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贊鬱拍的哪部電影好(樸贊鬱的兩級美學)
2023-05-08 01:25:43 1
樸贊鬱導演作為近幾年來炙手可熱的導演之一,他的新電影《分手的決心》在2022年上映後一直引起熱議,並在5月份獲得坎城電影節最佳導演獎,樸贊鬱導演在新片中刻意的避開了一直以來的對他的「性、暴力與血腥」這樣的標籤,他以微妙、優雅又幽默的方式來表達了一個關於失去的愛情故事,又以刑偵片的方式層層展開敘事和表達,讓影片中的感情充滿好奇、禁忌、細節,以「山、海」的概念來隱喻男女主角的感情,向我們展現了一段有些古典、純淨但也不可避免走向荒蕪的愛情。韓國導演樸贊鬱曾經在接受《好萊塢報導》採訪時曾坦言,自己的創作思想和風格受到多位作家的影響,尤其是古希臘劇作家索福克勒斯的影響,古希臘悲劇總是命運的悲劇,通過表現人在巨大的命運漩渦裡展現出來的原始的生命激情,展現人性的張揚。在他的電影裡也總是這樣,命運對人的包圍就像一張網,越是想衝破命運的網羅,這張網就會越來越緊,電影中的人物便在黑暗之中掙扎、扭曲,即使一次次的失敗,但罪與救贖,重生與美好往往就在這樣的掙扎中一次次的閃現,就如同在《老男孩》中的那句臺詞「即使我禽獸不如,但我也有活下去的權利。」就是在這樣的冰冷、絕望的情緒中,展現復仇、暴力、色情的人性主題。我們透過樸贊鬱導演「如迷宮般複雜,如鐘錶般精細」的巴洛克視覺影像盛宴背後看到的,是如「蕉葉覆鹿」般的故事結構,觀眾在真相與幻象之間遊走的時候,主人公也往往在罪惡或痛苦中一錯再錯,但影片本身就如同對人性的欲望、黑暗給予一場富有想像力的描繪,他的影像裡,有多少執迷,就有多少消解,有「悲恨」就看到「重生」、有「復仇」就看到「良心」,有等待救贖的野獸,就有墜入深淵的天使,電影人物的強與弱、善良與邪惡,影像中白天與黑夜、社會階層的高位與低位、男女之間、主體與他者之間都展現出強烈的對比,正是在「兩極」間的遊走,才讓我們看到樸贊鬱導演電影中沉淪與甦醒澆灌之下的一朵朵「惡之花」。
一、主題:樸贊鬱電影中的「他人即地獄」
在樸贊鬱的電影中,情節衝突與矛盾大多都來自於自我與他人的對立,在電影《我要復仇》中,阿遊開始以一個善良溫厚的聾啞人的形象出現,在經歷了為姐姐賣器官卻沒有拿到錢,姐姐卻因此而死,綁架的小女孩也因為意外而死亡之後,他在良心極度的譴責與不安中,激起了復仇的慾火,復仇作為樸贊鬱電影中一個具有代表性的主題,復仇不僅僅是對惡的回應,也是對良心不安的一種轉移,在《親切的金子》中,金子最初單純美貌,無奈之下協助白老師綁架幼童,忍受監獄生活、再到最終把復仇變成一場個人的審判,最終又放棄了個人的復仇,成為了大家心目中的天使,在《我要復仇》中,阿遊和東勁原本都並非壞人,他們身邊的人都因為相互之間的復仇一步步走向了死亡,阿遊的姐姐、阿遊的女友、東勁的女兒這些人都如同生活在地獄之中,以電擊、溺水等血腥慘烈的方式走向死亡,復仇使得復仇之人永遠陷入到惡的循環。薩特在他的劇本《禁閉》中寫了三個被囚禁起來的鬼魂,等著下地獄,但在等待的過程中,三個鬼魂彼此之間不斷欺騙和互相折磨,最後他們忽然領悟到,不用等待地獄了,他們已經身在地獄裡面了,即所謂的「他人即地獄」。薩特認為我們每個人都會為了自我的主體性和別人展開戰鬥,而將別人客體化的方式就是通過「凝視」,在他人的凝視之下,自我的存在就和這個世界產生了極大的衝突,就如同美杜莎的神話,被她目光所及的人最終都變成了石頭。
