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鏡子舞全集(光明文化周末版)
2023-04-16 10:12:28 3
宋城鏡子舞全集?作者:惠敏一座座山往上收窄,在根部攏出一塊盆地,不方不圓,也方也圓,如敞口的布袋,裝金載玉添故事斑竹村四周的山不高,海拔不過幾百米,人疏,彎彎繞繞四百多戶人家,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於宋城鏡子舞全集?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宋城鏡子舞全集
作者:惠敏
一座座山往上收窄,在根部攏出一塊盆地,不方不圓,也方也圓,如敞口的布袋,裝金載玉添故事。斑竹村四周的山不高,海拔不過幾百米,人疏,彎彎繞繞四百多戶人家。
麥芒節氣之後,我們跟隨老楊進入湖北省重點貧困村——斑竹村,老楊在斑竹村駐隊已經五年了,口口聲聲「我們村」,弄得一車人好像都是這裡的村民似的,我們倒也樂意,城市待久了,會嚮往能讓胸中裂開,盛得下光輝、雨露、清風流水的田園。
快進村口的時候,一嘟嚕一嘟嚕的紅桃毛茸茸、密匝匝地垂在枝頭,像村姑們剛染的紅指甲,隨風撒著迷魂散。我們一行人,情緒亢奮,眼睛掛了鉤子,饞得慌。活了八百多年的花櫟樹,伸出千萬隻綠掌,把影團兒鋪在灰白的水泥路面上,風起,撲撲啦啦,晃晃悠悠,擴展它老邁卻旺盛的疆土。
老花櫟百米開外,一農舍,一家人。
老楊熟門熟道,黃狗兒湊近搖搖帶著黑尖兒的尾巴,盯住我們,它想向上吠,但瞥一眼老楊,又有點不好意思,默默地溜起牆角,遠遠臥住。房子九成新,紅頂白牆,周周正正,朱紅防盜大門敞開,立於一側的女人,所有皮膚都向下松垮垮地墜著,她老了,肩一個高一個低,花布衫挑著,飄蕩蕩。女人的眼睛已渾濁不清,但在看到老楊時卻驀然湧出一束光來。堂屋裡堆滿了糧食,麻袋清一水地摞著。女人說,裡面是前天才收的麥子,苞谷是去年的,還剩不少,眼看著地裡又要拔出新苞谷了,都快沒地方放了。女人的話在田壟般高低不平的牙齦上翻滾,露出殘存的米粒,吐出的字都黏著飯香,那是生命完成的氣味。女人的臉色黃中泛紅,是太陽和收穫的顏色。我雖然一直生活在城裡,可知道盤中餐終究是生活第一,有了糧食,就有命,才有活。眼前,女人的氣味和顏色不斷蔓延。瞬間,我深刻起來,人類唯有此才具備踏過生活的瑣碎和仰望星辰的底氣。唯有此,春花秋月才有表演的勁頭,善良的、高尚的、嶄新的、清幽的、靈動的才有了拼命繁衍的資本。
南漳縣斑竹村因盛產斑竹而得名,本地有傳說,斑竹上的斑紋是王昭君辭別鄉親之淚,是苦淚悲淚,珍貴神奇的很,可一路上卻不曾得見,我心中不甘,想尋幾株來看。便問女人:「現在哪裡能找到斑竹呢?」女人說:「斑竹村裡原來是有些個,現在見不到了,只有老林子裡有點吧。」說話間,一個少年晃出來,跟我齊頭,膚白,幾顆黑痣掛在鼻翼四周搶眼,逗號,句號。
男孩叫瑞,幾年前差一點輟學,也沒少挨過命運的皮鞭。瑞7歲時,為了躲債的父親一逃了之,母親出走再嫁,近八十歲的爺爺奶奶顫顫巍巍扛起了爹娘的擔子。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貧困像一根斑竹狠狠地從他們體內穿堂而過。我問瑞;你現在大了,知道父母為什麼離婚嗎?瑞低頭,玩手指。我為我的殘酷而後悔,正準備找個開心的話題。瑞忽然抬頭:「是窮吧。」他開始盯住牆角一處發呆,若有所思的樣子。瑞清瘦言短,此刻,我只覺得他的內心有很多奇怪的念頭在往外湧,他的「窮」在屋簷下炸裂延伸,受傷後的他因失血過多而自卑、膽怯,繞著同學們走,躲著人群溜邊,父親的逃避和母親的放棄早已泥成了一口缸,記憶拼命攢壓流出苦水,死死地圍住他。