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笑傳夢狼（白話聊齋之夢狼）

2023-04-21 09:30:20

白翁，北京人，長子叫白甲，在南方做官，去了兩年，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適逢遠房親戚丁先生來拜訪，白翁款待了丁先生。丁先生經常到陰間當差。白翁，丁先生兩人談話之間正聊到陰間之事，丁先生說的很是玄幻；白翁不太相信，只是微笑而已。

兩人分別幾天，白翁正睡覺，看到丁先生又來了，邀請白翁一起出去遊玩。白翁跟著丁先生出去，走進一座城池。

移時，丁先生指著一扇門說：「這家人就是你外甥。」

剛好白翁妹妹的兒子在山西一個縣城做縣令，白翁驚訝問道：「我外甥做縣令的地方離北京很遠，在山西，我怎麼會在這裡？」

丁先生說：「你要是不相信的話，走進去就知道了。」

白翁走進房間，果然看到外甥，穿著官服，坐在大堂上，儀仗成行排列在大堂上，十分威嚴。

丁先生一把將白翁拉出來，說：「你兒子住的官署，離這裡也不遠，你要去看看嗎？」

白翁同意。少間，到一座宅邸前，丁先生說：「你進去吧。」

白翁朝門裡偷看，看到一隻巨大的狼擋在路上，白翁大懼，不敢走進去。

丁先生又說：「你儘管進去，不需害怕。」

白翁又走進一扇門，看到大堂上下，坐著，躺著的，都是狼。大堂前面的臺階上，白骨堆積如山，白翁這下更害怕。

丁先生用身子擋住白翁，帶他進去。

白翁的兒子，白甲，正從裡面走出來，看到父親和丁先生，很是高興。

坐了一會兒，白甲喊僕人準備酒菜。

忽然看到一頭巨狼，嘴裡銜著一個死人，走了進來。

白翁嚇的渾身發抖，站起來，說：「這是做什麼？」

白甲說：「將這死人拿到廚房做菜。」

白翁趕緊制止了兒子，心中還在狂跳，正要告辭離開，然而門外面，一群狼擋住了出路。

白翁進退無據，忽然看到群狼紛紛狼嘯躲開，有的逃到床底下，有的趴在桌子下面，看起來很害怕。

白翁很是錯愕，不知道什麼原因。

俄而，看到兩位身穿金甲的猛士，瞪大眼睛，走進來。拿出繩子來捆白甲。白甲頓時趴在地上，變成一隻老虎，牙齒尖銳鋒利。

一位金甲猛士，拔出利劍，正要砍下老虎頭。另一位金甲猛士，說：「且慢，且慢。這老虎應該死於明年四月，今天就先把他的牙齒敲下，以做懲戒吧。」

於是，拿出巨大的錘子，敲打老虎牙齒，牙齒零落掉在地上。老虎大吼，山搖地動。

白翁大懼，忽然醒了過來，這才知道是做了一場夢。心下覺得這場夢很是奇怪，派人去喊丁先生來，丁先生卻推辭，沒來。

白翁將這場夢寫成書信，讓二兒子白已將拿著書信去見哥哥，書信裡告誡白甲好好做官，不要虐待人民，言辭十分懇切。

白已剛到白甲當官的地方，看到哥哥門牙都掉光了，十分驚駭，問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白甲說這是喝醉了騎馬，從馬上掉下來，把門牙摔掉了。仔細問哥哥是哪一天掉的牙齒，剛好就是父親夢見狼的那天。更加驚駭。

白已拿出父親寫的書信，遞給哥哥。

白甲讀完之後，臉色大變，抽空說：「這也不過是父親大人夢中巧合而已，何足怪哉！」

此時，白甲正在賄賂上面的大官，得到大官推薦，要升官了，所以也不把父親夢狼一事放在心上。

弟弟在這裡住了幾天，看到府衙上到處都是害人的衙役，前來賄賂，求白甲辦事之人絡繹不絕。白已哭著勸哥哥不要這樣。

白甲說：「弟弟你平時都住在鄉下，所以不知道做官的訣竅。我們升官或者貶官的權力都是在我上面官員，而不是靠百姓。我上面的官員高興了，我自然就是好官；愛惜百姓，有什麼辦法能讓上面的官員高興呢？」

