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崮戰役到底誰想救張靈甫（粟裕抓住了張靈甫的性格）

2023-04-14 05:58:30 2

1944年2月，蔣介石將王耀武提拔為第24集團軍總司令，下轄第73軍、第74軍和第100軍。1945年1月，國民黨在昆明成立陸軍總司令部，下轄4個方面軍，王耀武又躍升為第四方面軍司令官，與老資格的盧漢、張發奎、湯恩伯並駕齊驅，紅極一時。

抗戰勝利後，蔣介石任命王耀武為第二綏靖區司令官，駐守濟南，總攬山東地區的黨政軍大權。

張靈甫，整編74師師長。在74軍組建時任51師153旅305團團長，是一名後起之秀，國民黨軍中的一名驍將，頗具鮮明的個性與特色。作戰勇猛頑強，兇狠剽悍，肯動腦筋，肯賣命，善打硬仗、惡仗，這是張靈甫的主要特點。

張靈甫，在國民黨高級將領中，屬於「少壯派」。在派系林立、明爭暗鬥的國民黨軍隊中，像張靈甫這種一無靠山、二無資歷、只有戰功的年輕軍官，本不易出人頭地。但張靈甫憑著他的聰明才智和文化素質，加上苦心鑽營，賣力死戰，居然得到了74軍前幾任軍長俞濟時、王耀武、施中誠的賞識，並進而得到了蔣介石的青睞。在8年抗戰中，他從74軍的一個團長一步一個腳印地穩步晉升為副軍長。抗戰勝利後，在老長官俞濟時、王耀武的極力保薦下，他又擊敗了眾多競爭對手，一舉登上了整編第74師師長兼南京警備司令這個令人眼紅的寶座，成了將介石的「御林軍總管」，一時炙手可熱。

1946年7月，74師依靠現代化的美式裝備，與裝備落後的新四軍淮南軍區主力決戰，一時得手，淮南軍區主力被迫撤出淮南，整個淮南解放區失陷。

9月19日，74師在付出巨大傷亡後，又佔領淮陰。

9月22日，74師再次得手，攻佔了淮安。蔣介石眉開眼笑，給張靈甫頒發了一枚三等雲麾勳章。張靈甫得意忘形了，他開始目空一切，10月19日長驅直入新四軍要地漣水城，被粟裕、譚震林率領的華野1師、6師狠狠地湊了一頓，74師抱頭鼠竄，3000餘人被殲，與它一同來送死的整編第28師也有5000餘人當了陪葬。

張靈甫輸紅了眼，咬牙發誓要「報仇雪恨」。

1946年12月，蔣介石調動了25個半旅，分4路向魯南、蘇北解放區大舉進攻。74師捲土重來，再次和老搭檔28師攻漣水城。經過13個晝夜的血戰，張靈甫又得手了，華中野戰軍第6師傷亡了5000餘人。

回到南京，張靈甫對蔣介石吹噓：「我74師一股作氣，攻克漣水城，殲敵5000餘人。這是我74師之大勝，國軍之大勝，蔣委員長之大勝。」「委座，把新四軍給我張靈甫吧，有我們74師，就無新四軍葬身之地！」

張靈甫的頂頭上司李延年也口出狂言：「有10個74師，就可以統一全中國。」

這就是整編74師——粟裕這一次的強勁對手！

1947年5月10日，徐州「陸軍總司令部」戒備森嚴。

會議室裡，將星雲集，只是冬裝換成了夏裝，天花板上的電扇轉得呼呼響，坐在首席位置的陸軍總司令顧祝同，環顧在座的各位：「諸位，共軍主力已退據莒縣、沂水、南麻、淄博一線，其首腦機關，根據無線電測向定位，就在沂水縣的坦埠，距我整74師只有30公裡，國軍決心跟蹤追剿，以湯恩伯兵團攻沂水、莒縣，以歐震兵團攻南麻，王敬久兵團攻博山。因此，第一兵團應於明日，以整74師為中心由垛莊進攻坦埠，整25師、整83師分別為其左右兩翼，又以整65師保障整25師翼側，第7軍和整48師保障整83師翼側。」

整編第25師主力駐北桃墟，離垛莊約10公裡地，只有一條臨蒙公路可達，兩面都是高山，到垛莊轉入74師駐地，又是崎嶇的山路。黃百韜一路顛簸來到張靈甫的師部，垛莊附近的情景讓他吃了一驚，原本靜寂無人的山間小路熱火朝天，大太陽底下，到處是揮汗如雨的74師士兵在挖山修路，顯然是張靈甫在命令部下修建急造軍路，為進攻坦埠作戰前準備。這裡原是中共控制區，中共的耳目到處都有，這樣大張旗鼓的搞法，很容易被共軍偵知進攻意圖，把作戰企圖暴露於敵前，將不利於作戰，黃百韜認為有必要給張靈甫提個醒。

張靈甫對於自己的合理建議不獲上峰採納，還被同僚譏為「鬼叫」，原本心中就有氣，參謀長魏振鉞曾經向他進言，這樣修路會暴露自己的企圖，張靈甫沒好氣地說：「只怕敵人不出來，如肯來犯，正是我殲敵制勝的好時機。」修了兩天的路氣正不順，黃百韜又來提這件事，張靈甫的回話也是硬邦邦：「我的部隊車輛騾馬多，向北儘是山路，不修不行，共軍知道了也沒關係，我們就是找他打的，怕什麼？」黃百韜好心不獲領情，心裡當然不痛快，回到自己的司令部，他對部下搖頭嘆道：「張靈甫太自恃了，驕兵必敗！」

5月14日一大早，孟良崮戰役的槍炮聲就響起來了。

當張靈甫聽到槍聲後，參謀人員告訴他共軍要對74師實施包圍時，他仍滿不在乎地說：「不要大驚小怪，共軍想一口吃掉74師，他們不但不敢做，恐怕想也未必敢想。」

張靈甫之所以這麼說，是他看了看周圍的地形之後，給自己留了後手，那就是一旦孟良崮上有什麼不測，他可以退到垛莊。因為垛莊是74師設防要點，是進攻沂蒙山區的交通要道和後方補給點，這裡有守備工事，還有強大的兵團。

然而，戰場上的優秀指揮員高就高在能先敵一著，張靈甫想到的，我軍指揮員也同樣想到了。陳毅、粟裕、譚震林早已急電命令在魯南隱蔽待機的華野6縱，星夜飛兵，揮戈北上，搶佔垛莊，並特地在電報上籤上「十萬火急」。