他沒被淹死,卻時常嗆水,從7歲到12歲,他一直背著這口缸,拼命地抵抗拒載,缸在路上顛簸,水飛濺出來降落在臉上,男孩成了斑竹,逗號寫出了12歲之前的篇章,沮喪、苦楚沒完沒了,這一切在扶貧工作隊駐村後,慢慢畫上了句號。瑞從此多了幾個爸爸和媽媽:楊伯伯、胡叔叔、譚叔叔、王阿姨。瑞被爸爸媽媽接到家裡玩,走出農村去看世界,他們給瑞買書寫信,還給他零花錢,空了一起看看星星聊聊天。奶奶不哭了,土坯房變成了大白房,無論冬夏,太陽都會攀上屋前的老花櫟,和瑞一起追逐綠油油、金燦燦的未來。村裡翻天覆地的變化,合作社每年的分紅收入足夠他們畫出一個金色的版圖,上面種著明天和希望,他們要與它世世相守,鳳凰于飛和鳴鏘鏘。
用鳳凰作比,自然有來頭。順著溪水蜿蜒往村東走,幾處高門老宅擁在一處,屋是老的,是文物,燈籠、對聯,新嶄嶄,紅堂堂,妥妥地歷史小肚兜,暖著護著一方筋骨神祇。我和幾個當地的中年漢子樹下閒聊。他們說,這兒是寶地,有人看到過鳳凰哩。我自然不信,隨他們信口自嗨。老楊見我不屑,翻出手機用照片證實,因為拍攝角度巧妙,山稜稜中鳳凰、鳳頭、鳳翅、鳳爪依稀有形,忽然明白,楚人尊鳳,是骨子裡的基因,是這裡祖祖輩輩的基因,這似乎成了規矩,老楊是楚人,又是「村民」,護著規矩當然再正常不過了。
鳳棲之地必有寶物,是楚先人信之不疑的一種理念。
老楊是文化人,喜歡幹文化事,剛來時聽說村裡流傳此地是卞和得玉的地方,他就動了勁,到處查資料,非要弄得一清二白,結果並無史料記載和實物印證。荊楚脈系那麼大,繁若星宿的山脈又沉默無語,斑竹村在歷史上名不見經傳,他到哪裡查?我逗他:「你就讓斑竹村謎一樣的存在唄!」
登高遠眺,村裡的柏油馬路早已結網,251省道騎上茶馬古道徑穿入境,任由誰順著251用力一拽,即刻聚成魔幻般一串串網兜,兜裡明月清風,阡陌縱橫,村民攜竹舞,鳳凰弄蹁躚,萬山成玉珠。斑竹村謎一樣的歷史,在真相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漂漂亮亮,宛若仙家。
走時,我要了瑞的電話,發了簡訊給他。「《爾雅·釋鳥》郭璞註:鳳,瑞應鳥。你的名字含福,你會成為快樂的鳥。」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晚上的夢中,瑞說不準會和鳳凰們會合,在老花櫟上唱一些快樂的歌吧,而老花櫟下的孩子們,不知該怎樣的羨慕呢。
曾經,斑竹村的年輕人走了,他們在花櫟樹下出發,散落在社會的各個角落,即便是出苦力,掙微薄的養命錢,他們也發誓再不要回到這裡,這裡瘦弱不堪,瀕臨窒息,老花櫟下的家分明就是整日喉嚨裡卡住的土疙瘩。如今,精準扶貧讓土疙瘩亮了,花了,新了,世代耕種的土疙瘩,疲憊的土疙瘩,衰老的土疙瘩,孤獨的土疙瘩早已被姿儀綽約的無限風光驚醒,被村西數百畝各類培育養殖基地喚醒,被村東大大咧咧的光伏發電方陣照醒,被村中簇新的別墅裡家人的歡笑暖醒。他們回來了,要在自己的土地上掀開一輪一輪火熱的生活了。
初次走進斑竹村感受裡有點點滴滴的痛,更有鳳凰涅槃的壯烈和希冀。從古到今,人都在造心,如果說以前村人的心是斑竹,那麼現在和未來,只有美玉才配鑲嵌他們的心,鳳凰才能託起他們的夢。
《光明日報》( 2020年08月07日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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