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駙馬一見鍾情(駙馬是個極溫柔的人)
2023-07-22 19:59:02
我的駙馬是個極溫柔的人,我看到他溫柔地注視著一位女子,在人潮中小心地護著她。
他從未將我視如珍寶,而是用了三年的時間將我的傲氣寸寸碾碎。
恐怕我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皺下眉,那個姑娘只需要微微蹙眉,就能讓他心疼。
1
京城裡的說書人不再說公主駙馬恩愛無比,也不說秋日驚鴻一瞥就亂了公主芳心。
話鋒一轉,說,皇室薄情。
囂張跋扈的驕陽公主安生了三年,厭倦了駙馬,廣納面首,荒淫無道,一時之間有點姿色的男子均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慎落入了她的眼。
這話傳進我耳朵裡的時候,我正躺在美男懷裡,仰頭喝下他餵給我的酒,他拿著手絹替我擦去唇邊酒漬。
我還未有所動作,眼前紅色一閃,那隻手就已經被人猛地扯開。
梁顧抓著美男的手腕,冷著臉,眼中一片寒意,「滾!」
涼亭內就只剩下我和他二人。
他一撩袍子坐好,在面首退下之後,他恢復了漫不經心的模樣,「怎麼,不打算吊死在溫殊這棵樹上,就要放縱自己?」
我單手支著腦袋,「你好意思說我?許你風流瀟灑,我就不能溺死在溫柔鄉?」
大宣驕陽公主,南平侯府二少爺,皇宮兩大毒瘤,所到之處,必會鬧得雞飛狗跳。
名聲早就傳到了宮外,百姓親切地稱我和他:貓憎驕陽,狗嫌梁顧。
可惜我成親後收斂了性子,風頭就被他一人獨佔了三年。
「溫殊不能滿足你,你也找些能看的吧,剛剛那一個,可連溫殊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他看不上我的審美,我也有些無奈,皇城就那麼大,有幾個能比得上溫殊那般絕色。
「新鮮,」我從榻上坐起來,理了理自己的頭髮,「不然,你有什麼合適的人?」
他垂眸笑了一聲,向我傾身過來,直抵著我的鼻尖,他挑逗似的壓低了嗓子,緩緩說,「要是你真想玩,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我心一緊,居然有一時的恍惚,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好勝心佔了上風,便刻意靠近他幾分,錯開了鼻尖,唇堪堪擦過他的臉頰,落下似有若無的觸碰,到他耳邊,呼吸輕輕,輕啟紅唇。
「等你自己送上門啊。」
他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我正以為自己贏了,他卻站直起來,似笑非笑看著我,「連瀟,你真有這狗膽。」
我挑了挑眉,無不得意自己看透梁顧,他輕狂風流,可是對我卻從未有過半點越矩之處,小時候讓他抱著我翻個牆頭都求了他好久,現在來和我說要和我做這檔子事,好笑得很。
「你又不敢,還不許我找別人?」
這話一出,下一刻我就恨不得打爛自己的嘴巴。
他輕而易舉上了榻,撐在我的身上,將我圈在榻和他之間。
我被迫一倒,更加便宜了他的行動,衣領已經落入了他的手裡,不一會兒就被攻城略地,我可憐的腦子才將將轉過來,心裡開始猛烈的打起鼓來,兩手抓著他作惡的手,高聲叫他。
「梁顧!」
他頓了頓動作,臉上半點笑意也無,幽深的黑眸像真要將我吃進去,「瀟瀟,這種事,嘴上說得厲害不算,要做出來才行。」
「你!」
我被他嚇到,抬手抵在他的胸膛,罵他的話尚未來得及出口,眼角撇到一抹青色的衣角,愣了會神,臉上便揚起笑,主動勾上梁顧的脖子,附在他的耳邊,撒嬌地說,「小顧哥哥,我不喜歡在外面,你抱我回內室嘛。」
假山那處傳來遠走的聲音,我的心神跟著腳步聲分出去九成,唯一留下的那一成便感受到天旋地轉,瞬間將心神全部回收。
梁顧橫抱著我,大步走出涼亭,沿著花徑向內室走去。
視線由明亮變得昏暗,他抱著我一轉身,繞過帷幔,直接將我放到床上。
身下是和溫殊翻雲覆雨過的床,身上是豔色逼人的梁顧。