16年後，我們的電影工作者拍的故事片《紅日》，已將這段歷史真實地搬上了銀幕。

圍殲74師的作戰命令一下達，華野上下歡聲雷動。大家早就恨透了74師。原華中部隊的官兵大多出身江淮，蘇皖解放區失陷後退到山東，不適應山東的飲食習慣，經常發牢騷說：「反攻返攻，反到山東，一手大餅，一手大蔥。」他們時刻懷念著江淮的父老鄉親，對奪佔蘇皖解放區的急先鋒——整編74師恨之入骨，因此根本無須動員，部隊士氣高漲。在粟裕對74師的圍殲部署中，重要的一步棋就是命令在魯南敵後的6縱飛兵北上，斷敵退路，完成對74師的最後合圍。

正在敵後隱蔽待機的6縱接到粟裕的電報。王必成被機要員叫醒，看了電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確信之後，這位素以嚴肅著稱的「冷麵」司令欣喜若狂，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馬上要打74師了，大家快起來！」隔壁的江渭清聽到，以為他整天想著打74師，講起夢話來了，便說：「這個王老虎，想打74師想瘋了，做夢也想！」6縱副司令員皮定均等人聞聲跑到王必成房間，問道：「王司令，半夜三更鬧什麼鬼？」王必成高舉電報，笑逐顏開：「野司命令我們迅速北上，參與圍殲74師。」皮定均在淮陰之戰吃了大虧，淮陰失陷後，這位一生好訓人的猛將被陳毅訓得灰頭土臉。此時，向老冤家報仇的時機來了，全縱隊一片歡騰。

陳毅、粟裕命令王必成48小時內奔襲240華裡，奪佔74師後撤根據地點

——垛莊。王必成命令部隊晝夜行軍，白天遇到敵人飛機，全軍不閃不避，所有戰士都對天放槍。敵機從未見過如此不要命的部隊，竟然不敢低飛掃射。王必成命令他的3個師分成三支有力的鐵拳打了出去：中路饒守坤師槍奪垛莊，左路張雲龍師堵截25師，右路梁金華師堵截83師。他對三位師長下令：「報74師之仇，就在今日。你們誰完不成任務，提頭來見。」一到集中地點，王必成三言兩語下達了各師的戰鬥任務，各師師長隨即馬不停蹄地趕回部隊，緊急實施作戰計劃。

垛莊是整編74師扼守沂蒙公路南逃的惟一出口，張靈甫在這裡留下了2個營的力量守此重鎮。

饒守坤的18師53團4連，是6縱奪取垛莊的尖兵部隊，13日夜裡，當4連的於大海連長帶人行進到彭家嵐子的一塊高地時，對面一塊高地上忽然傳來敵人的吼聲：「什麼人？哪一部分的？」

於連長也不答話，揚起手中的卡賓槍就是一梭子彈，跟在他身後的戰士隨之猛撲過去，借著渾濁的月光很快把一個排的敵人巡邏兵消滅得乾乾淨淨。

次日黎明時分，4連到達岱山寺一帶，這裡是垛莊敵人防守的中心據點，山上工事全是用石頭壘成，堅固異常，而且明槍暗炮，機關複雜，攻打之難可想而知。為爭取時間，於連長沒有多想，便率隊伍展開了仰攻。山上的敵人還在夢中酣睡，他們壓根就沒有料到孟良崮的南面會飛來一支共產黨的奇兵，因此，4連的進展很是順利，不到一袋煙工夫就打到了敵人的營房附近。也就是在這當口，一處暗堡忽然伸出一挺機槍的槍管，「突突突突」地將4連衝在前面的20多個戰士全部打倒在地，後面的人則被壓在幾條壕塹裡動彈不得。

「爆破組，上！」趁著敵人機槍換子彈的間隙，於連長大手一揚，5個爆破戰士一躍而起，抱起炸藥包就向地堡跑去。「噠噠噠噠」，還沒等他們接近地堡，敵人的機槍又響了起來，5人被打了個趔趄，又都趴在了地上。

「媽拉個巴子！投手榴彈！」於連長本來皮膚黝黑，情急之下，滿臉通紅，跟關公似的。一排手榴彈爆炸之後，除了騰起一陣塵霧之外，地堡依然故我，機槍照樣叫歡，營房裡的敵人竟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居高臨下地朝4連掃射，他們的輕重武器與地堡裡的機槍共同構成了一道立體火力網，4連處在生生挨打的境地！緊跟上來的53團的後續部隊也紛紛朝敵人的營房衝來，也全都被壓在火力之下。於連長的身邊只剩下4個受傷的戰士，眼看全連犧牲殆盡，大部隊又進攻受阻，他悲憤填膺，趁著地堡敵人壓子彈的時候，順勢提起一個炸藥包，也朝地堡撲去。一番滾爬跳躍之後，於連長終於靠近了這個可惡的地堡。看著叫囂著的機槍，他幾次想把炸藥包塞進槍眼裡，但因槍眼太小都沒有成功，而地堡的外壁又粘合得很好，掛不住任何東西，於連長一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怎麼辦？同志們每時每刻都在流血犧牲，多一分鐘的耽誤，就多一分危險和傷亡！

媽拉個巴子，老子豁出去了！這位來自河北獻縣的漢子一把擼下上衣，猛地包住敵人發紅的槍管，死死地把這支吐著彈雨的槍管抱進了自己寬廣的胸懷裡！

黃繼光的壯舉在6年之前就有了另一個的版本！

「為於連長報仇，衝啊！」隨著一聲驚破天地的吶喊，53團的後續部隊冒著山上噴出的槍彈，一鼓作氣地攻進了敵人的營房。垛莊，終於被53團拿了下來。

湯恩伯當然也清楚垛莊對整編74師的戰略意義，早在6縱尚未北上的時候，他即要張靈甫增加兵力死守此地，但74師的正面一直受華東野戰軍第4、第6縱隊的攻擊，根本抽身不得，因而有近3天的時間張靈甫顧不上垛莊的安危。輪到湯恩伯再次過問之後，他才咬牙指派他的運輸團長帶領1000餘人撤下山來，趕赴垛莊。

運輸團長沒想到垛莊已有共產黨的部隊，他的部隊一踏上蒙陰公路就被18師打得七零八落，本人也當了俘虜。

這樣，華東野戰軍就將張靈甫的整編74師團團合圍在了孟良崮地區。

饒守坤的18師拿下了垛莊，馬上向縱隊和華野前指報喜。王必成對74師攻佔漣水的兇悍還記憶猶新，他似乎沒有料到18師的垛莊戰鬥會打得如此乾淨利落，他在電話那頭大聲喊道：「真的，假的？老饒。」粟裕也高興地指示饒守坤：「你們打得好，切斷了敵人的後路，封閉了合圍口，全殲74師，把握就更大了，你們一定要牢牢控制垛莊！」

