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名將凌統之死（為孫權拼到全體部下陣亡）

2023-04-21 13:45:01

三國良將系列之凌統（下）

煮酒論英雄，且談三國人物。

建安十三年（208）冬，孫權任命凌統為承烈都尉，跟隨周瑜、程普抵擋南下荊州的曹操。

承烈二字含義非常明顯，繼承凌操之忠烈，所以由承自凌操的「行破賊都尉」轉正為承烈都尉，既是提拔又是孫權對凌統的激勵。

赤壁之戰凌統追隨周瑜取得大勝，緊接著又攻打曹仁鎮守的南郡。

周瑜先派甘寧進攻南郡治所江陵西面的夷陵，又派關羽沿漢水北上騷擾鎮守各地的曹軍，切斷江陵與外界的聯繫。甘寧帶領精兵順利攻下夷陵，曹仁得知立即派騎兵前去反撲，迅速將甘寧包圍在城中。

甘寧派人冒死突圍向周瑜求救，一番商議後，周瑜採納呂蒙建議，與程普、呂蒙等大將率主力援救甘寧。《三國志·周瑜傳》原文「瑜用呂蒙計，留凌統以守其後，身與蒙上救寧。」《三國志·呂蒙傳》載「蒙謂瑜、普曰：『留凌公績，蒙與君行，解圍釋急，勢亦不久，蒙保公績能十日守也。』」

二十歲的凌統能夠讓呂蒙如此力薦，並且在整個戰役關鍵時刻承擔鎮守大營之重任，即便放眼整個三國歷史也很少見。也許換成其他人不會同意，幸運的是周瑜同樣年少成名且器量寬宏，所以也選擇相信凌統。

在凌統調度下，東吳軍營一切如常，絲毫看不出主力已經離去，此時營內非常空虛的跡象。周瑜率兵火速支援甘寧，打曹仁軍一個措手不及，不僅順利解圍而且繳獲大批戰馬。周瑜得勝後率軍渡過長江北岸攻打江陵，經過長期的圍城後最終將曹仁趕走。

因為臨危受命的功勞，凌統被提拔為校尉。考慮到當時孫權自己官職較低，即便周瑜也僅僅是偏將軍，作為將軍以下最高級別的武官，凌統此時的校尉含金量是比較高的。

不知是否受周瑜、魯肅兩大青年儒將的示範效應，東吳武將的文化程度在漢末各大割據勢力中名列前茅。筆者之前也講過，黃蓋、朱治這些老將甚至舉孝廉出道，擁有相當程度的文化水平。

年輕的凌統也喜歡學習，儘管身在軍旅，仍然一有機會便與當地賢德交談，逐漸也有許多士人主動拜訪凌統。雖然剛二十歲出頭，舉手投足間卻透著成熟穩重，《凌統傳》載「輕財重義，有國士之風。」看得出凌統行事風格沉穩大氣，透著儒雅氣質。

建安十九年（214）五月，凌統隨孫權徵討皖城。當時曹操以朱光為廬江太守，治所便設在皖城，朱光在此大開屯田，並派出間諜到江東勾結反孫權勢力，對江東造成很大威脅。

為拔除這顆眼中釘，孫權率呂蒙、甘寧等將領發動進攻。為確保趕在曹操增援之前拿下皖城，孫權甚至臨時抽調駐防荊州的魯肅增兵支援，可見對此戰的重視程度。

在甘寧的神勇表現下孫權軍取得勝利，成功趕在張遼援軍到來前攻破皖城，不僅俘獲太守朱光，還將周邊百姓數萬戶遷往江東，充實了東吳的人口資源。詳細情況筆者在甘寧篇有介紹，感興趣的朋友可以找來讀。

凌統在此戰也有不錯的表現，被拜為蕩寇中郎將，領沛相。沛國屬豫州管轄，所以凌統的沛相只是遙領的虛職。值得一提的是曹操老家恰好在沛國譙縣，孫權這種任命顯然意有所指，毫不掩飾強烈的進取北方之心。

建安二十年（215），孫權與劉備因荊州歸屬問題矛盾激化，已奪得益州的劉備拒絕孫權對荊州領土的索要，於是孫權派出呂蒙突襲了長沙、桂陽、零陵三郡，凌統隨呂蒙出徵。

劉備聞訊親率大軍來到公安，並派關羽領兵至益陽；孫權也親自來到陸口，以魯肅鎮守益陽，此時凌統也隨呂蒙前來支援，雙方劍拔弩張。最終在曹操西徵漢中的消息傳來後，孫劉雙方迅速達成協議，孫權將零陵郡交還給劉備，長沙、桂陽則正式歸屬孫權。

