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字要注意哪些講究(你知道取名字有什麼禁忌與避諱嗎)
2023-04-20 22:20:45 2
取名字不僅要合宜,還有禁忌與避諱,其本質,是一種對人名法術的防禦。
打小人術
「打小人」是一些地方的舊俗。人們將那些好搬弄是非做壞事的人叫做「小人」。平日裡深受「小人」危害又無可奈何的人,會在每年驚蟄這天「打小人」,作為一種報復和情緒宣洩。人們口中說著「小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一邊用鞋底痛打紙剪的「小人」。人們之所以認為「打小人」管用,是因為人與名的對等關係。
姓名=性命?
著名漢學家孔飛力在其著作《叫魂》中,講述了一樁與名字巫術相關的案件:
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初,浙江德清縣的東門城橋與水門坍塌了。知縣從附近的仁和縣僱來石匠吳東明等人進行重建。1月下旬,工程進入打樁階段,這一環節的工作繁重吃力,需將一根根粗壯的木樁深深打入河底。當時河床水位很高,吳石匠一人日夜趕工,終於在3月初將木樁打到了河底。這時,吳石匠發現工地上的米不夠吃了,他只好抽身出來,趕回老家——三十裡外的商業重鎮塘栖買糧。當他回到家中時,有人告訴他,曾有一名叫沈士良農夫想找他幫忙。
沈士良時年43歲,跟兩個侄子住在一起。這兩個侄子心腸毒辣,經常欺負沈士良,拐騙他的錢財,還毆打虐待他的母親。
大概沈士良覺得家醜不可外揚,便決定去「告陰狀」,他在土地廟裡焚燒了一張黃紙,向土地爺控訴侄子的惡行。但這似乎沒起到什麼作用。直到2月間,有人告訴他德清在重修水門,那些石匠或許有辦法。據說,把寫有活人名字的紙片貼在木樁頂端,能給大錘注入力量,這就是民間傳說的「叫魂」。而那些因此而被竊去精氣神的人,不是生病,便是死去。
這可是一舉兩得的法子!一籌莫展的沈士良看到了新希望。他趕忙託人把侄子的名字寫在紙片上(他自己是文盲不會寫字),等到吳東明一回家,便立刻登門求訪。
吳東明當然不具備這種魔力,但聽過「叫魂」的流言,他生怕自己被牽扯進去,於是找來當地保正(即保長,相當於今日村長一職)把沈士良扭送縣衙。知縣一番審問,下令將沈士良打了一通板子,最後放了。
孔飛力書中提到的「叫魂」,在今天看來荒誕不經,但在當時謠言甚囂塵上。民眾對於名字巫術的恐懼,使得「叫魂」事件不斷發酵,謠言從江浙蔓延到京城,最終驚動了乾隆皇帝。孔飛力在書中寫到:「一個幽靈——一種名為『叫魂』的妖術——在華夏大地上盤桓。據稱,術士們通過作法於受害者的名字、毛髮或衣物,便可使他發病,甚至死去,並偷取他的靈魂精氣,使之為己服務。這樣的歇斯底裡,影響到了十二個省份的社會生活,從農夫的茅舍到帝王的宮邸均受波及。」
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為何能害人?我們不妨先看看名從何而來。
世間萬物都是從無到有,人名也不例外。老子在《道德經》中說:「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人類最初無名,隨著社會發展,人們的交流越來越頻繁。為了在一群人中分開彼此,就出現了只屬於個人的標誌——名。
你敢答應嗎
佔有一個人的名字,從而控制他的生命,在古典小說中時有出現。如《西遊記》中金角大王對戰孫悟空的情節:「二魔道:『……你今既來,必要索戰。我也不與你交兵,我且叫你一聲,你敢應我麼?』」金角大王執了紫金紅葫蘆,跳在空中,把底兒朝天,口兒朝地,叫聲「者行孫」孫悟空忍不住應了一聲,便颼地被他吸進葫蘆裡去了。繪畫/呂不問
