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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播前景如何(想理解女主播的人生)

2023-07-20 07:37:16 1

今年的3·15晚會上,一則「男運營替女主播維護大哥」的新聞,將秀場直播平臺再次推向了輿論的前端。在新聞報導和網絡討論中,女主播和大哥的關係經常被符號化為「騙子」與「傻子」之間的遊戲,秀場直播則被定性為一種網絡世界中的不道德經濟。

2020年起,青年學者董晨宇團隊開始嘗試接觸女性主播和男性觀眾,當最初的問卷和訪談都很難讓他們撬開通往這個行業的大門時,他們決定換一種坐姿,把自己作為方法,嘗試成為其中的一員。他們想知道女主播內心如何調試她們與觀眾之間的情感關係。她們如何來到這裡?如何獲得收入?又為何往往會匆匆離開?

在這個研究項目完成之後,他們發表了三篇論文,關注親密情感的商品化、主播的關係勞動,以及直播行業中的曖昧經濟。除此之外,他們還想把那些沒能「塞」進論文中的故事,寫成一篇田野手記,去消解那些符號化的成見,讓更多人理解這一行業的複雜性。於是便有了這篇文章。

在其中一篇論文的後記中,董晨宇曾如此寫過一份致謝,他也想在這篇文章的開頭重複給那些接納他們進行觀察的女主播們:感謝你們的坦誠與寬容。願我們有機會在現實中,脫離那些掩護著商業意識形態的平臺配置,更真實地相遇。謝謝你們讓我學會了:如何不喜歡這個行業的同時,愛這些人。

文│董晨宇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講師

質化研究者的天職之一便是共情。

在我第一次進入直播間時,一隻火箭從屏幕的底部騰空而起,穿過一位年輕女孩驚喜的臉龐。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頭上扎著誇張的兔耳朵,臉頰微紅。當火箭騰空而起時,她用雙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露出上天眷顧般的驚喜,口紅特效卻因此而被映在了纖細的手背上。

禮物想必價值不菲。我懷著好奇心,從列表中搜羅了一翻,發現這一特效的價格是一千元人民幣。不得不承認,在那一剎那,我無法產生任何的共情。

不過,質化研究者的嗅覺讓我確信,共情不過是時間問題。對我而言,田野工作的樂趣大抵也在於此:走出象牙塔,與那些可能本來不會產生交集的人們相遇。在這一點上,巴布亞紐幾內亞東部群島與秀場直播的虛擬房間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共情的第一要義,便是抵擋住直覺中的種種「不可思議」,通過生活細節的抽絲剝繭,理解事情究竟「何以至此」。

社會學家霍華德·貝克爾的話一直陪我走過了許多田野經歷: 「當研究者發現某些難以理解的舉動,以至於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他們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時,我們最好假設,這種看似瘋狂的行為其實是有其道理的,然後我們就去找為什麼會有道理。」

從最初在直播間內感到的一次次「出乎意料」,再到最後種種的「情理之中」,我不過是又一次完成了這個過程。

不過,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我必須找到一個位置,以足夠平視的角度來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並回答一個關鍵的問題:我該如何進入到她們的世界?

「她們」一詞暗示了網絡主播的性別畫像。她們是一群女孩子,大多年輕、漂亮(至少在美顏工具的幫助下是這樣的)。

在中國平臺經濟的巨輪之下,她們如同一枚枚隱秘在甲板下的齒輪,很少有人會在意她們在轉動中的摩擦與疼痛。就是這樣一群人,支撐起了秀場直播產業。

雖然我們無從獲取整個行業的權威報告,但陌陌平臺的商業數據似乎回應了我們在田野中的論斷:秀場直播行業中的女性主播佔比78.8%,非職業主播則佔比66.6%。

另一份來自CNNIC更為權威的報告則告訴我們,這一群體絕非無足輕重:中國網絡秀場直播用戶規模為2.07億,佔網民整體的22.9%。是的,當人們竊笑著揣測到底哪些人會成為美女直播間的訪客時,他們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樣遙遠。

