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塞罕壩的所有資料(塞罕壩興衰簡史)
2023-05-02 09:21:59
巧合的1681年
歷史上,曾有一種你我不曾見過的鳥,叫渡渡鳥,英文名Raphus cucullatus,暱稱Dodo。
渡渡鳥僅產於印度洋模里西斯島,是一種不會飛的鳥,一生不曾離島,因此又被稱為孤鴿,愚鳩。
渡渡鳥被發現得很晚,15世紀才首次載入人類史冊。但是,渡渡鳥滅絕的速度很快,兩百年後,渡渡鳥就因過度捕獵而永遠地載入史冊,人類只能在《愛麗絲夢遊仙境》裡聽愛麗絲講述渡渡鳥的悲慘命運。
科學家們甚至考證出渡渡鳥滅絕的具體年份,1681年,清康熙二十年,距今剛好340年。
模里西斯島離中國萬裡之遙,渡渡鳥的哀鳴聲傳不到大清帝國。彼時的康熙大帝,大概也無暇關注一個小鳥的命運,他正在運籌帷幄,試圖一勞永逸地解決「三藩之亂」以及臺灣問題,補齊大清版圖。
「三藩之亂」肇始於1673年,吳三桂從雲貴起兵,提出「興明討虜」,兵鋒直指清朝。
起兵之初,吳三桂勢如破竹,應者雲集,湖南、四川、廣東、福建等地紛紛陷落,南中國幾乎都已「姓吳」。
究其原因,表面是因為吳三桂準備充分,兵馬強壯,但核心原因還是清軍實力已比不上入關時。尤其是作為王牌的八旗軍,入關後太平日子過慣了,軍備難免廢弛,鬥志逐漸被消磨,因此平亂戰爭初期清軍節節敗退。
1681年,三藩之亂初定,康熙痛定思痛,決定在河北與內蒙交界處開闢一萬多平方千米的狩獵場,命名為「木蘭圍場」,每年秋天,皇家子弟必須參與「木蘭秋獮」,滋養武風,鍛鍊軍隊。
「木蘭圍場」就設在著名的塞罕壩。
塞罕壩的政治秀場
歷史上的塞罕壩是一處水草豐沛、森林茂密、禽獸繁集的天然名苑,在遼、金時期稱作「千裡松林」。這塊漠南蒙古遊牧地地理位置優越,「南拱京師,北控漠北,山川險峻,裡程適中」,因此被巡幸至此的康熙一眼看中,欽定為皇家狩獵場所,每年秋天,皇帝便帶領子孫們來此秋獮。
皇家圍獵,與一般意義上的圍獵不一樣。史載,木蘭圍場被劃分為72圍,皇帝進場前,軍隊會事先進入周邊圍區,將野獸圍驅至特定地帶,供皇帝和皇家貴族們射殺。
據統計,自康熙二十年至嘉慶二十五年的139年間,康熙、乾隆、嘉慶三位皇帝共舉行木蘭秋獮105次,頻次相當的高。
頻繁的木蘭圍獵給塞罕壩的生態帶來巨大傷害。據記載,至乾隆年間木蘭圍場的大型動物數量已經銳減;至嘉慶時期,「鹿只已屬無多」。
有學者甚至指出,後期的「木蘭圍獵」,獵殺的不只飛禽走獸,最可怕的是,皇家子弟骨子裡的尚武精神,在這種作秀式的圍獵中消磨殆盡。這是「千古一帝」無論如何想像不到的。
類似的場景,金庸在《笑傲江湖》開篇也描述過。林家少爺林平之喜歡打獵,功夫又不太行,林家下人們為了討好他,偷偷放野雞供少主射殺。林平之得了獵物,下人得了賞,表面皆大歡喜,但林家禍根也因此埋下了。林家以及林平之後來的命運,就不贅言了。
綠色明珠墜落
走過康乾盛世,時間來到道光四年(1824年)。彼時的清皇朝外憂內患,早已外強中乾,作為一種儀式的「木蘭秋獮」已難以為繼,清廷遂下旨毀了祖制。
客觀上,道光帝的聖旨起到封山育林的效果,一定程度上挽救了這片「美麗的山嶺」。
但1824年的清王朝,國運已經在走下坡路。1840年至1860年,清廷輸掉兩次鴉片戰爭,被迫籤署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
戰敗的清廷要支付巨額賠款,國庫捉襟見肘,政府想方設法開財路,塞罕壩又重新進入皇帝的視線。
自1824年廢止木蘭秋獮,至同治二年(1863),塞罕壩獲得近40年的喘息時間,一定程度上恢復了原來森林茂密、禽獸繁集的盛景。
同治二年清政府首開圍禁伐木,以舒緩財政困境。從此,塞罕壩的命運就跟沒落的清王朝一樣,迎來不堪回首的至暗一刻。
至光緒三十年(1904),五十多年間塞罕壩遭遇多次大規模的伐木墾荒,累計130.3萬畝林地開圍放墾,原始自然生態遭到嚴重破壞,森林、草場、河流面目全非。
1911年,腐朽的清王朝轟然倒塌,中國的歷史掀開新的一頁,從封建帝制走向共和。
從晚清廢墟中重新站起來的中國,仍然沒有改變積貧積弱、四分五裂的現狀。1931年9月18日,日軍發動九一八事變,侵佔東三省。1933年2月,日本侵佔熱河省,豐富塞罕壩森林資源成為其瘋狂掠奪的對象。
戰爭年代,山河破碎,塞罕壩山火不斷,又讓其雪上加霜。到1949年,塞罕壩已經難當其名,當年「山川秀美、林壑幽深」的太古聖境和「獵士五更行」、「千騎列雲涯」的壯觀場面消失在歷史的塵土中。塞罕壩地區退化為高原荒丘,呈現「飛鳥無棲樹,黃沙遮天日」的荒涼景象。