漢代《說文解字》中還有一個說法,說明了名存在的必要性:「名,自命也。從口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見,以口自名。」這就是說,人們生活在一起,白天交流,可以通過打手勢表達,可到了晚上,誰也看不見誰,因此必須用語言交流,並且有一個固定稱謂來稱呼自己。由此,人名出現了。
人名將「你」「我」區分,但隨之而來的是「名」與「我」的黏連。
假想一下,當我們呼喚某人的名,他通常會作出相應的回應。久而久之,這種呼叫——應答的關係固定下來,人們便認為名與人之間有了某種實在聯繫,甚至將二者等同起來,並由此相信「知其名則可制其身」。
英國學者弗雷澤在《金枝》一書中,把這種原始思維做了一番解釋:「未開化的民族對於語言和事物不能明確區分,常以為名字和它們所代表的人或事物之間,不僅是人的思想概念上的聯繫,而且是實在的物質聯繫。從而巫術容易通過名字,猶如通過頭髮、指甲及人身其他任何部分一樣,來危害於人。」
既然名字會被巫術利用,給他人造成傷害,那麼在名字上下功夫,就能避厄。於是,與名相關的禁忌與避諱出現了。
喚人落馬有法術
《封神演義》中商將張桂芳會「喚人落馬」的法術。在討伐西岐與周紀交戰時,他只要大喊對手的名字,對手就瞬間失神,落馬被俘。靠著這一招,張桂芳重傷黃飛虎,生擒西岐猛將周紀,風光無限。
字是名的盾牌?
中國人素來注重取名。一個好的名字,不僅讀起來朗朗上口,看上去賞心悅目,還影響著人一生的運勢。
先秦儒家經典《禮記·內則》記載了新生兒命名的場景:「三月之末,擇日……父執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對曰:『記有成。』」嬰兒出生三個月後,在「命名禮」上,父親握著孩子的小手,為之取名。名字通常含有對孩子的期許,因此母親替孩子回答:「會好好記住的,希望將來能有所成就。」此後,如不改名,這名將與新生的孩子命運相連、休戚與共,伴隨他直至永遠。
如此慎重取的名,是要被所有人響亮地呼喚嗎?其實不然。「三月之名」主要通行於家族內部,男子待到二十歲,行了冠禮(即成年禮),則另取一字。因此,名,除自稱外,幾乎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能直呼其名而不顯唐突的,只有君親師,其他人出於尊重和客氣,必須諱名而稱其字。這就是先秦儒家經典《儀禮·士冠禮》中所說「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為何要「敬其名」?古代禮學家們沒有做進一步的解釋。學者葉國良在《中國傳統生命禮俗》一書中分析指出,在名外另取一字顯然與遠古時期人們對姓名巫術的防禦有關。古人行冠禮前,受到父母家人的保護,行冠禮後則需獨立面對複雜的社會。因此,需要另取一名,來防範未知世界中的傷害,這就是冠字的本意。
與之相似的現象,在世界其他民族的文化中也有體現。
弗雷澤在《金枝》中記載道:「(古代)每一個埃及人都有兩個名字,一為真名,一為好名,或一為大名,一為小名;好名或小名是為大家知道的,真名或大名則小心隱瞞,不讓別人知道。」還有:「在澳大利亞的一些部落中,男女老幼除了公開用的名字外,每人都有一個秘密的或神聖的名字,是出生後不久由自己(家族)的老人給取的,只有個別極親近的人才知道。這個秘密名字只在極莊嚴的時刻才用一下,平時絕不提它。如果說出這個名字,被婦人或外人聽到,就是最嚴重地違犯了本族族規。」可見,取新名以保護「真名」的風俗並非罕見。
天作之合
