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思家鄉（故鄉蘋果花又開）

2023-08-13 02:00:48

文/燕臺石

又是豔陽四月天，又是故鄉蘋果花盛開的季節。

人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但我的故鄉煙臺市福山區高疃鎮卻正是蘋果花爭奇鬥豔的時光。每當四月裡，一眼望不到邊的蘋果園，變成了花的海洋，遠遠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春風一吹，散發出一陣陣淡淡的芳香，令人心曠神怡。

愛花、賞花的人自古以來大有人在，除了不勝枚舉的專供人觀賞的花卉受人寵愛以外，非果樹花莫屬，古詩中人們耳熟能詳的描寫杏花、桃花、梨花、海棠花的佳句俯拾皆是，如「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風吹梅蕊鬧，雨紅杏花香」；「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見梨花初帶夜月，海棠半含朝雨」；「海棠開後，梨花暮雨，燕子空樓。」但是在浩若煙海的歷史典籍中，很少看到古人讚賞蘋果花的詩詞，我在古詩詞中仔細查找，僅看到兩首清代人的作品，一首是吳綃《黃鶯兒•畫蘋果花》：「別樣不勝嬌。軟絲絲、綴碧條。海棠姿態些兒較。嫩紅酥欲消。淡胭脂帶潮。香生玉魘輕含笑。最難描。風情無限，半晌卻停毫。」另一首是洪亮吉《伊犁紀事詩四十三首•其七》：「古廟東西闢廣場，雪消齊露粉紅牆。風光穀雨尤奇麗，蘋果花開雀舌香。」

究其緣由，非為古人不愛蘋果花，也非古人對蘋果花熟視無睹，而是在歷史的長河中，蘋果幾番改易名稱，竟讓我們後來人相逢不相識了。中國是蘋果最早的發源地之一，湖北江陵戰國古墓中發現的蘋果及種子表明，我國種植綿蘋果至少已有近三千年的歷史。歷史上蘋果先後被稱為「柰」、「林檎」、「頻婆果」、「蘋婆」、「檳子」、「沙果」、「花紅」等，如此順藤摸瓜，就不難找到蘋果花的身影了。南北朝褚沄《詠柰詩》「紅紫奪夏藻，芬芳掩春蕙。」唐杜甫《寄李十四員外布十二韻》「宿陰繁素柰，過雨亂紅蕖。」宋梅堯臣《宣城宰郭仲文遺林檎》「右軍好佳果，墨貼求林檎。」唐白居易《西省對花憶忠州東坡新花樹因寄題東樓》「最憶東坡紅爛漫，耶桃山杏水林檎。」宋丘葵《次歐陽少逸韻呈雪庭禪師》「蘋婆影鏤日華明，照見枝頭果已成。」哇噻！原來古人對蘋果花的喜愛之情、讚美之語比之杏花、桃花、梨花、海棠花毫不遜色呀！

「蘋果」一詞出現在明代，那時的蘋果已被廣泛種植。明朝萬曆年間的農書《群芳譜·果譜》中有「蘋果」詞條，稱「蘋果出北地，燕趙者尤佳。」許多中國農學史、果樹史專家認為這是漢語中最早使用「蘋果」的發端。蘋果一名出現的原因，是因為在宋代頻婆果已經被梧桐科的蘋婆所替代，而這兩種植物完全不同，於是「蘋果」應運而生，並且和林檎、蘋婆等植物分道揚鑣，衍生出了眾多的品種，到如今已是琳琅滿目，種類繁多了。

煙臺市地處山東半島、黃渤海之濱，盛產各種北方水果，尤以「煙臺蘋果萊陽梨」而揚名天下。煙臺蘋果栽培歷史可追溯至400年以前，明朝萬曆46年（1618年）《福山縣誌》就記載福山境內栽培有「花紅」等蘋果品種。1871年，美國傳教士約翰·倪維思夫婦把西洋蘋果引進煙臺（芝罘），在毓璜頂建立了「廣興果園」，那時的煙臺（芝罘）為福山縣屬地，隨後福山門樓鎮紹瑞口村和紫埠村農民唐殿功、李錫伍在當地土蘋果上成功嫁接青香蕉、紅香蕉，最早讓西洋蘋果實現了本地化。所以，煙臺市福山區應是煙臺蘋果的誕生地，並由此傳播山南海北，讓煙臺蘋果聞名遐邇。我的老家在福山區高疃鎮，與門樓鎮山水相連，在我的記憶中這裡幾乎村村都有蘋果園。記得上世紀六十年代我上小學時，每當春天蘋果花盛開的日子，學校老師就會帶領學生到蘋果園裡賞花，名曰逛花兒，同學們在蘋果園裡嬉鬧玩耍，甭提有多高興了。

