的兩格膠片埋藏進厚厚的黃土。
電影《一秒鐘》原版的結尾,就戛然而止在張九聲被押回勞改勞場,劉閨女沿著逃犯的腳印、只撿起來那張包著膠片的報紙;而有張九聲女兒影像的珍貴膠片,卻被風吹走,漸漸湮沒在無情的歷史荒漠中。
張藝謀說,《一秒鐘》是獻給電影的一封情書,但這封情書的投遞卻關山阻隔;為了讓觀眾讀到這封情書,電影隱去了故事發生的時間和地點。一次次修改都是為了能夠上映,善於妥協的張藝謀還重新拍攝了一段「二年後」的光明的尾巴:高考恢復了,未來一片燦爛,血色黃昏的過去也在兩位主角釋然一笑中隨風而逝。
但電影的結尾,張藝謀還是留下了一個強烈的暗示,為什麼出獄後的張九聲不歸心似箭地去看親生女兒?而是要多留兩天在勞改農場去沙漠裡找留有女兒影像的膠片?因為天人永隔,女兒已經不在人世了。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歷史卻總是循環往復。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但是往事總是不堪回首,或者是不讓回首。電影是唯一能夠暫時逃離現實的慰藉,做個美夢哪怕只有一秒鐘也是好的。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好的電影能觸及人的靈魂、發人深思;在中國電影江湖廝殺了一輩子的張藝謀在古稀之年奉獻出的《一秒鐘》是一部誠意之作。
這應該是張藝謀最後的《一秒鐘》了,好電影存活不易,讓我們且看且珍惜吧。
(部分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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