「問名」是傳統婚禮禮儀「六禮」中的第二禮,即由男方遣媒人到女家詢問女子姓名與生辰八字,後卜吉兇。上圖是寫著男女雙方姓名與生辰八字的庚帖,又稱八字帖。古代女子名字不輕易示人,特別是不能向異性透露,暴露閨名就相當於裸露身體,是一件傷風敗俗的大事。攝影/朱子浩 林語塵
敢問小姐芳名
《儀禮·士昏禮》中,記載了古人婚姻禮節的六個步驟,其中有「問名」一節,就是結婚前男方需問清女方的名字。在我們現在看來,不就是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嗎?多麼簡單!為何要鄭重其事地將其列入禮儀的程序?這是因為在古代,男方要通過女方的名與生辰八字來佔卜兇吉。倘若佔卜結果為兇,即使情投意合,有情人也大多難成眷屬。
但在古代要知道一位女子的名,可非易事。
「孟母三遷」的故事婦孺皆知,但是「孟母」的名字是什麼,無從知曉,僅僅通過這個稱呼知道她的兒子姓孟,她的丈夫也姓孟。還有魯迅筆下的祥林嫂,祥林是這位命運悲苦女性的名字嗎?顯然不是,這是用已故丈夫的名字來稱呼她。
那古代女性究竟有沒有名字?有。她們在未出嫁前擁有過屬於自己的名,也就是前文所說的「三月之名」,人們又稱之為「閨名」或「閫(kǔn)名」。比如,《紅樓夢》中的林黛玉、薛寶釵、金釧,這都是她們的名。
遺憾的是,女性的名被提及的機會很少。在中國古代社會,男女不僅「授受不親」,甚至互不通問。女子一般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活動範圍局限於閨房,最多也就是去庭院走動走動。她們的名字只可留在父母家稱呼,不能被外人知道,特別是不能隨便向異性透露。因為「名」代表「我」,若輕易示人,等於輕易讓他人擁有,相當於一件傷風敗俗的大事。此後,女子出嫁來到夫家,一般只稱姓氏,名就更加秘而不宣了。現在我們看到的古裝影視劇中還常有「在下××,敢問小姐芳名」的場景,就是閨名禁忌的反映。
可以說,女性的閨名、閫名,一如其「名」,走不出庭院閨閣的小小空間,越不過原生家庭的危樓高牆。
不要忘記你的名字
日本動畫電影《千與千尋》近期正在中國熱映,這是一個與名字相關的故事。女主人公名叫千尋,千則是女巫給她取的代號。女巫湯婆婆是鬼界澡堂「湯屋」的大主管,靠剝奪他人名字,來掌控、奴役別人。但千尋始終不忘真名,最終戰勝巫術,找回了來時路。上圖是《千與千尋》電影海報。供圖/IC photo
當避諱成為制度
在古代,人名禁忌不僅是文化傳統,需自覺遵從,當它與權力結合,又形成一套嚴格的避諱制度,被統治者強制推行。最初的避諱制度只涉及天子(即「君諱」),後來,家長、上級乃至聖賢之名都成了避諱,由此才有了「家諱」「憲諱」「聖賢諱」等諸多名目。《春秋公羊傳·閔公元年》裡就有著名的一句話:「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簡單地說,避諱就是人們不能直接稱呼君主或尊親的名字,凡遇到與其名字相同的字眼,需用改字、缺筆或闕字等方法迴避。
我們來看一個例子。《論語·微子》中有「何必去父母之邦」一句,在漢石經殘碑上卻記作「何必去父母之國」。「邦」字之所以改作意義相通的「國」,是為避漢高祖劉邦的名諱。刻石經是在東漢熹平年間,那時儒家經典的尊崇地位早已穩固,但仍需讓位於避諱,可見帝王避諱之權威。不僅如此,漢時所有典籍中的「邦」字,在當時統統都要改作「國」。這就是避君諱。
避君諱是避諱制度中最嚴肅的一項,有時甚至連皇后、太子的名也不能觸碰。據成書於清代的《清稗類鈔》記載,在慈禧垂簾聽政的某年,新科進士參加朝考,試題為「麥天展氣潤」。有一位進土在詩中用了「翠浪」二字,閱卷者看見,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原來慈禧的小名叫翠妞兒,館閣中應試,均避「翠」字。這是久居京師的人都知道的事,但外省舉子大多不知。再加上俗語中,「浪」為婦女風騷的代詞,「翠」字已是不可用,哪還禁得住再加一「浪」呢?這樣的考卷若進呈太后,必定掀起血雨腥風。主考官縱使欣賞他詩文俱佳,也只能擯斥。一個「翠浪」,就這樣掀翻了一位新科進士的錦繡前程。