在樸贊鬱的電影中,主題往往涉及「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割裂,這樣割裂並不會因為復仇或是愛情而走向彌合的一面,而是滑向兩極,在電影《我要復仇》中,阿遊遊走於社會邊緣,失去工作、親人,但他仍然可以謀財害命,越是滑向邊緣,他越是擁有無限的自由,這種自由與他內心的絕望形成對立的關係,就如同他的死一樣,在水中被割開的腳踝, 最後的「現足」表現了他靈魂的沉淪,如眼睛一般的傷口更是流露出來他本身命運的悲劇色彩。在電影《小姐》中,對小姐秀子究竟陷入了怎樣的惡境的描述非常巧妙,我們先是以女僕淑姬之眼來看小姐,我們看到的是秀子的身世、光鮮的生活、公爵的陰謀、小姐姨夫的財產。而當我們再以小姐的視角,看到童年學習的日語單詞,姨媽的死,我們忽然就被推到了真相面前,才明白兩個女人之間的救贖意義,當她們因為救贖彼此而走向「天堂」的時候,沉迷於欲望的公爵和秀子姨父因為欲望的沉淪墮入地獄,《小姐》被認為是典型的男性慾望在電影中的投射的電影,電影中的女性好像被關進了透明的玻璃屋裡供人欣賞,但究竟誰是看與被看,成為了導演自我消解的一個調侃。
二、影像:極致的表現性
樸贊鬱的主題與劇作或許在導演自我的消解中往往沒有太多的餘味,但是導演的電影作為一次次對人性的掙扎富有想像力的描繪,其電影語言就如同畫筆一樣,每一筆都有著導演獨特的設計,承載著情感和意義並且擁有著獨特的節奏感,最終形成極致的電影視聽體驗。其電影語言最為突出的特點也是「兩極」化的美學,在樸贊鬱的電影中,常常出現了色彩、景別、鏡頭上的兩極化的呈現,高反差之下的影像時而殘酷、時而天真,充滿張力,整體呈現出成人童話式的影像風格。
從鏡頭內容上來看,一些使人生理不適的畫面常常與溫馨畫面剪接在一起,突出對比的效果,例如《我要復仇》中的刀割動脈,《親切的金子》中的切割手指,這些極端暴力血腥的鏡頭與電影中常常出現的一些童話般的場景形成鮮明的對比,如在《我要復仇》中小女孩坐在阿遊腿上看卡通的溫馨畫面下一個畫面就是姐姐自殺的一片血色,如在《親切的金子》中如同女生宿舍般的溫馨的監獄中卻發生謀殺,《小姐》中的精美的維多利亞式魚骨禮服和精緻的日英風格的莊園背後卻是惡的深淵。在電影的場景設計中,也往往採用反差,營造反諷意味。在電影《我要復仇》中阿遊前去賣器官,瓶子裡的一個枯萎的玫瑰花換上了新鮮的玫瑰,但卻預示著人物的生命的一部分即將走向腐朽,電影中的所有殺人事件都發生在白天,但卻更加讓人不寒而慄,與人物內心的黑暗深淵形成鮮明的對比,具有強烈的反諷意味。在鏡頭運用上,常常出現極俯與極仰角度的運用,《分手的決心》中用鳥瞰的鏡頭拍攝海俊想像自己從懸崖上墜落的場景,表現他心中驕傲在愛中的墜落,《親愛的金子》中的俯視鏡頭下的一圈圈的樓梯更象徵著在審判之下的惡的輪迴。通過一個個極致的鏡頭向觀眾暗喻人物當下所處的境地。樸贊鬱也十分擅長運用特寫鏡頭和全景鏡頭的剪接對比,在幾個人一起討論的環境中,他往往會用特寫鏡頭以運動鏡頭的方式划過每個人的面龐,再以全景的方式展現一群人,個人與集體的關係更加割裂,更加突出個人與集體的荒誕感。
