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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珍的明朝人物原型(幽淑女賈迎春的原型人物)

2023-05-01 19:18:09

1

袁機的名字真是奇特。這個「機」字,原以為是「玄機」之意。但是,再把袁機的妹妹袁杼的名字連到一起,就發現,袁機的「機」,是「機杼」的「機」。中國傳統女性的道德設定已在其中包蘊了。男耕女織。這是古中國傳統的和諧的家庭分配格局。是一種參與,也是一種從屬。是一種溫和必需的示弱。但是,袁機的這個「機」,又在冥冥中昭彰出大化的無常與強大,隱約中有了「玄機」之意。命運的玄機,就是,不可說。因為,說不出。

這裡,我想越過袁機生命成長的歷程,直接來到她一生中最難堪的那一段時光。那是她生命黑色的異彩。在那黑色的異彩裡,袁機的靈與肉被放置在著了火的砧板上。層疊的疼痛,讓她不得不承認,人就是人,人就是無能為力,人就是如此屈辱地存活。

那時候,袁機已決然要嫁到如皋高家,嫁給一個她已清楚知道的敗類。所有人的苦勸,都不能阻擋她的步伐,不能阻擋她赴湯蹈火的堅定的沉默。她的父親袁濱,她的母親章氏,她的哥哥袁枚,她的妹妹袁杼,都在她的決然面前,愴痛無聲。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美麗柔弱,卻又無比執拗的女子,在即將到來的一場大火中,茹苦忍痛,焚身其裡。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觀望了。

二十三歲的江南才女袁機,裝扮一新,滿頭珠花,周身彩繡,施施然,走出閨閣,走出給她庇護的家門,掀開轎簾,像一尊霞光萬道的觀音,坐進了她命運轉輪的心上。袁枚向來灑脫無羈,可是這天,他卻無法灑脫。妹妹的出嫁,他連一絲笑紋都沒有,只是站在門口,沉沉地揮手。既然無法挽留,那就只有虔誠地祈禱。他一手攬住老邁而悲傷的父母,一手攬住早已泣不成聲的袁杼。他們真的是在送行。也許,袁機真的,再也不會歸來。這樣悲壯的出嫁,見多識廣的袁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卻生生地發生在了自家之中。簡直像個噩夢,拖著蝙蝠悠長的黑翼,覆蓋住他寬闊的目光。

這不是嫁女,這是,送葬。

袁機坐在那抬花轎中,搖搖擺擺地消失在街頭,消失在太陽那輝煌的光色裡。一縷微風吹來,迅速,就靜下來。像是那風,根本不曾來過。袁枚揮別的手指,僵在半空,淚水,再也不能抑制。這是他多年來最痛的一次哭泣。哭泣,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恥辱的,但是,在扛不動的命運跟前,恥辱,又算得了什麼?他只希望,他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誇大其辭,鋪展在袁機面前的,會是另一個較為好些的樣子。

希望,原是來自於一種深度的恐懼,是一種,消極的自我慰藉。

2

你所選擇的,無法不面對。蓋頭著地的一剎那,袁機就知道,她的選擇是錯誤的。但是,她並不後悔這個選擇。而且,她要拼盡力氣,扛起這個選擇。

那簡直不是一個男人,徹徹底底是個怪物。袁機汗毛倒豎地迎視著她將相伴一生的那個人。袁機的丈夫高繹祖遠比她想像的要不堪。只見他個頭矮小之極,還是個羅鍋子,眼睛歪斜得厲害,不笑時,像鬼,笑時,就是鬼。袁機的淚水,一顆顆滾下來,打溼了華袍麗服。洞房裡幽暗森然,燭影閃跳如磷火,她只覺是在墓穴深處。那個怪物,眼看就要撲過來,撲過來。一陣昏眩,袁機倒下身來。

這樣恐怖的場面,還只是個開頭。袁機接下來要面對的,是真正的地獄生活。地獄,是人類對死後世界一個極度黑暗的想像。在這個世界裡,渺小柔弱的死魂靈,將遭受極致的殘虐,以此來懲處其生時的罪惡。可袁機的罪惡在哪裡?她以無罪之身跌落地獄,這是不合理的。但是,這是她的選擇。又怪得了誰?也許,錯誤選擇的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袁機不喜歡高繹祖。她的審美並無毛病。她本能地排斥這個不像男人的男人,不像人的人。她知道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子,應該喜歡什麼樣的人,應該被什麼樣的人喜歡。只是,高繹祖不是別人,是她的丈夫。他們已經當著天地神鬼,三叩九拜,是不得反悔的。她必需接受他。她的選擇,本來就是出於一種不可抗拒的義務。她自以為的義務。義務就是,粉碎了喜惡,全然地接受,不管你接受的一切,有沒有扎痛了你的靈魂。

