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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聲和初戀在一起了嗎(梁曉聲我的初戀)

2023-04-14 03:54:13

我的初戀作者:梁曉聲

我的初戀發生在北大荒

許多讀者總以為我小說中的某個女性,是我戀人的影子。那就大錯特錯了。她們僅是一些文學加工了的知青形象而已。是很理想化了的女性。她們的存在,只證明作為一個男人,我喜愛溫柔的,善良的,性格內向的,情感純真的女性。

有位青年評論家曾著文,專門研究和探討一批男性知青作家筆底下的女性形象,發現他們(當然包括我)傾注感情著力刻畫的年輕女性,儘管千差萬別,但大抵如是。我認為這是表現在一代人的情愛史上慘澹的文化現象和傾向。開朗活潑的性格,對於年輕的女性,當年太容易成為指責與批評的目標。在和時代的對抗中,最終妥協的大抵是她們自己。

文章又進一步論證,縱觀大多數男性作家筆下繾綣呼出的女性,似乎足以得出結論——在情愛方面,一代知青是失落了的。

我認為這個結論是大致正確的。

我那個連隊,有一排宿舍——破倉庫改建的,東倒西歪。中間是過廊,將它一分為二。左面住男知青,右面住女知青。除了開會,互不往來。

幸而知青少,不得不混編排。勞動還往往在一塊兒。既一塊兒勞動,便少不了說說笑笑,卻極有分寸。任誰也不敢超越。男女知青打打鬧鬧,是違反行為規範和道德準則的,是要受批評的。

但畢竟都是少男少女,情萌心動,在所難免。卻都抑制著。對於當年的我們,政治榮譽是第一位的。情愛不知排在第幾位。

星期日,倘到別人的連隊去看同學,男知青可以與男知青結伴而行,不可與女知青結伴而行。為防止半路匯合,偷偷結伴,實行了「批條制」——離開連隊,由連長或指導員批條,到了某一連隊,由某一連隊的連長或指導員籤字。路上時間過長,便遭訊問——哪裡去了?剛剛批准了男知青,那麼隨後請求批條的女知青必定在兩小時後才能獲準。堵住一切「可乘之機」。

如上所述,我的初戀於我實在是種「幸運」,也實在是偶然降臨的。

那時我是位盡職盡責的小學教師,23歲。已當過班長、排長。獲得過「五好戰士」證書,參加過「學習毛主席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但沒愛過。

我探家回到連隊,正是九月,大宿舍修火炕,我那二尺寬的炕面被扒了,還沒抹泥。我正愁無處睡,衛生所的戴醫生來找我——她是黑河醫校畢業的,27歲。在我眼中是老大姐。我的成人意識確立得很晚。

她說她回黑河結婚。她說她走之後,衛生所只剩衛生員小董一人,守著四間屋子,她有點不放心。衛生所後面就是麥場。麥場後面就是山了。她說小董自己覺得挺害怕的。最後她問我願不願在衛生所暫住一段日子,住到她回來。

我猶豫。顧慮重重。

她說;「第一,你是男的,比女的更能給小董壯壯膽。第二,你是教師,我信任。第三,這件事已跟連裡請求過,連裡同意。」

我便打消了重重顧慮,表示願意。

那時我還沒跟小董說過話。

衛生所一個房間是藥房(兼作戴醫生和小董的臥室),一個房間是門診室,一個房間是臨時看護室(只有兩個床位),第四個房間是注射室消毒室蒸餾室。四個房間都不大。我住臨時看護室,每晚與小董之間隔著門診室。

知青董秋娟

除了第一天和小董之間說過幾句話,在頭一個星期內,我們幾乎就沒交談過。甚至沒打過幾次照面。因為她起得比我早,我去上課時,她已坐在藥房兼她的臥室裡看醫藥書籍了。她很愛她的工作,很有上進心。巴望著輪到她參加團衛生員集訓班,畢業後由衛生員轉為醫生。下午,我大部分時間仍回大宿舍備課——除了病號,知青都出工去了,大宿舍裡很安靜。往往是晚上十點以後回衛生所睡覺。

