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地方最不愛吃辣(這個地方的人最先吃辣)
2023-07-21 15:26:33 2
▲ 一代傳奇辣椒醬。攝影/ 彭凱劍
-風物君語-
每家都有一位「老乾媽」
貴州人在家鄉不吃「老乾媽」。
儘管漂泊在外,思鄉心切的時候,這一罐代表中國味道的「女神辣醬」足以安撫腸胃;但回到貴州老家,隨意到菜市場買上一把幹辣椒,與花椒、芝麻一同搗碎,過熱油烹炸——就成了「老乾媽」的原型:油辣椒,而香氣、口感、風味尤勝。
從這個角度看來,對於貴州人來說,「老乾媽」只是鄉愁中的一味;而對外鄉人而言,來到貴州,會有一萬種吃辣的方式撲面而來。
辣椒,為貴州「代鹽」中國到底哪裡最能吃辣?在這個問題上,各省人民恐怕誰也不服誰。
但如果問哪裡的人最先開始吃辣?不愛吃辣的廣東人曹雨在《中國食辣史》中論述道:辣椒廣泛地進入中國飲食,當始於貴州省。
當年這位遠渡重洋而來的「辣妹子」,最先在東南沿海登陸,浙江人卻只將她當成一個用來觀賞的「花瓶」,不知其威力幾何;而後,辣椒經長江航道入湘,湖南人竟也與這位他們日後飯桌上的「真命天女」擦肩而過。直至傳到貴州的苗族土司地區,才產生了最初的食辣風氣。
康熙六十年(1721年)編成的《思州府志》載「海椒,俗名辣火,土苗用以代鹽」,這是辣椒最早的食用記錄。貴州古來就缺鹽,先民們經歷無數次嘗試,終於邂逅了這位能為食物「代鹽」的辣妹子,而後在漫長的時間裡,食辣之風逐步點燃了四周的省份——到今天看來,貴州正好就處在西南食辣地圖的中央,被辣界前幾位的川、渝、滇、桂、湘所環繞。
▲ 貴州花溪辣椒種植基地走遍貴州,哪裡都有的農家三包:陰辣椒、幹炸洋芋片、花生米。攝影/ @張騰嶽
而貴州作為最早吃辣的地區,首先也是受益於其得天獨厚的環境,適宜於辣椒生長,並由此產生了豐富的辣椒品類。
▲ 貴州花溪辣椒種植基地。攝影/ 李光榮
在黔中,貴陽的花溪辣椒狀若牛角,色澤深紅,尾部還帶有一個小彎鉤,使人看見就頭上冒汗。可其最顯著的特點並非在辣度,而在綿長醇厚的回味,花溪辣椒肉質肥厚且富含胺基酸,因而香氣十足,甚至被稱為「辣椒中的調味劑」,令人嘗之難忘。
▲ 花溪辣椒。攝影/ 李光榮
到黔西北,畢節的大方辣椒通體細長,外皮起皺而辣味純正,尤以雞場鄉的「雞爪辣」最為知名,據傳一直是「辣醬皇后」老乾媽的秘傳原料,隨之遠銷海外;而黔南的獨山皺椒個頭不大,同樣外表皺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圓潤,食之不覺辣味太甚,吃完額上早已冒出一層薄汗了。
▲ 圖片依次為小米椒、子彈頭(糰子椒)、朝天椒、七星椒。攝影/ 彭凱劍