高繹祖不僅形貌如鬼,事實上,也是心懷鬼胎。他脾氣狂暴,品行惡劣,根本不把長輩放在眼裡,更別說,從理法上來講,就從屬於他的妻子袁機。在他看來,袁機就是他的女奴,要受他指使,遭他羞辱,以此使他高興痛快。高繹祖根本就是憑靠動物本能活著的。他就是一個惡的典型,教化於他,是無效的。

高繹祖的父親高八,當年向袁家婉言解除兩家親事,正在於他不想讓自己這個魔鬼般的兒子害了袁機。袁機的父親袁濱,開始還以為,是高家看不起家道中落的袁家,異常不忿。袁機更是深感羞辱,傷心不已。高八隻好說出實情。袁濱夫婦才覺釋然。袁機,反來了勁兒,非高繹祖不嫁。為表其志堅決,袁機自關禁閉,斷飲絕粒。袁家和高家都無法說服袁機回頭,也不能把高繹祖活活打死,只好看著一隻彩鳳在火中焚毀,骨挫,灰揚。

3

高八和妻子非常喜歡袁機。她那無可挑剔的相貌,待人處事時的平和熨帖,都讓這對老夫婦深感滿意。完全是好媳婦的理想。也因此,他們更覺對不起袁機。每當看到袁機那婷婷嫋嫋,溫言細語的模樣,就不是滋味兒。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生下高繹祖這樣的兒子。你說人性本善,那麼,為什麼對兒子的種種規勸都不奏效?你說人性原惡,可他們從沒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又何來惡的根源?只好歸結到前生的孽。只好如此。所有的「只好如此」,都是被碾碎了的痛苦。

高八夫婦面對自己的惡兒,軟硬兼施,毫無用處。世界上就有這樣的人,心是真的死了的。他們唯有看著袁機在高繹祖的惡中,受辱,受苦。他們眼看著高繹祖像詈罵牲畜一樣地詈罵袁機,像暴打牲畜一樣地暴打袁機。所有的規勸和阻擋,都微弱得像失了光焰的燭臺。高繹祖像一條拋了人性的狂肆的惡狼,把他們甩在一邊,去吞噬袁機。

袁機是那個時代的「不櫛進士」,擅詩能詞。尤其嫁到高家之後,處處遭到高繹祖凌辱,無盡的壓抑和悽楚難以傾訴,只好付諸筆端。她總是一人獨倚欄杆,對風長籲,望月悠嘆,見花彈淚,臨風顰眉。這一切的片斷,心緒,幽思,她都綴諸詩行,透入詞間。這時,她才覺到一點點的安慰。但是,這些詩詞被高繹祖發現了。他看不懂袁機寫的是什麼,就拿給別人看。別人就告訴他,那些詩詞都是些不悅之章。高繹祖倏然暴怒,返回家中,把詩稿撕得粉碎,丟在袁機臉上,喝命袁機從此不許再動筆墨。

袁機看著地上碎裂的紙片兒,悲咽無聲。卻只好頻頻點頭,以示應諾。高繹祖見袁機那委屈的模樣,就狠狠地踹上一腳,直把袁機踹倒在地,袁機額頭和手臂都溢出血來。高八夫婦在房外死命撞門,斥責兒子。高繹祖毫不理會。袁機知道只有忍住悲傷,關住眼淚,高繹祖才會離開。她便強抑委屈和痛楚,讓一大塊兒顫抖的沉默淹沒她,淹沒她。高繹祖終於走了,高八夫婦始得進來,好不容易才扶起兒媳。看著公公婆婆為自己淌眼抹淚,袁機再也隱忍不住,這才「哇」地哭出聲來。一枝梨花冷雨侵,竟然雲仙墮溷泥。

既然丈夫不喜歡妻子吟詩填詞,那就把才女的那個她,拋得遠遠的吧。就老老實實做一個無才的賢婦。袁機就再不看書,再不動筆,連心裡也再不去想這些東西。她只要心如古井,無波無瀾。那就不覺委屈了。她告訴自己,一心一意做好女紅就是。每天侍奉好公婆之後,袁機就一身素衫,默然不語,把時間都耗在女紅之上。朝暾未出,殘月已盡,袁機都在埋首女紅。她以為如此,作為丈夫的高繹祖就不會再挑剔她了。就會有太平日子。