太刺激了。
我咽了咽口水,推了推他,「你不會,來真的吧?」
「這你就不行了?怎麼應付你後院那堆如狼似虎的面首?」
「你和他們不一樣!」
這話一出口,我感到身邊的空氣都冷了幾分,梁顧一字一頓,好像在往外蹦冰碴子,「怎麼不一樣,我還比不上他們?」
眼見事情難以控制起來,若是再掰扯下去,我怕梁顧受什麼刺激,衝動之下真發生什麼。
「我沒有,我就讓他們給我捏肩敲腿了。」
身上的重量好像輕了一些,我連忙把他掀開。
「你做這些是為了給溫殊看?」
「給他看什麼,他又不在乎我。」
成親三年,我和他同房僅有成親當夜,其他時候他從來沒有碰過我。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我回頭瞪了他一眼。
梁顧歪坐在床上,單手撐著床,「那你做出這副德行做什麼,連我都不告訴。」
「做給父皇看。」
「恩?」
「我要和溫殊和離。」
2
父皇惜才,我這麼糟踐溫殊,他肯定有心將他納入朝堂。
梁顧聽完之後,長長地「哦」了一聲,玩起了床帳上的絛帶。
「你還是對他餘情未了。」
我聳了聳肩。
身後突然沒了聲音,我回頭看過去,梁顧的臉隱在陰影裡,半晌,一聲輕嘆傳出來,「你怎麼就非要喜歡他呢?」
並不是非要喜歡他,只是喜歡上他之後,就很難再看到其他人。
秋獵那日,他捧著一隻兔子,修長的手指嵌進雪白的絨毛,輕輕向前一送,鴉黑的睫毛低垂,在眼底留下淡淡剪影,側影融在日光裡,他渾身泛著光暈。
無比神聖。
兔子蹦跳著離開了他的手心,而我虔誠地如同信徒,義無反顧鑽進他的籠裡。
為了讓他喜歡我,我求著梁顧教我如何討男子喜歡。
當時梁顧的臉色說不上好看,捲起太傅讓他抄的書,給我腦袋來了那麼一下。
我正要發火,卻在他晦暗的目光底下失了聲,他說,「你是公主,全天下的好東西都該到你手上,犯什麼傻去討別人歡喜。」
他說的沒錯,我母妃是皇貴妃,我是父皇最疼愛的公主,天下寶物都要到我面前走一遭,但我還是想取得溫殊的喜歡。
梁顧受不了我的央求,在春日燈會的時候把我帶出了宮,他讓我打扮成男兒模樣,在街上和溫殊「巧遇」。
那時他手裡提著盞琉璃燈,晶瑩剔透十分好看,我盯著挪不動眼,溫殊望了望手裡的燈盞,沒多猶豫便遞給了我,「蕭公子喜歡那就拿去吧。」
他的眼神比燭光還要溫柔。
有了這一次巧遇之後,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被母妃發現端倪,將我禁足在朝露宮裡。
我心裡還念著和溫殊的約定,撓心撓肺。
解禁第一天,我飛跑出宮門,一眼就看到梁顧在宮牆邊逗狗,他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一眼他,視線交錯一下,又各幹各的,可沒等我跑出去多遠,就被母妃身邊的嬤嬤攔下,她親自把我送到了太傅那裡去,和我一同到那的,還有一臉菜色的梁顧。
我有心逃出去,便想拉攏他,剛低著頭和他說完意思,他轉臉舉起了手,「太傅,殿下要逃課。」
天殺的梁顧。
我瞪了眼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的人,沒好氣,「你怎麼還不走?」
他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溢出點淚花,「這麼點時間,傳出去有損我南平二少的名聲。」
我一愣,腦子裡電花火石,瞬間撲到床上去,把他嚇了一跳。
他捂著心口,「幹什麼你?」
「你說,如果我和你鬼混到一起,父皇會不會氣瘋了?」
他單挑眉,「然後呢?」
「你想啊,咱倆鬧出動靜,父皇肯定忍不了,我和溫殊和離,咱倆湊合到一起,你不管我我不管你,也省得你再去糟蹋一個好人家的姑娘,豈不是兩全其美?」
我越說越覺得這個辦法極妙,侯爺這些年不知道在他身上抽斷了多少藤條,怪他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道找貓逗狗,和梁雲大哥差了十萬八千裡。
梁顧也不喜做官,那做了駙馬可不就整日玩樂就好了?