白已知道再勸也沒用，於是回家，將哥哥的言行告訴父親。

白翁聽完，大哭，卻也無可奈何。把家產都賣了，周濟窮人，替白甲積德行善，每日裡向神明祈禱，只求白甲這逆子的報應，不要牽連到妻兒。

第二年，聽說白甲被推薦做了吏部員外郎，前來祝賀白翁的鄰居踏破了門檻；只有白翁唏噓不已，趴著床上，託病，不出來待客。

未幾，聽到傳聞說，白甲在回來的路上遇到盜賊，主僕二人都死了。

白翁這才起床，對周圍人說：「鬼神發怒，只懲罰了白甲自己，保佑我家人沒有被牽連，鬼神也可說是非常仁厚了。」

因此焚香拜謝鬼神。前來安慰白翁的鄰居，都說這只是道路謠傳，並不一定是真的。只有白翁深信不疑，馬上就幫白甲找墓地，然而白甲其實並沒有死。

之前，四月份的時候，白甲正從縣令上卸任，要到北京做官，剛離開縣城，就遇到了盜賊。白甲將攜帶的行李都拿出來，準備獻給盜賊，只求免於一死。

諸位盜賊卻說：「我們此次前來，是為了一縣的百姓報仇雪恨，難道你以為我們是為了你搜刮的百姓錢財而來嗎？」於是砍下白甲的頭。

盜賊又問：「有一位叫司大成的，是誰？」

司大成是白甲的心腹，助紂為虐。僕人不約而同的的指向司大成。盜賊把司大成也殺了。還有四位蠹蟲一般的衙役，也是幫白甲聚斂錢財的幫兇，正要帶著錢財到北京。

將錢財一一搜檢出來，殺了四人，將錢財分了，裝好，上馬，飛馳而去。

白甲的魂魄還趴在道路旁邊，看到一位大官路過，大官問僕人：「前面被殺的人是誰。」

在前開路的僕人說：「這是山西運城縣的白縣令。」

大官說：「這是白翁的兒子，白翁一向行善，不應該讓老人家，看到白甲這樣兇慘的樣子，應該把他頭裝上。」

馬上就有一人撿起地上白甲的頭，隨意放在白甲的肩膀上，說：「這樣的壞人，不應該把頭放正，只要肩膀能承接下巴就行。」所以白甲的頭就是歪的，並不在脖子上，而且臉在背後，後腦勺在前面。

裝好頭之後，大官一行人就走了。

移時，白甲又醒了過來。妻子走上前，正要給白甲收屍，看到白甲還有氣息，扶上馬車，往前走；餵白甲喝粥，他就從容喝下去了。

只是白甲夫婦二人，只能住在旅店，錢被盜賊搶光了，沒錢回家。

半年之後，白翁這才知道白甲沒死，於是安排白已去接白甲回來。

白甲雖然死而復生，但是眼睛能看到自己的背，而且頭還是歪的，長在肩膀上，並不在脖子上，人們都把他當成妖怪。

白翁的外甥，政績很好，通過考核，得到官員推薦，升官做了御史，和夢中所見完全一樣。

異史氏說：「我經常嘆息：普天之下官員是老虎，小吏是狼的地方，真是比比皆是。就算官員不做老虎，小吏也會做狼，況且小吏兇殘起來，真是比老虎還更可怕！人們經常因為只能看前面，不能看後面，而感到憂慮；白甲復活之後，五官長在了後面，讓他只能看後面。

鬼神通過這樣教導我們不能只看眼前的事，還要看到後面的隱情，這樣的教誨可真是奧妙啊！」

山東李匡九進士在鄒平縣做縣令，做官十分廉明。縣裡有富人被人羅織罪名，小吏恐嚇富人：「李縣令向你索要兩百兩銀子，你趕緊去籌備；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富人大懼，答應準備一百兩銀子。小吏搖手，說不行。富人苦苦哀求。

小吏說：「我不是不想幫你，只是害怕李進士不答應。待會兒審訊時候，你親眼看我幫你轉達，不管李縣令是否答應，你也能明白並不是我從中作梗。」

少間，李匡九審訊這件事。小吏知道李匡九不抽大煙，走上前，問：「李縣令，你抽大煙嗎？」

李匡九搖頭。小吏又走下去說：「你剛才說的一百兩銀子，李縣令搖頭不同意，相信你也看到了吧？」

富人相信了，大懼，答應籌備二百兩銀子。

小吏知道李匡九很喜歡喝茶，走上前，問：「李縣令，你喝茶嗎？」李匡九點頭。

小吏對李匡九說自己去煮茶，走下來說：「我剛才轉達說兩百兩，事情成了！剛才李縣令點頭同意，你應該也看到了吧？」

接著審訊，結案，富人果然無罪釋放，小吏就輕輕鬆鬆把兩百兩銀子，收入私囊。並且還要向富人索要酬謝的小費。

嗚呼！官員自以為自己很廉潔，然而罵他貪婪的百姓數不勝數，這就是縱容像狼一般的小吏，自己卻還蒙在鼓裡的後果。

世間這樣貪婪的小吏很多，這也可為當官的提供一番借鑑了。

又有一位揚縣令，性格剛正，耿直，惹他發怒的人，必死無疑。揚縣令尤其討厭小吏。哪怕小吏犯了一丁點錯誤，也要嚴懲，絕不寬恕。

揚縣令每次威風凜凜坐在大堂上，小吏在旁邊，連大氣都不敢出。小吏要稟報什麼事，揚縣令必然要和小吏稟報的情況反著來。

剛好縣裡有一位張先生，犯了重罪，張先生很怕死。

一位小吏，向張先生索要巨額賄賂，可以幫他求情，能無罪釋放。張先生不相信，並且說：「如果你真能讓我無罪釋放，我又怎麼會吝惜報酬呢！」兩人擊掌為誓。

少頃，揚縣令審問案情。張先生不肯服罪。

小吏在一旁呵斥道：「你再不老實交代，小心楊先生嚴刑拷打，打死你。」

揚縣令大怒，說：「你如何知道我一定會對他嚴刑拷打？想必是你還沒收到他的賄賂，故意這麼說的吧。」

於是責備一番小吏，就這麼釋放了張先生。

張先生果然拿出一百兩銀子，酬謝小吏。

要知道狼一般的小吏，狡詐多端，稍微放鬆警惕，就會被小吏所利用，不僅僅是小吏明目張胆放開爪牙，盤剝百姓而已。

這樣的小吏，輕則有損官聲，重則害了官員的身家性命。官員的一番赤子之心都被這些狼心狗肺的小吏所利用，若是官員知道了，不知道他們要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