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凡走狗(魯迅罵他是走狗)
2023-05-22 03:46:15
魯迅
民國十六年,政治時局動蕩不定,文化革命左右翼兩大陣營雙雙對峙,皆以文字做利刃,在文化的論壇上刀光劍影的較量著,上演了好一場精彩絕倫的思想碰撞大戲。
若論其中最為精彩的,必定就屬當時響徹文壇的「魯梁之爭」。
魯迅(中)
當仁不讓,作為當時文壇巨匠的魯迅字字泣血,以犀利刻薄的文學話術以及刁鑽的回懟角度,惡狠狠地直擊對手的要害。
年少輕狂,作為當時文壇新星的梁實秋則不畏前輩的權威而狠言直懟,句句如針,帶給對手綿密痛楚。
雙方皆是來勢洶洶,生生上演了一場高手在思想碰撞後排異的文字對決,但無奈棋逢對手,一時間竟難分伯仲,兩人皆是吵紅了眼。
魯迅
魯迅直罵梁實秋「乏走狗」,而另一邊梁實秋也不甘示弱地直以「乏牛」向魯迅回擊。
兩人粗鄙犀利的話語盡數而上,皆絲毫不留情面地在對方的雷區左右橫跳,以此可想他們對對方是有多麼的不滿。
但是對罵歸對罵,兩人在文壇上皆是數一數二的存在,所以於高手之間的對決,無疑又是一番格外精彩的「神仙打架」,究竟有多精彩?
「有一種人,只是一味的ʻ不滿於現狀ʼ,今天說這裡有毛病,明天說那裡有毛病,於是也有無窮無盡的雜感,等到有些人開了藥方,他格外的不滿。」
「這一服藥太冷,那一服藥太熱,這一服藥太猛,那一服藥太慢。把所有藥方都貶得一文不值,都挖苦得不留餘地,好像惟恐一旦現狀令他滿意起來,他就沒有雜感所作的樣子。」
這是最初梁實秋對魯迅批判自己的回擊。沒有指名道姓,僅僅用「一種人」表示,其諷刺意味卻是更甚。
胡適
因為「這種人」只會挑別人藥方的毛病,卻從來不會自己找藥方,自己沒藥方又去挖苦提了藥方的人,難道就只為了彰顯自己的挑錯毛病一流?
徜若真的厲害,怎麼不自己提出一個找不到毛病的「有力」藥方?
為此梁實秋因為太過不滿魯迅的挖苦和挑別人錯的做法,再加上年少輕狂,思想自由,這才不顧及魯迅文壇前輩的身份公開發文對其諷刺。
未曾想,在這叫囂前,兩人其實是從未打過交道的,而叫囂的開始,則源自於梁實秋的一篇文章。
就在1927年,24歲的梁實秋在剛留學歸國不久後,接《復旦旬刊》編輯的約稿,公開發表了一篇名為《盧梭論女子教育》的文章。
其文以他所提倡的人性論為核心,公開批判盧梭的觀點不是,並發表了一系列對女子的教育問題的看法。
魯迅
而此時名噪一時,在文壇上極有威望的魯迅,時年46歲,剛好又是盧梭的支持者。
所以在他看到竟有如此一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公開的批判自己的偶像,當即就極度生氣的。
由是這個文學大佬,徑直就發表了一篇《盧梭與胃口》的文章,對梁實秋文章中的觀點進行了一一反駁。
梁實秋
在梁實秋看來,盧梭在女子教育問題上的總傾向是偏保守的,其致力於將女子教育成小家碧玉、賢妻良母的樣子,很顯然並不是一個「正當的教育者」。
即「盧梭承認女子有女子的人格,所以盧梭正是尊重女子的人格。抹殺女子所特有之特性者,才是侮辱女子人格。」
所以梁實秋認為盧梭的女子教育做法無疑就是抹殺了女子人格的行為,這無疑完全的有悖自己所提倡的順應本性自由的人性論。
梁實秋(右)
其實說到這,我們也不難看出梁實秋的想法弊端:順應本性沒錯,可徜若本性是消極的,那麼盲目的順從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借魯迅先生回文《盧梭與胃口》中所言,所謂的「正當教育者」只會「使「弱不禁風」者,成為完全的「弱不禁風」,「蠢笨如牛」者,成為完全的「蠢笨如牛。」
徜若真的教育如魯迅所言,那麼所謂的「正當教育者」很顯然就不「正當」了,為此梁實秋所謂的順應人性就過於放縱。
魯迅
想到這裡,魯迅又是靈感大開,不出兩天後又發表一篇《文學與出汗》來批判梁實秋的人性論。
許是梁實秋的雷點踩的過於實在,一直讓魯迅耿耿於懷,不能輕易寬恕,所以他在繼連續發表兩篇文章後,還是感覺批判的不夠盡興。
於一個月後又發表了《擬豫言》一文,其用雜文手法赤裸裸地將梁實秋嘲弄一番。
梁實秋
而此刻屢屢遭受攻擊的梁實秋,一邊感到有點懵,不過是發表了一篇文章,接連遭到前輩的諷刺批判是怎麼回事?