既然曹操西徵，孫權順勢將大軍改向東線，並調集更多兵馬，湊足十萬人北上攻打合肥。

眾所周知，這次合肥之戰張遼以少勝多，打得孫權幾次差點丟掉性命。張遼威震逍遙津、張遼止啼的典故皆出於此。在張遼篇中筆者已經有詳細介紹，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找來讀讀，就不贅述了。

儘管東吳大軍在「孫十萬」的帶領下打出極為窩囊的戰績，但也絕非毫無亮點。雖然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不過江東畢竟猛將雲集，面對追兵紛紛作出自己的回應，其中最為突出的正是孫權厚愛的前「承烈都尉」凌統。

且說孫權在合肥佔不到半點便宜準備撤軍，為挽回顏面孫權僅帶呂蒙、甘寧、凌統等將領及數千士兵斷後，讓主力先行撤退。當大部分部隊已經撤到淝水南岸時，張遼突然率兵衝出合肥，直撲孫權而來。

孫權趕緊派人叫前部回軍支援，但已經渡到南岸的東吳軍再趕回北岸需要時間，於是孫權反被張遼包圍住，形勢危急。凌統帶領部曲三百人保護在孫權身邊，且戰且退。逃到渡口邊，發現橋已被曹軍破壞，只剩下兩條木板延伸，中間有一丈多的長度沒有橋板。這時孫權身邊一名叫谷利的給事在孫權馬後猛地給了一鞭子，孫權的馬一躍而起跳過斷橋，成功脫險。

《三國志·吳主傳》引《江表傳》載「谷利在馬後，使權持鞍緩控，利於後著鞭，以助馬勢，遂得超度。權既得免，即拜利都亭侯。」谷利因為這一馬鞭得到都亭侯封爵，著實大功一件。

凌統

凌統見孫權已經逃到南岸，為阻止曹軍追殺，率領自己的三百部曲返身衝入茫茫曹軍之中。凌統大小戰陣經歷無數，之前多次充當先鋒與敵人短兵相接。這次不同，凌統並非為贏取先登破敵之功，而是要為孫權爭取逃命的時間。

上一期筆者講過，孫權曾兩次超規格厚待凌統，第一次是允許年僅十五歲的凌統繼承凌操部曲，第二次則是赦免凌統砍殺上級督軍陳勤的死罪。由此凌統對孫權感激不盡，願意隨時為孫權獻出生命，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凌統殺紅了眼，使出渾身解數與曹軍死鬥，身負重傷也毫不退卻，親手斬殺數十名曹操軍，見孫權已經逃出視線，於是跳入河中潛水遊到南岸。可是，追隨凌統的三百勇士全部陣亡，無一人生還。

孫權乘船回來接應，見凌統平安逃回，又驚又喜。凌統能夠在張遼率領的精銳曹軍包圍下死戰脫險，實屬九死一生。凌統從水中爬上船見到孫權，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失聲痛哭。

三百人數量雖然不多，可這些人都是追隨凌統出生入死的部曲，相當一部分人還是跟隨凌操、凌統父子兩代的老兵，更加需要注意的是，凌統是吳郡本地人，所以這些部曲都是凌統的同鄉甚至宗族。這些家鄉子弟兵一天內全部戰死，任何人都難以承受，更不用說才二十多歲的凌統。

看著為保護自己而身負重傷、悲痛欲絕的凌統，孫權也深為震動。孫權走近前，用自己的衣袖為凌統擦拭淚水，安慰著凌統：「公績啊，逝者已矣，我們沒法改變，但只要你還活著，就不用怕沒有人！」

凌統雖然成功逃回，卻也傷勢嚴重，孫權趕緊命人緊急救治，將凌統滿身血汙的鎧甲脫下，換上乾淨衣服，使用最好的藥，在孫權親自安排下，凌統才有驚無險地保住性命。裴松之注引《吳書》原文「統創甚，權遂留統於舟，盡易其衣服。其創賴得卓氏良藥，故得不死。」

孫權對凌統說話算話，回到建業立即拜凌統為偏將軍，並賜給凌統增加一倍的部曲，凌統本傳原文「倍給本兵」。這裡的本兵並非僅僅是可以指揮的士兵，而是賜給凌統的部曲，即只屬於自己的私兵。