「梁老師,回來沒有?」

小董照例在她的房間裡大聲問。

「回來了!」

我照例在我的房間裡如此回答。

「還出去麼?」

「不出去了。」

「那我插門啦?」

「插門吧。」

於是門一插上,衛生所自成一統。她不到我的房間裡來,我也不到她的房間裡去。

「梁老師!」

「什麼事?」

「我的手錶停了。現在幾點了?」

「差五分十一點。你還沒睡?」

「沒睡。」

「幹什麼吶?」

「織毛衣呢!」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只有那一次,我們隔著一個房間,在晚上差五分十一點的時候,大聲交談了一次。

我們似乎誰也不會主動接近誰。我的存在,不過是為她壯膽,好比一條警覺的野狗——僅僅是為她壯膽。仿佛有誰暗中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使我們不得接近。亦不敢冒然接近。但正是這種主要由我們雙方拘謹心理營造成的並不自然的情況,反倒使我們彼此暗暗產生了最初的好感。因為那種拘謹心理,最是特定年代中一代人的特定心理。一種荒謬的道德原則規範了的行為。如果我對她表現得過於主動親近,她則大有可能猜疑我「居心不良」。如果她對我表現得過於主動親近,我則大有可能視她為一個輕浮的姑娘。其實我們都想接近。想交談。想彼此了解。

小董是牡丹江市知青,在她眼裡,我也屬於大城市知青,在我眼裡,她並不美麗,也談不上漂亮。我並不被她的外貌吸引。

每天我起來時,爐上總是有一盆她為我熱的洗臉水。接連幾天,我便很過意不去。於是有天我也早早起身,想照樣為她熱盆洗臉水。結果我們同時走出各自的住室。她讓我先洗,我讓她先洗,我們都有點不好意思。

那一天中午我回到住室,見早晨沒來得及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房間打掃過了,枕巾有人替我洗了,晾在衣繩上。窗上,還有人替我做了半截紗布窗簾。放了一瓶野花。桌上,多了一隻暖瓶,兩隻帶蓋的瓷杯,都是帶大紅喜字的那一種。我們連隊供銷社只有兩種暖瓶和瓷杯可賣。一種是帶「語錄」的,一種是帶大紅喜字的。

我頓覺那臨時棲身的看護室,有了某種溫馨的家庭氣氛。甚至由於三個耀眼的大紅喜字,有了某種新房的氣氛。

我在地上發現了一截姑娘們用來扎短辮的曲卷著的紅色塑料繩。那無疑是小董的。至今我仍不知道,那是不是她故意丟在地上的。我從沒問過她。

我撿起那截塑料繩,萌生起一股年輕人的柔情。

受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理支配,我走到她的房間,當面還給她那截塑料繩。

那是我第一次走入她的房間。

我靦腆之極地說:「是你丟的吧?」

她說:「是。」

我又說:「謝謝你替我疊了被子,還替我洗了枕巾……」

她低下頭說:「那有什麼可謝的……」

我發現她穿了一身草綠色的女軍裝——當年在知青中,那是很時髦的。還發現她穿的是一雙半新的有跟的黑色皮鞋。

我心如鹿撞,感到正受著一種誘惑。

她輕聲說:「你坐會兒吧。」

我說:「不……」

立刻轉身逃走。回到自己的房間,心仍直跳,久久難以平復。

晚上,衛生所關了門以後,我藉口胃疼,向她討藥。趁機留下紙條,寫的是——我希望和你談一談,在門診室。

我都沒有勇氣寫「在我的房間」。

一會兒,她悄悄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們也不敢開著燈談,怕突然有人來找她看病,從外面一眼發現我們深更半夜地還呆在一個房間裡……

黑暗中,她坐在桌子這一端,我坐在桌子那一端,東一句,西一句,不著邊際地談。從那一天起,我算多少了解了她一些:她自幼失去父母,是哥哥撫養大的。我告訴她我也是在窮困的生活環境中長大的。她說她看得出來,因為我很少穿件新衣服。她說她腳上那雙皮鞋,是下鄉前她嫂子給她的,平時捨不得穿……

