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孔子因什麼而死(從電影孔子瞭望先師的背影)
2023-07-06 01:32:08 2
作者:胡春雨
題記:孔子太博大,我們需要走近孔子,如在眼前而又不可企及。電影藝術以富有表現力的形式,濃縮孔子一生,為歷史精神畫像,不失為走近孔子的一條路徑。本文試圖以電影為經,以史實為緯,梳理對先師粗淺的認識。
十餘年前,伴隨文化復興的大潮,電影《孔子》搬上熒幕,讓普通人有緣拜會久違的「孔老二」。流宕歷史長河,當我們歷盡迷途,發現終於離不開北鬥的指引。那時的我,為了活著而奔波,無力仰望孔子的身影,也就抬不起眼皮,觀看如此疏離的題材。十餘年過去,我們依然要為安身立命而勞頓,當在內心走過無數苦旅,重新望見孔子的身影,在電影中偶遇。
不過,這只是一個時辰的探訪,如何穿越壯闊的時代,縱覽孔子的一生?現在看來,這就是藝術的魅力了:盡可駕馭歷史而不拘泥於原貌,大開大闔,為歷史精神畫像。在悲情的底色中展現仁者的豪壯,不乏深情的激蕩與幽默的點綴。故事從孔子的垂暮開始,鬚髮浩然,「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直到人生終點,孔子無法挽救時代,於是把「禮樂仁和的夢想」留給來世。幾句獨白,道出了孔子的遭際與歷史的回聲。
轉入正文,從盛年孔子的政治實踐落筆。覲見魯君時,孔子謹守周禮恭拜於堂下,讓宮廷內侍啞然失笑。一個細節,隱喻了困擾孔子一生的矛盾:春秋時代,禮崩樂壞,王政不綱,天下大亂。周公制禮作樂創立魯國,此時已是政在私門——魯桓公後人孟孫、叔孫和季孫「三桓專政」,史稱「季氏亦僭於公室,陪臣執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社會政治秩序嚴重失範,孔子的追求似乎那麼不合時宜。然而孔子之為孔子,並非時代的弄潮兒,而是要將人類挽回文明的大道,預示著百代「素王」的宿命。
此時的孔子,在中都宰任上施展以禮治國的抱負,僅僅一年光景,出現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盛況,引起了魯定公的重視,魯定公的出場與孔子形成鮮明對比:舉止隨意,毫無威儀,令人想起孟子所說的「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孔子的悲劇,是只能把理想寄托在現實的君主身上。此次會面似乎是很好的起點,魯定公有意挽回國勢,打破「君不君,臣不臣」的亂局,利用季平子去世之機,把大司寇的重任交給孔子。此時畫面大幅度切入季平子的葬禮,殘酷的人殉衝擊著觀眾的心靈,凸顯出貴族的強暴與文明的倒退。整個劇情,善於以激烈的碰撞,一次次掀起扣人心弦的高潮。一個殉葬小奴的逃脫,將兩條線索串聯起來。
此時宮廷之上,正在展開國家道路與文明構建的宏大討論。面對魯定公效法齊人富國強兵的設想,孔子提出了貫通中國思想史的王道理想和大同追求,指出社會治理中,「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不能僅憑國家強制力實現當下目標,更要倚靠文化力量塑造國民靈魂,最終實現講信修睦的和諧社會,讓男女老少各得其所,以天下之大安天下之人。孔子沒有錯,哪怕生逢亂世,不能沒有夢想精神。
沿著另一條線索,以勇武著稱的子路救下了逃奴,季氏家臣公山不狃率兵追至孔子家中。「仁者愛人」,豈能見義無勇?剛剛回家的孔子,寧可得罪季氏也要救下逃奴。公山不狃暴露出野心家反覆無常的嘴臉,企圖拉攏孔子篡奪政權。君子小人不相為謀,被孔子斷然拒絕。劇情化用了「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使人召孔子」的歷史,為劇情的曲折展開埋下伏筆。
畫面切入朝堂,季桓子飛揚跋扈,與叔孫武相互唱和,從釋放冬祭大典進獻的雄雉著筆,引出了孔子珍愛生命、廢止人殉的正題。孔子以仁者的智慧贏得了人心,豪橫的季桓子當場作出讓步,將逃奴釋放。「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孔子曾以激烈的語言詛咒殉葬,一場戲文,既闡揚了孔子為中華文化鋪陳的底色:「天地之性人為貴」,主張「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倡導忠恕之道;又透露出公室衰微,將季桓子塑造成老謀深算的梟雄,與孔子的理想抱負相激蕩,擰成劇情發展的主線。
