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電影界四大惡人一個比一個兇(他憑一己之力讓香港電影)
2023-07-11 11:54:30 2
往事如煙。
原諒Sir的感性,今天想提兩段。
2011年4月17日晚,第3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
頒獎禮進入最後高潮,周迅緩緩走向舞臺中央,頒發影帝大獎。
「謝霆鋒」。
她說出影帝得主的同時,也暗暗道出晚會「中心思想」:金像獎30周年,捧出一個80後新影帝。
獎掖後生,因為逐漸式微的香港電影急需扶持新王。
周潤發更直白:
作為頒獎嘉賓的他,指著舞臺下的謝霆鋒,用開玩笑的語氣遞話。
「香港電影未來30年,靠你了」。
鏡頭給到觀眾席。
眾星默契鼓掌大笑,唯有謝霆鋒表情緊繃,跟張栢芝一同雙手合十感謝。
他不敢笑。
不是耍酷,是因為他知道這句話的重量,他也想接下這重量。
所以他才會在拿到影帝獎盃後,當著在場所有人,為自己的年少輕狂,對父親謝賢表達歉意。
這段故事Sir在幾天前,4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公布提名名單時寫到過。
那天影迷紛紛嘆息——謝霆鋒主演的《怒火》入圍最佳影片,謝霆鋒本人卻淡出影帝爭奪。
巧的是。
昨晚,又一段獲獎感言刷屏,也是舊聞,也出自金像獎。
2018年4月15日晚,第37屆。
晚會進程過半,之前的獎項沒有太多驚喜,直到一位白髮老人走到臺前。
整整12分鐘發言環節。
臺下爾冬陞、王晶、狄龍等大咖全程直勾勾盯著,有的眼眶泛紅,有的點頭如搗蒜,乖乖聽這位老者「教做人」。
他是今天文章的主角——當晚終身成就獎獲得者,導演楚原。
他說的話昨晚刷遍微博。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將一個終身成就獎,頒給終生沒什麼成就的楚原,諸位也就是生生逼我說一句——受之有愧嘛。
我的確是受之有愧。
回首半生,青衫人老。
在漫長的人生中,有開心的時候,但困難的日子也不少,人生大概都是
失意倍多,如意少。當年我破了香港的賣座紀錄(《七十二家房客》),老闆馬上和我籤新合同,人工(工資)加了十倍,人人都說我是香港最幸福的導演。
十幾年後,我的戲不賣座了,拍完幾部撲街片後,想拍《天龍八部》。開機前一天,方逸華小姐走來撕了通告不讓拍,進寫字樓第一句話就問我:誰讓你拍天龍八部的,虧本了你賠得起嗎?!最後兩句說,楚原你根本不懂電影藝術!你根本不會拍電影!那時人人又說,我是邵氏公司最難堪的導演。
但是「人生」這兩個字,就是「歡聲」和「淚影」四個字砌成的,沒什麼奇怪的,任何人,無論你昨天多風光,也無論你昨天多失意,明天天亮的時候,你照樣要起來做一個人,繼續生活下去,因為明天總比昨天好,這就是人生。
不說不知道,人生原來和打麻將一樣,是有東南西北風的,你打到北風的時候,便又是另外一種人生了。如果你像我一樣,老到沒活幹了,記得年輕時攢點錢。老到像我這樣,連終身成就獎這個老人牌都到手了,那你就應該——怎樣呢?應該「管他天下千萬事,閒來輕笑兩三聲」。到老的時候,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管他喜怒哀樂,管他恩怨情仇,全部都當他是菩提明鏡,笑笑便算。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最後我送給大家我喜歡的幾句話——當你回首往事時,不因碌碌無能而悔恨,不為虛度年華而羞恥,那你就可以很驕傲地對自己說,你無負此生。
謝謝!」
兩段往事沒有直接聯繫,但也不算完全沒有聯繫。
香港電影雖然一度極端地「唯票房論」,卻也始終維持一個有情有義的「小型人情社會」;雖然一度追求標新立異,骨子裡卻信奉傳統老師傅的規矩與傳承。
三個名字,暗中勾連,串起香港電影最輝煌的四十年。
所以。
Sir今天並不想寫一篇純粹的悼文。
△ 香港著名導演、編劇、演員楚原先生於2.21中午因病逝世,享年87歲
僅這一個名字背後:
代表的不只是一位導演,一位前輩,幾部封塵的老式電影。
那還有什麼?