我給她背我平時寫的一首首小詩。給她背我記在日記中的某些思想和情感片斷——那本日記是從不敢被任何人發現的……

她是我的第一個「讀者」。

從那一天起,我們都覺得我們之間建立了一種親密的關係。

她到別的連隊去出夜診,我暗暗送她,暗暗接她。如果在白天,我接到她,我們就雙雙爬上一座山,在山坡上坐一會兒,算是「幽會」。卻不能太久。還得分路回連隊。

我們相愛了。擁抱過。親吻過。海誓山盟過。都稚氣地認為,各自的心靈從此有了可靠的依託。我們都是那樣地被自己所感動。亦被對方所感動。覺得在這個大千世界之中,能夠愛一個人並被一個人所愛,是多麼幸福多麼美好!但我們都沒有想到過沒有談起過結婚以及做妻子做丈夫那麼遙遠的事。那仿佛的確是太遙遠的未來的事。連愛都是「大逆不道」的,那種原本合情合理的想法,卻好像是童話……

愛是遮掩不住的。

後來就有了流言飛語,我想提前搬回大宿舍。但那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繼續住在衛生所,我們便都得繼續承受種種投射到我們身上的幸災樂禍的目光。輿論往往更沉重地落在女性一方。

後來領導找我談話,我矢口否認——我無論如何不能承認我愛她,更不能聲明她愛我。

不久她被調到了另一個連隊。

我因有著我們小學校長的庇護,除了那次含蓄的談話,並未受到怎樣的傷害。

你連替你所愛的人承受傷害的能力都沒有,這真是令人難堪的事!

後來,我乞求一個朋友幫忙,在兩個連隊間的一片樹林裡,又見到了她一面。那一天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我們的衣服都溼透了。我們擁抱在一起流淚不止……

後來我調到了團宣傳股。離她的連隊一百多裡,再見一面更難了……

我曾託人給她捎過信,卻沒有收到過她的回信。

我以為她是想要忘掉我……

一年後我被推薦上了大學。

據說我離開團裡的那一天,她趕到了團裡,想見我一面,因為拖拉機半路出了故障,沒見著我……

1983年,《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獲獎,在讀者來信中,有一封竟是她寫給我的!

算起來,我們相愛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當即給她寫了封很長的信,裝信封時,即發現她的信封上,根本沒寫地址。我奇怪了,反覆看那封信。信中只寫著她如今在一座礦山當醫生,丈夫病故了,給她留下了兩個孩子……最後發現,信紙背面還有一行字,寫的是——想來你已經結婚了,所以請原諒我不給你留下通訊地址。一切已經過去,保留在記憶中吧!接受我的衷心的祝福!

信已寫就,不寄心不甘。細辨郵戳,有「樺川縣」字樣。便將信寄往黑龍江樺川縣衛生局。請代查衛生局可有這個人。然而空谷無音。

初戀所以令人難忘,蓋因純情耳!

純情原本與青春為伴。青春已逝,純情也就不復存在了。

如今人們都說我成熟了。自己也常這麼覺得。

近讀青年評論家吳亮的《冥想與獨白》,有一段話使我震懾——「大概我們已痛感成熟的衰老和汙穢……事實上純真早已不可復得,唯一可以自慰的是我們還未泯滅嚮往純真的天性。我們丟失的何止純真一項?我們大大地褻瀆了純真,還感慨純真的喪失,怕的是遭受天譴——我們想得如此周到,足見我們將永遠地離遠純真了。