明末清初的著名學者顧炎武曾在《日知錄》中記載過這樣一件事:唐兵部尚書王紹原名王純,與憲宗李純同名,李純當時為廣陵王。順宗即位後,冊封憲宗為皇太子。於是,王紹上書請求改名。皇帝特令群臣討論此事,有人認為,皇太子也是人臣,不必諱太子名。如果王純是東宮中的侍從,太子是他的上級,出於避憲諱,倒是必須改名。由此看來,諱太子名當時並非定製,但王紹似乎仍然改了名,可見當時人們對於避諱的謹小慎微。
為避君諱,人們不僅改名,需要的時候,還得「換姓」。如姓籍的人,為避西楚霸王項羽(名籍)諱,改為席氏;姓莊的人為避漢明帝劉莊諱,改為嚴氏;姓師的人,為避晉景帝司馬師諱,改為帥氏……甚至連天上的神仙也不能倖免。那個在廣寒官中「寂寞舒廣袖」的仙女嫦娥,原本叫恆娥(恆是姓),因漢文帝名恆,於是仙女恆娥也只好屈從,改為嫦娥了。
魯迅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中,曾談到魏晉六朝時的一個習俗:「比方想去訪一個人,那麼,在未訪之前,必先打聽他父母及其祖父母的名字,以便避諱。否則,嘴上一說出這個字音,假如他的父母是死了的,主人便會大哭起來——他記得父母了——給你一個大大的沒趣。」
那些快遞收件名
人們對名的忌諱,在生活細微處也有體現。右圖中的快遞箱上寫的都不是真名,大部分人在填寫收寄件信息時,會另取一名作為代號。這些收件名或是風趣,或是別有意味。總之,人們不願意將自己的名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被陌生人知曉。隨著快遞實名制的推行,這些奇奇怪怪的收件名也將慢慢消失。
魏晉這一習俗,說明古人很重視避家諱。唐代坊間曾流行一種叫《諱行錄》的小冊子,堪稱當時的社交指南手冊,專門將達官貴人和知名人士的家諱及行第,依次列出來,以免人們在社交活動中觸了黴頭。可見,避家諱在當時是多麼普遍和重要。
歷史上,還有一例家諱大案,今天看來十分荒唐:唐代著名詩人李賀的父親名晉肅,因為「晉」和「進」同音,李賀欲參加進土科考試,竟遭人非議。韓愈為此專門寫了篇題為《諱辯》的評論文章,為李賀辯解,質疑當時的避諱陋習:「今賀父名晉肅,賀舉進士,為犯『二名律』乎?為犯『嫌名律』乎?父名『晉肅』,子不得舉進士,若父名『仁』,子不得為人乎?」可謂一針見血,痛快淋漓!只是在避諱制度的影響下,人們的思想已被鉗制,難以改變。即便像韓愈那樣名人出來仗義執言,奔走呼籲,也無濟於事。
除了國諱、家諱,還有所謂的「憲諱」,這指的是在官場和社交圈中,下屬不能直呼長官的名字。五代時的「五朝元老」馮道,喜讀《道德經》,其幕僚在講解《道德經》時,為了避諱,便想了個變通的方法,將開篇「道可道,非常道」六字,讀為「不敢說,可不敢說,非常不敢說」。真是太有才了。不過,《道德經》一書專講「道」,書中處處可見「道」,如此讀法,豈能圓滿。
歷史上,避諱制度的實行曾帶來很多的問題。避來避去,最後到了「下筆即妨,是書皆觸」的程度。人們因害怕犯諱變得小心翼翼、「諱莫如深」起來,這嚴重妨礙了人們的表達和正常交往,避諱行為由隆敬尊崇漸漸走向虛假偽善。最終,違背了它的初衷。
責任編輯/張舒羽 圖片編輯/朱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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