我深覺梁顧一定會同意,但他只是哼了一聲,背過了身,「兩全其美你個頭。」
我掐了一把他的腰,他疼地一下坐起來,「怎麼,強迫溫殊還想強迫我?」
心口被扎了一下,我本意是和溫殊好感漸生,父皇賜婚後他見是我必會心生歡喜,但他早已有心上人,我卻是在成親後才知道的此事。
木已成舟,我為他伏低做小,想盡辦法求他原諒,將公主顏面踩在腳底,他永遠是不冷不淡的模樣。
他不曾責怪我,不曾嫌惡我,他對我溫和又疏離,倒不如直白地怨我怒我叫我好受。
我臊眉搭眼不再說話,臉頰忽然一疼。
梁顧不知何時湊過來,兩手捏上我的臉,往外拽,一點也不留情。
「我是哪裡比不上溫殊了?你想盡辦法才和他成親,輪到我就只憑你這一句話?」
我張嘴,口齒不清。
他也不聽。
「我是這麼容易就能得到的人嗎?」
3
梁顧直到黃昏才出了公主府。
我躺在床上,已經不敢去想外面的風言風語會傳成什麼樣子。
丫鬟推門而入,我當她是來送膳食的,便讓她退下,可是屏風外久久沒有動靜,我才從床上坐起來。
視線正好落進淡薄的眸裡。
我的心微微一緊,過了一會才放鬆了自己的聲線,「駙馬怎麼來了?」
溫殊穿著一身青衣,對著我恭敬地行禮,「殿下,今日是初一。」
「初一……」我跟著他念了一遍,才想到自我廣納面首之後便讓他搬離了臥房,供我和面首們享樂,有言官告狀,我們才商定了初一十五共寢。
床上一片混亂,即使我和梁顧什麼也沒發生,但我不想讓他看到凌亂的床面,我徒勞地遮掩了兩下,便按了按額角,「不用了,今日我乏了,你自行回房歇息吧。」
他巋然不動,「殿下和梁少爺……」
「早該意識到的,我和他青梅竹馬,脾性相投,最合適不過,先前著魔了才會牽連你,今天才醒悟,倒也不算晚。」
我好像一個薄倖女,溫殊的臉色微微有些一樣,似乎在詫異我的頓悟。
「你回去吧,其餘不必擔心,言官和父皇那裡我去擔著。」
他垂下眸子,又向我行禮,才轉身退下,和外面進來的秋月打了照面,秋月向他俯身,又對我說,「殿下,陛下宣您和駙馬進宮。」
我一下爬了起來,「進宮?進宮做什麼?」
這麼著急?我還沒準備好說辭,梁顧那裡也沒哄好,這獨角戲怎麼唱啊?
4
我和溫殊換了宮服,一同上了馬車,他先上去,默默地回身給我搭手。
在這種細節上他總是十分周到的。
若不是我知道他是一個周全有禮的人,我可能會以為他對我亦有感情,只是藏得深了些,叫人看不出來。
安靜的車內,響起了我不合時宜的嘆氣聲。
溫殊看了我一眼,卻不問什麼。
他一直是這樣的,自我們成親後,他只做該做的,只說該說的,多餘的他一概不會問。
我為他洗手做羹湯,燙傷了自己的手,他分明看到了,但他只是喝了我的湯,給我回了謝禮,,不多問我的傷口一句。
是怕他問了,就會給我幻想的餘地麼?
也真是辛苦他這麼謹慎小心了。
父皇在書房裡等我,母妃不在那裡,也就是說沒有母妃為我求情,我已經料想到我的下場悽慘了。
畢竟父皇一開始很看重溫殊這位棟梁之才。
是我肆意妄為,不僅分開了他和他心愛的女子,還斷了他的前程。
這樣一想,真虧得他修養好,換我是他,都想活剮了那人。
我知錯了。
我一進書房便跪了下去,言辭懇切,向父皇請罪,把父皇唬得一愣,連罵我的話都忘了說。
「混帳!」父皇醞釀了老半天,就說出這麼一句。
我爽快應下,我混帳,我不是好人。
「你對得起溫殊麼?」
對不起啊……可這我不能認,萬一父皇覺得我知錯了還有反轉的餘地怎麼辦?