在樸贊鬱的電影中,他並不刻意避開一些表現力極強的技巧,他也更善於運用技巧來擴展影片的內容,大量的二元對立鏡頭,如冷色調和暖色調鏡頭、動與靜的鏡頭,通過運動長鏡頭或關鍵幀的拼接,產生很強的節奏感和戲劇張力,在《分手的決心》中,海俊發現瑞來是真正殺死她丈夫的兇手後的畫面,就以分切鏡頭的形式重現了瑞來和丈夫爬山的情景,時間與線索上的重合通過分切鏡頭來解答懸念,體現了漫畫般的天馬行空式的剪輯風格。各種類型的轉場手法更是成為了樸贊鬱電影的風格特色之一。但他卻能用鏡頭轉場強調看與被看的人物關係,甚至是暗喻時間線的發展,深入影像內與外,產生故事環環相扣的精緻感,因此可以說,樸贊鬱善於運用表現性強的電影技巧,但他也在不斷打破技巧,著眼於視覺趣味性的呈現。
三、對立意象運用
在電影中,愛與不愛,無辜與罪惡的對立往往蘊含於對立的意象,在兩者對立之間,影片又多了東亞式的含蓄的體悟空間。在電影《分手的決心》中,「山」與「海」的意象來隱喻愛情和自我的兩種狀態,「山」是穩定的、巋然不動的,「水」是流動的、變幻莫測的。婚姻冷淡、精神緊張而失眠的刑警海俊,偷渡來韓國,長期寂寞而又備受折磨的中國女人瑞萊,海俊象徵秩序,卻被秩序折磨,瑞來偷渡而來,語言交流能力不暢代表其邏輯秩序的缺失,安全感的喪失也隱藏著一定的危險性,她經歷生死,視死如生。雖然是護工,對社會而言,是無公害的工作,但是海俊看來,應該是危險無比。有隨時讓人喪生的能力,這對比來看,海俊的妻子,從事核電站的工作,海俊卻說:「其實非常安全」。對於一個同樣視死如生的警官,對於宋瑞萊的危險,他情不自禁,而女主角對於海俊的監視,更似乎感到的是瘋狂的溫情,這讓影片感情內核變得比較單純,就是惺惺相惜。後半段,為了隱藏瑞萊的犯罪證據,隱藏海俊驕傲的失落,各自生活後便把時間線拉到了後面,兩人又因為案件聯繫在一起,是在霧氣蒙蒙的梨浦,逐漸迷霧散去,一切卻被水包圍,女主角也藏身於大海的深處。男主角驕傲的墜落,如山之高,女主角隱藏的柔軟,如海之深。在「山、海」對立的意象面前,我們看到危險和安全的隱喻,樸贊鬱暴力美學的另一邊,就是以曖昧的意象與造型,完成人物內心與情感的共奏。
樸贊鬱所奉行的「兩極化」的電影美學,充斥在他電影的每個層面,他善於運用各種各樣的手法技巧,但卻拒絕平庸與媚俗,他的電影同時具有商業性與藝術性,原本學習哲學專業的樸贊鬱,將人物置身於各種特殊的境遇,審視人性的各個方面,又以獵奇的、殘忍的、萬花筒式的多角度展現一個個精彩的故事,故事背後流露出他本人強烈的自由意識,悲天憫人的情懷,但他以一種更輕鬆的方式來拍電影,他本人與電影之間的相互充實、相互表現也為我們提供了很多極致的、迷離的殘酷的想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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