而另一邊也因為魯迅刁鑽毒辣的批判氣憤的要命,要知道,其言論甚至還波及到了自己最為看重的「人性論」,這才回應「有一種人」的暗諷言論。
不得不說梁實秋看待事物角度還是眼光獨當的,所回言論也是徑直的戳到了魯迅的痛點。
魯迅
畢竟魯迅於文壇確實一直在用自己辛辣刁鑽的文風來對各方面進行批判,而鮮有會提議帶著「藥方」的建議。
但也並非無由,要知道,那時候的他生於一個正值變革的民國時代,文革的許多理論也處在不斷的摸索中,所以即使是作為文壇戰士的他,在好長一段時間也不免為此感到迷茫。
可以說兩人初戰的對決就已準確的踩到了對方的雷區,彼此也都被對方氣的牙痒痒,兩人的初結恩怨也就註定了今後的不平靜。
魯迅(右)
果然在不久後,梁實秋就再次作為爭戰的發起方,徑直挑釁文學大佬魯迅的「硬譯」是「死譯」,為此還特意發《論魯迅先生的「硬譯」》一文來進行詳細的說明。
對於魯迅的硬譯,他分享自己的感受就是「我們硬著頭皮看下去了,但是無所得,「硬譯」」和「死譯」有何區別呢?」
眾所周知,魯迅年少家道中落,他幼年時接受到的教育並不夠新式。
成年後雖說到日本留學,但他所習得的德、俄語言皆是自學而成,所以其真正的翻譯水平還是非常有限的。
如今被梁實秋這麼挑明一說,魯迅真的是氣不打一處來,萬萬沒想到這「小子」徑直跑到自己的作品上來「撒野」了,並且又準確無誤的戳到自己的痛點。
魯迅
不過正當他想發文回擊之時,突然看到了左翼作家馮乃超於《拓荒者》中發表了一篇指罵梁實秋的文章:
「無產階級從其爭鬥中已意識到自己階級的存在,更意識到歷史的使命。然而對於梁實秋這樣說教的人,我們要送『資本家的走狗』這樣的稱號的。」
因為魯迅當時正是左翼文學的重要領袖,所以他在與梁實秋爭戰時,整個左翼組織也是處於觀戰的狀態。
但當看到梁實秋說教無產階級時,左翼成員馮乃超就徹底氣憤地繃不住,甚至破口大罵梁實秋是「資本家的走狗」。
不過因為當時無產階級處於萌芽階段,馮乃超提出來的理論也僅僅是理論罷了,並沒有明確的實踐來證明其真實性。
梁實秋(左)
所以梁實秋毫無壓力的就找到了馮乃超的話語漏洞,更是用過硬的實力對其進行自嘲式的靈魂拷問:
「大凡做走狗的都想討主子歡心而得到點恩惠,但我是那一個資本家的走狗?還是所有資本家?我還不知道主子是誰,否則一定去表功。」
要知道,當初發文馮乃超也僅是圖一時口快,所以要真的讓他救起來這資本家,他還真不一定能找到。
魯迅
由是在歷史中有過這樣一段的記載,當馮乃超正在為難怎樣反擊梁實秋時,在一旁觀戰的魯迅看到如此一幕便不由發的冷笑了一下。
單就魯迅的這一笑,就既有對梁實秋辯解能力的肯定,也多少包含了些許棋逢對手的興奮,畢竟他縱橫文壇多年,鮮少能遇到如此敢公開於自己叫囂的人才。
如今碰巧遇上了,那必然得好好「切磋」一番才是。
魯迅
於是魯迅就徹底的「放飛了自我」,不再給這個小輩留有任何縱容的餘地,在最大程度的發揮了自己幸辣「刻薄」的語言魅力,還給了梁實秋重重的一擊。
「凡走狗, 雖或為一個資本家所豢養,其實是屬於所有的資本家的,所以它遇⻅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所有的窮人都狂吠。」
「不知道誰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所有闊人都馴良的原因,也就是屬於所有的資本家的證據。」
「即使無人豢養,餓的精瘦,變成野狗了,但還是遇⻅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所有的窮人都狂吠的,不過這時它就愈不明白誰是主子了。」
魯迅(左)
此話一出,一方面非常形象的解釋了梁實秋「不知主子是誰」的疑問,即所有的「闊人」。
另一方面更是實實在在的將其嘲諷了一番,即「走狗」就算沒人養了,餓的精瘦,成為了路上的野狗,也還是忠於自己的天性,對窮人狂吠,對闊人馴良。
更為巧妙的是還用「乏」和「喪家的」的形容套子牢牢的套住了「資本家的走狗」,在給予了格外典型的「走狗」形象的同時,還幸辣地對其諷刺了一波,這頓時讓理虧的梁實秋啞口無言。
因為據史實記載,他在當時三十年代初反圍剿的文化革命中,表現的確實沒那麼光彩,所以魯迅才會藉此大為諷刺做文章。