合肥周邊形勢圖

這件事非同尋常。

東吳的私兵制是孫策、孫權與江東本土勢力的妥協產物，年輕而根基淺的孫氏兄弟採取允許武將擁有較多私人部曲的策略，既能團結周瑜、程普這些非本土將領，又能拉攏董襲、凌統這類江東本土將領。但隨著外來將領不斷凋零，包括本地朱、張、顧、陸等豪族逐漸進入東吳決策層，部曲反而成為大族牽制孫權的砝碼，使江東演變成多個豪族集團把持的局面。

曹魏人多地廣，並且中原地區幾經戰亂，本地秩序多被破壞重建；蜀漢的益州經歷過劉焉對本地大族的殘酷清洗，劉備帶來的荊州集團又對益州再次利益分配，所以這兩家儘管也有部曲制，但影響遠不及東吳大。

部曲損失殆盡的凌統隨之而來的就是政治地位的下降，但孫權贈送給凌統加倍的部曲，可以看出孫權對凌統的信任遠超一般臣下。《三國志》有關孫權如何誇獎、禮遇、賞賜將領的記載非常多，因為孫權自己軍事能力不行，所以只能以這種近乎於作秀的策略來團結並激勵手下。但翻遍史書，孫權肯為手下將領增加部曲的記載屈指可數。

所以，凌統雖然不是獨當一面的統率大將，但卻是孫權最為信任的親信之一。

這是孫權第三次破格厚待凌統。

前面提到過，凌統不僅作戰勇猛，而且氣度不凡。有一次凌統舉薦同郡名叫盛暹的人給孫權，說這個人道德高尚，比自己還有氣節。孫權聽說感慨道：「只要跟凌統差不多就足夠了啊！」可見孫權心目中凌統的形象有多麼完美。

凌統推薦的人孫權當然要見，於是傳令召見盛暹。盛暹趕到建業時已經深夜，便投到凌統家中暫住。當時凌統已經睡下，聽人稟報盛暹到了，趕緊穿好衣服出門迎接，親切地拉著盛暹的手領進屋。凌統就是如此禮賢下士、重情重義的人。

建安二十二年（217），凌統向孫權建議，可以採取措施使山越人出來歸附，並從中徵募精兵。孫權便令凌統向東進軍，在凌統的屬城招募山越人，並命令城中官員，凡是凌統需要的物資，都可以先供給再上報。

所謂山越人，在當時並非僅僅是少數民族，還有很多因躲避戰亂、賦稅、徭役而躲進山區的漢人，兩者相加為數不少。凌統採取懷柔的方法，對待當地人非常友善，不久便徵募到精兵一萬多人。

凌統帶兵路過家鄉時，因處理公務而走進縣衙，對縣長非常恭敬；見到親朋故友們也禮數周到，絲毫沒有架子。凌統高高興興地辦完事準備離開時，突然病倒，不久病逝，年僅二十九歲。

孫權聽聞噩耗悲傷不已，一連數日吃不下飯，提到凌統便痛哭流涕。凌統留下兩子凌烈、凌封，都只有幾歲大，孫權將二子接到宮中，與自己的兒子一同生活。每當有賓客見到兩個孩子，孫權便會說：「這是我的虎子啊！」數年後長子凌烈繼承了凌統的爵位與部曲。

凌統短暫的一生立功無數，是少數受孫權高度信任的將領，凌統不僅作戰勇猛，而且親近賢士、厚待士卒，非常有大將風範。如果沒有凌統在逍遙津率領孤軍逆勢衝殺，孫權的命將葬於張遼之手，三國歷史也將改寫。此戰僅兩年後不滿三十歲的凌統便突然病亡，筆者認為很可能於逍遙津之戰的重傷使其身體變弱有關，畢竟古人平均壽命再短，二十多歲就病亡的大將也非常少。

東晉著名史學家孫盛評價孫權對待部將：「觀孫權之養士也，傾心竭思，以求其死力，泣周泰之夷，殉陳武之妾，請呂蒙之命，育凌統之孤，卑曲苦志，如此之勤也。」正如筆者前文所言，孫權力圖以厚恩養士的方式彌補自己軍事威望的缺乏，所以甚至出現殺陳武之妾陪葬的事情。本意做給其他部將看，意圖激勵群臣效忠，有時表演太過誇張卻容易適得其反。

不過孫權的行為也不能一概認為作秀，至少筆者認為對待凌統，孫權是發自真心的。《三國志·朱然傳》載「自創業功臣疾病，權意之所鍾，呂蒙、凌統最重，然其次矣。」可以看出孫權最喜愛的部將，凌統排在最前列。

孫權親眼見證凌統由十五歲的少年成長為大將的全過程，是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將領，感情遠非其他人可比。只可惜天妒英才，江東這塊地多少才俊英年早逝，讓人嘆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