「嚎啕大哭吧,不再純真又渴望純真的人!」

他正是寫的我這類人。

我與梁曉聲的初戀作者:董秋娟

70年代知青董秋娟

作者簡介:董秋娟是牡丹江市知青,下鄉時在黑龍江兵團一團38連當衛生員。後調佳木斯市樺南石灰石礦醫院,退休前在牡丹江市屬一個企業衛生所任所長。

列車在燕趙大地上急駛,幾個小時後就要到達首都北京了。

一周前,我還在祖國的東北邊陲小城,牡丹江市的一家企業衛生所,當我的「萬金油」大夫。幸運的接到了上級衛生部門的通知,去北戴河參加一個學習班。接到通知的一刻,閃現在腦海裡的一個念頭是我要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去一趟北京,探望20年前的戀人梁曉聲,圓我多年的夢想。不僅僅是因為他這幾年成了名人,而是因為,在那遙遠的過去,在我們共同度過的知青歲月中,給我的人生留下過永遠的記憶。

一封不留地址姓名的賀信

那是1983年,我在佳木斯醫學院婦產科實習。一天,做完了一例難產的剖腹產手術。回到辦公室,無意間低頭看見一本雜誌上熟悉的身影,那是梁曉聲身穿羽絨服的照片,並有榮獲優秀小說作品獎的名單。記得那時他獲獎的作品是《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看到他的成功,分享他成功後的喜悅,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幸福和激動。此時的我,正在承受著剛剛失去了丈夫的苦痛,留下我和一個僅年滿5歲的兒子相依為命。得知他作品獲獎,這意外的驚喜,無異是在我灰暗的心中投入了一片陽光。頓感精神振奮,當即提筆就在那張病歷紙的後面,寫下了我對他衷心的祝賀。我不想打擾他獲獎後的喜悅,也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只希望這封簡訊能做為許多賀信中的一個,是一個來自東北邊陲小城,沒有地址不留姓名的賀信。

信寄出後不久,實習結束,我回到了牡丹江市,從此就一直在一家企業衛生所工作至今。

知道他收到了這封不留姓名地址的賀信,還是在1988年,刊登在《現代家庭》刊物上一篇題為「初戀雜感」一文中,他談到在獲獎後在眾多的讀者來信中,他認出了我的賀信。並為此寫了一封回信,寫畢才見沒有地址,但是根據郵戳,將信發了出去,可空谷無音。這封回信,我雖然沒有收到,可我為他能在那麼多年後,那麼多的讀者賀信中認出我的信並寫了回信,我的心久久難以平靜。

他在文章中,回顧了我們的相識、相戀。正像他所說初戀所以令人難忘,蓋因純情耳,純情原本與青春為伴,青春已逝,純情也就不復存在了。

時至今日,我仍然懷念我們的知青生活,珍視知青生活中第一次品嘗愛的甜蜜,和失去愛的痛苦。想想,我們相愛已是27年前的事了。二十多年中,國家、社會、人生都發生了巨變。可是每每回憶起初戀,和終生難忘的初吻,便永遠伴隨著他的影子。這永遠不會因為歲月的流逝,世態的變遷而改變。

北京見面的短暫時刻

下榻在北京的一家旅館裡,夜已經很深了,可我仍無睡意。

翌日,我懷揣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掛通了梁曉聲家的電話。

喂,你是梁曉聲嗎?

是啊,你是誰啊?

我從牡丹江來啊,你想能是誰呢?

啊,是小董啊,你在哪兒?

我為他能立刻想到我而高興。我回答說:就在北京,在你身邊。你忙嗎?我們有時間見見面嗎?

啊,好的,好的,現在就可以。你就到兒童電影廠門前,我就來接你。

幾分鐘後,我來到了兒童電影廠門前。剛下車,就見他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來。見到他,我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他比早年瘦得多,也老成得多了。看來,作家這個職業,並非像大家想像的那麼美好,他們在自己的作品裡,不停地煎熬著自己,刻意構思,孜孜不倦,全身心的投入,傾注並消耗了全部的心血,忽視了健康,不修邊幅,看到他如此,不知為什麼,內心深處油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憐愛之心。

他向我熱情地伸出了手。說:你什麼時候到的?

我說:昨天下午到的。

他說:走,到我家去。

於是我順從地隨他一路去他的家,這時,我已從剛剛見到他時的緊張的神情中,漸漸地鬆弛下來,開始邊走邊打量著他。

梁曉聲,你怎麼一點也沒長高呢?