說到貴州辣椒的聖地,卻非黔北的遵義莫屬。在這裡,成片的朝天椒直指蒼穹,紅透了半邊天,其中本地人喚作「糰子」的朝天椒,堪稱辣椒界的「貴族」,不僅辣度驚人,且集色、香、味於一體。曬乾後通體紅豔誘人,形似子彈頭而光滑流暢,搗碎後天然帶有醇厚而熾烈的香氣,入口則似一把火點燃了香料房,在舌尖持久地激蕩。
在遵義的蝦子鎮,天南海北的辣椒在此匯聚,濟濟一堂,形成了全國最大的辣椒集散地,在這裡,幾乎每一位老饕都能邂逅自己心儀的那一款。坐擁此等豐富而優質的原材料,關於吃辣這件事,貴州人的創造力得到了無限的發揮,花樣之多足以笑傲辣界江湖。
吃辣,是一門學問貴州人的清晨,有時從一碗羊肉粉開始。
▲ 羊肉粉。攝影/ 學文映像
在冒著熱氣的早餐店裡,桌上最顯眼的地方至少擺著兩種辣椒——一大碗油辣椒,一大碗煳辣椒,總是盛得滿滿當當的,頗為豪氣,供食客自取。羊肉粉端上來先撒一把花椒粉,小口啜飲,熱乎的羊湯從嗓子裡灌下去,一掃睡眼惺忪的倦怠,就像運動員起跑前熱身似的,然後,貴州人就得開始考慮放哪種辣椒了。
▲ 請你數一數,這辣椒麵就有幾種。攝影 / 餘培榮
煳辣椒講究的是「本真滋味」,得用小火慢烘,最好是柴火,燻出來的辣椒帶有些草木香氣;而火候和時間的掌控至關重要,增之一分則太糊,少之一分則太生,須不偏不倚,點到為止。深諳此道的高手不需眼觀,聞香可識,待鼻子捕捉到恰到好處的焦味,即轉入擂缽碾碎。
相傳這種聞香知味的手段,來自最初的農家製法——把幹辣椒直接丟進灶臺的柴火堆裡,只能憑氣味把控什麼時候該刨出來。這樣搗碎而成的煳辣椒,帶有真正的「人間煙火」之氣。
而油辣椒則是最經典的辣椒製法,是高溫對辣味的「極盡激發」。在煳辣椒製成的基礎上,將其下入滾油之中,還可根據喜好添些花生、肉沫、香菇丁等等,豐儉由人,花樣繁多。最初的「老乾媽」以這個形態問世,大抵是過油之後有利於保存,受到了以前貴州人外出都會帶上一罐油辣椒「行走江湖」的啟發。
▲ 雞辣子,不同於「辣子雞」,「雞」只是辣子前的修飾語。圖/ 學文映像
當鮮美的羊肉粉遇上這兩種絕世調味料,要麼隨煳辣椒變得焦香四溢,大肆衝擊著鼻腔;要麼放油辣椒而顯醇厚濃鬱,入口刺激了味蕾。年輕的食客才做選擇,作為一名老饕則當然是:我全都要。
▲ 貴州版的辣子雞。圖/ 學文映像
而源自川渝一帶的辣子雞,在貴州也找到了新的「靈魂伴侶」——餈粑辣椒。多選用以香氣著稱的花溪辣椒,連同嫩薑、蒜瓣一同舂至糊狀,過程如同把糯米搗成餈粑似的,故有此名。當雞塊在油鍋中與餈粑辣椒一同翻炒,辣味連帶著姜、蒜的香氣緩緩入侵其中,均勻地滲透到雞肉的每一個角落。故貴州的辣子雞雖不比川渝那般火爆熱辣,卻勝在回味悠長。
至黔東南,凱裡的酸湯魚在糟辣椒之外,還添入了毛辣果(當地的西紅柿)以增強酸味。貴州的糟辣椒,以新鮮辣椒與姜、蒜一同剁碎,並加入糖、鹽、酒置於壇中醃製,經時間發酵,本就辣中帶有酸甜,兼之毛辣果的輔助,更在辣味裡突出了酸。且與山西人鍾情的醋不同——如果說醋味兒是輕靈的,使人渾身舒泰,飄然欲仙;那麼這一碗紅酸湯的滋味則讓人厚重,好似紮根在大地,走山路的步伐也穩健起來了!