事實證明,袁機錯了。高繹祖很少在家,總是在外廝混。見慣了秦樓楚館裡的圍翠繞紅,歡歌媚笑,回到家,再看靜坐無言,低眉頷首,一心浸在針線活中的袁機,高繹祖惟有覺得她呆板無趣,使他煩厭恚怒。高繹祖看到袁機,就像看到一具傀儡,直氣得火冒三丈,不由破口大罵起來。袁機寧願被打,也不願被罵。打她,也不過只是打她一人,她受著就是。可是,罵她,把她祖宗八輩都辱罵在內,她如何受得了?她的親人何辜,也要遭受這魔鬼的侮辱?袁機就忍不住回了句嘴,不許高繹祖侮辱她們袁家。高繹祖見袁機竟敢跟他頂嘴,哪裡還只是咒罵,劈頭蓋臉就打了下去。可憐袁機,在這轟雷般的罵聲與驟雨般的毒打中,無從掙脫,只有被無邊的絞痛纏繞著,圍攻著,撕咬著。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4

作為妻子,不能吟詩填詞,連女紅也被禁止,袁機簡直不知該幹些什麼。總不能鎮日發呆吧?她一個人來到花園,看著那成片成片華燦的春光,有些睜不開眼睛。那種鮮豔明媚,仿佛是另一個和她睽隔甚遙的世界。鳥聲關關地鳴叫著,柔風微微地拂過,撩起她的鬢髮和衣袖,她並無一點快樂。她覺得是有點後悔嫁到高家了。然而,旋即,她又否定了自己。她把那絲絲點點的悔意,像掐死螻蟻似地,給掐死了,轉身走遠,把春光狠心地撂在腦後。她不能後悔,哪怕她死無葬身之地。

高繹祖不在時,高八夫婦對袁機百般勸慰,希望她能回心轉意,離開高家,他們並不會怪她。他們不忍心看著袁機這樣嫻靜美麗的女子遭受如此悽楚。袁機就牽著婆婆的手,堅定地搖頭。她告訴他們,他們這樣疼惜她這個媳婦兒,她如何能夠捨得他們?高繹祖雖然暴躁兇悍,畢竟還是她的丈夫,他不休她,她怎能自行離去?在她的觀念裡,這是不允許的。高八就說,話雖如此,只是凡事都有特殊情形。像他們這樣的兒子真是世間罕有,這輩子怕是改不過來了。他們不能就這麼看著她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家裡承受這樣非人的巨痛深辱。

袁機感激二老的開明和疼憐,卻無法說服自己。她只是搖頭,只是默默垂淚。高八夫婦也哭了。他們對不住這個媳婦。對不住呀。婆婆把消瘦的袁機摟在懷裡,像愛憐親女般撫著她的鬢髮,拭著她的眼淚,不由哀哀嘆道,那就來生,讓他們老兩口兒做牛做馬,替他們不孝不義的兒子給袁機贖罪。說著說著,高八夫婦便含淚給袁機跪了下去。袁機見公公婆婆給自己跪下,更是惶恐不已,不由悲聲大放,也跪身下來,給他們重重地叩頭。就這樣,三個傷心人都跪地不起,嗚咽不絕。高家的下人看到這景象,也呆住了,繼而淚落如雨,紛紛去將三人扶起。

在這個家裡,除了高繹祖,所有人都甚是敬重和愛戴袁機。但是,僅僅一個高繹祖,就足以使整個高家陷沒在水深火熱當中,無人倖免。袁機是這深水熱火中,溺得最深,灼得最烈的一個。一個魔鬼,把一整個安穩靜謐的世界給攪碎了。只要高繹祖回到家中,高家就沒有片刻安寧。那悍毒的嘶吼,紛雜的物碎聲,悲嗚的哀泣,像一道道粗粗細細的繩索,緊緊地捆綁著高家,把這裡變成一個無光之地,窒息之地,傷慟之地。

高繹祖是個狂嫖濫賭的敗類。賭場和妓館既是銷金窟,也是膨脹人躁狂之氣的地方。高繹祖並非高門巨族的貴公子,也無倜儻風流的儀表,還爭強好勝,性情暴烈,也就很難受到歡迎。可他卻不管這些,偏就像塊麥芽糖似地黏在人堆裡,攆都攆不走。眾人無法,也就只把他當作玩物罷了。高繹祖在家裡要雨得雨,要風得風,哪裡受得了別人笑罵,只是為了在這個玩樂的世界裡不遭冷落,他也只好受著。

所以,高繹祖在外邊受的氣,從前是回家撒在父母和下人身上,現在,就全撒在袁機身上。他見袁機那逆來順受好欺侮的模樣,就更肆意虐辱。高家沒有人不盼著高繹祖永遠不要回來的。高八夫婦,也對這個兒子徹底死了心,毫無情份可言。他不回來,這個家才像個家。見君既歡,而在袁機這裡,則是見君如虎。這樣時時驚恐的日子,袁機不知何時才能到頭,只覺一滴滴的更漏都那樣悠長而遲滯,仿佛,不會再有天明。