王必成連夜率領6縱主力向285、520、540等高地進發，與1縱和8縱左右會師，紮起了孟良崮南線的「口袋」。

原先，74師與其後方據點垛莊一直保持通暢的聯繫。張靈甫萬萬沒料到背後會突然殺出來華野的一個頭等主力。這支勁旅有如神兵天降般攻佔垛莊，使自己成了甕中之鱉。

粟裕原計劃在14日當晚能達成縮小包圍圈，15日凌晨3時發起總攻，力爭在上午結束戰鬥，6縱在總攻前奪取垛莊，更增強了他的信心。粟裕很清楚此戰的特點與眾不同：「在我軍以往的戰役中，一般只要對敵人達成了戰役合圍，勝利就算基本有把握了，但是這次戰場態勢特殊。我軍五個縱隊包圍著敵第74師，敵軍卻有十個整編師(軍)包圍著我軍。第74師為敵『五大主力』之首，其戰鬥力不可低估，該部所退守的孟良崮及其周圍山地，山峪陡峭，主峰海拔在500米以上，巖石累累，土質堅硬，易守難攻，因此。攻佔垛莊後，陳總和我雖都鬆了一口氣，但是鹿死誰手，尚待決戰。……這時的關鍵，一是圍殲第74師能否迅速解決戰鬥；二是阻援力量能否擋住敵之援軍。根據戰場形勢發展，陳毅同志當即發出了『殲滅74師，活捉張靈甫』的響亮口號。廣大指戰員立下『攻上孟良崮，活捉張靈甫』，『消滅74師立大功，紅旗插上最高峰』的誓言。」

74師被圍困和垛莊失守的消息傳到南京總統府，蔣介石聽後卻是一驚一喜。史料記載當時由他口授、蔣經國記錄的一份電報發給了顧祝同、湯恩伯和張靈甫：

「今已得知靈甫之74師被圍孟良崮，甚驚又喜。其驚之因是靈甫被困，隨時都有危險發生。其喜之因是靈甫給國軍尋找了一個殲共軍陳、粟部於孟良崮的大好機會……現命74師靈甫部堅守陣地，吸引共軍主力。再調10個師之兵力增援74師，以圖裡應外合，中心開花，夾擊共軍，決戰一場。」

從軍事上看「裡應外合」，「中心開花」這個戰術不能說不對。因為幾個月來國民黨軍隊在沂蒙山區裡磨破了鐵鞋，四處尋找我軍主力，現在暮然回首，共軍主力就在眼前。張靈甫有點喜形於色，他向蔣校長立了軍令狀：「我74師堅守孟良崮固若金湯。望校長放心，靈甫決心固守孟良崮吸引共軍。」所以，儘管解放軍的包圍圈業已形成，74師也不躲不避，在各個山頭嚴陣以待，一場惡戰漸近高潮。

陳毅和粟裕起初把目標定在5月15日上午解決戰鬥，還是低估了74師的戰鬥力和張靈甫的頑強鬥志。

15日凌晨3點，解放軍發起了第一次總攻。

炮火騰起的烈焰如火山爆發，槍彈暴風雨般漫山刮過，曳光彈高懸如月，黑夜中，孟良崮周邊的山頭，如火如荼。

戰至上午，我進攻的部隊依舊沒有大的進展，可國民黨的援軍已是越來越近。最近者已不用10小時便可以到達孟良崮。戰場上的形勢對我越來越不利，戰局似乎在向「裡應外合，中心開花」的結局發展。

陳毅這位在南方遊擊戰中被重兵圍困，敵人放火燒山時還能穩坐釣魚臺寫出《梅嶺三章》詩句的元帥，現在已沒有作詩的那份雅興，他離開沂水西王莊自己的指揮部驅車來到了粟裕的前線指揮所——老君洞。

擔任正面進攻的4縱隊有的幹部向陶勇司令員叫苦：「傷亡太大，不能再戰了。」陶勇斬釘截鐵地命令：「不行！一定要打，剩一個人也要打！」

負責主攻孟良崮東北方向的9縱隊，也遇到了74師的猛烈進攻。陳毅向9縱司令員許世友下了一道命令：「現在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孟良崮拿下來，你們打掉一千，我給你們補充一千，打掉兩千，我給你們補兩千。誰攻上孟良崮，誰就是英雄。」

西面擔任主攻的是1縱隊，陳粟一字一句地告訴指揮員葉飛說：「縱隊打光了也不要怕。只要拿下孟良崮，我給你們補充人馬，恢復番號。」

張靈甫也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頑強的對手，他到死也不明白那個小個子指揮官粟裕，竟有如此膽量敢拿他和他的王牌軍開刀。此時，張靈甫也有些心虛了，這是他從沒有的感覺。雖說目前戰場上仍對他有利，但他畢竟受過軍校的教育和實戰的考驗。他明白，孟良崮上的74師已落入了與三國時的馬謖一模一樣的境地。

許世友的第9縱隊首先取得突破，在總攻開始之前，9縱一部搶先攻佔了位於孟良崮和蘆山東面的雕窩，同時王建安的8縱向蘆山和萬泉山發起進攻，日夜激戰不止，北面的面梨溝、石旺崖、大老峪，西面的馮家莊、大碾、285、330高地，南面的洪山、520高地等，華野的第1、4、6縱隊也都先後向74師外圍陣地展開了艱苦的山地攻堅戰。

這是張靈甫的又一個不眠之夜。

天明時分，74師外圍的多個山頭頻頻告急，有的已經落入解放軍手中，局勢出現惡化的徵兆。對張靈甫來說，這場戰役的成敗，不僅關係著他個人和74師的命運，還攸關國民黨軍整個山東戰局，他必須死守到底，以達成上級要74師作為會戰樞紐的任務。為了加強孟良崮核心陣地的防線，堅持等到援軍的會師，15日清晨，張靈甫對各部陣地作了調整，由51旅主力接防原由58旅固守的520至540現有高地，同時派一部盡力固守山腳馮家莊至285高地間的要點；58旅負責560、600、孟良崮和蘆山各高地；57旅暫時維持現有陣地不變。