「其後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則之。由中都宰為司空,由司空為大司寇」。孔子迅速改善魯國的治理,令齊國忌憚:「魯用孔丘,其勢危齊」,著名的齊魯夾谷之會就此上演,陰謀武力打斷魯國振興。在齊景公、黎鉏君臣看來,孔子只是「知文不知武」、「有禮而無勇」的老夫子,他們不懂得「君子不器」通達物情的道理,更不了解孔子六藝乃包括軍事在內的通才教育。劇作刻意凸顯了孔子被文化創造掩蓋的政治軍事才能,將畫面渲染的大氣磅礴。
歷史上,孔子為夾谷之會作了兩手準備:「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劇情從魯國內部矛盾展開,在孔子、季桓子和公山不狃之間,圍繞調兵展開了一場三角大戲。孔子親到費邑拜訪季桓子,看到的是刑徒半道、橫徵暴斂,詮釋了什麼叫「苛政猛於虎」。就是否出兵的大事,季桓子竟提出比賽射箭,「贏了就給你」——同樣不懂得孔子精通射藝。孔子徵服權臣的是對時局的剖析,戳到了季氏的痛點:一旦上下失序,難免禍起蕭牆,為雙方暫時合作奠定了基礎。季桓子下令調兵,把控費邑的公山不狃卻公然抗命,劇情在矛盾中展開。
歷史上的夾谷之會,主要以禮樂鬥爭形式展開,孔子牢牢把握道義制高點,使得「景公懼而動,知義不若,歸而大恐」,主動退還魯國三城「以謝過」。當代觀眾對此較難理解,劇情大概參考了秦趙澠池之會的場景,將外交鬥爭在孔子和黎鉏間展開,孔子有理有節寸步不讓,為弱勢的魯國保全了國體。當齊人惱羞成怒以武力威脅,孔子早已在山後布置牛車,一時間拖拽的塵土飛揚,造成大軍來襲的假象,迫使齊人撤兵。
初戰告捷,孔子將面對更尖銳的內部鬥爭——隳三都。史載「孔子言於定公曰:臣無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其重大意義在於,剷除權臣專橫的基礎,恢復公室權威,讓魯國重新成為「一家人」。不難理解,倘若目標實現,將根本扭轉魯國的命運。劇情借公山不狃企圖勾結衛國,將畫面切入到美豔的衛靈公夫人南子,戲份不多但很重,重新塑造了歷史上這位飽受詬病的「妖后」。當鉤沉出南子靈魂深處的情愫,也就在一善念間成就了美的蛻變。
南子的出現,是在暫離深宮的郊野,享受著屬於自己的世界。清風吹拂的髮絲,透露出少女般的清純,而手中的竹簡,暗示著智慧與不凡。歷史上,「太子蒯聵與靈公夫人南子有惡,欲殺南子」。劇作善對歷史加以演繹,從衛靈公父子圍繞政柄發生爭執開始,將南子引入政治漩渦,刻畫了衛靈公年老昏聵的形象。南子聞訊回宮,立即變成手腕嫻熟、把持朝政的君夫人,通過分析立國形勢和外交方針,展現了過人才智,斷然否決太子勾連公山不狃的蠢見,把劇情引入邀請孔子來衛為官,串起下一段劇情。
魯國朝堂上,面對衛國發起的「人才爭奪戰」,魯定公提出重用孔子,季桓子自有盤算,主動提出讓孔子代理國相。歷史真相是,「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攝相事」,此時是在隳三都之後。劇情把隳三都放在孔子代理國相後,其中關鍵環節還是季桓子的表態:「將欲取之,必先與之」,季桓子迫於封地被家臣把持,決計支持隳三都,利用孔子打擊家賊。面對即將到來的鬥爭,孔子上任後首先修繕武子臺,加強首都防衛。果然,叔孫氏的郈邑拆除不久,公山不狃在費邑發動叛亂,攻入曲阜企圖奪取政權。宏大的戰爭場面在魯都上演,史載「公與三子入與於季氏之宮,登武子之臺」,孔子命將出擊,一舉擊敗叛軍。劇情著意刻畫了季桓子的老謀深算,演繹為季桓子關鍵時刻領兵在外,待公山不狃戰敗後殺回城門全殲叛軍,令劇情更加一波三折。
然而孔子與三桓的合作就此為止,隳三都畢竟觸及三桓根本利益,矛盾不可調和。孟孫一派藉口國防需要,「墮成,齊人必至於北門」,拒絕拆除其根據地成邑,史載「公圍成,弗克」,暫時受阻。劇中以平叛後三桓的聚首為轉折,季桓子拒絕孔子拜會,預示著雙方合作破裂。史載這一時期,孔子「與聞國政三月」,魯國取得長足進步,「齊人聞而懼」,擔心「孔子為政必霸」,施展新一輪陰謀。劇情結合內外矛盾,上演了齊國文武兼施的大戲:一面陳兵邊境,造成與成邑裡應外合之勢;一面「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以美女香車麻痺魯國君臣,使中興大業功虧一簣。
史載魯國君臣沉湎酒色不理政事,「郊,又不致膰於大夫」,於是「孔子遂行」。劇中做了精彩的演繹,在國是中變的關口,通過孔子和魯定公的對話,展現出不同的思想境界,讓君臣的合作畫上句號。魯定公畢竟是常人,面對重大鬥爭沒有殺身成仁的勇氣,囿於一己安危,以老子的無為之道粉飾明哲保身。沉思間,孔子回到當年與老子對話的現場,深知自己無法挽回亂世,但堅信人間自有正道,寧可「知其不可而為之」,也不能放棄理想。回到現實鬥爭中,劇情改為季桓子故意不分給孔子祭肉,買通公伯繚略施小計,迫使孔子徹底放棄對魯君的幻想。公伯繚被塑造為孔門的猶大,為了蠅頭小利,像狗一樣活著。
