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門最好聽的歌曲(7分鐘其實只唱了2個字)
2023-04-28 06:19:27
這場由我同學主持的家庭音樂欣賞會,從公元六世紀的格裡高利聖詠發端。這第一首,現代人稱之為「素歌」,真是樸素,沒有伴奏,也沒有多聲部,只有一條聲線在那裡整齊合一地、心無旁騖地吟唱。同學真不愧為有三十年「聽歷」的老樂迷,就這一首素歌,讓我們剛剛在食肆裡被瓊漿玉液灌得燥熱的口舌清涼下來。而後,是一首中世紀的合唱曲,依舊是為教堂裡的儀式而歌,依舊樸素,但是多聲部已經明顯地呈現——藝術發展,就如是吧。
格裡高利聖詠的一張樂譜
這發展,到了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突飛猛進,世俗的聲音開始進入聖潔的宗教音樂,我們聽蒙特威爾第富有宗教情懷的作品,有伴奏、多聲部,更有沾染了煙火氣的現世氣息。維瓦爾第呢?聽他的歌,總讓我想起《四季》,除了在配器時喜歡用他鍾情的小提琴外,音樂風格就是激越而明亮。為宗教儀式創作的音樂是不是應該沉靜得纖塵不染?是蒙特維爾第和維瓦爾第,用地中海海風特有的溫度和鹹度,讓宗教音樂變得溫存了有滋味了
蒙特威爾第音樂的一張唱片
主持到此,我的同學還能神情安逸地坐在他的座席裡。
巴赫來了,他開始在音響和放置唱片的書櫥間來回踱步。除了巴赫的作品太多他需要一次次換唱片外,當《醒來吧》、《榮耀只歸於上帝》兩首康塔塔響徹他的居室時,他已經不能自已:「你們聽聽,伴奏是一種聲音,同伴奏完全不一致的人聲又分了兩個、三個甚至更多聲部,它們合在一起就是這麼好聽,這就是復調啊,難以解釋,巴赫的智慧從何而來?把這麼多複雜的聲音弄得那麼妥帖。」等到巴赫《馬太受難曲》和《B小調彌撒曲》被他塞進音響,他開始隨歌聲指揮起來,嘴裡還念念有詞。
如果不是孟德爾頌,巴赫的這部巨作可能至今不知漂泊在何處。卡爾·李希特的版本,幾乎是不二之選。
是家庭音樂會的高潮嗎?不!亨德爾的清唱劇《彌賽亞》沒有講過,他不肯放我們回家,雖然此時已晚上九點,他的課已經上了5個小時。
1685年,誕生了兩位音樂大師巴赫和亨德爾,這當然是因為有了《彌賽亞》,亨德爾才能與巴赫比肩,儘管他在英國女王安妮的庇護下能掙到比巴赫多七八倍的俸祿。安妮女王故去,在喬治第一治下負債纍纍後亨德爾易地而居到了愛爾蘭的都柏林。正當人們認為音樂家亨德爾從此退出舞臺時,奇蹟發生了。住在都柏林的一家旅館裡才一個星期,以麵包和水果腹,亨德爾完成了奠定自己地位的《彌賽亞》。不像巴赫的《馬太受難曲》和《B小調彌撒》,《彌賽亞》的器樂和人聲完全和諧,聽來讓人覺得太簡潔明了了,可照樣漂亮!瞧我的同學,手舉賈迪納的錄音版本不知道怎麼辦好。聽完《彌賽亞》?不可能。選幾段聽?都是最好的,捨棄哪一段?萬般為難後他給我們聽了《序曲》、《當一個男孩出生的時候》、《哈利路亞》和《阿門》。不像聽《馬太受難曲》,哀怨、哀傷和哀痛始終糾纏著我們,聽《彌賽亞》,《序曲》就開始昂揚,幾乎每一個段落都豪情萬丈,幾乎每一個片段都纏綿悱惻,幾乎每一個篇章都跌宕起伏,所以,聽到《哈利路亞》我們幾乎要像作曲家當年寫到這裡時一樣,淚流滿面地長跪不起,然後仰天長嘯:「我們看到了上帝。」這樣一部把作曲家送到大師地位的作品,有人說亨德爾在那家都柏林的旅館裡受到了神啟。可我要說是水到渠成,就像我們在1984年只能與讚美詩擦肩而過,而25年後,我們在亨德爾的《彌賽亞》面前心甘情願地俯首稱臣。
猶如神啟,亨德爾用20多天完成了《彌賽亞》,給我們留下了一部宗教音樂的頂尖之作,也因此確立了自己音樂
回到家裡,不能入睡,同學在講《彌賽亞》時手舞足蹈的樣子,在暗夜中一遍遍重現。這部《彌賽亞》,他聽了多少遍?聽了多少遍都不能平復因之而引發的幾近狂躁的激動,這是宗教音樂的初衷嗎?是,我們是奔合唱藝術而去的,但是,合唱藝術一路走來是和宗教音樂重合的,當作曲家把人情世故溶入宗教音樂從而將合唱藝術一波波地推向至高無上時,與一部《聖經》用故事用勸戒要求信徒清心寡欲的要義是不是相悖?太難了,對我們這些既不是信徒也不深諳宗教音樂的人而言,這個問題太難了。好在,當我家的那口老鐘敲響12下時,我隱約明白:人生走到中途,疑惑重重。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撥開疑雲見到事物的本原的,只有像巴赫和亨德爾這樣的大師能夠——7分多鐘的《阿門》聽起來峰迴路轉的,其實只唱了兩個字: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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