薑還是老的辣。
其實老人家說的話裡,就藏著一幅驚心動魄的「尋寶圖」。
01
香港電影給我發了張「老人牌」
提起楚原,尤其年輕影迷,要麼感到陌生,要麼印象「片面」。
Sir理解。
所以老先生當年上臺拿獎,開場便自謙「受之有愧」,再自嘲終身成就獎就是張「老人牌」。
老一輩眼裡,他是香港武俠片祖師爺(等下Sir會講到)。
但在Sir這樣的80後,甚至90、00後眼中。
他一度是那個「哦~原來是他」的龍套王。
《警察故事》的大毒梟朱滔,《西遊記》《天地爭霸美猴王》的如來佛祖,《陀槍師姐》程Sir的父親,《男親女愛》的雜誌社老闆……
實際上這「龍套」,來頭很大。
楚原,原名張寶堅。
其父為著名粵語片演員張活遊,楚原這個藝名,是他自己從字典中揀了兩個字湊成的。
進入影視圈前,普通大學生,在中山大學進修化學,沒畢業便離校入行。在父親影響下嘗試編劇,24歲便開始做導演。
如果要問什麼對於一個滿懷抱負的電影人而言最殘忍。
——1960年代末期,香港粵語片低谷。
那個時候,他做了兩個正確的選擇。
第一,進入邵氏。
第二,他選擇將一部舞臺劇改編成粵語電影,其名為《七十二家房客》。
《七十二家房客》成功的不是我,是原來的舞臺劇劇本,我不過是當時靈感到把它和香港當年的情況結合而已。在我成長的時候最流行的是新寫實主義,所以《七十二家房客》裡面的「有水有水,無水無水,要水放水,無水散水」這些,全都是真事。
《楚原 香港影人口述歷史叢書之三》
「平平無奇」的街坊電影,一炮而紅。
不僅擊敗李小龍成為當年票房冠軍,更是以一人之力讓粵語電影「起死回生」。
某種意義上,他賦予香港電影第二次生命。
電影不僅將香港的街坊文化打入創作內部,其中太子炳、八姑、阿香、上海婆上海佬、金醫生等角色更是影響了許多後續港片的人物設計,乃至直接「致敬」。
我們最熟悉的,是周星馳《功夫》中的豬籠城寨和包租婆。
但楚原沒有繼續在市井喜劇中深耕,選擇變道。
七部「撲街」作品後,1976年,《流星蝴蝶劍》橫空出世。
楚原第一部古龍改編作品。
又是爆紅。
趁熱打鐵,整整18部,讓狄龍、爾冬陞等演員紅得發紫。
楚原還不滿足。
他心裡還有著屬於自己的演員夢——加盟邵氏17年間,楚原一直在眾多港片中出演配角。直到與邵氏的合約完全結束後加入無線,繼續在TVB港劇中客串……
香港影視圈給他的,是「補發」的兩尊大獎:
專業精神獎;
終身成就獎。
從《黑玫瑰》到《房客》,再從古龍系列到晚年各類客串。
草根喜劇,苦情文藝片,似真似幻的武俠與各色奇情故事。
從1956到2004。
整整48年,每一年楚原都有一部或多部產出,從不間斷。
他的確早早地「老去」。
但在Sir看,這種「老」不是衰落,不是疲憊。
而是從容。
拍電影帶來的名與利似乎從未對他有過影響。
作為圈內功勞最大的前輩之一,卻安靜地在後輩身邊擔當綠葉,如「空氣」般滋養著他摯愛的香港電影。
02
「我是邵氏公司最難堪的導演」
「難堪」,起源於武俠。
更準確說是《天龍八部》
十幾年後,我的電影不賣座了,拍完幾部撲街片後,想拍《天龍八部》。
開機前一天,方逸華小姐走來撕了通告不讓拍,進辦公室第一句話就問我:誰讓你拍天龍八部的,虧本了你賠得起嗎?
