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你好作文300字
2023-07-16 08:04:09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月明的晚上,我踏上了這片闊別已久的土地上。黑瓦,微翹的屋簷,窗扉是緊閉的。打開門,黴溼味撲鼻而來。昨日想必是下過了雨,門檻還沒幹透。媽說,會賓館把,要看明天再看,日子久了,房子裡細菌多。我拉起行李箱,退了出去,伴隨著「吱呀」聲。
賓館很是亮堂,說是五星級的,噴泉映著霓虹燈,迎賓小姐溫柔地說了句:「歡迎光臨。」我取了房卡,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玩電腦,很是愜意。
「明天去看看你舅婆吧,小時候她對你可好了。你還記得那個絹兒麼?你舅婆收養的那個。」
絹兒,這還是我給她取的名呢。小時候她愛搶我手絹,總在船上咿咿呀呀個不停。我在一旁咯咯地笑,船在水上一搖一搖的,差點把我們丟進河裡去。那時,媽在外地,說是從事什麼紡織業銷售的,生意紅紅火火的。奶奶說,你媽不容易,你爸走了後,還沒找個人嫁了,就是為了我這個老婆子,哎。我也想,媽不容易,可是那也不能把我像野孩子一樣放著不管吧。小孩子也愛多嘴,我把媽媽寄來的巧克力分給他們,他們滿嘴的樂呵呵,背後卻說我媽在外面嫁了人,不要我了。我說他們騙人,奶奶說媽媽沒嫁人。但,誰知道呢,媽已經6個年頭沒回來了。
夏天的時候,我坐在門檻上,舅婆提著個西瓜來了。我正熱得口發渴,一見西瓜眼都直了。顛顛地跑去叫奶奶,「奶奶,舅婆來了!」等我再出去的時候,堂中坐著和我年齡相仿的皮膚呈小麥色的女子,安靜地坐在舅婆旁。
我死死地盯著她,抿著嘴巴。舅婆拍拍我的頭,「吃西瓜了。這孩子也挺大了,長這麼快。秀蓮,這孩子她媽就這麼走了,也不留個音訊?」「噓。」奶奶趕緊示意舅婆別講了。「丫頭從小就倔,一提到她媽,準沒給你好臉色看。她媽也不容易,這麼久了,也不來看看這丫頭。」奶奶的聲音雖然明顯壓低了,可一聽到這些敏感的詞,我就渾身不舒服。沒人要怎麼了?我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狠狠地瞪了那女孩一眼,我飛也似的逃到拴在後門的小船上。我不喜歡聽風言風語,即便是親人們講出的話,在我看來,都是帶著刺的,一針一針扎得生疼。
我正在準備解開栓著的麻繩,一雙小腳出現在我眼前。
「你好。」她的聲音很低,就像剛進我家叫奶奶「阿嬤」的聲音一樣微弱。「額?」我抬頭看了看,她笑笑。陽光很刺眼,我忙低下了頭。
「前面有一片荷花池,我帶你去看看吧。」她踏進船裡,我把槳遞給她。她輕輕地擼著槳,像是喃喃自語:「娘說,那片荷花池裡有仙子,很美的。」「真的嗎?」我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我不曾見過仙子,只聽過奶奶說過嫦娥的故事。「那嫦娥是仙子麼?」「也許吧,荷花池裡的仙子比嫦娥漂亮多了。」
小船在碧水裡輕輕漾動。眼前大片的荷花開得正豔。
「你知道嗎,娘在的時候,每個夏天都要帶我來這兒,她最愛荷花了。」「那你娘現在在哪?」「死了,得肺炎走的。我爹為了給娘看病,欠了很多外債。每天早上都有人來催債,我爹受不了,逃了。」她苦澀地笑笑,露出本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無奈。「那你不就一個人了?」「所以阿嬤收養了我啊,她是我鄰居,照顧方便。」「恩,舅婆人真好。」「是啊。對了,我娘以前是當船娘的。船娘你知道麼?」「船娘,好像是在河裡擺渡的女人們,靠這個擺渡謀生的。」「恩,就是這樣的。」她一個勁地點頭,像是若有所思似的。這時候,船槳已經換到我的手上了,也是輕輕地撥著。
江南的水,柔和得讓人想要溶進去。
「那你和我差不多,我娘在外地做生意,我爹死了。」「我知道,那些小孩講你媽。」她見我臉色一變,趕緊閉了嘴。我不悅地把船搖回去。她也默默地上了岸。舅婆喊了她一句,她匆匆地奔了進去,然後回過頭,對我笑了笑,一個飽含歉意的笑容,我不屑地撇過頭去。
最近村子裡戲特別多,村口那戲臺子似乎都沒拆過。我搖著船去那片荷花池附近瞎晃悠,林阿伯載著一大堆五顏六色的戲服搖了過去。「阿伯,又要做戲啦?」「對啊,是小木啊。你這個小戲迷,又有你看的了。」其實,我更喜歡的是戲臺下面的小零食。
「鏘鏘鏘鏘。」「奶奶,給我點錢,我去買東西吃。奶奶掏了張10元給我,我樂癲癲地跑去買零嘴了。「這開心果多少錢?」「1塊錢1袋。」「好,我買2袋。」我轉過頭去看了看,這不是前幾天那個小女孩麼?「怎麼是你!」我吃驚地看著她。「給你一袋。」她依舊笑著。我們把開心果倒進一條袋子裡,另一條袋子拿來裝殼。
