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看到阿飛面具下的樣子了(阿飛為什麼能放下林仙兒)
2023-04-13 01:33:05
在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眾所周知,阿飛幾乎全程淪陷在林仙兒這個泥潭裡;到故事接近終了,阿飛才終於「覺醒」:
林仙兒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道:「你……你難道不願聽真話?你難道喜歡我騙你?」
阿飛盯著她,良久良久,忽然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林仙兒道:「你奇怪什麼?」
阿飛慢慢地站了起來,一字字道:「我只奇怪,我以前怎麼會愛上你這種女人的!」
林仙兒忽然覺得全身都涼了。
……
林仙兒忽然轉身撲過去,撲倒在他腳下,拉住他的衣服,嘶聲道:「你怎麼能就這樣離開我……我現在已只有你……」
阿飛沒有回頭。
他只是慢慢地將衣服脫了下來。
他精赤著上身走了出去,走入雨中。
他是怎麼做到的?對此,阿飛自己的解釋,非常簡單:
孫小紅道:「你真的懂?……那麼我問你,你是怎麼樣將那副枷鎖甩脫的?」
阿飛想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只不過忽然想通了。」
「忽然想通了」,這五個字說來簡單,要做到可真不容易。
我佛如來在菩提樹下得道,就因為他忽然想通了。
達摩祖師面壁十八年,才總算「忽然想通了」。
無論什麼事,你只要能「忽然想通了」,你就不會有煩惱,但達到這地步之前,你一定已不知道有過多少煩惱。
或許有讀者會不滿意,覺得用「忽然想通了」這樣的轉變來推進小說,有「機械降神」的味道。
而在我看來,這樣的推進屬於水到渠成。在阿飛和林仙兒的關係中,本來就包含阿飛「覺醒」的契機。
即便是在為林仙兒淪陷的日子裡,當阿飛需要為李尋歡拼命的時候,阿飛也不會為了林仙兒的緣故惜命。因為在那時的阿飛眼裡,林仙兒是這樣的:
荊無命死灰色的眼睛又起了種很奇特的變化,道:「你已不再關心她?」
阿飛道:「我死了,她還是能活下去。」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雖然還是同樣鎮靜,但目中卻不禁露出了一絲痛苦之色,呼吸似也有些困難。
這並沒有瞞過荊無命。
他心裡似乎立刻得到了某種奇特的安慰和解脫,淡淡道:「你不怕她傷心?」
阿飛道:「活著不安,就不如死,我若不死,她更傷心。」
荊無命道:「你認為她是這種人?」
阿飛道:「當然!」
在阿飛心目中,林仙兒不但是仙子,也是聖女。
阿飛的基本價值觀中包括「活著不安,就不如死」,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過。
阿飛還認為,林仙兒的價值觀也是如此。假如自己貪生怕死,林仙兒會更傷心。
所以,阿飛兄弟,別人都是饞林仙兒的身子,只有你對她是愛情啊。
阿飛這情況,恰好適合魏寧格在《性與性格》中的說法:戀愛中的男人,愛的並不是對象本身,而是「他想要成為的一切」和「他應該成為的一切」;簡而言之,男人愛的是「他自身中的神性」。
阿飛愛的是作為仙子的林仙兒,作為「他自身中的神性」的林仙兒。
這樣一個作為阿飛理想自我之投射的、想像中的林仙兒,早晚會和現實中作為大活人的林仙兒形象發生偏差,即便沒有林仙兒的「姦情」。
比如,涉及價值觀衝突的時候,即便是深陷在愛情中的阿飛,也會「教訓」林仙兒:
阿飛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你回過頭來!」
這句話他說得很慢,但卻很堅決、很嚴厲。
他從未對林仙兒這麼樣說過話。
林仙兒扶在窗欞上的手忽然握緊,道:「回過頭去?為什麼?」
阿飛道:「因為我要告訴你兩件事。」
林仙兒道:「這樣我也能聽得見。」