上午，隆隆的炮聲在山谷迴蕩，震撼著人們的神經，焦黑的硝煙猶如不祥的遊魂幽靈，在山間聚散飄忽，更增添戰地氣氛的緊張和焦灼。

張靈甫來到各部陣地巡視。他在540高地的師部佇立環視，目睹眼前的亂象，神色凝重，默然不語。他與51旅旅長陳傳鈞討論對策，決定要在白天不惜代價動用預備隊進行強力反擊，恢復失去的陣地。

防禦方依託固定陣地實行強力的反衝擊，對進攻方具有很大的殺傷力，尤其74師佔據著地形的優勢，起先的火力還相當的炙盛，以孟良崮地區的險峻地勢，有的地方兩面峭壁，空手攀登尚且不易，解放軍是迎著74師炙盛的炮火仰攻，猶如從樓梯抬頭從下往上衝，一寸一寸與74師爭奪，進攻方的解放軍比居高臨下反擊的74師要付出更大的傷亡。每爭奪一個山頭、高埠，都是如此反覆。《第三野戰軍戰史》這樣記載：「華東野戰軍每克一點，往往經過數次、十數次的衝鋒，反覆爭奪，直到短兵相接，刺刀見紅。戰況激烈程度，為解放戰爭以來所少見。」

雕窩就是在這樣的拉鋸戰來回易手中，戰鬥從15日凌晨開始，打到日出東山，再持續至日落黃昏，黑夜中又再度混戰，一直爭奪了足足一天兩夜。74師58旅在15日拂曉發現華野9縱一部滲透到雕窩陣地，立即組織突擊隊反擊，反覆衝鋒四次，9縱不支撤退。早上8時，9縱攻擊得手再佔領雕窩，58旅又出動突擊隊，於9時一個反擊奪回陣地，但是也付出40餘人的傷亡，戰力減弱，靠該旅及時增援上來的一個步兵營才穩住陣地。11時至12時，陣地在雙方手中又兩度易手。下午1時，9縱原本準備再戰雕窩，因援兵不到未能打成。黃昏時分，9縱聯絡到匯合過來的4縱和8縱部隊，三方協同一致發起總攻，才在晚上20時奪取雕窩，但是到了半夜，雕窩又重新落入74師的手中，直到第二天上午74師陣地開始全面崩潰，解放軍才完全攻佔雕窩。

北面當陽一線由74師57旅防守。15日清晨6時許，57旅171團右側高地被解放軍佔領，該團第3營兇猛反攻，雙方白刃格殺持續一個小時，陣地慘不忍睹，171團雖然奪回了陣地，營長葛道遂陣亡，團長周少賓午前也身負重傷，由於無法後送治療，周少賓被抬到張靈甫的師部休息。170團的陣地更是險象環生，激戰一個上午，陣地後退200餘米，下午經反撲得以恢復，但是第2和第3營兩個營長先後戰死，團長馮冀異裹傷堅持，170團實力大減。戰至傍晚，炮彈又告罄，旅炮兵營只留下20發炮彈供最後緊急備用，炮兵與輸送營被混編成三個連充作旅部預備隊，工兵營則早已被當作步兵使用，上午在投入反擊後，其中工兵第3連幾乎傷亡殆盡，僅19人倖存。

51旅在西線諸山頭與解放軍互有得失，由於該旅在進攻坦埠的行動中擔當全師的前鋒，比57旅和58旅早一天投入戰鬥，彈藥消耗過多，因此缺彈少藥的情況比另外兩個旅更為嚴重。

粟裕不給張靈甫以喘息之機，總攻的命令一個緊接一個，凌晨的第一次總攻沒有打垮74師的防線，下午1點和3點，華野又連續發動了第二次和第三次總攻。

面梨溝、石旺崖、大老峪、大碾、萬泉山、285高地、330高地、520高地、540高地……74師的外圍山頭失而復得、得而復失，華野在向74師的核心陣地一步步逼近。張靈甫一面聯絡四周友軍，一面頻呼空軍支援糧彈。為了配合74師的作戰，在徐州和濟南機場的國民黨空軍頻繁起降，飛臨孟良崮上空助陣，然而地面雙方的陣地在激戰中已呈犬牙交錯狀態，強勁的山風飄忽不定，再加74師部的對空電臺在之前的戰鬥中被炸毀，無法進行空中聯絡，僅靠對空布板指引，空軍轟炸和空投的效果很不理想，74師的官兵眼睜睜看著望眼欲穿的空投糧彈大部飄向了解放軍的陣地，在山頭上捶胸頓足。解放軍戰士們反而從敵人的空軍得到了及時的補充，他們一邊咀嚼著罐頭餅乾充飢，一邊打開彈藥箱裝填槍彈，不由得盛讚，蔣介石真是個名副其實的「運輸大隊長」啊。

華野的總攻一次緊似一次，周圍的國民黨軍援軍卻進展遲緩，眼看一場大戲唱成了74師的獨角戲，張靈甫對實現「中心開花」的信心動搖了，他心知這樣孤守下去，結局不是什麼「中心開花」，而只有自己在中心受難了，他第一次嘗試突圍。

15日下午15時，74師在540高地僅留下少部分兵力，主力分成南路和西南兩路，在空軍的掩護下，下山向垛莊和25師方向奪路出擊，激戰將近3個小時，南路遭遇6縱迎面攔截，西南被1縱堵住去路。張靈甫發覺此路不通，解放軍已經遍布重兵突不出去，硬衝只是徒然消耗實力，遂令部隊重新退回540高地，固守到底。據解放軍方面的戰報記載：「6時（指下午），突圍之敵被反擊後仍歸山上去頑強固守待援。」

由於解放軍不斷向540高地發起進攻，直接威脅到原在東540高地74師部的安全，張靈甫當晚將師部遷往600高地靠近山頂的一個巖洞中，巖洞三面石壁，只有一條通道，洞內能容納二三十人，師部參謀處設在下層的山洞裡。58旅旅部則在離師部兩三百米開外。