5

袁機終於有了一點安慰,終於有了至親至愛之人。她生了第一個女兒阿印。同時,她還對高繹祖抱持幻想。袁機以為,有了孩子,高繹祖就會有所收斂,開始顧家,開始對她和對他父母好一些。她以為天下的男人可能都安定下來得要遲些,孩子是他們快速安定下來的一個強大力量。卻萬沒想到,高繹祖根本就不會安定下來。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就是有。她就是不信。他就是要她幻滅。

高繹祖並沒有因為袁機生下阿印而有所改觀,反倒變本加厲。他對袁機本就不放在眼裡,她的溫婉賢德,恰是他最厭棄的地方。袁機又未生得男丁,是個丫頭。而且,阿印還是個啞女。高繹祖就氣不打一處來。袁機母女從沒見過高繹祖一個好臉子。袁機受氣就罷了,高繹祖對不知世事的阿印也罵不絕口,就好像不是他親生的。

袁機幾乎每天都衣衫不整,鬢髮凌亂地抱著滿臉淚痕卻哭不出來的阿印,在高繹祖無休止的打罵中痛哭傷慘。她再也不對高繹祖抱有希望了,像高八夫婦一樣地,對他徹底死了心。但她仍舊沒有要離開高家的意思。離不離開高家,在袁機看來,和高繹祖品性的優劣毫無關係。

高家只是小康之家,積蓄有限。這些年,高八年邁多疾,沒有精力再去打理家業。高繹祖又是個花錢如流水般的主兒。高家早已中幹。高繹祖哪管這許多,他只知揮霍。家對他來說,無非是一個錢莊,逆旅,撒氣筒。家裡能辭退的下人,都辭退了。高八夫婦和袁機眼看家業將空,高繹祖是勸不得的,他們只有一味省儉。

越是家計青黃不接之時,高繹祖越是沒日沒夜地嫖賭,大把大把的銀子輸掉。家裡的錢差不多都花光了,該典當的也典當得七七八八了。高繹祖就開始打袁機的主意。袁家陪送過來的妝奩,高繹祖不經袁機應許,就給當掉。這些妝奩都是袁機的心愛之物,也是她對父母的一個念想,是她在高繹祖淫威之下的一份寄託。現在就這樣被高繹祖當掉了。袁機又氣又傷心。高繹祖回到家中,見袁機一臉冷漠哀怨的樣子,很是惱怒。又想起他剛剛才輸了一大注,更是怒不可遏。風捲殘雲般就朝袁機拳打腳踢。

袁機哪裡躲得及,早給打得披頭散髮,鮮血淋漓。高八夫婦和幾個下人都覺得不像,起急忙慌地趕來。只見高繹祖正用一枝燃著的蠟燭,肆虐地去燒灼袁機的頭髮和手臂。袁機像個被蟒蛇纏身的小雀般瀕死掙扎。所有的人一起撲過來去阻止高繹祖,袁機才僥倖被暫時解救出來。高繹祖更加狂暴不已,沒得發洩,也不管是誰,就是狠狠一腳。他母親涕泗交流地拉著他勸勉,不想,竟給他一腳踹將過去,一個趔趄,摔在地上,一顆顆的牙齒都飛了出來。高八幾乎要氣死過去,只是本能地抓住高繹祖的衣領,要拼命。高繹祖又是猛地一推,高八也倒了下去。老夫妻倆在這魔鬼般的兒子跟前哭天不應,求地不靈。

早已不成人形的袁機,匍匐到公婆身邊,三人抱頭痛哭。高繹祖哪理會這些,好不關情地揚長而去。高家完全淹沒在悽慘的悲聲之中。生命的尊貴已深陷罪惡的泥淖而無從渡脫。世間真有活鬼,世間果有地獄。在活鬼猖狂的人間地獄裡,所有的情,都是用來被蹂躪和作踐的。它們的光蒙了塵。沾滿了奇臭的塵。袁機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只想帶著阿印和公婆逃離高繹祖,逃離這個魔鬼。但是,她仍然沒有起念要和高家斷絕一切關係,徹底和高繹祖劃清界限。

6

一個人必需絕望到了盡頭的盡頭的盡頭,才會看見自己曾經是如何的沉酣如死,才會想到,要從那纏裹人的沉酣中掙脫出來,透透氣。袁機的絕望的盡頭的盡頭的盡頭,是那個午後。那個午後,永遠都在袁機的腦海裡沸騰著,一想起,就痛不欲生,就後怕。復又身懷六甲的袁機,精神欠佳,身體笨重,懶洋洋地歪在織機旁。高老夫人時刻盯著正在步履蹣跚的阿印。清秋的午後,涼瑟而慵倦,無法入夢,也無法清醒。高八拄杖踉蹌而至,吃力地喘著氣,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袁機早已習慣了這個家的波平浪起,只是公公神色裡的張皇詫怪,還是使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高八就把事情的始末簡要給老妻和袁機敘說了一番。只把兩人給驚得呆了。原來高繹祖輸了一注大的,那些賭徒們知道高家差不多已只是個空殼,怕高繹祖萬一兌現不了賭資,無端給竄逃了,就逼迫高繹祖勢必在三日之內清債。高繹祖百般周旋,也脫不得身,只好尋思弄錢之法。思來想去,便想到要把袁機給賣掉。這事,外邊早已傳開,也就高家老小還蒙在鼓裡。高八哥哥高清的兒子得知此事後,即刻派人告知高八。袁機聽得高繹祖要把她賣入倡門,一下子就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都死去了。