貴州辣椒的吃法,自然不局限於以上幾種。還有當零嘴兒吃的「香辣脆」,就是辣椒拌上了花生、芝麻入鍋炸脆,撒上糖和鹽;黔北據說更有種海椒鮓(zhǎ)(也有喚作「鮓海椒」的),用粉狀的鮓面拌上新鮮辣椒和紅苕絲醃製,取出來先蒸後炸,滋味也是非同凡響。而在各家各戶,又都有一本獨門的「食辣經」,故說黔人食辣之法有千百種,也並未誇張。
蘸水,辣椒的靈魂如果把貴州的食辣文化比作一篇錦繡文章,那它豐富的辣椒品類就是先聲奪人的「鳳頭」,辣椒製法之妙則如中間「洋洋千言」,道之不盡,而蘸水才是最後的「點睛之筆」,堪稱黔人食辣之魂。
▲ 炸豆腐丸子配蘸水。攝影/ 學文映像
貴州人吃涮菜、煮菜,蘸水主要由湯決定——先是一小把辣椒鋪底作為「主調」,再伴以蔥花、薑末、醬油、食鹽等調味,最精髓的在於舀上一大勺鍋裡翻滾的湯汁,澆在碗裡將底料化開。吃什麼鍋就得放什麼湯,用「時髦」的話說,這叫「調性一致」。
▲ 往放了調料的碗裡加一勺羊肉湯。攝影/ 學文映像
煮素菜多用清湯,除了日常吃涮鍋下的玉米、土豆、青菜、白菜等,貴州人餐桌上還有一道幾乎家家會做、頓頓都有的「素瓜豆」,用小瓜(即西葫蘆,據說還得是用手掰成塊的)、棒豆下鍋,不放任何調料,只用白水煮。這些素菜本身清淡,滋味全在蘸水裡,蘸水則多以煳辣椒麵為底,入口又帶著蔬菜的清爽,恍若夏天的一場陣雨。
▲ 酸湯魚。攝影/ 學文映像
吃火鍋則花樣更多,貴陽的豆米火鍋湯汁醇厚香濃,裡面還藏著一粒粒脆哨,蘸水則宜用剁辣椒或糟辣椒,是「爽爽」的貴陽風味;若要吃凱裡的酸湯魚,則還需在蘸水上放幾片薄荷葉子,再澆上鮮濃的酸湯,當清涼的薄荷遇上狂野的辣和徹骨的酸,口腔裡仿佛上演了一出盪氣迴腸的「冰火大戰」,全面衝擊著味覺感官。
▲ 在貴州,熱辣的鍋要配薄荷。上圖:羅青龍;下圖:攝影/ 蘋果
到遵義人的豆花面,幹拌的尚且不論,有蘸水的就必須得用油辣椒為底子。鮮嫩的豆花和筋道的麵條上下一白,浸在豆漿之中,淡香素雅;蘸水則包羅萬象,除了各色香料還放入了脆哨、油炸花生米、油炸豆腐丁等。吃的時候用筷子尖兒挑起豆花,經蘸水碟裹上一層辣椒油,顫巍巍地送入口中,這是獨屬於遵義人的「偉大發明」。
▲ 每家豆花店都有獨特的蘸水配方。圖/ 韓詩楊
六盤水的水城烙鍋「烙天烙地」,海鮮禽畜、雞鴨牛羊、家野鮮蔬等等以至於包子、饅頭,無所不「烙」。但到頭來,還是回歸一碗蘸碟!據說這種吃法最早是源自清朝官兵在外打仗的無奈之舉,此後幾經改良,用了五香辣椒麵調味,如今更是用到燒青椒蘸水以及最具貴州特色的麻辣折耳根蘸水。
對於折耳根,貴州人更是有著如同初戀般的執念。拌上以煳辣椒為主的佐料,涼拌著就可端上桌;而將煳辣椒麵灑在切碎的折耳根上,澆上一勺湯,就成了直擊靈魂的折耳根蘸水。尤其在小吃裡用的多,戀愛豆腐果、洋芋粑、絲娃娃、狼牙土豆、豆腐圓子……全部都離不開這味特立獨行的食材,它與辣椒形影不離,構成了魔幻現實主義版的「貴州味道」。
▲ 獨特的貴州味道。攝影/ 學文映像
學者曹雨在《中國食辣史》中提到,辣椒作為某種廉價的調味品,其實帶有一定下層階級的印記;而從另一個層面去理解,正是因為它的實惠易得,幫助黔地之人度過了古時候缺鹽的困窘,能夠使千千萬萬人大碗下飯,也帶來了如此豐富的飲食文化。
從這個角度講,辣椒雖小,卻是真正地澤被萬民,造福蒼生了。
- END -
文丨葉吟嘯
圖片編輯 | 袁千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