15日凌晨3點至黃昏，華野經過三次總攻，包圍圈進一步緊縮，74師被壓縮到東西約三公裡，南北僅不到兩公裡的的狹窄地帶，但是在74師的強韌抗擊面前，華野總攻的進展效果，不如預期中的迅速，解放軍至此還只是掃清了孟良崮外圍山頭的一二線衛星陣地，74師主力在孟良崮、600、540、520和蘆山等主峰仍然憑險據守。外圍陣地的部隊逐漸向內收縮、潰退，與疏散的陣地相比，74師如今集中在區區數平方公裡的核心山頭，人擁馬擠，解放軍不用多麼精準的射擊，一發炮彈就足以傷及一大片，山石堅硬，炸開的巖石反彈到人畜，更加重了傷亡。即使如此，當解放軍迅猛的炮擊過後，步兵開始衝向山頭，74師的士兵還是不斷從各個隱蔽處冒出來，成排的衝鋒鎗手、投彈手，石嶼後面架設的一挺又一挺輕重機槍，山脊上的大炮，組成立體火網，士兵們在陣地上反覆衝殺，抵死不退，解放軍各縱隊在15日下午對核心陣地的多次攻勢大部遭到挫折，雙方傷亡極大。回顧當年戰況的激烈，孟良崮戰役的親歷者，原華野第9縱25師73團團長孫同盛也不由感嘆：「我團打過的蔣軍，其戰鬥力沒有超過74師的，比整編第11師，第5軍都強，不愧為蔣介石的『御林軍』。」

陳毅對眼前的戰況久拖不絕甚為焦慮，下午總攻的時候他就打電話給1縱司令員葉飛催戰：「黨中央和毛主席又來了指示，說不要貪多，首先殲滅整74師，然後再尋戰機。現在敵人的十個整編師已經圍在我軍四周，先後打響，當前你們的主要任務是協同兄弟縱隊把整74師這個軸心敲掉，這樣，敵人就沒有巴望了，我們也就免得兩邊作戰了。如果拖延下去，情況的逆轉是可以預料的。」

陳毅的焦慮是有原因的，對於戰役的全盤情況，他和粟裕比身處一線的縱隊司令員們掌握更多的信息。至5月15日下午，除了74師兩翼的整編第25師、83師和蒙陰的65師外，國民黨軍外圍的援軍陸續向孟良崮方向進發，胡璉整編第11師已經從新泰南下馳援，正向蒙陰以北的白馬山、方山一線推進，與阻援的華野3縱接戰；另一支王牌軍邱清泉的第5軍也已出動到了新泰，離孟良崮不到一天的路程；64師到達青駝寺，第9師進到孟良崮以西僅約5公裡；第7軍和整編第48師則在五神堂、何莊進出。這樣的大陣仗，看起來對華野確乎異常的危險，如果不能迅速把74師這個核心打垮，戰役勢必要拖下去，一旦援軍四面壓上來，結局還真是勝負難料。身居「磨心」的74師居然挺住了華野五個縱隊近50個團連續三次的強大總攻。15日入夜時分，依然將華野阻於74師核心陣地邊緣，張靈甫出乎意料的恃強硬戰，讓陳毅和粟裕當天解決戰鬥的意願再次落空。雖然華野有四個縱隊加魯南軍區地方部隊在外圍全力阻援，但隨著華野阻援部隊與國民黨軍外圍援軍不斷接戰的消息傳來，他們的精神壓力還是越來越大。

在南京的蔣介石雖則以合圍華東共軍主力的難得良機而喜，但是把74師當賭注押在孟良崮畢竟是一場兇險的豪賭，他要確保這支王牌軍不會賠掉，因此再三嚴令顧祝同、湯恩伯、黃百韜、李天霞、胡璉、歐震、張淦等必須從速進援合擊，否則要按職問罪，並命令湯恩伯親自上前線就近指揮。

此刻，孟良崮上的張靈甫對戰局還抱有一線希望，他正在與總攻的解放軍一次又一次奮力頂牛，指望湯司令官能替他趕快調來援軍呢。張靈甫對部下說：「湯司令指揮不動桂系部隊，指揮其他中央軍嫡系部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張靈甫只說對了一半。

湯恩伯果然不容易調動桂系，第3縱隊司令張淦遭到7縱的牽制，向湯司令官訴苦，說明天才能派出172師全部向孤山方向協同83師作戰。

「中央軍」的情況又如何呢？

13日深夜，李天霞帶著83師主力連夜撤逃，只丟下一個羅文浪57團在垛莊東南老貓窩山地充數。但又遭遇到華野第8縱隊23師的攻擊，損失過半，羅文浪拼死拼活率領殘部於拂曉突出重圍，帶領殘部佔領了垛莊以東的高地，與58旅172團共同防守孟良崮西南面的陣地。此時垛莊剛失守不久，羅文浪一向74師報到，就與74師一起陷入了解放軍的包圍圈之中。

此時的李天霞也沒閒著，只是他並非忙於執行湯恩伯的命令北進救援74師，反而把部隊又向東拉遠了數公裡，向第7軍和整編第48師靠攏，在張莊集、四山子一線修起工事以圖自保。

為徹底切斷74師與83師的聯繫，華野8縱在進佔桃花山、磊石山、鼻子山一線後，對李天霞的外圍部隊也進行了襲擾，李天霞更有了藉口，向湯恩伯誇大其詞，慌稱解放軍大量增加向高柱山、鼻子山之線猛犯，他李天霞正在奮力阻擊之中。根本置友軍的安危和上級的命令於不顧。

那麼，在桃墟的黃百韜呢？

張靈甫撤到孟良崮的當晚，據說黃百韜曾經在電話裡用密語與他聯繫，建議他向西南突圍，25師可以派出部隊接應，可是被張靈甫一口回絕了，黃百韜因而聽之任之也不熱心救援了。張靈甫改變計劃不突圍的原因，是有國防部命令在身，由不得他擅作主張。當天深夜，他一直與黃百韜相互聯繫，兩人曾經在15日凌晨商定，74師上午與25師在界碑方向東西對進，他們的對話被華野1縱的偵聽電臺截獲，葉飛因此及時調整了對應部署。黃百韜上午攻擊界碑不果，74師延至下午從540高地突圍，企圖從左翼打向25師方向，由於華野的1縱和6縱的強力阻擊而未能得逞。

14日晚，原駐新泰的整編第9師師長王凌雲也接到命令去孟良崮救援張靈甫，王凌雲集合第9師急急上路，於15日下午已經到達距孟良崮5公裡多的巨山，離25師所在的桃墟僅兩公裡半，王凌雲馬上去找黃百韜了解情況。王凌雲說：「當時黃百韜的任務是全力為張靈甫部解圍，黃僅動用了一個旅，把主力隱蔽在山窩裡，穩穩不動。上級給我的命令是協助黃百韜，黃不動，我也停在巨山觀望。那時候蔣介石無論說的再厲害，下邊為了保存實力，誰也不拼命打仗，作些假報告，搪塞了事。」