袁機難以想像她接下來的命運。她從小就告誡自己,閨閣之內,要做一個嫻靜的淑女,出閣之後,要做一個賢德的婦人。她也這樣去做了,也做到了。卻不得丈夫憐惜。那也罷了,無非是個忍字,一輩子也就過去了。萬料不及,她的丈夫很快就要把她賣去做娼。這是不可忍受的。賣掉她,也就不是高家人了,也就喪失了貞潔。那不行。一千一萬個不行。死,也不行。還不如一死了之。想想這些年所過的日子,她都不欲苟活。只是,公婆尚存,幼女在抱,她必不能只求一己的解脫。現在,她必需離開高家了。不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這時,袁機也只是要離開高家,只是權宜之計,還沒有要和高家徹底來個了斷。

高八原打算要侄子把袁機母女送歸袁家的,只是袁機不肯,時間上也來不及。只好讓下人傳話給侄子,要他快馬加鞭趕往錢塘,通知袁家,前來助援。一邊先把袁機母女藏到一個庇身之所。還是一個老僕出主意,說不如暫把少夫人託寄在城郊的庵堂裡。那裡人跡罕至,想必可避過這一劫。高八覺得也只能如此。事不宜遲,袁機便拖著笨重的身子,攜著啞女阿印,隨老僕前往城郊庵堂而去。

那所庵堂果然隱蔽。小小的觀宇,陳舊破敗,完全不像有人居住,周遭儘是荒煙蔓草,狐兔奔竄。老僕就留此照料袁機母女。這裡靜得很,仿佛是給喧囂塵俗拋棄了似的。很久才會聽到一隻鳥兒飛離枝梢時翅子振動的聲響,和樹葉簌簌落下的碎鳴。老僕哄著阿印,袁機只是倚在牆角發呆。老僕簡直不忍去看袁機。她一看到袁機,就會想起這位美麗善良的女子這些年所遭受的非人折辱。她背過身,拉著阿印,淚水卻早已滴在了地上。

袁機像個已死之人,呆望著漸漸虛弱下去的光線。她知道,可怕的長夜就要來了,它伸著溼漉漉的舌頭,毫沒商量地舔著人的心神,使人想要作嘔,想要投身死神的懷抱。她不能想過去,也不能想未來。過去太黑,未來太茫。她只有在此刻發呆,發呆,發呆,像個木頭人,在那份麻木的恍然裡,獲得心靈的片刻平衡。老僕去弄夜飯了,老尼把阿印帶走了。只有袁機一人蜷曲在紛紛跌落而下的夜的碎片裡。一片片夜色,就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朝她砍下來,砍下來。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是個被遺棄在荊榛中的觀音。只是,她沒有圓光罩頂。

7

高繹祖回到家中,發覺袁機已經躲起來,便四處搜尋,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所有的人都被打罵個了遍。可就是找不到袁機。沒有人告訴他。高八痛罵著這個禽獸不如的兒子,高繹祖充耳不聞。他只一心要找到袁機。現在袁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把袁機賣掉,他才能夠繼續混跡於那些浮浪子弟當中。高繹祖憤怒之時,整個身子都在扭曲,本已醜陋不堪的形貌,更變得詭異可怖,眼睛裡似有森然的魔光。這完全不是凡間之物,也非天庭謫仙,是地獄來客。

家中找不到,高繹祖衝出家門,就像一條兇惡的獵犬,務必要找到它的獵物,然後,狠狠地予以撕裂。高八夫婦和僅有的幾個下人都跪倒在佛堂,為袁機祈禱。香燭高燒,繚繞的香菸纏裹著金光閃閃的神像。那長耳垂目,慈悲滿臉,法力無邊的神祇,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四平八穩地沉默著,沉默著。此時的天空烏雲盤結攪扭,驟然間,粗壯的雨繩一條條從天垂下,響亮地拍打著沉睡的大地。袁機再次棄絕飲食,木然而坐,她只是在等死。雨繩像大蛇般探進破陋的窗子,大顆大顆的雨滴濺在袁機的臉上,襟上,她都置之不理。這一刻,她是最接近死神的。只要一用力,舌頭的鮮血就會成為引領她進入死界的燈籠。是阿印,那不能言語的弱女,是腹中的胎兒,在和死神進行著最後的角力。