進入女主播的世界並不容易。她們中大部分人必須保持敏感、多疑、自我封閉,這是她們持續進行這一工作的必備技能。我曾發私信和一位主播,告訴她我其實是一名大學老師,正在從事秀場直播的研究。她的回覆爽朗而直接:「你真逗,我TM還是大學校長呢!」

女主播的自我封閉,部分也來自社會新聞對於她們的汙名化。對此,直播用戶也有所察覺。在田野中,我結識了一位叫做火焰的男性用戶,他是一名來自杭州的律師,擁有令人羨慕的學歷、手術刀一般的理性,以及不菲的收入。

他和我說:「所有的社交媒體平臺,都有一個功能,叫屏蔽陌生人。但是你看,直播平臺中並沒有這個功能,如果讓女主播去選擇的話,她們更希望去屏蔽熟人。」

當然,我也可以潛伏在其中,不動聲色地記錄下直播間中的每一處細節。不過,學術倫理與研究方法的訓練告訴我,這種做法不僅是不道德的,更會隨著田野調查的進行,逐漸顯露出難以彌補的弊端。研究者與研究對象建立信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種信任的摧毀,卻可能僅僅源於一個並無惡意的欺騙。對於秀場女主播這一群體而言,尤其如此。

我必須找到一個恰當的位置,披露自己的職業,保持足夠的坦誠,還能遊刃有餘地混跡其中,被主播和觀眾接納為他們的一部分。最終,我決定成為一名直播間的場控,陪她們一起直播。

何為「場控」?解釋它只需要調換兩個漢字的位置:幫助主播「控場」。場控並不一定會打賞高額的禮物,但卻是主播更為忠實的陪伴者。它更像是不用支付報酬的「同事」,這讓雙方的情感誠實變得更為可能。

作為場控,我在直播間擁有獨特的權力和義務:一方面,我在公屏上發言時,用戶名前會出現一個紅色的「管」字。我可以採用飄屏的方式發言,也可以將直播間中出言不遜的人禁言;另一方面,在其他用戶一擲千金之時,我需要在公屏上複製粘貼一句類似於「大哥威武」的話。

對於一位在象牙塔中教書的傳播學者,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件枯燥、甚至最初有些令我難堪的「工作」,不過,這可能也是我深入接觸主播和觀眾最恰當的位置。在這裡,胖菲是我第一個遇到的主播。

胖菲是煙臺人,大學期間開始從事秀場直播工作,每天晚上在宿舍直播兩、三個小時,每月就可以拿到上萬元的收入。我們在直播間認識的時候,她已經在這個行業中摸爬滾打了三年時間,做過大主播的核心運營,自己也播過四個不同的平臺,可以從容應對各色的觀眾。對於我這樣一個奇怪的不速之客,她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不過,我明白,真正的坦誠並不容易,真正發出訪談的邀請,是她停播半年之後。

我問她這個行業本質上賣的是什麼,胖菲和我說:親密感。

親密作為直播行業售賣的商品,完全是出於經濟價值的考量。絕大多數主播獲得的收益並非依靠才藝表演,按照觀眾火焰的說法,「如果我喜歡聽歌,我幹嘛不去聽演唱會」,直播吸引人的地方,本質上是「解決你的寂寞」。「它很方便,你要是去酒吧喝酒,還要換衣服、開車,再找地方停車。你只需要打開抖音,就可以找一個主播聊天。」

在公會一端,親密感被體現在了「交朋友」三個字上。公會運營朱麗葉為我提供了一份新主播的培訓手冊,在我後續接觸到的運營之間,這份培訓手冊已經幾乎成為範本廣泛流傳。有趣的是,「朋友」是其中最經常出現的字眼:

