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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所愛想我所想我真的(且用我的方式去愛)

2023-05-07 13:24:04 3

黃葒 沈禎穎/文

書名《她之所以為她:女人不是生而順從,而是變得順從》顯然是化用了西蒙娜·德·波伏瓦在《第二性》中那句最有名的論斷:「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變成的。」而事實上,出生於1985年、畢業於巴黎高師哲學系的瑪儂·加西亞的確一路在追隨她的精神導師波伏瓦的腳步,她的這本處女作也明顯沿襲了波伏瓦在《第二性》中開創的女性主義現象學的研究方法,從女性的角度對她們的處境和體驗做儘可能忠實的再現,進而深入挖掘女性順從複雜的歷史和現實根源。這本書既是對波伏瓦哲學思想的回顧和致敬,也是對其女性主義研究的拓展和細化。

傳統的權力觀往往關注權力「自上而下」的作用方式,故此大多數女權主義運動也因襲地將矛頭指向男性統治對女性的規訓、盤剝和壓迫。而瑪儂·加西亞研究的獨到之處是做了一個研究視角的轉換,從順從者角度而非徵服者角度來考察女性順從現象。這一視角轉換有助於揭露兩性關係中最隱秘也最微妙的部分,以「自下而上」的方式展示並分析一種主觀經驗。她提出並思考的問題是,男性統治對女性個體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女性如何體驗她的順從?面對男性統治,自覺不自覺中,女性的態度常常是矛盾而曖昧的,就像作者在本書開篇寫的:

即使是那些最有獨立意識、最具女權主義傾向的女性也會在不經意間發現,她們享受男性對她們投來的具有征服意味的目光,她們渴望成為伴侶懷中一隻溫順的寵物,相比那些看上去更能讓她們綻放自我的工作,她們更願意去乾乾家務活兒,從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為家人精心準備的早餐中獲得小小的樂趣。這些欲望和樂趣同女性的獨立是否矛盾?是否是對幾個世紀以來的女性解放運動的背叛?

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也經常會聽到社會上兩種此起彼伏的聲音:一種呼籲女性獨立自主,追求自己的事業,爭取兩性平等;另一種鼓勵女性回歸家庭,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我們可以簡單地把它歸納為是現代和傳統兩種觀念的衝突,然而,若要對這種司空見慣的女性順從現象進行理論建構卻非易事。儘管女性順從經驗的普遍性、多樣性和矛盾性無可否認,但西方古典哲學一直以來都把它視作是女性對天賦自由的放棄,是一種道德上的缺失,這種性別偏見讓古典哲學家們對這一問題採取了習慣性無視的態度。因此,正如本書作者瑪儂·加西亞敏銳指出的,「女性順從既是社會現實,又是哲學禁忌。」她希望藉助哲學,尤其是西蒙娜·德·波伏瓦的哲學思想,聚焦女性順從這一具有重要現實意義卻又不斷被遮蔽的哲學命題,試圖揭開它的真實內涵,分析造成這種順從的個人和社會結構的深層原因,探討可能的解放之道。

自古以來,不論中西,順從都被認為是女性重要的美德之一。《儀禮》教導女子要有三從之義,「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聖經的《提摩太前書》一再強調「女人要沉靜學道,一味地順服。」就是啟蒙時代提出「天賦人權」、男女平等的盧梭,在《愛彌兒》這本論教育的書中也不乏對性別差異的偏見:「如果說女人生來是為了取悅於和從屬於男人的話,她就應當使自己在男人看來覺得可愛,而不能使他感到不快。」被歷史重重塑造的「永恆的女性」成了現代女性隱形的束身衣,時刻提醒她要安分守己,宜室宜家。

因此,在思考女性順從的本質時,我們很容易陷入這樣一種困境:要麼把它視作一種女性與生俱來的氣質,落入性別歧視的陷阱;要麼遵循性別平等原則,把它等同於男性順從,也就是說,將其視作是違背人類自由天性的道德缺失。不過,這樣的本質主義或古典哲學的觀點正是瑪儂·加西亞想要批判的靶子。她拒絕將自己局限在非此即彼的選擇中,而是跳出傳統視角,強調用一種女性主義的方法來解構這些男權神話,從實際經驗出發展現女性順從的特殊性和複雜性。

