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人眼中的成都(一座外地人眼裡比成都更具川味的城市)
2023-07-05 14:38:26 1
原以為現在重慶的氣溫比較高,沒想到在四川還是豔陽高照,重慶卻是冷雨霏霏。劉禹錫的詩句「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本來就是寫老川東一帶,古蜀地和楚地的交界處,蜀雨楚晴的奇特景觀。這幾天,川西都放晴了,重慶卻還保留著四川盆地一如既往的雨霧天氣。
坐車到重慶,一路上山丘連綿不斷,偶爾過橋,橋下不知是嘉陵江還是涪江,在山間峽谷裡蜿蜒遠去。唐人說「蜀國少平地,方思京洛間」,真是這裡最好的寫照,連「帆影清江水,鈴聲碧草山」都形容得那麼貼切。其實,由於是在平壩上長大,我一度以為,四川平地總比山多,後來才知道天地之大,不是我所想像,四川是個多山的省份,大部分地方都是起伏不平的。最有代表的平原城市當然是成都,而最聚集山地特徵的城市,則是已經直轄了的重慶。
僅僅一個多小時,天地山川,植被屋宇,沒有任何風格的改變,但我竟不知不覺出省了,我從蜀之腹地來到了巴之一隅,來到了這個仍屬巴蜀卻已是外省的地方——中國第四個直轄市重慶。
多年前,我在火車上聽一個東北人嘮嗑,他在四川生活過幾年,很喜歡四川的生活。他有個觀點讓我吃驚,他說:「其實重慶比成都的川味更濃。」
他說那話的時候,重慶已經直轄了,並且不遺餘力地進行了「去四川化」,以證明自己的人文獨立性。可是,在外地人心目中,重慶那街頭的黃桷樹,那江邊的吊腳樓,那背背篼的山民,那正宗的川東話,那上坡下坎,那夜雨晨霧,那火鍋,那市井,真的太四川了!當然這也是因為川東離東部中部較近,川東的習俗容易被外人當成整個四川的風物。而平原成都則相反,正如南宋蘇州人範成大的《吳船錄》寫成都新津「綠野平林,煙水清遠,極似江南」,反倒不那麼像人們心目中那個山高水深、火辣奔放的四川。
就這樣帶著複雜的心情,我踏上了重慶的土地。相信每一個四川人到這裡都會覺得有幾分親切,但同時又有些許陌生。曾經的一家人,現在分道揚鑣;依然同屬一個盆地,卻又是兩個行政區。在大江大山之間,矗立著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氣勢恢宏,景象壯觀,這一片冷漠靜穆的鋼鐵森林,盡情展示著重慶的現代化都市氣息。而街道的整潔也出乎我的意料,也許是剛下過雨,清新如洗,加上建築物的嶄新與別致,無論是密集的巷陌,還是疏朗的車道,雅致的小店與豪闊的商場各擅勝場。不得不說,以城市建設而言,重慶確實跑在了四川前面,放之於東部,亦無愧色,甚至應該有得色,因為在東部城市裡,能和重慶一拼高樓者屈指可數。
範成大說成都極似江南
重慶在川東,成都在川西,但奇怪的是,在我川西老家的親朋好友中,很多都選擇去重慶上大學,原因也許是人們總是嚮往遠處的誘惑,當然更重要的是,在老四川的院校布置中,成都多綜合性大學,重慶的專業類學校更好,如四川外語學院、四川美術學院都在重慶,並且至今未改名,因為幾十年的積澱,品牌效應已經形成,不敢輕易換名。只是在每年高考後,全國各地多少考生都會收到來自重慶的川外、川美的錄取通知書,無疑一次次強化世人心目中「重慶屬於四川」的意識,讓重慶十餘年孜孜不倦的「去四川化」又情何以堪?
重慶的城市很分散,因為地形原因,城區被山地和江河分開;重慶的大學校園也很大,也是因為地形原因,山上的土地多,隨便用。以西南大學為例,整個那片山丘都屬於它的校園,據說光是校本部就超過九千畝。正因其大,所以校園裡不顯擁擠,放眼望去,綠樹森森,樓宇點點,確實是讀書的好地方。
西南大學的校門進去,有一段長長的石階,石階已經被歲月磨得有些破損了。上去是一座民國風格的大樓,旁邊豎著牌子:原川東行政公署。站在大樓前,腳下是校門,校門外是漆黑路面的馬路,遠方,是莽莽青山,連綿起伏,伸展不絕,如黛,如雲,如濤,如海。
自晚清以降,水路開埠,重慶的經濟地位日益上升,加上抗戰內遷,更是成為萬商雲集的工業重鎮。建國後也是四川乃至西南第一大城市。鬥轉星移,滄海桑田,改革開放以來,成都憑藉其傳統優勢以及積澱了兩千多年的商業文化,實力超過了老廠眾多而步履蹣跚的重慶。然而也正是這個時候,重慶抓住機遇,成功直轄,再度扶搖直上,西部大開發成了只是重慶大開發的鬧劇,國家不遺餘力的扶持政策一個接一個,勢頭又凌駕於成都之上。也導致了成渝兩地滔滔不絕的口水仗,以及潛流洶湧的明爭暗鬥。
重慶的路,彎道和坡度是最常見的風景。據說重慶建一公裡路的成本,在平原地區可建8公裡,所以在山上建成這樣一座大都市,是多麼的不容易。但同時,重慶的城市風光也是別具一格,且不說高高低低層層疊疊的樓群,也不說彎彎繞繞環環轉轉的橋梁,單是在尋常街道上行駛,感覺也很新奇。那些高架橋路,往往穿梭於座座高樓的中間而不是底部,就像坐著童話中的飛毯在城市森林半空中掠過一般,那是在平原城市所無法感受到的體驗,讓人興奮而恍惚。
更讓人恍惚的感覺,是那一份若即若離的熟悉與陌生。重慶已經找不到多少帶有四川的字樣,新興的直轄市不願意再和西部大省扯上關係。但城市又有很多以四川某地地名為標識的店鋪,並且店主不加上「四川」,直接標上某地,似乎想告訴重慶人「反正你也知道在哪裡」。那滿街麻辣的氣息,儼然就是正宗的四川味道,而街頭的字句卻提醒到:這不是巴蜀,而是所謂的「巴渝」。
接待我們的某位人士,一口地道的重慶口音,並且言談間嚴格區分四川和重慶,孰料卻被人洩了底,原來其不是重慶本地人。其實,在接觸中,重慶八零後之前的人,還能明顯感受到他們對四川的感情,而九零後的,四川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徹底的外省了。當然,對於四川的年輕一代來說,重慶也是如此。於是我們看到,你有你的「兩江新區」,我也搞我的「天府新區」,各走各路,冷暖自知。而這幾年炒起的雙城經濟圈,讓人又不禁迷惑——川渝分治,已經人為地形成了行政壁壘。既然要整合,當初分家豈非多此一舉?
點檢行囊,賦歸在即,梁園雖好,但不是我的故鄉。再見,重慶;再見,中西部唯一的直轄市!你的突飛猛進,你的日新月異,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在兩江群山之間的城市森林裡,我更加懷念我的四川,那個正宗的、永遠不會拋棄巴蜀文化的四川。縱然你是國家千嬌百媚炙手可熱的寵兒,我依然相信歷經百世風雨仍舊氣度從容的天府之國。因為在漫長的社會發展史所檢驗的真理面前,任何人為的影響,都只是喧囂一時的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