還是黃百韜的副師長楊廷宴腦筋比較清醒，他及時提醒黃百韜，張靈甫名義上是暫歸第4縱隊指揮的，74師真出了事，黃百韜要是沒有盡力相助，屆時問罪下來怕是難脫干係，25師還是應該有積極救援的樣子才好有所交代。楊廷宴的建議挽救了黃百韜，他及時增派了一部分兵力，才使得華野1縱在界牌、天馬山、覆浮山、蛤蟆崮陣地出現全線告急的兇險場面，他也才能在戰後以此表功逃過蔣介石震怒的追究。

阻擊黃百韜及蒙陰方向整編第65師的華野部隊，是1縱第1師兩個團和剛從地方上升級上來的另兩個非主力團。這一線是華野整個西面防線的主要阻擊陣地，葉飛在長達60多公裡的防線上只留下這點阻擊兵力，也是出於無奈，陳毅的電話指示給了他很大的壓力，葉飛狠狠心把縱隊大部主力全都拉去孟良崮加入了對74師的總攻，把這裡的阻擊任務交給了第1師師長廖政國。

黃百韜總算開始出力了，25師以整營整團向1縱第1師把守的山頭髮起連番的密集進攻，15日下午16時，25師攻佔界碑，登上覆浮山、蛤蟆崮，再翻過天馬山屏障，25師就可能在74師左翼與之會師了。天馬山上，廖政國眼看著黃百韜的部隊蜂擁著衝上了山腰，陣地突破在即，而他手裡已經無兵可派！戰場上，有時一個不經意的偶然會使得整個局面出現意外的大逆轉，也合該黃百韜和張靈甫倒黴，這時，本應去孟良崮參戰的華野第4縱隊28團的一個營，恰巧在廖政國指揮所附近的山溝向東跑步經過，廖政國不管三七二十一攔下那位營長自報家門。葉飛回憶說：「廖政國向煙火瀰漫的天馬山一指說：『天馬山陣地的得失，關係重大，如果敵人打通聯繫，全局皆輸。我手裡只剩下七八個警衛員，只有使用所有到達這個地區的部隊。』那營長考慮了一下說：『好，為了整體利益，我們執行你的命令。』這個營趕到天馬山，和我軍一路終於將敵擊退。這種情況也只有人民軍隊才能出現。」

這種情況的確只有解放軍才能出現，張靈甫是別想奢望的，他唯有留下「犧牲者犧牲而已，機巧者自為得志」的悲涼感言，讓蔣介石事後在南京痛心疾首。如果當時黃百韜真的能全力以赴，王凌雲也積極跟進行動，加上65師從蒙陰策應，國民黨軍以三個整編師的主力聯合擊破廖政國四個團防守的60多公裡長的防線，理應是有絕對的優勢，也不至於在廖政國臨時拉夫的一個營面前功虧一簣。果真如此的話，華野的整個西南阻擊防線還真有可能被張靈甫所期望的兩面夾擊所碾碎，至少，74師不至全軍覆滅。

但是，國民黨軍不是解放軍。李天霞的部隊連影子都還沒見著，黃百韜卻在黃昏後退兵了，他將師主力轉移到黃土溝、南太平、陡山、南桃墟之線，理由是25師佔領界碑之後受到了解放軍萬餘增援部隊的壓迫。

得知援軍的戰況，張靈甫的心都涼了，他對部下流露出少有的沮喪：「看來我們又上了友軍的當了！」晚間，黃百韜來電詢問74師的情況，張靈甫幾乎心如止水：「大勢已去，幹到最後為止，希望各方面的援兵能提前來最好，晚了就來不及了。」他已經橫下一條心，只管盡力打到底，準備和他的部下一起與陣地共存亡了。

黃昏過後，沸騰怒號的陣地暫時陷入了沉寂，飢餓疲憊的74師官兵橫七豎八歪倒在山巖之間喘息，傷兵因無法後送治療，躺在地上輾轉呻吟，嚴重影響了士氣。從進攻坦埠到退守孟良崮，連續幾晝夜的作戰消耗，糧食早已無以為繼，烈日暴曬之下又沒有水喝，官兵們的體能在激烈戰鬥消耗中接近了極限，陣地上相互傳遞著對付饑渴的應急辦法：殺牲口、喝馬血、飲人尿……

張靈甫的少尉侍從副官朱夜也被派到陣地上充作戰鬥人員，對於在孟良崮上煉獄般的經歷，這個過來人幾十年後依然不堪回首：「經過四晝夜的激烈戰鬥，官兵們沒有吃一口飯飲一滴水。北地的烈日和濃重風沙硝煙炙烤，除了唇綻膚裂之外，饑渴使人難支。當時我躺在兩座巖石之間，望著高照的火傘，極思有一捧清泉入口。眼見夥伴們以自己的小便解渴，在幾度猶豫之後，也只有不得已了，一經入口不知其味，確實感到有了精力。不遠處有一位女政工隊員，她不肯喝自己的便溺，卻也不願把它浪費，她把那一捧黃湯從小盆倒進一個瓷碗，對著夥伴們揚了一揚，立刻就有人爭著把它接過喝了。」

孟良崮唯一的池塘，也被華野9縱奪取，死死守住不放。為了奪回這池救命的水源，74師組織了20多次衝鋒與解放軍拼死爭奪，士兵的血水染紅了一池清澈的山泉，在不惜代價堅決阻擊的解放軍面前，74師的官兵只有舔著乾裂的嘴唇，望池興嘆。

沒有水，不僅折磨人，還影響到了武器。由於陣地縮小到幾個孤立的山頭，74師的炮火在狹窄的區域難以發揮威力，激戰後炮彈也嚴重缺乏，輕重機槍構成了戰役後期的主要火力，可是，這時的重機槍，許多卻打不響了。74師裝備的主要是水冷式的馬克沁式重機槍，這種機槍以射擊頻率高殺傷力大而在一次大戰中聞名，但是也由於射擊頻率過高，槍管容易在摩擦產生的高溫中變形，所以槍管上裝有笨重的注水套筒，需要不時注入冷水給槍管降溫，缺水導致重機槍火力嚴重削弱。

缺糧、缺水、缺彈藥、缺兵員，74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張靈甫已無力力挽狂瀾，但是，他卻不肯低頭，他還要作困獸猶鬥，堅持打到最後一刻。張靈甫指示將所有非戰鬥人員組織起來充作戰鬥兵進入陣地，他的官兵們不知局勢已經嚴重惡化，還在堅信必能固守到友軍來援。

15日深夜，51旅方向突然信號彈亂飛槍聲大作，通訊一時中斷，在陣地另一側的57旅旅長陳噓雲急忙與師部聯繫了解情況，張靈甫命令他16日天亮將57旅撤往孟良崮集中，他在電話裡還意味深長地叮囑了一句：「噓雲，我們最後也要在一塊。」聽見張靈甫沉重的語氣，陳噓雲心知，大事不好了。