孔子告別家人,儘管萬千不舍,獨自在風雨中踏上徵途,茫然不知去處。但他註定不會孤單,後來尊為復聖的顏回已在途中等候,化用顏子「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的典故,表達了追隨孔子傳道、衛道、行道的決心。子貢和弟子們相率趕到,在師徒莊重的互拜中,踏上了周遊列國的徵程。這是鐫刻民族記憶的壯舉,他們將浪跡天涯而一無所獲,在天寒地凍中傳播文明之火。
第一站是衛國,劇中把有限的筆墨給了南子。這本是一段令孔子難堪的公案,「孔子不得已而見之」。劇中別出心裁,讓聰敏過人的南子慧眼識英雄,用枕邊風讓衛靈公同意其與孔子見面。南子的出場帶著妖冶之氣,也許她自信沒有俘獲不了的男人,一番試探之後,對孔子的進攻從《詩經》展開。面對人類男歡女愛的天性,孔子的答案是「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社會一旦失序,勢將陷入混亂。哪怕這個世界「人心惟危」,孔子的信念是「朝聞道夕死可矣」,只為求得人生真諦。仁和而浩大的正氣,觸動了南子隱藏至深的情愫,幾乎用央求的眼睛看著孔子,希望有緣再見。但她註定只能困於深宮,心靈永無歸處,只有與孔子莊重拜別。
作結這場大戲,將孔子「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的憤怒,巧妙的改為「吾未見如此好德如好色者」,寄予南子深切的同情。眼見衛國危機四伏,孔子選擇了離開。劇中反寫歷史,將太子暗殺的利箭射入了南子的心房,似乎借用了西方文化的暗喻:愛的力量,不可抵擋。南子走了,心靈安頓的地方,才有歸宿。
亂世的行程遍地榛莽。「孔子去曹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拔其樹。」在鄭國「與弟子相失」,狼狽中「累累若喪家之犬」。孔子力圖挽救時代,卻被隱者譏笑為「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誰與易之?」此後絕糧陳蔡,「從者病,莫能興」,顏子道破了讓孔子顛沛流離的「原罪」:「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電影以生動的畫面,淺近的語言,演繹了這段悲涼的歷史。
史載顏子「年二十九而發白,三十二而死」。曾在周遊列國時掉隊,找到孔子後說到:「子在,回何敢死。」劇作再次反寫歷史,當孔子師徒奔波天寒地凍之間,顏子駕馭滿載典籍的馬車陷入冰河。顏子沒有選擇逃生,而是一次次潛入水中搶救典籍,直到把身影停留在彼岸射來的光明。死,乃生之終,顏子的生命被詩性的電影語言,定格在挽救文化的偉大事業。
劇情最後,穿插了冉求擊敗齊國以及子路死難於衛,將主線逐步引入孔子返魯。史載「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我獲罪於孔子,故不興也」。深恨當年誤國,臨終囑託嗣子季康子召回孔子。劇中活用了這段歷史,歷經十四年奔波,孔子已是垂暮之年,終於回到魂牽夢繞的父母之國,滿面滄桑,老淚縱橫,叩拜於曲阜城下。此時唯一的要求,是置身魯國政局之外,專心整理文化典籍。
「斯文在茲」。歷盡孔子一生,沒有人能挽回時代,但文明的薪火不曾斷絕。孔子「刪詩書,定禮樂,修春秋,序易傳」,集中華文化之大成,史稱「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劇情最後,把孔子生命的終點,留給了萬古江河: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作者胡春雨,字思農,號齊西鄙人,文化學者、資深律師,濟南市出彩統戰人、濟南市網絡名人。天橋作協副主席、天橋政協委員、長清民革文史研究會副會長,齊魯晚報籤約作家、青未了副刊籤約作家、舜網文學駐站作家,山東省作家協會、山東省散文學會、濟南詩詞學會、中國詩詞研究會會員,民革天橋總支委員,山東鵲華律師事務所暨天橋新階層聯誼會建言獻策委員會主任、網絡信息同心聯盟副理事長,民革山東省委、中共濟南市委統戰部參政議政先進個人,民革濟南市委思想宣傳、參政議政先進個人,本欄目榮膺齊魯壹點年度十大壹點號。
壹點號走遍大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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