「父皇,您知兒臣喜歡熱鬧,駙馬這人太過無趣,忍了三年已經是兒臣的極限了,再忍下去兒臣會瘋的。」
他扔過來一本摺子,正中我的額心,我沒躲開,痛感霎時間襲來,我禁不住眯了眯眼。
「你瘋你的,好過糟踐溫殊。」
「兒臣也不想糟踐他啊,實在是忍不了了,要麼您下旨把我們分開,兒臣放過他,去糟踐其他人。」
好不要臉,毒瘤這個稱呼用在我頭上真是沒有錯。
「你給朕滾出去!」
我便滾了出去,跪在書房外,大聲喊,「請父皇還駙馬自由之身。」
父皇在裡面咆哮,「你當朕不知道是誰想要自由?」
書房的門被合上,溫殊在裡面沒出來,我悄悄揉了揉自己的頭,沒有破皮,但肯定紅了。
李公公對我欲言又止,眼裡的恨鐵不成鋼就差溢出來,我朝他笑笑,「平日裡公公也多勸勸父皇,不要輕易動怒,對身體不好。」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不再看我。
約莫有半炷香的時間,一大堆人簇擁著母妃過來,在夜色裡,母妃頭上的釵環都在閃閃發光。
「你是怎麼又惹你父皇生氣了?」
我如實相告,「兒臣想和駙馬和離,兒臣真是太不像樣了,配不上那麼好的駙馬。」
一般而言,這種話是母妃對我說的,說多了,我記得一個字不差,是以我搶她先說出來,他只會覺得我在說反話。
她塗著蔻丹的手狠狠戳了一下我的腦門,正好按在那塊紅上,氣得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你,你真是……」
不等她捋順那口氣,書房的門開了,溫殊從裡面走了出來,先向母妃行禮,再半蹲在我身前,「殿下,咱們回府吧。」
「你和父皇在裡面說了什麼?」
他尚未說話,父皇從裡面走出來,氣消了下去,「溫殊是個好的,他還在為你說話,你再不改過自新,朕一定不放過你。」
我怎麼不信呢,溫殊會為我說話?
我看向他,他垂著眸子,看不清神色。
他該順水推舟,說盡從我這裡受的委屈才對。
「不行啊,父皇,你罰我吧,兒臣甘願受罰,只要你準我和駙馬和離,兒臣怎麼受罰都行。」
「朕打斷你的腿!」
「這……這不大行……」
這一回沒有成功,下一回我要準備更萬全的準備,一定要放溫殊離開我這個囚籠。
我順著溫殊的攙扶起身,腿一下酸麻得很,沒能站穩,歪倒在他的懷裡。
他虛虛扶著我,我站直身子,面向父皇,「父皇,兒臣這次是認真的,兒臣心有所屬了。」
「是誰?朕砍了他。」父皇如是說。
我把到了嘴邊的「梁顧」給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父皇本就看梁顧不順眼。
回府的路上,我讓秋月上了馬車為我捏腿,溫殊在一旁靜坐,我問他,「父皇和你談了什麼?」
他說,「父皇說殿下生性愛玩,但本質不壞,若是能迷途知返必定會和臣相敬如賓。」
果然,我就說溫殊不會說那些話。
真是縱子如殺子,溫殊不是他的兒子他不心疼,我都這樣了,他還為我說話。
他爹鬍子該氣歪了吧,天子之意不可違逆,面上是順從的,但我去見他的時候,總能看出來他對於溫殊的疼惜,也是心疼他兒子前程毀於一旦。
我又嘆了口氣,「你若是想念丞相大人他們,可以回府去探望。」
他應下。
若是他回去給他們透露一點委屈,丞相大人再去父皇那裡鬧一鬧,和離的機率就更大了。
但是……我又瞧了他一眼,他眉目淡漠,素來謙和有禮,不是會背後陰人的人。
回到公主府後,我在門口便讓他回到自己臥房,他行禮之後便離開了,沒有一點猶豫。
他一直是這樣,越恭敬越冷漠,我用了三年的時間知道了,強扭的瓜不甜。
5
是怎麼讓自己混到這個地步的。
若是當初沒有看上溫殊,求父皇賜婚,他該有錦繡的前程,我也不會被磨平公主的傲氣。
我怨溫殊不喜歡我,我能做得都做了,他還是不喜歡我,我沒辦法了,邊喜歡邊心疼,心疼他心疼我自己,要是圍獵的時候我沒瞧到那隻兔子就好了。
我就不會順著兔子看到瓷白的手,就不會順著手看到俊美得像畫一樣的人。