阿飛道:「但我卻要你看著我,有些話,你不但要用耳朵聽,還要用眼睛,否則你就永遠不能了解它的意思。」
林仙兒的手握得更緊,但終於還是回過了頭。
她看到阿飛的眼睛,已了解他的意思。
阿飛的眼睛突然變得幾乎和上官金虹完全一樣了。
一個人的眼睛若是變成這樣子,那就表示他無論說什麼你都只有聽著,而且絕不能違背。
否則你就一定要後悔的。
在這一瞬間,林仙兒才知道自己錯了。
她本來一直以為自己已完全控制住阿飛,現在才知道這想法錯得多麼厲害。
阿飛的確是愛她的,愛得很深。
但在一個男人的生命中,卻還有很多很多比「愛」更重要的事——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阿飛以前一直對她很順從,那隻因為她還沒有觸及這些事。
她可以要他為她死,卻絕不能要他將這些事拋棄。
又過了很久,林仙兒才笑了笑,道:「你要對我說什麼?我在聽著。」
她笑得還是很甜,卻已有些勉強。
阿飛道:「我要你明白,李尋歡是我的朋友,我不許任何人侮辱我的朋友……任何人!」
林仙兒垂下了頭,道:「還有呢?」
阿飛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不但低估了我,也低估了荊無命。」
林仙兒霍然抬起頭,目中充滿了驚訝和疑問,道:「他?……」
阿飛道:「他走,只因為他要走,並不是被人趕走的。」
林仙兒道:「可是,我不懂……」
阿飛道:「你不必懂,你只要記著。」
林仙兒又垂下了頭,幽幽道:「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永遠記著,我只希望你也莫要忘記,你說過……你對我永遠都不會變心的。」
阿飛凝注著她,良久良久。
他心裡就算有座冰山,此刻也已被融化。
那些饞林仙兒身子的男人,即便知道林仙兒是什麼樣的人,肉體上依然免不了要受林仙兒的誘惑。
而阿飛呢,是通過愛林仙兒,來愛那個理想中的他自己。林仙兒的絕世美貌,固然是這種愛情發生的契機;但阿飛對林仙兒肉體的依戀,一向只是附帶的。只要阿飛看明白林仙兒從來都不是自己愛的那個人,肉體上的依戀,說放下也就放下了。
這種經過投射而產生出來依依不捨,令人想起日前大火的小遊戲「羊了個羊」。
「羊了個羊」從內容上說,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消除類」遊戲。畫面粗製濫造,盈利模式一望可知:點擊廣告可以續命,轉發到群裡也可以續命。靠巨大流量帶來的廣告費,開發者賺了個盆滿缽滿。
那麼大家為什麼會被這麼個破遊戲吸引,瘋狂續命也要玩下去呢?
這個遊戲,第一關,任何人都能一次通關;而第二關,據說只有不到1%的人能通關(具體數據我不清楚)——有人說,「總給你希望,卻從來無法實現;就像永遠給你追,卻永遠追不到的女神。」
這倒是很像林仙兒拿捏阿飛的套路:總在撩撥阿飛,卻堅持不和阿飛發生關係:
「任何人都可以,只有阿飛不可以。」
不過,我個人還是不懂這個遊戲的吸引力,畢竟它壓根兒沒有「女神」的絕世美貌啊。
但是,不妨換個腦筋想:只要這個遊戲能夠讓人把某種心底的欲望投射上去,那麼,它的皮相美麗不美麗,有沒有內涵,就不是多麼重要的事了。
看到這麼個破遊戲都能讓無數的人「上頭」,再來看看阿飛面對林仙兒的淪陷,是不是更好理解了?
至於如何放下——
即便你看明白這個遊戲的實質,或許,對於它的「上頭」也未必能立即消褪;
那怎麼辦呢?繼續玩就是了。
用不了很久,玩到噁心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 END -
個人公眾號【小李飛刀讀古龍】litanhua-2022,敬請關注作者:李探花,哲學博士。專業讀書,愛好圍棋。古龍是我的哲學啟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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