魯迅
不過話已至此,兩人多少都有些意氣用事,最明顯的就是當初本處於文學立場的爭端探討,卻因為辯論互懟的方向不斷在拓寬,如今竟都上升到了政治的層面。
這對正處於的文革敏感時期的他們,並不是件好事。畢竟牽扯政壇,稍出言不慎就很可能會得罪資本,輕則入獄,重則性命不保。
由是不久後,魯迅就放棄了和梁實秋的對峙,不過原因並不是因為怕得罪資本,而是意識到因為自己與這等小輩的對罵,居然還成全了對方的名譽。
魯迅
試想,一代文化名人居然與初入文壇的小輩相持不下,那世人定會認為這等小輩也是不凡之人。
所以魯迅和梁實秋爭論後,雙方的作品廣流文壇,文人皆讚嘆大家風範的作品,同時也格外肯定這個小輩的實力。
到最後,魯迅還是那個名家,而梁實秋這個小輩,卻因踩著名人的肩膀而聲望大噪,縱身成為當時文壇新星。
想到這,魯迅對梁實秋態度更是八百度的大轉彎,直接對其不予理睬。
梁實秋
而另一邊的梁實秋,明面上對魯迅罵自己「乏走狗」的說話沒有答覆,其實也是一直記仇於心。
所以當他得知魯迅遇上艱難處境時,徑直發文諷刺其為「乏牛」,直稱:
「魯迅是怎樣一個人呢?他自稱,我沒有什麼話要說,也沒有什麼事要做,無非吶喊幾聲,給人們添點熱鬧。」
「譬如一頭疲牛,明知不堪大用,但廢物利用又何妨呢?」
梁實秋
關於這些話,很明顯是梁實秋意氣用事了。
雖說在魯迅遭遇家庭和文壇的雙重壓力下,困頓不堪,稱其「乏牛」也不為過,但在那個背景下,梁實秋的言論多少還是顯得風涼。
尤其是後來,梁實秋見魯迅不搭理自己了,就更肆無忌憚地發文嘲諷對方,更甚竟還拿其外貌做文章,比如譏諷魯迅因長年吸菸牙齒發黃,其做法實在是幼稚的不行。
不過長此以往,他自己也感覺是自討沒趣,便減少了對魯迅的攻擊。
兩人的鬥爭終於在文壇上得以暫時的消停,此後又因為文革的迫切進行,二人在各自的領域忙的不可開交,這場爭鬥更是被遠遠的甩在了腦後。
魯迅(左)
直至魯迅在臨終前,偶然於報紙上看到了梁實秋的文章,這才想起了那個當初與自己整整「糾纏」了八年有餘的「冤家」。
許是知道自己為日不多,他回顧生平,有感而發,認真的給梁實秋寫了一篇關於其「貴族主義」傾向嚴重探討的文章,其中還夾雜了不少自己生平的感悟。
而當梁實秋真正接觸到這篇文章時,看到一貫譏諷自己的前輩一改常態,竟如此認真的給自己探討問題,所以自己的態度也是倍加的認真起來。
不僅對文章標註細讀,而且還將其珍藏了起來。
魯迅
1936年10月19日,魯迅病逝,狂熱幸辣的文學戰士就此離開了這世間。
與其生前不同的是,平日心直口快的梁實秋再也沒有說過魯迅一句壞話,即使後來再有別人問他有關魯迅的評價,他也是拒口不答。
唯有後來在回復前輩給自己的文章時,他才對其做出了格外理性的分析,沒有惡意的批判,沒有毒辣的諷刺,只有兩字客客觀觀的總結:偏激。
「他有文學家應有的一支筆,但他沒有文學家所應有的胸襟與心理準備。他寫了不少的東⻄,態度只是一個偏激。」
梁實秋
文末以至,梁實秋也曾與女兒坦言:「我跟魯迅並沒有仇恨,只是對問題的看法不同而已。」
因為看法不同,兩人筆鋒相對,找到了於文壇棋逢對手對決的快樂;因為看法不同,所以雙方跨越了年齡的界限,在文字的世界裡肆意激戰批判,酣暢淋漓。
那個為了絆倒對方,而煞費苦心找其短板,從而大做文章的他們,雖說是對手,但更像是知己。
可惜現今先生已逝,後續的感悟也只能長眠於地底。
魯迅故居
但如果先生記性甚好,定還能記得,在民國九年末,自家門前曾有一位白袍長衫青年拱手前來叨擾問路。
「敢問先生,周老師是於此居住嗎?」
「他不住這,你是他學生?」
「是的,我姓梁,此次特地來請周先生回校上課。」
魯迅精眯打探眼前氣質不凡的青年,微微捋了捋自己的一字胡,便抬手徑直指向了弟弟周作人的住處。
罷了便轉回了身體,徑直走向了屋內的友人,徒留門前一人。
要知道,青年方才獨自與如此一文壇名人交談時,心裡就已不免地感到緊張。
遂於看著先生清冷離去的背影,便只好在弓腰輕聲道了謝後,就一路小跑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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