74師趴在山頭上苟延殘喘，在饑渴交迫中連日行軍作戰的解放軍也累得打不動了，傍晚之後攻勢又減緩了下來，有的地方出現幾個團在山腳下擁在一起相互等待觀望的情況。陳毅不斷地給各縱隊打電話鼓舞士氣，要各部不怕犧牲，連續作戰：「我們困難，張靈甫更困難，我們有傷亡，敵人比我們傷亡更大，堅持最後5分鐘就是勝利！」

白天的幾次總攻沒能啃掉74師，15日晚上10點多鐘，陳毅再次給葉飛打來電話：「敵整9師、整11師已靠近蒙陰，第5軍已到新泰，整64師已到青駝寺。如在明天(16日)拂曉前不能全殲整74師，則我軍將陷入敵人包圍。」講到這裡，陳毅不說話了，他在電話裡沉默片刻，才說：「葉飛啊，無論如何要在16日拂曉前拿下孟良崮，消滅整74師，我們就全盤皆活了。」陳毅授權葉飛在一線統一指揮第1、4、6、8、9縱隊總攻孟良崮，並且下了死命令：「不論付出多大代價，哪怕拼掉兩個縱隊，也要完成任務!」粟裕更關心葉飛何時可以準備好總攻，葉飛要求給他2個小時時間做準備。

午夜1點，又一次總攻開始了，華野將特縱和各縱隊榴彈炮、山炮等重炮集中起來，排山倒海的炮火向74師佔據的各個山頭呼嘯傾瀉，炮彈落處，彈片、石塊與血肉殘肢齊飛，騾馬驚悸滿山亂跑，山頭上人踐馬踏，74師的戰鬥隊形開始出現混亂，但是陣地上的搏鬥依然血腥慘烈，他們與衝上來的解放軍拼刺刀、拼手榴彈、拼鐵鍬、拼石塊，雙方都急紅了眼打瘋了。攻上山頭的解放軍有的團長和政委都乾脆當起了機槍手，親自操槍掃射。陳毅、粟裕和華野的首長們急切地要儘快結束戰鬥，自總攻一開始，幾乎每隔5分鐘就打電話給葉飛，粟裕的電話甚至打到了團級，直接向一線的團長們查問進展戰況。拂曉之後，戰鬥進入白熱化狀態，直到東方漸亮，進展依然不大，74師還在據高死抗，有官兵還在山頭上對著被他們的火力壓在山腰的解放軍囂張地叫喊挑釁：「我們要下山了！」「天快亮了，我們的飛機就要來了！」「美國槍在這裡，你們上來拿吧！」

在蔣介石、顧祝同、湯恩伯的再三敦促之下，姍姍來遲的各路援軍加強了對擔任阻援的華野第2、3、7、10縱隊的攻勢。黃百韜這時不敢再怠慢，上午親自率部隊猛攻交界墩、司家莊、義王店、小石嶺口、桃花嶺，突破1縱的防線，向界碑、覆浮山、蛤蟆崮、天馬山挺進。

外圍阻擊部隊戰況吃緊，一定要趕在敵人援軍到達之前解決74師！華野發出了最後的總攻動員，要求各部不計犧牲，不分建制、不分區域，發揚頑強戰鬥的精神，誰先衝上孟良崮，誰就是英雄！

山崩石裂，人吼馬嘯，孟良崮在劇烈的炮火中再度沸騰燃燒！

這不光是雙方兵力、火力的血拼，更是敵對陣營的將領和官兵之間兩種意志、毅力的最後對撞、決鬥！

張靈甫還在指揮74師作殊死抵抗，但是畢竟官兵傷亡嚴重，火力因彈藥乏匱而銳減，74師已是強弩之末難穿魯縞，難以招架四面八方絕對優勢的解放軍洶湧如潮的攻勢，更無力恢復失去的陣地。

74師頻頻呼救，危在旦夕。

參謀長魏振鉞向隔山相望的黃百韜的參謀長李世鏡喊話：「請看在黨國份上，看在鍾麟先生面上，拉兄弟一把吧！」 74師末日來臨，張靈甫還死要面子，不好意思自己苦求黃百韜，只好讓他的參謀長代勞了。

上午7時許，51旅151團西南方陣地首先被突破，士兵紛紛朝後潰逃，團長王奎昌和副團長王克己見控制不住部隊，也只好扔下陣地，與潰兵一起沿著孟良崮北麓向西南方向跑，蜂擁的潰兵、騾馬把58旅的陣地也衝得陣腳大亂。至10時許，51旅的520高地和540高地相繼失守。

陳噓雲深夜接了張靈甫的電話，馬上指示副旅長明燦和參謀長布置向孟良崮高地撤退。

拂曉前，陳噓雲來到師部所在的山洞，洞裡點著蠟燭，昏暗的燭光映照著張靈甫孤獨的身影，張靈甫斜坐在鋪著軍毯的地鋪上，連續熬了幾天的不眠之夜，他的神情陰沉疲憊，見陳噓雲進來，只是略點一點頭。盧醒15日晚巡視陣地時被炮火炸傷臉部，此時頭裹紗布，與之前被送來的周少賓一起，躺在一個角落裡。不久，明燦也來到師部，張靈甫苦笑一聲：「又來了一位大將。」這也是他與這位多年心腹下屬的最後一面，過後明燦登上崮頂陣地查看情況，被手榴彈炸中身亡，當衛兵進來報告明燦的死訊，張靈甫與眾將官兔死狐悲，良久無語。

不過張靈甫還是組織了突圍。上午9時，國民黨軍空軍應約飛來轟炸機群，對著山腰和垛莊方向來回投擲重磅炸彈，並用機槍掃射約一小時，為74師突圍開路。上午10時許，師部打出紅色信號彈，突圍部隊向蘆山與李子園、橫山出擊，企圖衝向垛莊臨蒙公路，可是山下已經被圍成了銅牆鐵壁，哪裡還能衝得出去，剛到山腰就被解放軍猛烈的火力打了回去，51旅副旅長皮宣猷集合殘部再次衝鋒，此時，對面突然出現了一支隊伍，頭戴鋼盔，身著黃色軍衣，突圍官兵以為援軍到了，都興奮地歡呼起來，士氣大振，不料來到陣前，衝鋒號驟響，對面部隊竟然端著槍密集衝殺了過來，眾人這才驚呼上當，混亂之中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慌忙退回到山上。