網絡直播的關鍵,就是要把粉絲當成朋友來認真對待。對方心情不好時,要做個好聽眾;對方無聊時,要去儘量找他喜歡的話題。因此,禮物最終是交朋友交出來的。只有當粉絲成了主播的朋友,他才會出於真心地自發地送禮物,禮物並不是送給主播的直播內容,而是因為認可了主播是他的朋友。

在主播一端,這種交朋友的策略,則被具象為開播時的「歡迎回家」,以及PK時的「家人們眾籌一下」。

大主播往往擁有自己龐大的粉絲團隊,被稱為「X家軍」,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固定的數字代號(例如8013、9266),仿佛軍隊的編號一般,展現出戰爭般的氣勢。而作戰的方式,就是PK。

PK,本意是player killing,在直播界,它意味著兩位主播發起相互之間的連線挑戰,雙方通過連麥的形式將直播界面一分為二,在一定時間內(通常為5分鐘或10分鐘),以雙方收到的打賞總金額作為判定勝負的唯一標準,敗方要在PK結束之後接受事先約定好的羞辱性懲罰。胖菲和我說: 「其實主播也不想PK,但事實就是這樣,你不PK,就沒有人送禮物,收入就上不去。」在我接觸到的一份直播培訓文案中,PK更是被稱為「直播流水的倍增器」、「檢驗大哥試金石」。

PK作為親密關係變現最快速的方式,它的價值在於把親密與打賞這兩件並不具有必然邏輯聯繫的事情勾連在了一起。它讓主播陷於非勝即敗的困境之中,即使這種困境完全是平臺技術虛設的。

直播界有這樣一句話:「PK靠上頭,空刷是真愛」。尤其在PK的最後幾十秒鐘,主播往往憋足了氣,展現出必勝的決心和等待的焦慮,再配以「我不想輸」、「有沒有家人搭把手」、「還有十秒鐘大家守一下塔」、「家人們最後眾籌一下」這樣的話術,來激發觀眾的衝動消費。

輸掉 PK 的主播不得不接受令整個直播間蒙羞的懲罰,獲得勝利的主播,則會露出上天眷顧般的驚喜。一位抖音平臺的頭部女主播曾在年度盛典的籤到牆上,寫下了自己直播間的粉絲數字代號。這在群體心理學中早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歡迎成為勝利者的一部分,即使這並不是你的勝利。

當然,在更多時候,「家人們眾籌一下」不過是主播美好的心願,絕大部分直播間的收入與其說依靠「眾籌」,不如說依靠一兩個「核心金主」撐起。行業內部稱之為「斷崖榜」——榜一打賞了兩千元,榜二打賞了五塊錢的情況絕不少見。一些主播還會依靠軍火票(以折扣方式從平臺購買的代幣)和回流票來苦苦支撐直播間的熱鬧景象。

此時,大主播會在PK中相約「打把榜十」,意思是勝負並不計算總打賞金額,而是比較雙方PK打賞榜單上第十位送了多少錢,「讓其他觀眾也別閒著」。還有一種PK,會挑選一個幾塊錢甚至幾毛錢的禮物,規定PK中只計算這一種禮物的總打賞金額。朱麗葉和我說:「這都是在收割屌絲,讓他們參與進來,不要白嫖。」

當然,對於小主播而言,榜十是她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因為很可能直播間裡的人數加起來都不夠十個人。

在倩倩的整個直播生涯中,迎來直播間人數破百的時刻,竟是因為某位大主播下播時,系統將這位大主播的觀眾直接空降到了她的直播間。倩倩使出渾身解數,拼命歡迎大家的光臨,還給觀眾發了20塊錢的福袋。不過很快,直播間的人數就掉回了個位數。守護她的,仍然只有諾言。

我從未與倩倩有過任何關於直播行業的交談。我深知她不會願意透露任何自己的過往。我與倩倩相遇,源於火焰的介紹。他會時不時通過私信通知我倩倩開播的消息。火焰和我說:「如果你想了解直播間主播的套路,一定要去看倩倩。」諾言就是圈套中的那個人。