我在床上長籲短嘆睡不著覺,屋外忽然傳來嗚咽飄渺的簫聲,如泣如訴。
溫殊也會吹簫,他在我女扮男裝時為我吹過,但從來沒有為驕陽公主吹過。
我坐了起來,叫來秋月,讓她把後院善簫的美人叫過來,美人亦是姿容非凡,但他沒有溫殊身上那股清冷勁兒,他對我有畏懼。
本想讓他為我吹簫,看他那副模樣也不想為難他,沒想到他反而開了口,用鼓足了勇氣的樣子。
「殿下想要聽什麼?」
他這副樣子叫我想起了三年前的我,也是緊張兮兮地問溫殊能不能給我吹一曲,唯恐讓他感到冒犯。
「吹你拿手的吧。」
溫殊那日為我吹的是「平湖秋月」,我原本以為只是因為當時在湖邊,或是他興起隨便吹的,後來我才知道,他與那一位姑娘是相識在西湖邊。
我卻沒有懂得他吹完曲子之後眉目裡的溫柔。
早些年的自己,真是又傻又笨,聽他吹了這首曲子,回到宮裡專門練了琴,期待著成親後琴簫相配。
夜裡睡得不好,醒得卻很早,吹簫的美人還伏在榻上睡覺,不知道昨夜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睡前似乎沒叫他停下來,該是累著他了。
我沒有驚動他,輕手輕腳下了床,我打開門,秋月就在門外,我趕在她之前開口,「小聲些,裡頭的人還在睡覺。」
有人接話,「殿下真是憐香惜玉。」
語氣有些怪異,我沒有及時悟到,順著這話說,「昨夜興許是累著他了,估摸大半夜沒休息。」
秋月忽然掩袖猛咳了一聲。
我一怔,探頭出去,梁顧站在門邊,勾著嘴角,眼裡卻沒有一點笑意。
他一張嘴我就知道不妙,「以前也不知道公主這麼會體貼人,看來駙馬真是把殿下調教得很好。」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公主豈是駙馬調教的,置皇家威嚴於何地?
即使現實確實是這樣,那也不能說出來。
我剛扳起臉,梁顧卻沒有給我駁斥的機會,甩袖就走,我連忙追上去。
「梁顧。」
他頭也不回,「求我的時候是小顧哥哥,現在就成了梁顧了。可見我沒答應你的鬼話是對的。」
我便改了話頭,「小顧哥哥,這麼早來了幹什麼著急走,吃了飯咱們聊聊天啊。」
「可不敢打擾了殿下體貼駙馬。」
他這人真是一貫難搞,小時候讓他幫忙做什麼都要求他好久,那時求他帶我出宮,我連著幫他寫了八天的課業,還給他做了他喜歡吃的桂花糕。
說來好笑,梁顧這人嘴硬心不太硬,看起來混不吝的樣子,但是特別喜歡吃甜食,換乳牙前爛了好幾顆牙,疼得他天天眼淚汪汪,後來再喜歡也不敢多吃了。
「小顧哥哥……」
我追著他,他的身形猝然一停,我來不及止步,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撞酸了鼻尖。
我揉著鼻尖從他身後走出來,便聽到一道清冷的行禮聲。
溫殊站在我和梁顧身前,向我行禮。
啊……有點丟人,剛剛說了好多對梁顧討饒的話。
「我與小顧哥哥正要去用早膳。」
梁顧在身側抱臂冷哼,仿佛在說:誰答應你了?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斜瞟了我一眼,好歹沒有拒絕。
「駙馬可要一起?」
我話音剛落,就見他衣冠整齊,身後的小廝手裡還拿著傘抱著東西,「這是要出去?」
駙馬便說,「今日想回相府一趟。」
我一愣,心又有點疼,昨日剛說,他今日就回,這是迫不及待和丞相商議和我和離的事了吧。
「回吧,回吧。」我叫來秋月,讓她從庫房裡拿出一些東西讓溫殊帶回去。
目送溫殊的背影離去,他的腳步沒有一次停頓,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我嘆了一口氣,腦門忽地一疼。
梁顧收回他作惡的手,冷冷地說,「嘆什麼氣,你好歹一個公主,把自己搞成這樣做什麼?我早說了,你想要什麼不能有,既然放不下他,那就留著他,他爛在公主府都是他的福氣。」
他真的不是在說反話嗎?