蘋果花屬薔薇科，花瓣五片，呈梅花形。它含苞待放時是嫵媚嬌羞的紅色，真正綻放後則是嬌嫩透紅的白色，雖然和杏花比起來它不夠粉紅，和桃花比起來它不夠豔麗，和梨花比起來它不夠潔白，但是它素潔、雅致、清麗，飄散著一股獨特的淡淡清香氣味。雖然單個的蘋果花不過兩枚硬幣大小，既不碩大也不那麼耀眼，但是架不住聚眾成勢，那可是田連阡陌、蓋山遮嶺的氣勢。盛開的蘋果花如朝陽映照的白雲，如冬日降落的初雪，又似廣袤的田野籠罩著朦朧的霧靄，將溝夼坡嶺全都變成了夢幻般花團錦簇的模樣。我青年時曾在農村勞作之餘，躺倒在故鄉的蘋果樹下，被蘋果花濃鬱的香氣和發自內心的喜悅所浸染感動。我相信，一個人在蘋果花盛開的時候走進蘋果園，不管心情如何，都會立時神清氣爽起來！

蘋果花不是花開富貴門的「大家閨秀」，也不是見不得世面的「小家碧玉」，而是煙臺農村尋常百姓生活的希望之花、幸福之花。果農一年的希望都寄托在蘋果花上，只有春天的花兒好，才能秋天收穫的果兒多呀！蘋果花開，希望之花就會扮靚整個城鄉。我在老家的兩個哥哥和眾多鄉親都是依賴蘋果生活，他們常常為「煙臺蘋果」這個品牌而自豪，也常常因為蘋果花帶來蘋果的豐厚收益而滿足。這朵朵千家萬戶矚目的蘋果花，春天裡釋放著淡淡清香，招引來一群群蜜蜂，它們熱情的歌唱著，辛勤的勞作在田野上。是的，故鄉的果農就像這辛勤的蜜蜂，整天在蘋果園裡忙碌著，盼望好花坐好果，金秋時節蘋果豐收賣個好價錢。

為了讓蘋果花開得好，果農可謂費盡心思、不吝汗水。春天中十幾天的蘋果花期，是果農一年中最辛苦最繁忙的季節。首先要忙著給果樹「疏花」，把多餘的花朵掐去，讓蘋果花達到均勻合理的水平，這樣蘋果樹才能花開得好，坐果也多。然後要為蘋果花授粉。他們要密切關注天氣和蜜蜂、昆蟲的數量，在自然授粉不好的情況下，實施人工授粉。最簡單的方法是用柔軟的刷子、橡皮鉛筆、香菸濾嘴等沾上花粉，對準花朵的中線進行授粉。雖說方法簡單，但十分費時費工。現在故鄉的果農一般都是採用蜜蜂和壁蜂授粉。據說蜜蜂授粉能力一般，壁蜂授粉能力是蜜蜂的80倍呢。與此同時，他們還要在蘋果花期根據土質的不同，進行合理的施肥；修剪密集的花枝條，保證主要枝條花朵和坐果有足夠的營養和空間生長；噴灑農藥，預防病蟲害，預防低溫凍害；等等，這些活兒那一樣都不輕鬆。總之採取一切辦法保證蘋果樹不落花、坐好果，結出健康理想的蘋果。

與一般的觀賞花卉不同的是，蘋果花不僅可以觀賞，而且具有極大的利用價值。蘋果蜜口感香甜，果香濃鬱，尤其是煙臺蘋果的蘋果蜜，質地濃稠，甜潤適口，屬蜂蜜中的上品。蘋果蜜富含維生素C、B，有滋膚養顏，提高心臟收縮能力，抗腦中風和心肌梗塞的能力。蘋果花有補血或舒解神經痛、補血明目、祛痘美白的功效。蘋果花中的「蘋果酚」還可以抑制黑色素的產生，因而對美白皮膚大有功效。蘋果花製作的花茶，具有一種獨特的清香，常常飲用具有補血明目，解毒、排毒，治療神經痛，祛痘美白的功效，特別是長期面對電腦的人群，適當飲用一些，可以達到明目的作用。不過據說孕婦是不適宜喝這款茶的哦！

當然，蘋果花的最大價值還是它的果實——蘋果。蘋果樹種植一般當年就開花，2—3年就可以結果，成為農民發家致富的「搖錢樹」。煙臺蘋果自中西合璧至今已150多年，發展最快的時期是上世紀80年代後，伴隨著改革開放，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調整農業生產結構，農民發展蘋果生產的積極性空前高漲。故鄉的村莊凡具備條件的農戶，幾乎家家戶戶都栽上了幾畝紅富士蘋果。那時故鄉的萬元戶幾乎都是靠蘋果發家的。特別是一些育苗戶，依靠培育銷售蘋果樹苗年家庭收入竟達數十萬元之多，讓人羨慕不已。20世紀，煙臺蘋果的苗木和種植技術無償向陝西等省份輸出，使中國蘋果種植面積迅速擴大，成為世界最大的蘋果生產國。國內十多個省(市、區)蘋果產區無不受益於煙臺蘋果的苗木和技術支援。今天，中國是世界蘋果第一大國，面積和產量均佔全球的一半，養活了數千萬果農和相關從業者、上千萬個家庭，其中煙臺蘋果功不可沒。