……那時人人又說,我是邵氏公司最難堪的導演。
為何想拍《天龍八部》?
為何不能拍《天龍八部》?
還得從武俠說起。
關於武俠小說,公認兩座高峰是金庸與古龍。
武俠小說核心之一是描繪時代。
「快意恩仇,敢愛敢恨,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時代。
裡面的江湖人通常衣著光鮮,出手闊綽,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生活多姿多彩,充滿冒險和刺激。
這是金古的相似之處。
兩人也有不同。
金庸筆下黃蓉吃飯,動輒四乾果四蜜餞八酒菜,Sir第一次讀時像走進大觀園,連讀都讀不順,只感覺他們好會吃。
荔枝、桂圓、蒸棗、銀杏……玫瑰金橘、香藥葡萄、糖霜桃條、梨肉好郎君……花炊鵪子、炒鴨掌、雞舌羹、鹿肚釀江瑤、鴛鴦煎牛筋、菊花兔絲、爆獐腿、姜醋金銀蹄子。
古龍筆下的人也吃,但都是「滿滿三碗海酒」。
如果要粗略地概括:
金庸側重寫人生大勢;
古龍善鋪陳人物情緒。
楚原本不喜歡古龍,他推崇的是金庸。
但「造化弄人」。
——他成了拍古龍拍得最好的導演。
《七十二家房客》高光後,圈內不僅人送外號「楚千萬」,還盛傳沒演過楚原武俠電影的,不算電影演員。
可低谷馬上來臨。
《舞衣》《朱門怨》等幾部苦情戲接連失利,楚原好幾個月沒有戲拍。氣急之下的楚原寫了多部金庸小說改編的劇本交給老闆邵逸夫,一一被否決。
一旁的編劇倪匡看不下去了。
他說古龍在寫《流星·蝴蝶·劍》,問楚原看沒看過,能不能拍。
楚原哪還有挑三揀四的功夫
一口答應,看過,能拍。
後來回憶時才坦言:
其實當時我根本未看過那故事,但九個月來劇本都不通過,別說《流星蝴蝶劍》,就是《老鼠田雞蛇》,有戲拍,我都喜歡。
《流星蝴蝶劍》是古龍小說第一次被搬上銀幕,但取得了年度票房第七的好成績。
自此之後。
導演楚原、編劇倪匡、原著古龍組成鐵三角。
他們用異於金庸武俠的世界招徠觀眾,票房經久不衰,《楚留香》《絕代雙驕》等全都位於香港年度電影票房榜前列。
這個「異」,自然是情緒。
於小說,是古龍用奇幻詭譎的文字塑造的意境。
《蕭十一郎》裡燕十三出場。
蕭蕭木葉下,站著一個人,就彷佛已與這大地秋色溶為一體。
因為他太安靜。
因為地太冷。
還有《天涯·明月·刀》廣為流傳的楔子。
「天涯遠不遠?」
「不遠!」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麼會遠?」
「明月是什麼顏色?」
「是藍的,就像海一樣藍,一樣深,一樣憂鬱。」
「明月在哪?」
「就在他的心,他的心就是明月。」
「刀呢?」
「刀就在他手!」
於電影,是楚原開篇做刻畫的定場情境。
出身粵劇世家的他,擅長用畫外音或者說書人的形式為影片定調。
《流星蝴蝶劍》。
月夜,橋頭,楓葉飄忽不定,兩俠客傲立左右。
-是你約我來的
-我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
三言兩語,表明姓甚名誰,所為何事。
然後五招之內快刀斬亂麻。
江湖上的殺手
就像天上的流星
出現的時候光芒四射
可是一會就不見了
而且沒有名字
之後,電影才正式開始。
結尾呢,則多是主角大開殺戒,然後說出一段哲理自白。
講名利的,有《三少爺的劍》。
為什麼我們還要決鬥?