是嗎?你以為我還能長高嗎?

我們都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將我帶至三樓,一個比較寬敞的房間,為我泡了一杯茶,並調整了風扇的位置,然後在我的對面坐下。這時他注意到了,我在看著對面的一個單人床上,放著長短不一粗細不等的,只有頸椎病人才使用的簡易枕具。他告訴我他這幾年患了較嚴重的頸椎病,常常疼痛難忍,常為此影響了寫作。我當然明白,這與他長年伏案寫作有直接的關係。

他說: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吧?

我說:還可以,你最好不要問我的過去,我們還是多談談現在好嗎?

談過去,這是一個我不願觸及的問題。我怕自己會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和眼淚,破壞了我們二十多年後才得以相見的愉快情緒。

梁曉聲稍微沉默了一會說:那麼你現在還一個人領著孩子過嗎?顯然他已從北京知青那兒知道了我的情況。為什麼不再婚呢?

我回答他:我婚後生活得不很美滿,我已不再想有第二次婚姻了,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

我說:你愛人不在家,你把她和孩子的照片給我看看吧。

梁曉聲與妻子、孩子

他去把影集找來了,指給我看他的妻子和兒子,不難看出,這是一個美滿的三口之家。他告訴我,從我們分手之後,大學期間一直沒有談過戀愛,畢業後,他被分配到了電影廠,以後經別人介紹,和一個工人女子戀愛結婚。父母曾被他接到北京住過,現在都已去世。一個患有精神病的哥哥,已從哈市精神病院接了出來。為了能夠照顧他方便,把他安頓到北京,由他支付全部的醫藥費和生活費,他最大的心事,就是讓哥哥也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望著他似乎有幾分憂傷的樣子,我對他產生某種敬意和同情,心中空有千種溫情,無奈不能表達。他比以前成熟老練了許多,感情深沉,是個極有責任感的人,我曾愛過他年輕的過去,但更敬重他成熟後的現在。

然後我也簡單地談了一下我目前的生活、工作狀況,和我此次來北京的一些想法。矢口不談我的孤獨和寂寞,幾年來生活上的艱辛和無奈,我必須把青年時代的回憶,所能喚起的任何一種感情,都拼命地克制住才行。

他說:小董,孩子在讀大學,生活上有困難吧?以後我在經濟上,給你一些幫助吧。

我忙擺手說:不用,不用。隨即轉換了話題,說:你想當作家的願望實現了,這多好啊,真為你高興。

他說:我曾和你說過,我想當個作家了嗎?

我說:當然說過。

他說:記得你以前也很愛讀書,現在還喜歡嗎?你為什麼不寫點東西呢?比如你可以寫寫自己最難忘的,印象最深刻的。

我說:最難忘的就要算我們的知青歲月了,最深刻的那就是我們的初戀了。

話一出口,立即就有些後悔,不好意思地抬起頭看著他。心想,我們的的確確有許多該寫的,從相識、相愛,到離別,在那個特定的年代及特定的環境中,我們經歷著怎樣的情感遭遇啊!

我們談了很多也很隨意,他告訴我,他以後一定能會有機會去牡丹江,可我不抱有希望,我知道他很忙。在我們談話期間,已來過兩次朋友,都是事先約好了的。每一次接待朋友,他都說:小董,你稍等一會,我會用最短的時間,三五分鐘就把事情談完。看得出他也希望把有限的時間,儘量的多陪我呆上一會。他送我幾張最近拍的照片,和新出版的一本書,《99斷想世紀末的證明》,並留言籤了名,把他的電話號碼,記在了此書的最後一頁,關切地說:你以後有什麼事,遇到了什麼困難,就給我打電話。他再一次讓我感覺到,像哥哥般地關心我,愛護我。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已過去了兩個多小時,我不想耽誤他太多的時間。我知道時間對一個名作家來說是多麼的寶貴,便起身告辭,心想,這一別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心中真有些不是滋味。

當我站起身向門口走去時,他輕輕地喚了我一聲小董,我轉過身來看著他。他向我走來,握著我的雙手,深情地望著我,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的更多的是關心和憂慮。感情的浪潮開始劇烈地衝擊著我的胸膛,幾天以後我就會離開北京了,我不可能再來打擾他。聽到他無奈地長嘆了一聲,我果斷地急轉身走了出去。他送我下了樓,叫來計程車。我望著他站在車邊那瘦弱的身體,還能再說什麼呢:要注意身體健康啊梁曉聲,再見了,多多保重啊!