我只能通過直播時片段的聊天中大致了解諾言。他是一家知名製造企業的中層管理人員,家住廣東,經常會到倩倩所在的小城市出差,也許是在賓館中休息時刷到了倩倩,便一見鍾情,自己的頭像也換成了倩倩的照片。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諾言在倩倩身上花了將近20萬人民幣,人都沒見過一面。

當然,這在直播行業並不少見。在一次線上主播培訓中,公會培訓師如此說道: 「有人問我要不要見大哥? 我建議你不要見。你問問自己,你的情商和閱歷能夠在線下應付大哥嗎? 大哥想和你談戀愛怎麼辦? 對你動手動腳怎麼辦? 你要讓大哥保持追求你的心不變,對你有新鮮感,就不能見面。你要用長期的套路,不能用這種短期的套路。」

這裡說的套路,就是曖昧,一種介於朋友與戀人之間非承諾性關係。

對於小主播而言,聊天的目的則是建立親密,親密的目的又是獲得收益,出於收益最大化的考慮,曖昧便成了最佳的親密位置,因為小主播沒有能力聚攏幾千為觀眾成為自己「X家軍」中的成員,最夠得到的策略,只有與一兩位觀眾保持直播間外的親密互動,觸發他們超越朋友關係的衝動消費。

小主播的困境也在於此。這絕不是一份在手機前面坐著收錢的輕鬆工作,更不是很多人口中所謂的「網絡乞丐」。在直播間的勞動,不過是這份工作的一部分;在直播間之外的客戶維繫,往往比直播更加重要。

主播嘻嘻曾和我說,她很喜歡直播,這件事對她很輕鬆,但直播間外陪大哥打遊戲、語音聊天,她真的做不來。運營則直白地告訴她,看一個主播能不能播得出來,很關鍵的一點,就是播了第一個月後,主播微信裡加了多少大哥。

「大主播都要陪大哥聊微信,你個小主播還有什麼挑挑揀揀的?」嘻嘻希望自己也可以成為大主播,因為她知道,大主播根本不會有時間和大哥聊微信,都是運營在幫忙。

對於嘻嘻而言,運營的抱怨並沒有觸動她。相比之下,胖菲的運營則給出了更加「專業」的指導:推拉。

運營和我講過,大哥要是找你[說過分的話],不要很快回,隔幾個小時給他回復一句,他再給你發,你再回,他要是覺得你回復的很慢,不想跟你說話了,你再主動給他發一句,不斷的「推拉」;或者不管你回什麼,我說我自己的事情,比如我剛乾了什麼,跟你分享一下,你說了之後,我隔一段時間再給你發一句。

推拉的價值,在於儘量推遲觀眾離場的時間。直播界有一句話:「鐵打的主播,流水的大哥」。大哥總會厭煩的,主播能做的,就是儘量將大哥的新鮮感保持的更長久一些,並在大哥厭煩之前,掏空大哥的錢包。倩倩顯然深知這一點。

然而,這種抱有期待卻始終不能相見的親密,卻在諾言心中產生了一種若即若離的撕扯感。這並不舒服。他逐漸厭倦一場場永無止境的PK和偷塔,開始拒絕贈送任何禮物,只是在直播間「掛機」,像是對倩倩示威一般。

倩倩知道,這是大哥離開的信號。她通過微信給諾言發了200元的紅包,說自己不想讓諾言繼續刷禮物了,200元就當上個粉絲燈牌的錢,希望諾言還能陪著她。直到有一天,另一位大哥最終出現了,他連續幾晚,刷了一萬多塊錢。始終保持沉默的諾言最終在公屏上說:你選一個人吧,我還是他。