瑪儂·加西亞在書中多處援引波伏瓦在《第二性》中提出的「處境」概念:我們所處的世界有一套特定的社會規範,它規定了個體行動準則並制約著個體的選擇,任何人都無法跳脫出自身的處境或獨立於這個周身世界而存在,而性別差異正是構建這種社會規範的一個重要元素。處境的概念很好地解釋了女性順從的歷史機制:男性統治是一個漫長的異化過程——男性自視為主體,將女性構建為客體和絕對他者,並用順從來定義女性氣質。因此,女性順從不是天性使然,而是處境的產物,是先於女性個體而存在的社會規範,是一種被強加的既定命運。

然而,這樣的結論並不足以消弭道德缺失的問題。女性為何不抵制並反抗這種由社會施加的帶有明顯歧視和不平等的規範呢?她們的順從是否意味著對天賦自由的放棄?瑪儂·加西亞著重探討了女性順從的身體維度,她認為,女性在男性統治下的異化主要體現在女性身體的異化上。波伏瓦曾繼承現象學的哲學思想對「生理身體」和「經驗身體」進行了區分。「生理身體」本不具備任何意義,但女性的生理身體卻因其依附地位而變成了社會意義的載體,它在男性凝視下被客體化為性慾的對象和絕對的他者。女性體驗「經驗身體」的方式建立在已經社會化和客體化的生理身體之上;她的身體首先是一個為他人而存在的身體,而不是一個「為我的身體」。女性被剝奪了對自我身體的控制,她們被迫順應外界的期待並服從這種無法逃脫的命運。因此,女性順從無關選擇的問題,在男性統治下,她們的選擇權是缺失的。由此,加西亞一針見血地指出,女性接受順從並不是一种放棄自由的主動之舉,而是無可奈何(常常也是別無選擇)的被動之舉。

那麼順從是否全然是消極的呢?瑪儂·加西亞認為事實並非如此,順從甚至有可能是快感的來源,她列舉了美和愛情的例子來論證這種順從的模糊性。女性試圖通過美貌來使自己成為男性慾望的對象,通過在愛情中獻身以換取男性的眷顧和回報。在這兩種情況下,順從甚至會讓女性產生徵服男性的錯覺,以為自己用美食拴住了男人的胃,用美色迷住了男人的眼,用忠誠和犧牲俘獲了男人的心。而事實上,「女性通過把自己變成被動的和誘人的客體來收穫快樂,其結果是,女性-客體需要依賴男性和他們的凝視才能存在。然而,當女性成功地進行引誘之後,男性凝視將不再把她看作主體,而是看成一個即將被吞噬的客體和獵物。」女性捨棄自己的主體地位,把自己當作獵物並犧牲自己的獨立性,把「嫁得好」作為存在的理由,滿足於「妻以夫榮、母憑子貴」的附庸生活。在這種情況下,順從似乎成了女性的一種生存策略,是一種「得失分析」的結果——只要順從,她們就有望得到男性的青睞並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甚至還有可能得到社會地位的提升,而追求自由獨立則意味著失去這「現成的」一切。

插一句題外話,瑪儂·加西亞關於女性美的分析讓人不禁聯想到近來頻頻出現在各大社交平臺熱搜榜上的「與素顏和解」的話題。與素顏和解,顧名思義就是要坦然接受「天然去雕飾」和「去美顏效果」後的自己,不再「自慚形穢」。從表面上看,這似乎是一場頗具女性平權意味的運動,旨在鼓勵女性拒絕容貌焦慮,尊重個性和多元化。然而,當這個話題的討論由最初的對自己素顏的坦然接受和展示轉變為競爭和攀比「素顏美」的跟風作秀時,一切就變了味,而素顏也不是真的「素」。事實上,與素顏和解的話題本身就具有欺騙性。這一話題的提出恰恰傳遞了這樣一種信息,即我們對美的追求並不是自發的,而是由某種外力驅動的結果,這種外力便是社會關於女性美的主導潮流和強加在女性身上的審美霸權。「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流行素顏,於是人人化起了「裸妝」,流行歐美風,於是街頭儘是深色眼影、性感紅唇……從本質上說,素顏還是濃妝之間不存在二元對立;素顏不是一種需要去「和解」的東西,而妝容也不應該成為被主流審美標準左右的產物。

如果說在順從這件事上,女性有意無意會成為男性統治的「共謀」,那麼,將女性受壓迫的處境全怪罪到男性頭上也不全然客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男性和女性都被禁錮在早已根深蒂固的權力結構中不能自拔,這或許就是瑪儂·加西亞說「男性並非(都)有錯」的理由。波伏瓦在《第二性》中也提倡男性和女性通過理解合作的方式共同走向自由與和諧,把男性和女性從封閉僵化的社會體系和權力結構中解放出來,在自我與他者相互關照的維度下體悟兩性關係,實現真正的性別平等。