他對我說:我以後一定會有機會去牡丹江,你也一定還會有機會到北京的,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車開動了,我望著他蒼白的面容,瘦弱的身體漸漸消失,心裡真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往事一幕幕在我的心底重現。

北大荒那片冰冷的土地和我們的愛情

我在剛剛組建不久的一個營部分所任衛生員。衛生所的前方,面對的連隊的家屬區。後面就是沒有了人家的曠野,和不遠處的一個麥場,不是收穫的季節,麥場上顯得異常冷清。

記得我當時剛剛滿19歲,已能獨立接生了,我熱愛自己的工作。

這一年所長要回家結婚了,臨走前,感到偌大的一個衛生所留下我孤獨一人不放心,與連裡的領導商量後,請來了一位男知青與我做伴。這位男生就住在門診室的裡面的一個小房間裡。她對我說:他是小學校裡的老師,人很老實,當過五好戰士學習毛主席著作的積極分子。你儘管放心吧。她走了,於是他搬來了。

他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白面書生,酷似我上學時的一位老師,我們相互點點頭就算認識了。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們彼此都很拘謹。不多說一句多餘的話,生活上互相關照,但很有分寸,清晨我為他燒好洗臉水,他幫我打掃門診室及注射室的衛生。早飯後他就去了學校,直到夜幕來臨,他才踏著月色回到衛生所,然後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看書,直至深夜。

開始我們從不進入對方的房間,遇有晚上我出去外診,回來得晚一些,不知他是否已回來,我就在我的藥房兼臥室,隔著門診大聲地喊:梁老師,你回來了嗎?聽到他的回答後,我就去把門插好。躺在床上睡個安穩覺,如果他還沒有回來,我是不會躺下的。久而久之,我們彼此間都產生了好感,可從不敢向對方表現出一點的親近。儘管如此,在我的心裡,我已視他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是一位可以依靠的好哥哥,可不知為什麼,每遇我們倆單獨在一起時就臉紅心跳。

此後他到藥房來取藥,我會客氣地留他坐一會,他則表現出不好意思起來。有時患者晚上來,我去門診,當病人走後,他也會從裡間出來,留我在門診坐一會,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來。慢慢地我們之間少了一些拘謹,多了一些了解。他說起話來慢聲細語,標點符號清晰。剛好和我說話較快,聲音較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告訴我他的家境貧困,他是怎樣的在一個連買上一本書都很困難的環境中長大。還向我訴說他的父母是何等的辛勞,將來有了能力,一定要讓父母親過上好日子。他只比我大3歲,可我覺得他比我懂事得多,成熟得多,是個很有責任感、又有孝心的好男孩。

以後每到晚上他回來後,我們經常不約而同地來到門診室坐一會,他能講許多動人的愛情故事和美麗的傳說,或讀他寫的一首首小詩。通常我們是不開門診室的燈,為的是不讓別人看到我們很晚了還呆在一個房間裡。這時只有藉助月光,才能看得見對方臉上的表情。我當然的成了他新作的第一個讀者,我常常被他的博才多學所吸引。

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春天,是愛情的春天,生命的春天。

我們悄悄地相愛了,我們擁抱了親吻了,一切都來得那麼自然。在那寂寞難奈,文化、娛樂極少又艱苦的環境中,能夠彼此相愛,愛與被愛的本身又是多麼的美好,多麼的令人感動啊!