燕十三,算了吧
我不想殺你,我也不能殺你
這天下第一劍的名字,就讓給你吧
講愛情的,有《蕭十一郎》。
我東漂西蕩
何必讓她一個人寂寞地守在那裡
每年花開的時候
我到她墳上去
不是一樣嗎
△ 《蕭十一郎》裡的狄龍
(Sir合理懷疑,《縱橫四海》裡發哥那番浪漫中夾雜著渣男豁達的語句,就是從楚原電影中得來的靈感。)
愛一個人,未必一定要跟她一輩子的
我喜歡一朵花,未必一定要把它摘下來
我喜歡風,難道叫風停下來,你讓我聞一聞
當然,還有意味深長的。
像是古龍在《蕭十一郎》的結尾處說:
月光仍在地上。
星光仍在地上。
割鹿刀也仍在地上。
可是蕭十一郎已經不在了。
真的不在了嗎?
或許只有經歷過浮沉的「難堪」,楚原才會留下這些畫面:
故事結局,總是呆滯的固定鏡頭。
大全景,或是遍地屍首,或是少許屍首和面面相覷的眾人。
主角緩緩向遠方離去。
只留觀眾對著銀幕沉思。
俠者隱於江湖,傳說自此流傳。
△ 上《蕭十一郎》,下《三少爺的劍》
03
「人生原來和打麻將一樣」
香港電影最經典的作品之一,《英雄本色》。
其中最經典一幕:
「我沒有當大哥已經很久了」。
這不僅是宋子豪面對弟弟阿傑追問時的無奈之語。
亦是狄龍的人生寫照。
曾幾何時,他是最賣座的香港演員。
《楚留香》《蕭十一郎》等古龍小說改編的電影不分性別地通吃觀眾。
但接連幾部電影撲街,讓他成了「票房毒藥」。
這句話放在捧紅狄龍的楚原身上,同樣適用。
最風光時。
他是邵氏活招牌之一,讓邵氏穩坐香港第一電影公司寶座。
「邵氏出品,必屬佳品」的字幕,便有他一份功勞。
彼時,在楚原電影裡跑龍套的「大咖」不少。
看看這些人,你臉熟不?
△ 李修賢(後來挖掘了周星馳)、徐少強、元華
最「落魄」時,無戲可拍。
被人指著罵「你根本不懂電影藝術」。
再再後來,許多晚輩致敬他。
《新難兄難弟》,他把名字「借」給梁朝偉,給他當了一把外公。
-你好,晚輩楚原
-你是楚原?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王晶的《精裝難兄難弟》。
九十年代前衛的香港導演「王晶衛」穿越時空回到六十年代,碰到一身白西裝的楚原。
他開口就「大言不慚」。
可至少在香港電影圈,沒人會覺得這話過分:
-你是誰
-我就是電影
我就是電影?
當然不是自吹自擂。
楚原只是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部跌宕起伏又帶有溫度的「電影」。
他在光影裡埋下的那些種子
市井與草根。
俠客與江湖。
敬業與傳承。
如今,已然深深滲入香港電影的血液裡。
回到文章開頭。
金像獎走到40年,香港電影依然在低谷中竭力尋求著自救之法。
他們為什麼依然相信?
或許不是意志,而是本能。
就像一個個前輩在三十年,四十年前為電影傾其所有。
就像那位白髮老人在4年前對他們說的:
「人生」這兩個字,就是「歡聲」和「淚影」四個字砌成的
任何人,無論你昨天多風光,也無論你昨天多失意,明天天亮的時候,你照樣要起來做一個人
繼續生活下去,因為明天總比昨天好,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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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李尋歡不作樂、穿Prada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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