「我記得你當時可不同意我和他在一塊的,現在怎麼又讓我留著他了?」
他神色一變,張了張嘴沒說出來話,又彈了一下我的頭,「見你沒出息就不順眼不行嗎?」
我揉著發疼的腦門,心想這兩天它可真是遭了罪了。
我沒說話,梁顧也沒說話,我揉了一會兒抬頭,發現他正盯著我瞧,眼神有些異樣,我正想再看一眼,他就轉開了頭。
「不是用膳嗎,走啊。」
他對於公主府的路門清,即使三年不曾來,但似乎他一點也沒有忘,走在我前面,好像走在自己家裡一樣。
我特意讓廚子做了一些甜食給他,他見到了微微一愣。
我笑著問他,「怎麼樣,三年沒來,有沒有想我公主府的甜食?」
我和溫殊成親三年,梁顧從來沒有來找過我,我找了他幾次他均不見我,我擔心再傳出什麼謠言讓溫殊聽了不舒服,就沒再找過他,昨日竟是我們三年來最親近的時候。
有了三年的時間間隙,再相見,我和他卻沒有一點生分。
他小咬了一口,沒有看我,一聲從喉間溢出來的「嗯」低不可聞。
6
百姓說,另一個毒瘤重出江湖。
現在這兩個毒瘤並排躺在樹蔭底下,中間的石桌上放著一個琉璃果盤。
「梁顧,問世間情為何物?」
他翹著二郎腿,嘴裡叼著一顆葡萄,「你求求我,把我求高興了我就告訴你。」
「什麼都要我求你。」
「你哪次求我我沒答應你?」
我想了想,「也是,那我求求你,小顧哥哥,你告訴我吧。」
他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心許梁顧。」
我嗤笑出來,他橫了我一眼,我收了笑,「那我心許你,你娶我唄?」
他沒了聲音,連呼吸聲都輕了下去。
我支起上半身看過去,發現他臉上的紅霞從耳根漫到脖子。
「想得美,我是你隨便說說就能得到的人嗎?」
「那我怎麼才能得到你,求求你行嗎?」
他坐了起來,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眼神微妙了起來,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溫殊就站在廊簷底下,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又聽了多久。
我訕訕,「駙馬何時回來的,怎麼都沒有腳步聲?」
他只是略做停留,毫不在意我和梁顧舉止親暱,「打擾殿下和梁二公子了,臣這就離開。」
我目送他遠走,剛回過頭就對上梁顧深沉的目光,他問我,「都過去三年了,怎麼突然下定決心了?」
「總不能自欺欺人一輩子吧。」
本來還有些盼頭的,直到今年元宵燈會上,我提著溫殊送給我的琉璃燈,和他一起走在街上,沒有讓下人跟著,想體會百姓夫妻的感覺。
人潮洶湧,我轉個頭他就不見了,只留我在人海中無所適從,還是一個帶著惡狼面具的男子拉著我出了人群,我還想問他叫什麼名字好日後答謝,可惜他很快就走了,沒開口和我說一句話。
我身旁是河流,上面漂浮著閃著燭光的各色花燈,河上有一道橋,橋上人來人往,有一男一女始終站在橋中央。
男子的目光始終在那個戴著面具的女子身上,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溫柔。
可能是我的視線太過強烈,溫殊看到了我,第一反應就是輕輕動了動身形,將那個女子掩到身後。
他是怕我對那女子下手吧,在討他一年歡心後,我對他發過瘋,想重拾公主的驕傲,用公主威嚴逼他就範,可他依舊是不溫不火,倒叫我冷靜下來,心也逐漸涼了下來。
這夜回去,他罕見地對我極為主動耐心,問我夜裡風涼,關心我冷不冷。
我掰開了他的手,將那盞琉璃燈送到他手上,對他說,「這是成親三年來,你第一次關心我。」
他握緊了琉璃燈的燈柄,卻什麼也沒有解釋,倒像是無聲的默認。
他也一直在用無聲的方式來抗拒我,遠離我,來告訴我搶來的這門婚事讓他多麼鬱結於心。
「放心,單害了你我還不夠?我不會再去找那個姑娘的麻煩。」
他低垂著眉眼解釋,「她被人群衝散,臣不過拉了她一把。」
我知道他沒有騙我,可他想著她在人群中無所依靠,卻沒有惦念到我半分,想不到我會不會被人群擠倒,也想不到我會不會害怕。
我望著他,心中竟然連氣也生不出來了。
脾氣都被他磨沒了,這時我想的反而是,那姑娘被迫和心上人分離,至此不嫁,也是一名可悲的奇女子了。
我回到臥房,讓下人將他的東西搬走,叫秋月為我搜羅京城美男。
吩咐這些事時,我內心竟然毫無波瀾,就好像我早知道自己會這樣做。
溫殊對此一句沒有多言,順從地搬離了臥房,從此我夜夜笙歌。
他的反應我不意外,外界的謠言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唯一讓我驚訝的就是和我彆扭三年的梁顧跑了過來。
三年不見,我和沒卻沒有隔閡,問他為何三年不理我,又為何現在跑來找我,但他一個答案都沒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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