高繹祖在那更狂肆的大雨中敗下陣來,落水狗一樣回到家裡。高家在他走進大門的那一刻,便處在飄搖顛蕩當中。所有的人都做好了拼力一搏的準備。他們不再退避,不再忍受。這個魔鬼膽敢張開他那嗜血的利爪,他們就給予最致命的反擊。他早就沒有人情了,他們的人情也給他耗得一乾二淨了。那就只有最原始的廝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父與子,母與子,主與僕,都已土崩瓦解,勢難黏合了。可是,高繹祖那天晚上卻出奇地安靜,直到曙色染亮了第一片殘葉。魔鬼不過是累了,僅此而已。

是那場雨,救助了袁機。是那雨的凌厲,削颳了高繹祖的狂躁,袁機才得以在那即將被他覓到蹤跡的庵堂裡保全了貞潔,她最後的底線。在那個雨夜,袁機放棄了死亡,她把自己交給了神佛。從此以往,袁機就心空如無,一念向佛了。她後來給自己取了個法號,青琳居士。一個很美的名字,也很死寂的名字。是那個雨夜,袁機的父兄兼程趕來如皋,要將袁機從火坑的縱深處拉出來。再遲一點,袁機就成為齏粉了。因為無愛,高繹祖才敗於驟雨的狂暴,因為深愛,袁濱和袁枚才無視驟雨的轟鳴和淋漓。高繹祖的腳步後退了,袁濱和袁枚的腳步才趕得上袁機生命中至為關鍵的一刻。

袁濱找到袁機,看到女兒半人半鬼的樣子,差點暈倒過去,止不住老淚縱橫。袁枚也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扭了扭頭,讓眼淚不被察覺地掉出來。袁機更是恍若隔世。從出嫁那天迄今,她都沒有再見過父親和哥哥了。她的親人們都像突然消失了似地,再也見不到了,只把她一人丟在這總也醒不來的噩夢裡。無論她怎樣掙扎,那一層又一層的黑雲濃霧,都在纏著她,縛著她,越來越緊,越來越緊,一直纏縛到她的咽喉,她的呼吸就要被奪走了。當父親和哥哥站在她面前時,她惟有發呆,是從久居的黑屋裡剛走出,看見第一縷陽光時的那種麻木的不安和驚恐。

8

袁濱先打發家人護送袁機以及阿印返回錢塘,之後就和袁枚暫留如皋,務必要高繹祖答應和袁機離婚。兩人絕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一點干係都不能再有了。高八夫婦見到老親家,無言以對,只是搖頭嘆息。袁濱情知袁機的遭遇不過是高繹祖一人所為,也就並未責怪高八夫婦,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時,他們都後悔當初沒有冷酷地阻攔袁機。可是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事已至此,所有的懊悔都只能更添愁怨。解決問題方是當務之急。高八夫婦自然要全力協助袁濱父子,徹底了斷袁機和高繹祖的關係。

高繹祖哪裡會這麼輕易就放過袁機。沒了袁機,他可怎麼了帳?再說,老婆跑了,他在那幫浮蕩子弟跟前還有什麼面子?袁濱父子只好把高繹祖告到官府。在這場官司中,高繹祖眾叛親離,不管他怎樣咆哮橫蠻,最終還是被判離。袁機和高繹祖,這對觀音與魔鬼的惡因緣,就此終結。從此以後,袁機再未見過高繹祖。一場大火在袁機的身後漸漸失去了光焰和燒灼,可是,袁機又把自己丟進了一隻緊緊纏裹的繭中,她再也沒有出來過,直到死神擁抱了她。回到袁家的袁機就以青琳居士的身份,過起了吃齋念佛的日月。她的天空和夜晚是同一個顏色,無盡的昏蒙。

這時的袁枚無論官聲,還是才名,都已相當顯赫。袁枚從本質上是一個藝術家,官場對他來說,吸引力並不是最大的。官場最大的功能就是消解一個人的性靈,而性靈則是藝術的魂魄。陶淵明早就做出了最好的垂範。藝術家的袁枚在迷宮般的官場裡深感束縛。他的內心想要脫離官場這個樊籠久矣。只是各種現實的原因,使他不得不延宕歸隱的決心。直到袁濱去世之後,袁枚對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在官場這個浮華而冰涼的圈子裡耗盡鮮活的生命,是沒有意義的。要證明的,他已證明過了。他不想在此再有留戀。年邁而孤獨的母親,遭受慘痛深辱的袁機,都使袁枚更堅定了歸隱田園的志意。她們需要他給予她們必要的人間暖意。他覺得人之為人,就在於,那份如水般流動的性靈使人有了迥異於萬物的異彩神光。乾隆十四年,袁枚辭官歸鄉。不久,購置江寧隋氏廢圓,重新修飭,更名「隨園」。