倩倩被這近乎孩子氣的爭寵逗笑了。她說:「諾言哥,你有空的時候,隨時歡迎你回家聊聊天。」自那天之後,諾言再沒有來過。

當然,那位神秘的大哥也沒有再出現。他們同步消失在了直播房間之中,然而這並不奇怪。

如果主播的工作本質上是在通過交流建立親密感,並將這種親密感變現的話,那麼,這樣一項工作完全可以被嵌入阿莉·霍克希爾德所謂的「情感勞動」。

霍克希爾德認為,情感勞動的疲憊來自於接納異化過程中的認知失調。換成直白的話來講:套路固然是這個行業的「應然」,但大多數主播並不能達到運營的要求,她們不能套路觀眾的原因僅僅是:做不到。

如果說倩倩和諾言讓我理解了主播和觀眾之間的套路「對線」,靈兒的出現,則讓我理解了更為普遍意義的主播究竟生活在怎樣的狀態裡。

靈兒是一位午夜主播,每晚十二點打車到公司,在狹窄的直播隔間中完成六個小時的直播任務,再穿過街市的早點香回家睡覺。她本身是一位幼師,做直播是因為疫情原因沒了收入,朋友說這一行來錢快,能幫她度過難關。

這在我所進行的田野中並不少見,很多主播都是空姐、模特、化妝師、幼師。這些行業有三個共通之處:疫情期間遭遇危機、以女性為主要從業者、傳統的服務性行業。而後兩個特點,又與網絡直播不謀而合。

靈兒最初的想法很簡單:依靠交朋友,來獲得大家的支持。很快,她就遇到了兩位陪她一起上播、下播的男性觀眾,直播間從不會冷場。不過,這兩位觀眾卻並沒有能力支撐起她的收入。運營指導她說:直播要交朋友,又「不能真的交朋友」。

靈兒也深知這一點。在和她聊天的時候,她說自己作為主播的失敗,原因就在於真的把觀眾當做了朋友。

我現在流水沒有做起來,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花了太多時間在沒有收益的事情上。我把他們當朋友,但是說句有點那什麼的話,我確實把太多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了……怎麼講呢,我不應該把時間花在不能帶給我收益的人身上。

觀眾是朋友還是客戶,這是一個需要掌握尺度的問題。對於網絡主播這一職業化程度很低的行業而言,這尤其困難。

雖然公會的培訓方案會告訴主播,那些幫你歡迎大哥的場控,無非是「屌絲」而已,「你只需要動動小手指」,就可以「將這群屌絲變成你的奴僕」。

不過,正如嘻嘻所說:「主播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有些觀眾走了,意味著收入沒了;有些觀眾走了,意味著陪我的人沒了;當然,有些觀眾走了,和沒走也沒區別。」嘻嘻告訴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打賞金額並不會幫助主播和觀眾走得更親密,相反,它還可能成為這種真實親密的障礙:「你是我大哥,我肯定不會什麼都和你說,隔閡是難免的。」

胖菲也和我表達過類似的想法,在她從事直播的三年時間中,唯一讓她真正動情的,是一位叫天天的男生。

「天天陪著我直播,有一年多了吧。其實他沒什麼錢,我知道,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他也才工作了沒幾年,而且攢了一點錢做投資,結果全賠進去了……其實就一直比較困難,每天點外賣蹭滿減,可能就是幾塊錢的外賣,都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裡。但是他經常會省下錢,來給我刷一些禮物,我就會很過意不去,微信裡和他說不要刷了,來陪我說說話就好了,他沒有錢吃飯的時候,我還會給他發紅包……其實我不在乎他給不給我刷禮物,我們真的有點像是朋友的關係,因為他真的是很真誠的對我,我也會比較感動,也會真誠地對他,真誠這件事,我覺得是相互的。」

鐵打的主播,流水的大哥。這是運營常掛在嘴邊上的行業「術語」。不過,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因為主播的工作,必須面對情感的「蹺蹺板」。能做到倩倩這般「職業」的主播,在我的田野中少之又少。因此,主播的流動性,可能絲毫不遜於大哥匆忙的來去。很多主播熬不過兩個月就離開了。