突圍失敗，74師全師只剩下600、孟良崮和蘆山最後幾個山頭，74師的陣地開始全面崩潰，張靈甫已經控制不住部隊，各部陷入混戰之中。

540高地、雕窩相繼失陷，師部與各旅、團的有線電話中斷，報話機傳來的情況哀鴻遍野：陣地混亂，軍官戰死，預備隊用盡，攜行彈藥早已告罄，空投糧彈全都落在包圍圈之外……

張靈甫彈盡援絕。

11時許，魏振鉞通過報話機與25師參謀長李世鏡聯絡，抱怨友軍見死不救，張靈甫哀莫大於心死，他不願再呼救，接過話筒乾脆說道：「請轉告上級，包圍圈太大，等於望梅止渴。我這裡有一電報，請注意轉接。」接著，他向湯恩伯發出最後一電，語氣憤怒之極，大意是：「戰況惡化，鈞座與黃百韜、李天霞應負全責。彈藥不必再投，迅令空軍轟炸孟良崮600高地周圍陣地。」

據說，對於上級的瞎指揮而置74師於險境，張靈甫在臨死之前曾經擬就一份電報準備發給蔣介石，申訴上級指揮不當，但是這一電報只來得及發給了王耀武。

戰役期間，張靈甫與濟南的老上司王耀武也不時通報戰況，王耀武身邊的許多高級軍官原系74軍出身，他們對於整編第74師抱有很深的感情，也時刻關心著張靈甫的處境。73軍參謀長馬培基當年2月剛從74師57旅調往濟南，他事後說，張靈甫決意「殺身成仁」，與王耀武電話訣別，當聽到張靈甫最後說出「來生再見」，王耀武和馬培基都淚流滿面，當場泣不成聲。

午後，高懸數日的烈日躲進了厚厚的雲層，孟良崮上山風驟起，飛沙走石，山雨欲來，四散奔湧的亂雲，仿佛在向張靈甫預示著死神的降臨。

幾百支亢奮的衝鋒號此起彼伏，解放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向74師的最後幾個陣地席捲。

74師部指揮所外，張靈甫只剩下師特務營和預備隊幾個連的殘餘兵力還在作絕望的抵抗。

最後時刻就要到了，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種選擇：不是死，就是降。

張靈甫選擇了死。

他已抱定必死的信念。

山洞裡一片匆忙、嘈雜。副師長蔡仁傑開始焚燒文件和地圖。張靈甫靜靜地坐在彈藥箱上，手心裡默默地搓揉著幾顆大紅棗，內心深處波瀾起伏，思緒萬千。剿匪以來，多次尋殲共軍陳粟部未果，本以為這一次以自己退守孟良崮為誘餌，吸引陳粟主力，只需堅持一天，頂多兩天，外圍的幾十萬國軍就可從四面八方趕過來，重演薛嶽在長沙會戰中的「天爐」戰法。然而整整三天過去了，距自己不過幾公裡的整編83師、65師、25師等部，卻在共軍的阻擊下或消極避戰、或寸步難行，任憑共軍集中五倍以上的優勢兵力猛攻孟良崮，只有距離最遠的整編11師還在向自己堅決靠攏，但遠水哪解得了近渴？孟良崮雖山勢險要，卻地域狹窄，全是巖石，一缺水，二無法構築工事，一發炮彈落地，彈片和炸起的碎石就火光四射，官兵們既毫無辦法隱蔽，現又糧盡彈絕，戰鬥隊形被完全打亂，全線崩潰已成定局。

下午3點，警衛營傷亡殆盡，師部與各旅團全部失去聯繫，解放軍的炮火已經打進了山洞，陣地上只剩下不到20人的參謀和勤務兵還在堅持戰鬥，

　　 形勢已是萬分危急，而援軍仍在數裡之外。

610高地失陷。漫山遍野，陣亡的士兵與倒斃的戰馬混雜在一處，槍炮聲夾雜著「衝上孟良崮、活捉張靈甫」的吶喊已近在咫尺，而山洞左邊，只有明燦還帶著一些殘兵在連接610高地的跑馬嶺上奮力阻敵，保衛指揮所。

最後時刻來臨了。

目視610高地失陷的張靈甫，終於向天擲出一聲長長的哀嘆。他取出從不離身的大號派克金筆，給夫人王玉齡留下一封遺書。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該做的也都做了，他見大家已圍坐在一起，便以沉痛萬分的心情對大家說：「自奉命以中央突破出擊坦埠，迄今已六日，本師雖盡最大努力，完成了堅守孟良崮兩天的既定任務，唯湯司令指揮不力，左右兩翼陽奉陰違，而陷本師於絕境。事已至此，無可挽救，本人決心一不突圍、二不投降，以身殉國，全我軍人氣節，仰副領袖栽培。」

1947年5月16日黃昏，孟良崮戰役以整編第74師全軍覆沒，張靈甫兵敗身亡而告終。

粟裕看了看手錶，時間是5月16日下午5點。

粟裕立即打電話報告陳毅：「陳老總，我們把74師這個全部美械裝備的『硬核桃』砸爛，吃掉了！」

「好！我在電話裡向全體將士們祝酒祝捷！我這就去看看。」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陳毅的一陣開懷大笑。

粟裕大踏步走出指揮所，登上剛被一陣暴風雨洗刷過的孟良崗頂峰，迎著一輪紅日放射出的光輝，縱覽飄揚著我軍勝利紅旗的遠近山崗，領略「喜見賊師精銳盡」的勝利情景。

孟良崮戰役作戰序列

解放軍：

華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陳毅，副司令員粟裕，副政委譚震林

一、攻擊集團：

1縱（葉飛） 4縱（陶勇） 6縱（王必成） 8縱（王建安） 9縱（許世友）

攻擊集團中，1、6、8縱均以三分之一至三分之二兵力擔任阻援。

二、阻援集團：

2縱（韋國清） 3縱（何以祥） 7縱（成鈞） 10縱（宋時輪）

三、特種兵縱隊（陳銳霆）：榴炮團、野炮團

國民黨軍：

徐州剿總司令部（顧祝同）

第一兵團（湯恩伯）：

第1縱隊（黃百韜） 第2縱隊（李良榮） 第3縱隊（張淦）

其他兵團參戰部隊：

整編74師（張靈甫）整編64師（黃國梁） 整編20師（楊幹才） 整編11師（胡璉） 整編9師（王凌雲） 第5軍（邱清泉）

（參考資料《粟裕傳》，《孟良崮戰役》、《名將張靈甫》）