早在二十世紀初,維吉尼亞·伍爾夫在《奧蘭多》中就借小說主人公的奇幻經歷向我們昭示了這一點。奧蘭多原本是一名英俊的貴族少年,卻在某一天醒來突然變成了女性。這種性別身份的轉換使他得以從男女兩種視角觀察世界和體驗生命,他終於發現女性真實的生活與他身為男性時的想像是多麼大相逕庭:

她記起:自己身為一名年輕男子的時候,就堅持認為,女人一定要三從四德,守身如玉,打扮得體。「現在我自己要為那些欲望付出代價了,」她想,「因為女人不是——根據我這段時間以來的切身體會——天生就順從、貞潔和會打扮的。她們也只是通過後天乏味無比的訓練,才學會這些的。」

我們固然無法像奧蘭多一樣獲得兩種性別的體驗,但我們可以從中領悟到,只有跨越個體生命的疆界、打破自身視角的局限性,在矛盾和差異中體會兩性關係,我們才能真正認識到他者所面臨的困境,從而更好地認識自我,理解他者。女性解放從來不是一場一個人的戰爭,也不是一個性別的戰爭,只有告別自私的利己主義和冷漠,打破沉默和有形無形的枷鎖,才能為女性在公共話語中開闢更多空間,那些關乎女性切身利益的議題才能回歸大眾視野。

那麼,這樣一項對女性順從追根溯源的理論研究對今天的女性解放運動有什麼啟示和現實意義呢?在瑪儂·加西亞看來,既然女性順從是特殊的經濟、社會和政治條件下的必然結果,那麼要改變女性的處境,就必須打破產生女性壓迫的機制,使順從不再成為女性的既定命運。在方法論層面上,她提出女性要敢於承擔自由的風險,通過工作和勞動為自己的獨立創造必要的物質基礎,從而改變現存的社會經濟結構。然而,我們也知道,在實踐層面上,尤其是對個體而言,擺脫既定秩序的影響並非易事。即便是對波伏瓦這樣卓爾不群的女性主義者來說,在處理現實的情感關係時,面對薩特,她也難以真正超越女性在潛意識中對男性權威的崇拜和順從。她的《女賓》、《名士風流》和《獨白》中都不乏在愛中迷失自我,完全順從並依賴男性的女性角色。也正因為男尊女卑、夫唱婦隨的傳統由來已久,要打破這種根深蒂固、習以為常的壓迫機制絕非一朝一夕所能達成,況且絕大多數現代女性除了工作上班之外,依然承受著生兒育女、洗衣做飯、照顧家人的生活壓力,有多少女性在這些日復一日、瑣碎繁複、「看不見且沒有薪酬的」家務勞動中變成了「絕望的主婦」。

瑪儂·加西亞認為,實現兩性平等最重要的是改變觀念,質疑和挑戰所謂的「天經地義」和「理所應該」。對女性最大的禁錮是她們自身對順從的接受和認同,使她們成為自身順從的「共謀」。要改變女性順從的地位,就必須要讓女性個體覺醒,放棄順從帶來的安穩和特權,敢於承擔自由的風險,主動掌握人生的選擇權。誠如德國女性主義心理學家烏特·艾爾哈特所言,「好女孩上天堂,壞女孩走四方」。好女孩接受社會的規訓,而壞女孩敢於和傳統決裂,敢於面對未知的風險,敢於發掘更多的可能性,敢於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這裡的「壞」已無關傳統道德體系下的價值判斷,而是代表了一種新時代果敢自由的女性形象,她們不再是他人的附屬品,不再為家庭犧牲自己的理想抱負,而是勇敢地表達自己的意願並為之奮鬥,追求更多的自主權。女性扭轉順從命運的拐點就是要清醒地認識自己的處境,堅定地成為自己人生的決策者。

只有在一個越來越開放、越來越平等的社會,女性才能撕掉「順從」這一古老的道德標籤,自由地去追求嚮往的生活,不在愛情中迷失,愛我所愛,且用我的方式去愛,就像波伏瓦在《第二性》中所期盼的:

有一天,女人或許可以用她的「強」去愛,而不是用她的「弱」去愛;不是逃避自我,而是找到自我;不是自我捨棄,而是自我肯定。那時,愛情對她和對他將一樣,將變成生活的源泉,而不是致命的危險。

也只有這樣,女性(還有男性)才能走向真正的自由、平等和解放。

(本文為《她之所以為她:女人不是生而順從,而是變得順從》一書導讀,暫定由雅理文化·中信出版集團於2022年10月出版,本文作者亦為此書譯者,具體信息以出版版本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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