從靈兒進入直播行業到決定離開,同樣是兩個月的時間。大概半年之後,靈兒在發了一條朋友圈,回憶了自己在做主播時遇到的人,還有那次她在深夜來公司路上遇到騷擾時,那兩位鐵桿粉絲髮自內心的焦急和憤怒。靈兒和我在微信中說:「就像運營說的,你要找大哥,要有榨乾大哥的決心,像男朋友一樣去撩他,因為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給你刷錢的……但我真的做不到。」

在嘻嘻的直播間呆了不到一個月後,她突然和我說:「恭喜粉絲團升到5級!」在直播平臺中,粉絲團等級對應著主播與觀眾的親密度。

按照平臺的設定,粉絲團一共有三種增長途徑:其一是花費0.1元點亮粉絲燈牌(每日最多一次,增加100親密度);其二是觀看20分鐘直播(每日最多一次,增加200親密度);其三是贈送禮物,贈送1抖幣提升2親密度(根據粉絲牌等級每日限額200-10000抖幣)。

相比公會運營幾乎赤裸的指導,平臺總是故作向善地掩蓋這一切。不過,這三種粉絲團的升級方式之間仍然存在著隱秘地「協作」關係:(1)粉絲燈牌的意義並不在於直接的經濟收益,而是一種消費的「啟動器」、家人的「身份證」;(2)觀看時長本身是一種建立關係的手段,雖然不會直接帶來經濟收益,但它培養了觀眾對主播的陪伴感;(3)贈送禮物是最直接的經濟收入來源,不過,因為每日限額的存在,並不是一次直播送出昂貴的禮物,就可以獲得粉絲等級的快速提升,觀眾還需要作為平臺的「免費勞工」,與主播形成長期的陪伴關係。這種設計巧妙地使得「經濟」和「關係」之間彼此發酵。

在直播平臺的官方公眾微信號中,一則廣告語出現在屏幕的最上方:「千萬種生活,在XX直播」。生活也許有千萬種,但所有的技術配置卻似乎都指向同一個目的:將商品化關係的潛力發揮到極致。每當看到這句廣告語,我總會想起那些離開這一行業的主播。也許正是因為拒絕這種「異化」,她們最終被排斥在了「千萬種生活」之外。

當我凝視著手機中直播平臺的界面時,總會感覺它如同一架24/7運轉的巨型機器,主播則像是其中的零件一般,在PK的喊票中持續轉動。

當然,直播平臺卻從未將這一切放在官方教學視頻之中。如同學者Tarleton Gillespie所指出的,平臺永遠標榜自己的技術中立,這種話語機制永遠暗示著向善。更多時候,它身居幕後,通過技術配置來輔助主播變現,又通過獎勵政策和淘汰機制的不斷催促公會招收新主播,以彌補主播流動性所帶來的勞動力缺口。

在運營銘哥的微信中,每隔幾天就會發送一則「拉新」的廣告。他有時會說:「女孩們來做主播吧,在這裡你會見到你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有錢人。」有時則強調直播行業的高收入:「清華畢業生平均月薪是9065元,直播平均薪酬高達9423元。做主播=清華大學畢業證書。」

不過,彼岸終究只是彼岸,它無法遮掩現實的無助。在我結束田野工作時,絕大部分主播都離開了這一行業。嘻嘻在一家外企做起了前臺,靈兒回到了私立幼兒園當老師。胖菲沒有離開,她在一家公會中做運營。

她對我說:「指導別人怎麼直播,比起自己直播,要容易多了。」

(本研究項目發表的論文作者包括董晨宇、葉蓁和丁依然。為了保護受訪者的隱私,文中所涉及的觀眾和主播都使用了匿名,他們的身份信息也進行了適度虛構。除此之外,部分主播的經歷結合了多位被訪者的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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