煙臺的蘋果樹走向了四面八方，煙臺的蘋果花開遍了我國北方省份，也為自己樹立了競爭對手。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全國各地擴大蘋果種植，蘋果生產能力明顯過剩，導致蘋果收購價格低迷，加上化肥、農藥、人工等成本逐年遞增以及進口蘋果的衝擊，種蘋果越來越不賺錢，遇到不好的年份，甚至還要賠錢，漸漸的香花變成了刺菜。有幾年，我最為打怵的是鄉親們找我賣蘋果，價格低了對不起他們的勞動，價格高了沒有人要，常常配上笑臉求朋友幫忙，好歹賣上一部分，也算為他們減輕負擔、保證起碼的基本收入盡一份力。於是，故鄉不少人家將蘋果樹砍掉，栽上了市場走紅的大櫻桃樹，或建起大棚種植草莓等水果，而那些上了年紀的人既沒本錢也沒精力再折騰，只能將果園毀了種莊稼、蔬菜，甚至乾脆將果園撂荒了。面對這種變化，有人感到困惑，有人感到難捨，畢竟故鄉人對蘋果有很深感情的，長期以來有多少人家通過種蘋果蓋起了新房，買了汽車，供孩子上學，如今要親手砍掉這些蘋果樹，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煙臺的蘋果花絕不能凋謝！煙臺眾多的幹部、科技人員和300萬果農展開「果業革命」，掀起振興蘋果、再創輝煌的熱潮。近十幾年來，煙臺加快品種創新、技術創新、裝備創新，通過組建蘋果自主創新高效育種技術團隊，培育新品種和抗重茬能力強的新砧木，加快新品種推廣步伐，用新品種、新風味搶佔中高端市場，推進產業與休閒觀光、鄉村振興深度融合，拉長產業鏈和價值鏈，嘗試通過果業合作社產銷掛鈎、電商平臺和直播帶貨，擴大蘋果銷售市場。短短幾年時間，煙臺蘋果培育了一大批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全市現已擁有果品貯藏加工企業1000餘家，專業合作社1500餘家，銷售收入過億元的果品龍頭企業48家。全市建有果品貯藏庫1348座，庫容能力達342萬噸，自動化篩選生產線1044條。蘋果栽培面積達到282萬畝，產量約568萬噸，出口東協、日本、歐盟等60多個國家和地區。年創產值500多億元，全市農民80%的收入來自蘋果。

煙臺全市上下凝聚力量，終於將蘋果花培育成開不敗的花朵，培育成鄉村振興、脫貧致富、共同富裕光芒四射的金花。2021年煙臺蘋果品牌價值達150多億元，連續13年蟬聯中國果業第一品牌，先後獲中國馳名商標、國家地理標誌證明商標。一度瀕臨凋謝的蘋果花，又重新煥發異彩，鄉親們臉上重展笑容。但煙臺人並未因此而滿足，他們面向未來，不斷推進產業轉型升級，大幅度降低果園生產成本，努力讓煙臺蘋果產業始終保持長盛不衰的良性發展局面。煙臺人還圍繞「小蘋果」做起了「大文章」，開發了文創作品、藝術作品、影視作品、工藝美術品、旅遊紀念品，蘋果樹被評為「煙臺市市樹」，形成了「開放、包容、創新、拼搏」的煙臺蘋果文化精神，推進了產業文化與產業經濟的同步發展。

煙臺人的夢想是將煙臺建成「蘋果之城」，打造人間仙境的「蘋果天堂」。蘋果花和蘋果就是蒼天賜予仙境煙臺的仙葩和仙果，有了煙臺蘋果花和蘋果的相伴，人間仙境才能名副其實。又是豔陽四月天，煙臺的山川田野到處是一片片盛開的蘋果花。蘋果花啊！平凡的花，平凡之中見偉大；蘋果花啊！小小的花，小花之中大世界。蘋果花就像煙臺樸實勤勞的農民，雖然它貌不驚人，但它以驚人的力量創造著獨特的自然之美，為日新月異的祖國大地增光添彩。乘著鄉村振興的浩蕩東風，當我再次回到故鄉，看到蘋果樹上盛開的蘋果花時，我似乎看到枝頭掛滿了紅蘋果，看到了金秋十月果農那一張張合不攏嘴的笑臉。正是：

人間仙境有仙葩，百載盛開世贊誇。

四月豔花香萬裡，金秋碩果富民家。

（圖片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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