隨園築竣後,袁家就舉家從錢塘遷至隨園了。隨園在袁枚的經營之下,成了江南最有名的園林之一。加上袁枚文名蓋世,隨園更是譽美海內。袁機短暫的後半生,就是在隨園度過的。隨園是個極宜家居的所在,它有陶淵明要的田園,還有陶淵明想要而不得的風雅別致,卻沒有躬耕之勞。可以說,這是人間天上的佳處。而且,袁機的親人都在這裡,她愛他們,他們也都愛她。她的母親章氏夫人,她的哥哥袁枚自不必說了,還有她的妹妹袁杼和堂妹袁棠,堂弟袁樹,以及她的兩個愛女,都在她的身邊。她應該忘卻從前那些一言難盡的悽酸悲楚,去感受生命應有的愉悅的。她卻沒有。

袁機雖然離開了高家,甚至從法律上來說,她已和高繹祖離了婚,但是,她自己並不認同已不再是高家媳婦這一事實。在袁機心裡,她一經走進高家的大門,這一輩子都是高家的人,死,也是高家的死人。離了婚,是法律上的,她心裡並沒離。高繹祖是魔鬼,但是,高繹祖還是她的丈夫。袁機覺得她的不幸在於,她的丈夫剛好和魔鬼混同了一體。所以,她可以恨惡作為魔鬼的高繹祖,卻無法不忠貞於作為丈夫的高繹祖。袁機身在隨園,心卻從未離開過高家。她也就沒有再嫁的打算。一點念頭都沒有。袁機也不把自己當作袁家人,高家才是她的家,只是她再也不能回去而已。袁家,只是她流離之身託寄的一截屋簷。她愛隨園,愛隨園裡的每個人,卻沒有家的感覺。她心裡有一抹奇異的鄉愁,無處生根。

9

隨園裡的袁機,是寂寞的。偌大的園子,如許的佳山水,好花木,都不能予她結實的快慰。她的心,依然黑著,遠離著光,看不到附著於萬有之上的華彩。她的寂寞,是她自製的寂寞。仿佛一不寂寞,就罪過了。所以,她把自己狠狠地塞進無形的繭中。

袁機博識多聞,又沉著能幹,袁枚就把家政交給袁機打理。這樣,或可散解一些她的心力,不至太過沉浸於一己的傷懷中。袁機除了協理家政,就是奉養老母章氏夫人,教導兩個女兒。偶爾也會和姊妹們話些家常。至於,隨園的那些美景,她是不多看一眼的。她從不出門,沒事了,就一個人呆在閣樓上,看書寫字,念經祝禱,或是做些針黹女紅。

既是高家人,袁機就還記掛著公公婆婆。一有機會,她就會託人給他們送去些吃穿用度之物,以盡孝心。她從沒想到過高繹祖。那是一種下意識的驚懼和避忌。但她卻時刻告誡自己,她今生只能是高繹祖的妻子,無從更改,不可更改。她在自造的夾縫裡喘息著,掙扎著,冰涼著,寂寞著,也安穩著。隨園的花開了,葉落了,她都不去在意。歲月悄悄來到她身邊,又悄悄地走了,仿佛生怕驚動了這個只求一靜的女子。它們是那樣地輕著腳步來去,她也就忽略了它們的存在,就在不覺中憔悴下來。一朵花兒,在微風中,緩緩地,緩緩地,褪去了潤澤的暈光,消散了曾經奪目的香與紅。

阿印的早夭,給了袁機很大的打擊。她再一次幾乎窒息以死。眼淚都無法排解她的驚慟。那個女孩,在她最磨折的時候,給了她最堅實的安慰,陪她匍匐過那段殘酷的歲月。她難以接受阿印的乍然永去。她本已空無的心,更空得徹底了。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母親和么女身上。那是她生命的全部依託。她是一棵蒼老的枯樹,她們是她緊緊抓住的懸崖。她倒懸著生命,眺視著死的淵壑。那時,袁機的身體就開始垮下來,玉山推倒,緩緩沉墜,轟然伏地的一刻,只不過是遲早之事。

高繹祖的死訊傳來時,袁機沒有悲痛。她只是知道,她的丈夫在這個世界上消亡了。丈夫,在袁機,只是個符號,是一團模糊的光,並無實際的指代。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你是一個孀了,是個滿身披覆著瑟瑟寒霜的女子。你再也不必堅持什麼了,你的堅持到了盡頭。那個夜晚,袁機坐在熟睡的么女的床畔,在漸漸暗淡下來的蠟炬的光影裡,滴下一顆顆滾燙的淚水,灼痛了她的手背。她明白,她已無法再活下去。她要去殉她那虛無的丈夫。她感覺到內心的那股力量,依舊那樣強大,像一道洪流裹挾著她,衝擊著她往前奔去,奔向更悶黑更幽暗的所在。