正當我們盡情地品嘗著愛情給我們帶來的歡樂時,離別的苦痛在悄悄地向我們走來。

一天他對我說:小董,我覺得我該搬回大宿舍了。大夫已經回來有幾天了,我還有什麼理由再住下去呢?你說呢?

在男女生都不能同行的情況下,誰又能不考慮到影響呢?幫助他整理了簡單的行裝,依依不捨地看著他搬走了。我看得出他走的是那樣的不情願。我們雖然相隔並不遠,但是,能見上一面卻相當地難。

初戀的結束

那是一個晴朗的早晨,他藉故胃疼開藥來了一趟衛生所,我們都渴望見到對方,可又不得不如同對待一般病人那樣,問病、開藥。在我給他付藥的時候,他扔到我桌子上一個小紙團,我感到了自己的心跳在加快,等確信周圍已無其它的人了,才打開紙團細細讀來。原來他下午沒有課,約我到學校對面不遠的一座山上見面,想來我們已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

為了能夠按時赴約,又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把該幹的工作一一做完,然後提著一隻小筐,拿上一把鐵鍬,做出一副去採藥的樣子,向約定的山坡走去,心裡恨不得立刻就見到他,可是表面上卻裝出不緊不慢無所謂的樣子。

他比我更早地來到了山坡上等我,彼此相見都有些激動。我們在樹陰下相對而坐。

他向我訴說著分別後的思念,小董,分別以後,你想我嗎?我羞澀地低聲對他說:想,很想。動情地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我們相擁,相吻,而後談起了分別後的工作及生活。他又在給我朗讀新近寫好的幾首小詩,我被他認真興奮的樣子所感染,他的眼睛是那麼的明亮,一掃往日的憂鬱,偌大的世界只有我們倆,我們是群山擁抱著的一對幸福的戀人。太陽西斜,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是該分手的時候了,我們心裡湧出了幾分的不安,擔心我們的私下約會,會被別人撞見,於是我們戀戀不捨,一前一後,分路回到了連隊。

我們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不久後的一次約會,給我們並不很成熟的愛情一個致命的打擊。

初秋的一個傍晚,明月當空,秋高氣爽,在北大荒,已讓人覺得有了幾分的涼意。我們相約在他工作著的小學校裡。月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灑滿了教室,黑板上方牆上的毛主席畫像,和牆壁四周的字畫清晰可見。我們在窗前的課桌兩側相對坐下,心情好極了。他把我的手握在他那並不堅實的掌心裡,但是已足使我感覺到,一股暖流傳遍了全身。也許是這美好的月色,引發了他的某種聯想。他娓娓動聽地講述著一個個動人的故事。故事講完了,他將我攬在懷裡,周圍是那麼的靜,靜得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我們都感覺得到,兩個人的世界多麼的幸福。

他說:小董,這樣的月色,如果坐在松花江邊,該有多好啊。

是啊,但願能有這一天。

他說:會有的,一定會有的。

然而現實生活遠非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美好,當我們沉浸在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時,當我踏著月光走在回去的路上時,當我感覺到我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時,外面已形成了一個不少的尋找隊伍。其中有副連長,副指導員等等。

當他們看到我已回到了衛生所,就用一種猜疑的鄙視的眼光看著我,聲色俱厲地問:晚飯後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好一會了。

去了小學校,有什麼事嗎?這時我已感覺到,回答的聲音在發顫,心像被鞭子抽了一樣。他們接著問:你和誰在一起?為什麼呆了這麼久? 我如實地回答說:我和梁老師在一起。

以後晚飯後不許再出去了!如果有事,就向連裡請假。

我呆呆地站在床邊,一聲不響,仿佛犯了什麼天條似的,內心裡倏然湧起了一股悲哀。

為什麼要這樣呢?為什麼如此興師動眾呢?真怕看到他們臉上的那種表情,又說了些什麼,我一句都聽不進去,只知道他們走了,坐在床邊,欲哭無淚。剛剛還是在充滿了愛意濃濃的氣氛中,僅僅幾分鐘後,如同掉進了冰窟窿裡,全身都涼透了,痛苦極了。