塞罕壩離北京180公裡,在它水草豐美的鼎盛時期,可以「南拱京師」。然而,當塞罕壩攜帶歷史的傷痛站在1949年的歷史十字口,它成了一個站在屋頂朝院子揚沙的孩子。
塞罕壩毗鄰渾善達克沙地,海拔超過1400米,而北京城只有數十米,塞罕壩居高臨下,黃沙一旦南襲,三個小時就籠罩京師。
這就是新中國建國初期首都北京面臨的生態威脅,考驗領導人的執政智慧。
一棵200歲松樹的啟發
歷經多年戰亂和無節制的開採,包括塞罕壩在內的多處森林遭受損壞,亟待修復。
1950年代中期,毛主席向全國發出「綠化祖國」的號召,轟轟烈烈的造林運動由此發端。
1961年,荒蕪的塞罕壩迎來一群特殊的參觀者,當中有國家林業部領導和林業專家,他們此行的任務,是研究如何讓塞罕壩重生。
領導和專家們冒著零度以下的嚴寒,一步一步度量這片土地。他們在漫天風沙中竟然意外地發現,一棵老樹毅然矗立。
據測算,這棵老樹已經200歲,自清朝乾隆年間便生長在那裡,見證了塞罕壩兩百年來的興衰。
這棵老樹帶給專家巨大的信心,他們由此判斷,塞罕壩可以種樹。
1962年,剛剛從三年自然災害中喘過氣來的中國,開始啟動塞罕壩復甦工程。當年,林業部在塞罕壩機械林場、大喚起林場、陰河林場的基礎上組建塞罕壩機械林場總場,原屬承德三個林場的242名幹部職工,以及1962年從全國18個省市大中專學校抽調分配來的127名畢業生,他們成為塞罕壩林場的第一代建設者,平均年齡不到24歲。
河北承德二中有六位女學生,聽說壩上需要人手,她們放棄考大學的機會,相約從城市來到荒蕪的塞罕壩,投身到人工造林的事業中去。這就是「六女上壩」的故事。
「當年風華正茂,獻身塞罕壩上,此生沒虛度,青山可標榜。」原塞罕壩機械林場幹部李秀珠如此回憶。
「我就好像醜小鴨,真有一種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感覺,捨我其誰。」 原塞罕壩機械林場幹部任仲元至今記得當年的使命感。
就是這樣的一群年輕人,要肩負起國家賦予的任務,在塞罕壩建成大片用材林基地,改變當地自然面貌,保持水土,為改變京津地帶風沙危害創造條件,研究積累高寒地區植樹育林經驗。
他們能完成任務嗎?
塞罕壩重生
在當時的客觀條件來看,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塞罕壩的年平均氣溫為零下1.3℃,極端最低氣溫零下43.3℃,在這樣的氣候條件下工作,難度可想而知。
而塞罕壩的土地有許多石質坡,泥土層跟紙一樣薄,一個樹坑挖下去,出來一百多斤石頭,樹苗種下去,也不好存活。
由於惡劣的條件和缺乏經驗,頭兩年栽種的6400畝樹苗,成活率只有8%。
但經過經驗總結和技術改良,至1964年春季大會戰,其樹苗的成活率已達90%。此後,塞罕壩森林數據逐年上升。至1983年,森林面積已達110萬畝。
創業難,守業更難。在塞罕壩幾個嶺頂上,建有若干棟樓房,這是森林的瞭望塔,塔裡住著夫妻檔看護員,他們的任務,就是守護這片林海不被破壞。
劉軍夫婦在山上已經住了十多年,平日裡幾乎見不著人,尤其是大雪封山的時候,除了妻子外常常幾個月都見不到一個活人。
看護山林的日子是單調而寂寞的,為排解寂寞,只有初中文化的劉軍自學成才,每天就畫點飛禽走獸,花草樹木,活生生被逼成了畫家。他說,冬天的塞罕壩白雪皚皚,看著畫紙上的顏色,覺得人生沒那麼單調。
「天當床,地當房,草灘窩子做工房。」半個多世紀來,一代代塞罕壩人薪火相傳,以青春、汗水甚至血肉之軀,築起「綠色長城」,塞罕壩這塊美麗之地失而復得。如今,美麗的塞罕壩人工林和草原面積達到1658平方公裡,再次成為「河的源頭,雲的故鄉,花的世界,林的海洋,鳥的天堂」。
2017年12月5日,在第三屆聯合國環境大會上,河北省塞罕壩機械林場榮獲2017年「地球衛士獎」。
據中國林科院核算評估,現在塞罕壩機械林場森林資產總價值超過了200億元。
這只是有形的經濟價值。對於我們而言,無形的塞罕壩精神,激勵我們向前奮進。
若從1681年算起,至今2021年,剛好340年。在300多年的歷史風雲中,塞罕壩歷經康乾盛世,晚清衰落,民國紛亂,以及近六十年來的涅槃,其興衰始終與國家的命運緊緊相扣。
塞罕壩是不幸的,它曾經幾乎被毀於一旦。塞罕壩也是幸運的,三代人的青春,無數的人力財力物力,換回了曾經的綠色明珠。
它至少比渡渡鳥幸運,後者如今只存在於人們的藝術想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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