翌年,方才三十九歲的袁機,以疾故世。和她感情最深的哥哥袁枚,從揚州飛舟趕回,也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紅顏彈指逝,須臾芳華。袁機安靜地躺在那兒,窗外的陽光柔和地照進來,落在她臉上。這個執念如鐵似鋼卻又脆弱猶紙的女子,終於輕如一葉地睡著了,睡著了,那麼安寧地閉上了秀目。從未有過的安寧。那個時代暗鉛色的幕布的一角,飄過來,遮住了她,遮住一朵疲倦已極的薔薇。所有的悲苦,都從她的身體上脫落而去,越來越遠,越來越淡,如同衣衫上的潮溼,在陽光裡慢慢沁出水汽,以至,徹底幹掉。那是她的「罪惡」。錯誤的選擇,就是罪惡。

10

紅顏飄渺之後,袁枚將其安葬於江寧。江寧並非袁機故鄉。她生長於錢塘,去此數百裡。她嫁於如皋,也無從落葬彼地。連死,袁機都是無鄉的。這是袁機整個生命的寂滅的象徵。袁枚思妹心切,悼妹慘怛,寫下《素文女子傳》及《祭妹文》。沉沉其哀,拳拳其情,淡淡其文,盡傳袁機之悲絕平生。袁枚在總結袁機一生悲劇之因時,以為是她從小」愛聽古人節義事,一旦長成,遽躬蹈之。」在他看來,「使汝不識『詩』、『書』,或未必堅貞若是。」就不會有這些不堪的遭際了。即是說,袁枚以為,袁機之死,其根由乃傳統文化裡那些束縛人的糟粕,禍害了袁機的身與心。

袁機的堂弟袁樹,作詩悲悼她,中有句云:

多愁薄命兼難老,如此傷心世恐無。

少守三從太認真,讀書誤盡一生春。

頻搜奩篋收遺稿,略剩珠璣見遠謀。

更慟生無佳偶配,死猶孤冢各千秋。

和袁枚一樣,袁樹也把袁機的悲劇歸結為,書籍害人,書籍裡藏著的禮教害人。這些無疑都是對的。卻也沒有搔到癢處。高家生怕他們的浪蕩子害苦袁機,佯稱其子身患重疾,以此為由解除婚約。袁家以為是看不起袁家,高家詳情以告,袁家就也答應解除。並且勸慰袁機,若是嫁到高家,就有無限煩惱痛苦。可袁機卻非高繹祖不嫁。她骨子裡從一而終的觀念,是任誰也剔抉不出的。

所以,在袁機這裡,並沒有人用舊禮教的東西去捆綁她,甚至,她身邊所有憐惜她的人,都想盡法子為她鬆綁。她卻執意自困繩索之中,再把自己拋擲於熊熊烈焰的核心。離婚之後,她還以高家人自居,為高繹祖守節。這不能說,是不可饒恕的舊禮教壓倒了她,而是她那魔鬼般無可救藥的沒有上限的執念,戕死了她。高繹祖是魔鬼,袁機是觀音,但觀音的心裡刺著一把魔鬼的匕首。是她的執念,讓那些書裡的毒素,有了生根壯大強悍的土壤。

還有就是,高繹祖的父親高八,因為袁濱解救了他的哥哥高清的遺孀和孤兒,激於義,就輕易地要和袁家結下娃娃親,袁濱竟也就應許了。這樣,就把兩個本無任何關聯的人,給牽到了一起,凌亂了他們的命運。這是極不負責的。如果沒有這個前因,袁機哪來的一往無前地縱身火坑之舉?袁機的執念,也就沒有了最初的借力。執念是一種被強力暗示後的結果。人是極易被暗示的動物。一經暗示,人的思想情感就會即刻或逐漸地發生不可預料的變化,改變整個人的生命狀貌。

袁機的悲劇表面上看,是她橫蠻的「我執」所造成,實則,也離不開舊禮教,以及舊道德的惡劣影響。是它們,給了這個本有可能喜樂的女子黑暗的暗示。生命是需要暗示的,也懼怕暗示。沒有暗示的生命是一潭死水,被錯誤暗示的生命是深淵絕谷,只有接收到有光的暗示,生命才稱其為有光華的生命。袁機的生命,被錯誤地暗示了,她的執念就把這錯誤的暗示變成了永不更改的選擇,也就永不回頭地背負著這錯誤的選擇,衝撞到了所有的痛苦和羞辱。生命不被暗示就好了。那又是不可能的。這就是命運的玄機。無從變更,無從揣度,只有背負。

作者:藍風,喜歡就舊小說的味道,喜歡晚清的那種沒顏落色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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