從那天以後,就有了流言蜚語。據說那天晚上,他們專找有男生住的地方,檢查男生宿舍,看誰還沒有回來,其用心可想而知。正像梁曉聲在「初戀雜感」一文中談到的那樣:輿論往往更沉重地落在女性一方,最終妥協的大抵是她們。尤其讓我無法忍受的是,落在我身上的那種猜疑的眼光,氣憤使我想到了走,儘快地離開這個連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是我當初的唯一選擇。

幾天以後,我帶著一顆受傷的心,找到了當時的一位老營長,這是一位善解人意,慈祥的年近六十歲的老人。當我含著眼淚,把幾天來所發生的一切講給他聽後,他沉思良久,同意了我要求調轉的請求。

很快,我就接到了調往另外一個連隊的通知,我用最短的時間收拾了行裝,交待了工作,帶著一顆被傷害了的自尊心走了。走得那樣地匆忙,走前卻沒能有機會見他一面。幾天來我一直在為他擔心,不知他是否也遭到了如此非禮的責難。

這真真是我知青生活中的一個多事之秋,人生中的不幸啊!

當第一場小雪下過後,雖是深秋,如同進入冬天。寒風無情地摔打著殘枝敗葉,顯得異常的荒涼。一天我意外地接到了他的好朋友的一個電話,約我到我們兩個連隊之間的一個樹林見面。我知道他沒有勇氣親自給我電話,是怕遭致不必要的麻煩。

遠遠的我就看見了梁曉聲在樹林邊站著等我,真想撲在他的懷裡大哭一場。可是我抑制住了自己,沒有讓眼淚馬上流出來,但委屈地向他訴說著受到非禮時的感受,和執意要離開連隊時的難堪。原來連裡也找他談了話,他在為自己不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而難過。我們相擁在一起親吻著,流下了苦澀的眼淚。他告訴我他馬上就要調往團宣傳股了,真為他慶幸,從此我們都離開了,曾給予過我愛,並剝奪了我們愛的權力的地方。誰能想到,這一次的會面,居然成了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面,此後就天各一方了。

幾個月後,他曾委託我們連隊一個開車的青年,給我捎來了一封簡訊和兩本稿紙。我當然明白他送我稿紙的用意,這是我平生收到他最後的一封信。至今,我仍然牢記住這封信的最後一句話。就我們的關係而言,對於你是自由的,然而我卻是無能為力的。簡短的結束語,包含著極深刻的意義,思前顧後,軟弱已使我不願再為愛而蒙受傷害了。為了使我們彼此能儘快地忘掉對方,沒有回信,我選擇了放棄。我做出了適應那個特定環境下的選擇。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常常想到他,後來聽說他被推薦上了大學,他走前真想再見他一面,送送他,因為拖拉機半路出了故障,沒有見到,後來又聽說,他在上海復旦大學文藝劇作系,真想寫封信祝賀他,但又覺得不妥。直至延續到了分別27年後的今天,才到北京得以相見。

沒有人能夠重複我們這一代人的過去了。

許多只能在那個時代發生的事情,都已經隨著那個時代的過去,而永遠地過去了。

記得,我曾讀過他《丟失的香柚》一書,其中有「情人節雜感」一文。有這樣的一段話:

我是給我所初戀的姑娘寫過情詩的。我們最終沒有成為夫妻,不是我當年不想,而實在是因為不能。

無需談什麼不能,實屬我們沒有勇氣與那個時代抗爭,與那個環境抗衡。我們只能遵紀守法,否則難以想像,能否還有他的大學?他今天的成功?

如今,有人說我也算是個女強人了,這無非就是看著我獨自帶著孩子生活罷了。哪裡知道我的苦衷,我分明是在逃避著由愛所帶來的諸多煩惱和不幸。知青生活至今已三十年過去了,彈指一揮間,文化革命,上山下鄉,恍如隔世,人生如夢,青年,是人生花季之年,是情愛之年,我的情愛,是長駐在北大荒了。

前右二為董秋娟 右三為梁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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