「你也喜歡看戲啊,會唱麼?」
「瞎唱唱。我娘以前愛唱戲的,我也會那麼一點。蘇三離了。」「還唱起來了啊!」。
「丫頭,回去了。」舅婆的聲音在戲臺那頭響起。「那,我回去了,有空找你玩。」她的兩條小辮子在肩膀上一顫一顫的。我剝著開心果,看著人潮散去。「哎呀,你這死丫頭,怎麼躲這了,怎麼叫都不應!」村口的路燈壞了,我和奶奶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陽光很明媚,她撐了條船到我家後門來。「姝晴,姝晴。」我探出頭來。奇怪,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匆忙下樓去,踏上她的小船。她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小孩們講的,阿嬤也說過,很好聽呢!」「我不喜歡這名字,還是叫我小木吧。」「恩,小木。荷花快謝了,我帶你再去看看。」「還這麼熱呢,怎麼說謝就謝了呢?」「不知道,娘說這叫天命。」果真滿塘的荷花只剩下幾朵了,荷葉倒還是綠的。陽光蒸得我額頭出了些汗,我掏出了手絹擦擦。她倒樂了,嚷著要我把手絹借她。「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哇玉兔又東升。」她揮著手絹,學著貴妃似的醉酒。「好!」我拍手叫絕。她羞澀地笑了笑,把手絹還給了我。「唱得挺好的,還謙虛說瞎唱唱。」她又只是笑。「哦,對了,我還沒問你名字呢?」「阿嬤只叫我丫頭,娘以前也只叫我丫頭。」「你愛玩手絹,那叫絹兒好了。」「恩,絹兒。」
絹兒跟小木說,她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個船娘,在這江南的碧水上徜徉,和她娘一樣。
小木說,她也想當船娘,因為這樣,就可以和絹兒一起看荷花,聽村口的戲子們咿咿呀呀。
有一天,小木的媽媽回來了,絹兒為小木感到高興,跟小木一起去看她媽媽。小木的媽媽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頭髮微卷,穿戴珠光寶氣的,透著一股城裡味。那女人叫了聲「姝晴寶貝」,小木卻腦袋發愣,竟答應不了。絹兒趕緊推了推小木,「說話呀!」「娘。」小木像是失了神。「阿姨好,我叫絹兒,陳阿嬤家的,姝晴的好朋友。」「恩,真乖,姝晴的好朋友啊,聽她奶奶說了,去玩吧。」小木馬上拉起絹兒就上了船。「姝晴小心點,別跟野孩子一樣。」她忽然哽住了。
「誰跟你是好朋友了。」「你啊。」「我們才不是好朋友呢!」「你娘長得真漂亮。」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船上講著,直到各家升起了炊煙。
回去後,娘跟我說,這裡教育太落後了,要接我去E城。我說,我和絹兒說好了要一起當船娘的。小孩子瞎講話,當船娘能有什麼出息。「娘,真的要帶我走嗎?」「別再叫娘了,叫媽。」「媽,真的要走嗎?」「對啊,寶貝。媽給你買了幾套衣服,最新款,快來試試大小。」
晚風拂來,江南的水是含情脈脈的。
「絹兒,我不能當船娘了,我媽說帶我去E城。」「小木,那我還要當船娘,等你下次回來,我帶你遊遍江南。」「絹兒,再給我唱次《貴妃醉酒》吧。」「海島冰輪初轉騰。」「哎呀,唱來唱去就這幾句。」
媽把奶奶託付給姑姑,然後帶著我去了臨鎮的火車站,絹兒剛好撐船經過。「小木——」她喊了一句,我沒回頭,怕回了頭就捨不得了。於是,船娘的夢也就這樣擱淺了。
媽果真是嫁人了,那時我弟弟還小,不敢回來。怕說了,我還太小,接受不了。我進了E城最好的高中,然後上了大學,現在在一家小公司當會計。生活平平淡淡。十一國慶的節假日,媽說帶我回來看看。工作壓力太大,出來放鬆放鬆也好。於是收拾了行囊,我踏上了這片闊別已久的土地。
「媽,絹兒她當船娘了麼?」「不清楚,明天去看看吧。記得提醒我去買點禮品帶去。時候不早了,快睡吧,我關燈了。」「欸,等等,電腦關機先。」
清晨5點多,我醒了。江南的空氣果真好多了。
再度推開老屋的門,仍舊是黴溼味。後門停泊的小船早已斑駁。有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皮膚呈小麥色的女子在一條船上。「絹兒。」我不確定地喊了一句。「是小木麼?」
江南的水,是能讓思念沉澱的。
貴妃也罷,船娘也罷,絹兒也罷,小木也罷,在我五日後登上飛機時,一切都只殘留在記憶的東隅。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