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題落星寺其三（黃花白髮相牽挽）

2023-05-14 05:06:46

說起黃庭堅，他算是北宋文壇的一顆閃亮的星星。但是，杜甫曾寫過「文章憎命達」。能寫出好文採的作品的人，一生多半是跌宕起伏，無比坎坷。黃庭堅，也不例外。在他貶謫到戎州（今四川宜賓）時，寫過兩首詞，分別是《念奴嬌· 斷虹霽雨》和《鷓鴣天·黃菊枝頭生曉寒》。那首《念奴嬌》在唐圭璋先生主筆的《宋詞鑑賞詞典》有名家賞析，而《鷓鴣天》卻沒有。所以，這次來看看這首《鷓鴣天》。

鷓鴣天·座中有眉山隱客史應之和前韻，即席答之

黃菊枝頭生曉寒。人生莫放酒杯乾。

風前橫笛斜吹雨，醉裡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盡清歡。

黃花白髮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

這首詞是黃庭堅與眉山隱士史應之在酒席間酬唱之作。

說起隱士，大概腦子一下子會反應出菊花和終南山。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不僅給菊花賦予隱士的象徵，還將終南山揚名，使之成為後世隱居修行的首選之地。不過，修行不在乎地點。東方朔曾言，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史應之其人，大概是通曉其理的。

但是黃庭堅為何與隱士共飲呢？前朝，賈島尚且尋隱者不遇。今朝，黃庭堅與隱士共飲，是否動了乞骸骨，退隱山林的念頭？不得知。

黃菊，表明時令高秋。更準確些的時間是重陽後的幾天。金燦燦，黃澄澄的菊花枝頭綴著露水，透露出清晨破曉的微微寒意。「曉寒」，使我想到宋祁的「綠楊煙外曉寒輕」。宋祁寫的是春寒料峭，黃庭堅寫的則是秋涼破曙。

「人生莫放酒杯乾」寫的是對酒的執念。人啊，在痛苦的一生中，要不停地借酒澆愁，消愁。如果沒有強健的體魄，不放酒杯地痛飲最後只會使人喝死。喝死，大概也是一種令人滿意的滋味。每每聽到一個爛醉如泥的人，喃喃自語，你知道，酒是什麼滋味。可旁人只會覺得，酒只會讓人更痛苦。

「風前橫笛斜吹雨，醉裡簪花倒著冠」和「舞裙歌板盡清歡」是寫酒席的場面。「斜」字對應「醉」字，但暗含酒意漸濃。前一會人尚且歪斜著身體吹笛作樂，後一會嘻哈著嘴臉，為自己簪花，反戴帽子。男子簪花，吹笛奏樂是很風雅的舉止。雖然醉酒，失去部分意識，但是雕刻進骨頭裡的文人氣質不曾丟失。

「身健在，且加餐」，精短有力，有一種昂揚的鬥志。這不禁是我想起「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悽涼。而這裡卻反映出酒席間喝酒喝到情緒激昂的地步，透露一種不容小覷的向上精神。

「黃花白髮相牽挽」中的「黃花」，其實是黃華，年輕人的意思。「白髮」當然指老人。老老少少相互攙扶，任憑世人怎麼冷眼旁觀。世人的冷眼，其實是帶著鄙夷與不屑的。

當時，黃庭堅是貶謫之人，遭到世人的冷遇冷眼也是常理之事。雖然這些冷遇冷眼讓他非常苦惱，借酒澆愁，甚至可能想過出世隱居，但是他卻有著不服輸的鬥志，比樂觀更上一步的激情燃燒。喝酒，並不是為了逃避現實，而是借著酒勁，更加堅定自己的決心，更加有勇氣與面對現實中的冷遇與冷眼。酒，不再是迷惑人心，消磨意志的毒藥，而是激發鬥志，昂揚精神的旗幟。

菊，乃歲寒三友之一，有著堅強不屈的品質。我想，簪菊也是顯示出黃庭堅不向時運屈服，不願甘心忍受不公的待遇的不屈鬥志。黃庭堅後半生飽經政治風雨的折磨，但是仍能保持倔強不屈的精神與鬥志。儘管人生是一場宿醉，眾人皆醉我獨醒，我便是黃庭堅。未來或許有許多挫折在等待，但是保持自己倔強不屈的個性。即便天寒地凍，路遙馬亡，我亦站立在大地上，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